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子,他们的身边肯定都少不了阿谀奉承的话,但说话的童岁情真意切,顶着一张白嫩嫩的脸,说话的声音也软绵绵的。
两个小皇子瞬间半句坏话都说不出来了。
楚允煜睨他们一眼,拉着童岁坐下。
“不用管他们。”
片刻后,一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走上讲台。
所有皇子都站起来,恭敬道:“张太傅。”
童岁也跟着站起来。
他见过这个人,在那天的早朝上被称为文官之首,内阁首辅的张延儒。
张延儒点点头。
他看了一眼座下的各个皇子,自然发现了混在其中的童岁。
“允煜,你忘了尚书房的规矩吗?只有皇室子弟才可以在这学习。”
张延儒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想赶童岁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其他小皇子都紧张地偷看。
换作一开始他们肯定会觉得童岁不配和他们坐在一起学习,但是现在他们都被这个看起来漂亮乖巧又可怜的小书童吸引了。
当然不想他就这么被赶走。
楚允煜昨天才被张延儒教训过,这会儿想要反驳,但一时的惧怕站了上风。
“张阁老又何必这么严格呢,”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本朝历来教育的宗旨便是有教无类。不分高低贵贱,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张延儒的身形顿时,面色一时间十分凝重。
就连席间的皇子们表情也各异。
只见一抹修长的身影立于门外,墨发白衣,即使身披着狐皮大氅,他也需要借着手里捧着暖炉取暖,身上带着虚弱的病气,似乎十分畏寒。
而他的身边还跟着数名随从,还有一位内阁大学士。
容瑾淡淡道:“您学问高深,又怎么会不懂这么浅显的道理?”
童岁的眼睫颤了颤。
虽然他已经从系统的资料里得到了照片和画面片段,但和亲眼所见的感觉还是差了很多。
他看起来好像生病了。
为什么身体会这么不好呢?是偶尔的风寒?还是底子不好?
童岁一瞬不瞬地盯着站在门口的容瑾看,这道灼热的视线自然吸引了容瑾,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过去。
正常人早就害怕地低下头了,童岁的视线却不减反增,反而看得更加来劲了。
张延儒长袖下的手攥成拳头,怎么会不知道容瑾这些话都是在膈应他。
他道:“容督主不好好待在司礼监,跑到我这尚书房来做什么?莫非督主还想越俎代庖,妨碍老臣辅佐。”
“张阁老别误会,你我不过都是替皇上分忧解难而已,自然也关心众皇子的近况,”容瑾轻笑,“您要是在意,本督主走便是。”
容瑾离去后,童岁还朝着他离开的方向一直看,眼眶一阵酸涩,直到外面只剩下被风雪覆盖的花草,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不知道下次见面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张延儒对童岁挥挥手,“行了,都坐下吧,你也不用出去了。”
童岁乖乖坐下。
张延儒开始了今天的讲学。
楚允煜低声道:“你下次不要这么盯着刚才那人看了。”
“谁?”
“容瑾啊,”楚允煜道:“你别看他像是个病秧子,他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奸臣,这天下本来是我楚家的天下,这容瑾把持朝政,结党营私,等我登基之后一定第一个把他给斩了。”
童岁磨墨的手一抖,墨汁溅出去几点。
楚允煜还以为他在害怕,安抚道:“你别怕,我绝不会这么对你,我让你待在我身边就代表我喜欢你。”
童岁看向他,一时之间意味复杂。
如果是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楚允煜后期登基后,不止要了容瑾的命,更是让他的尸首悬于闹市。
只是这会儿,楚允煜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
却已经对容瑾有杀心了。
这要怎么办……
司礼监内。
容瑾坐于最上位,手边放着等待批红的奏疏,他不急不缓地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热茶,轻抿一口才缓缓抬眼。
“督主,户部侍郎的案子牵涉的所有名单都在上面了,”锦衣卫指挥使呈上名单,“和他交好的官员也要一并拿下吗?”
容瑾翻开,长长的名单写得密密麻麻,少说也有几百人,他拿起手边的朱笔在名单上画了几个圈。
“这几人留着,其他的砍了。”
锦衣卫指挥使接过一看,“督主,这几个人平日没有少在背后嚼您的坏话,尤其是这个苏州知府,醉酒之后公然骂您,还提笔写了诗来诋毁您。”
他说着呈上了罪证。
容瑾看了一遍那诗词的内容,话里话外都是骂他的,就当所有人以为又会迎来震怒时,座上的人只是笑了下,“文采不错,转告苏州知府,就说本督主收下了。”
“这。”
锦衣卫指挥使只能道是,拿着名单恭敬地退了出去,满头的雾水。
“大哥,你说这督主的脾气怎么那么怪?”
