江夫人惊得跪下:“王爷息怒!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昨日事发突然,允平身边的下人胆敢以下犯上,您也知道,允平心性慈悲,关在他院子里又怕起不到管教作用,最近王妃身体有恙,妾身一直吃斋念佛为王妃祈福,这时候怕罚得太重总归不好,实在找不到地方发落他,只能先暂时把他关在这边……妾身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你真是……”死的到底是个下人,高敬王再生气,也不会真的重罚自己平日宠爱的姬妾,只道,“以后没有本王的准许,谁都不能踏进镶秋苑一步!”
众人连忙应是。
高敬王又看向低着头的姜邑,目光沉沉,问江夫人他犯的什么错。
江夫人斟酌着开口,说了没两句,外面就传来门房匆忙的通报:“王、王爷,世子回来了!”
与此同时,姜邑听到系统“哇哦”了一声。
他循声看向系统界面,刚打开地图,眉头就皱起来。
地图那个上面消失许久的红点,出现了。
院子里的气氛徒然一变,仆役们都是惊讶、期冀之色,高敬王起初没反应过来,身子一晃,随之大喜,自然没注意到江夫人微微变幻的脸色,抬脚就要亲自去迎接。
不成想刚下长廊,人就已经到了。
姜邑悄悄抬眼,先是看到一抹雪白,待人走近,才看清对方品貌。
男子身量高挑秀雅,背负一把通体泛寒的剑,身着白色锦袍,脚踏白马靴,白玉冠束着及腰的乌黑长发,顺长而直,衬得冷若冰霜的脸愈发不可接近。
这完全是一派修士打扮,可通身的英锐之气却让仆役们不敢直视,男子也不理睬高敬王那几乎快要流泪的嘘寒问暖,大步流星地径直走到柴房前,俯身便将刘富脸上的布掀开,面不改色望着血淋淋的头颅。
站在不远处的姜邑回过神,对系统道:“他好眼熟。”
系统:“……”
等那边的英俊男子重新站直,似有所感地转头望向他时,姜邑终于想了起来:“哦,三年前幻境里的那人,原来是他。”
比三年前长高了不少,人味却更少了。
赵允隋的视线只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接着对高敬王道:“今后我住在这里,勿让其他人靠近。”
对方一愣,急道:“这怎么行?你可知这里有多危……”
“收了邪祟,我便回山里去,若不是为了这个,我也不会回来,其余的不必多说。”赵允隋直截了当,语气清冷,仿佛眼前只是一个陌生人。
高敬王难过地看他一眼,只好道:“我儿,你是说,这里真的有邪祟?确实不是人为?”
赵允隋颔首,转过身,直入正题问他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
高敬王面色复杂地朝江夫人瞥了眼。
江夫人苦笑地低声诉说起来,末了又横了姜邑一眼,咕哝道:“也是奇了,偏偏是没关在这里的刘富出了事,关在这里一整晚的人反而好好的。”
赵允隋眉心微蹙,他看得出江夫人对那仆役有杀心,但对府内这些腌臜内情毫无兴趣,正要再问高敬王,却听不远处被人押着的瘦弱仆役在这时开口:“世子既然回来了,可否证一下我的清白?”
赵允隋愣愣看过去,满脸不解。
姜邑依旧低着头:“不知世子是否记得,十三年前离京前往沂周的路上曾遇到过一个五岁幼童,王妃将幼童带上马车救济,当时世子恰好也在那辆马车上,是不是还随手送了那幼童一把梳子?梳子上还有一个‘赵’字?”
院子里顿时安静起来。
仆役们心里都觉得这傻子果然脑子有病,居然敢世子发起疯来。
还是高敬王先开的口,问陈忠:“有这事吗?”
陈忠摇头:“时间久远,属下不记得了。”
高敬王正要再说话,赵允隋却直直看着姜邑道:“记得,那是我的抓周之物。”
当年高敬王看嫡长子周岁抓的是把梳子还很失望,总怕儿子将来会是流连风月场所之人,后来看他天资卓越,小小年纪就一心修行毫无杂念,才渐渐放下心来。
姜邑:“可刘富昨日便用那梳子为由头,说是我觊觎二公子,因为上面的‘赵’字是为的二公子所刻。我解释那是世子当年所赠,没人相信,”说着又似乎遗憾起来,“关我一日倒也没什么,让刘富丢了性命,真是可惜。”可惜没能亲手收拾。
江夫人没想到那梳子还真和世子有关,一时呆在原地。
不过,更震惊的还是院子里的那些仆役,他们大多认得姜邑,印象中一直当对方是个脑子有问题呆傻书童,其中也有不少人仗着对方这一点私下奚落欺负过他,如今听他口齿伶俐地诉说原委,惊恐之余,一时间也不能将他与印象中那个总是一脸麻木的呆傻少年联系到一起。
只有赵允隋神色如常:“你是当年那孩子?”可不待对方开口又用力蹙眉,“不对,当初到了沂周他们就把那孩子交还给他的父母了。”怎会沦落为王府的仆役?
陈忠以为姜邑在撒谎,立马叫来院子外哭哭啼啼的刘管事,让他好好说明姜邑来历。
那刘管事也知道轻重,怕平日纵容儿子乱来的那些事抖出去,抹着泪如实说:“他是十二年前进的府,听说一家人都是北边逃难过来的,那年他娘病死,家里又吃不上饭,他爹就把他卖了,后来就一直给二公子做书童……小人从不知他还与世子有这等渊源,更不知那梳子来历,我那可怜的儿子就更不可能晓得了……”看一眼远处刘富的尸体,又痛哭起来。
高敬王摆摆手,表情一言难尽地让人把他扶走。
江夫人也不敢多留,悄悄看了姜邑一眼,以身体不适为由先退下了。
长廊上,赵允隋重新望向姜邑,其实从进来第一眼看到这人,他就想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再看,熟悉的影子又一次袭入脑中,思至此,大步上前,迅速抓住对方一只手。
姜邑惊诧抬头。
不远处的高敬王等人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隋儿,你这是做什么?”
不过眨眼功夫,赵允隋眉心拧起,手一松,放开了那细瘦的手腕。
不是,这人体内不仅没有灵气,甚至可以说是羸弱不堪。
他问:“你昨晚一整夜都待在柴房里?”
姜邑回了神:“是。”
“刘富尸体就与你一门之隔,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姜邑便作出一副回想的样子:“他子时来吓过我,大概丑时才没了声,我还以为他那时候回去了。”
赵允隋步步紧逼:“子时?你怎知是他在吓你?”
姜邑一顿,道:“我和刘富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他的声音我不会认错。”
赵允隋沉眸端详着他,看他没有说谎的痕迹,折回尸体旁:“可他子时就已经死了。”
众人闻言,齐齐抬头,神色悚然地看向那具尸体。
对修士而言,根据尸体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并不难,世子说刘富子时已死,那姜邑子时听到的声音又是谁发出来的?
高敬王面色凝重:“隋儿,你是说他死后鬼魂还在作祟?”
赵允隋摇头:“他尸体上没有煞气,子时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没有化作厉鬼的可能,也没作祟的本事。”说着,忽然又瞥向姜邑,“你叫什么?”
“姜邑。”
赵允隋:“你昨夜听到动静,全程没有理会?”
“是的。”答完,姜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夜里自己听到的那阵刘富故意吓唬人的声音,极有可能是别的东西模拟刘富发出来的,毕竟那时候的刘富早就死了。
至于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想也知道是半夜过来吓他,结果先一步丢了命。
姜邑反应过来,喃喃开口:“所以那个邪祟并不能主动害人,他需要回应。”
刘富对这里没有戒备,想要骗到他的回应很简单,而昨夜姜邑和那邪祟只有一门之隔却平安无事,其原因就是全程无视了“刘富”的哭声。
赵允隋意外地看他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又围绕着院子探查半晌,最后对高敬王道:“这里前前后后发生的所有事,我都要知道。”
“不急,你风尘仆仆回来,一路辛苦,需要好好休息,为父已经让人去给你备了接风宴,”说着,高敬王叹息一声,上前亲近地拍拍他肩膀,“隋儿,先去看看你母亲吧,其中内情,我们再慢慢说……”
不多时,仆役和侍卫们也匆匆动身随着王爷离开镶秋苑。
姜邑走在最后面,出院门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萧瑟的院落丝毫没有人气,连院子里的一棵树都几近枯萎了。
日光中,斑驳的残影在树下摇动。
系统早在赵允隋出现时就激动不已,此时连声音都澎湃起来:“宿主,你还记得命簿里的话吗?体现你演技的时刻到了!摆脱宿命的机会就在眼前!任务都给你铺好了,你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姜邑点头,想到邪祟就在这里,想到赵允隋的出现,那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便在他体内燃烧起来。
是啊,他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6章 成仙6
暮色将近,云轩院。
从接风宴回来后,赵允平就非常不对劲,他喝得酩酊大醉,死活不愿意上榻休息,懒懒靠在椅子上,让人来来回回地讲白天发生在镶秋苑的事,每每听到姜邑和自己那位嫡兄真有过往,就会摔一只杯子。
“狗东西,一把破梳子留那么多年!难不成还真对我兄长有意?”
“枉费我那般待他……真是不知好歹!”
“还不如昨日就被打死了好!”
丫鬟小厮们伏在地上吓得不敢吭声。
等姜邑过去的时候,发了一通脾气的赵允平已经睡着了,芙柳上前小声提醒他:“公子情绪不对,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怕他拿你出气。”
姜邑点点头,却不走,在屋内转来转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过了会儿重新走到里面的床前,撩开床幔。
芙柳一瞧,惊道:“你干什……”
话没说完,枕头已经被彻底掀开,露出了那把姜邑找了许久的梳子。
动静这么大,枕在上面的赵允平自然醒了,睁开眼,阴恻恻看向他。
屋内一瞬变得极其安静。
姜邑不慌不忙拿起那把梳子,在芙柳冲过来前,一拳头过去,上一刻还满脸暴戾的男人身体一软,重新陷入睡眠。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姜邑的身体状态已经修复了大半,尽管还不能使用术法,但体力全部回来了。
打晕一个泡在蜜罐里的公子哥完全不在话下。
“你吓死我了,”芙柳凑近发现赵允平如常睡着,忙拍着胸口嘀咕,“万一弄醒了公子,他可是不会让你好过的。”
“放心吧,天亮前他不会醒的。”
芙柳觉得他这话奇怪,不过并没放在心上,望着他手中的梳子叹了口气:“原来你是找这个,怎么不早说?我那儿也有多的木梳,何必来这儿拔老虎毛呢?”
“我用习惯了。”说着他就收起梳子,与芙柳告别,提着灯笼走出去,直奔书房。
站在门口的芙柳远远看着那道身影,总觉得这个傻弟弟似的人物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以前是能过一日是一日,浑浑噩噩又傻乎乎,什么都不在乎,今天倒像是有了什么劲头似的。
想着她又摇摇头,笑都不会笑,还是那么呆呆的,能有什么劲头呢?等公子醒了,势必还要朝他迁怒,不回屋抹眼泪就不错了。
那边芙柳同情叹息的时候,姜邑已经进了赵允平的书房。
赵允平信不过旁人,平时就把收拾书房的活儿都交给自己的呆子书童来干,钥匙自然也在他的手里。
翻了半个时辰的书架,确信再没什么古籍会“蒙尘”后,姜邑便又提着灯笼悠悠然离开了。
天色已晚,他没回平时住的下房,出了云轩院,一路穿枝拂叶地到了镶秋苑前。
其他院子或多或少有些灯光,唯独这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夜风都阴嗖嗖的。
系统:“你跑这儿干嘛?你的任务是帮赵允隋铲除邪祟不是早点儿死啊!”
姜邑:“你真吵。”
系统:“……”
系统:“……越想越气,气死我了!”
姜邑不再理睬系统,站在院门前,并不踏入,只是神色如常地望着柴房的方向。
院内院外皆是静谧无声。
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点很小的动静就会被放大数倍。
就像身后那阵不知何时靠近的怪异脚步声……
与此同时,王府东面的扶云榭却是别样热闹。
“隋儿,这就是当年初来沂周你母亲特意让人为你打造的院子,前段时间又进行过修缮,可谓是耗费了不少心力,只可惜你当年还没来得及住就走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暂且住在这里吧,此处藏风聚气,也适合你修行,离镶秋院不远,还能全一下你母亲的心愿……她现在生了病,你就当是为了她开心吧。”
“你若是嫌吵闹,不让旁人靠近就是,需要什么,直接让陈忠给你送过来。”
“为父知道你已断绝尘缘,只望你能体谅为人父母的心情……”
“……”
灯烛辉煌的院落中,赵允隋望着眼前汉白玉雕成的仙境图,并不说话。
侍从们看那边高敬王不甚在乎地继续一处处为他介绍,只当这世子冷漠绝情,却不知冷漠绝情的世子在问过镶秋院发生的所有怪事后,就已经控制神识开始感应王府内的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