他旁边的小弟道:“户部侍郎就私下骂了他两句,他兴师动众要满门抄斩,还拉了一大批官员下水,怎么到苏州知府这,就忽然那么好脾气了。”
照理说,这苏州知府是出了名的清官,不可能和容瑾同流合污,留着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杀了换自己的人上去。
锦衣卫指挥使自己都弄不明白其中的原因,被问烦了挥挥手,“你要是能猜得到督主想什么,我这个位置就轮到你坐了。”
小弟诶了声,“我哪敢。”
“行了,照做便是了,”锦衣卫指挥使道:“只要伺候得好容督主,我们就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司礼监内只剩下容瑾和那名大学士。
容瑾翻开了桌案上的奏疏,一边随意看着一边喊道:“刘中堂。”
大学士不由紧张起来,俯身行礼。
“刘中堂在尚书房教学的时间也不短了,想必对各位皇子都有一定的了解。你认为他日若是圣上殡天,哪位皇子最有可能登基?”
刘中堂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虽说本朝没有明文规定,但历朝历代都是立嫡长子不立贤,皇后所生的楚允煜自然是第一人选。”
“刘中堂所言极是,”容瑾叹了口气,似是无奈道:“历朝历代新帝登基必然会血洗朝堂,屠戮旧臣,如今皇上龙体每况愈下,只怕过不了多久,你我也难逃这一劫。”
刘中堂听后,双膝发软跪了下来。
“这、这楚允煜虽然说是皇位最有利的竞争人选,但他毕竟尚未正式册封为太子,皇后一族如今势弱不足为惧。”
刘中堂声音颤抖,心跳如擂鼓。
“天下人都只知您的名讳,督主届时可自立为王……”
容瑾道:“刘中堂好大的胆子!”
刘中堂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整颗心都悬在一根线上,冷汗打湿了里衣,害怕得发颤。
“督主息怒,臣、臣并非有意怂恿您造反,但您为这楚王朝贡献良多,绝对不应该落得兔死狗烹的境地。”
一阵虚弱的轻咳从头顶传来,容瑾缓缓开口,“刘中堂请起吧。”
刘中堂冷汗涔涔,一时间居然做不出任何的反应,只看偷偷观察着容瑾的表情,确认那张俊美容颜上没有怒意,才撑着早就发软的双腿艰难起身。
“我明白刘中堂是为我着想,但我天阉之体,无子孙后代,不顺天意,也不得民心,”
容瑾道:“怎能坐这把龙椅呢。”
刘中堂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如此,督主您可以从皇子中挑选一位,由老臣在旁辅佐,待他日继位后督主您的地位更是无法撼动。”
容瑾唇角边露出了几分笑意。
“那依照刘中堂的意见,本督主应该如何挑选呢?”
刘中堂道:“二皇子母妃强势,不易拿捏,三皇子太过愚钝不得圣心,这剩下几位皇子年龄都太小……”
“本督主倒是听闻诸位皇子之中,有一位是从京城外接回来的,是皇上和青楼花魁所生。”
“确实是有这件事,这孩子就是今天我们看到的那位小书童,如今已经十二岁了,”
刘中堂劝道:“但他天生体弱,愚笨痴傻,平日里也经常受皇子和奴仆欺负不吭声。”
“最关键的是,他的名字并不在宗人府族谱记载,出身低微,实在难以说服其他大臣立储。”
“这倒无妨,英雄不问出处,实在说服不了的大臣到时就都杀了,”容瑾淡淡命令道:“去,将那小书童带过来。成与不成见过才知。”
作者有话要说:
岁:目前的形象和身份,肯定引不起他的一丝一毫兴趣。
容瑾:???
第148章 宦官3
容瑾说出来的话向来没有收回的余地, 既然他对那个小书童有兴趣,他自然不可能拦得住。
刘中堂刘墉快步回到尚书房。
这会儿正是下课自习的时间, 尚书房内吵闹不断, 没有人看管的皇子们都围在了同一张桌子前面,凑在一起看着什么。
刘墉走进去轻咳一声。
听到声音的皇子们瞬间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假模假样开始看书。
只见刚才被围住的赫然是那名小书童, 不过看样子没有受什么欺负,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虽然偏瘦,但看得出来相貌生得还不错。
刘墉走近, 发现童岁正拿笔写着什么。
他心下不由起疑,难道这小书童还会读书写字不成?那些传闻也并不是完全正确的, 或许真的可以培养——
然而他在靠近看清纸上的东西后, 脸都僵硬了两秒。
这小子,居然用这上好的笔墨纸砚在画大鹅,歪歪扭扭看起来分外搞笑。
楚允煜还在旁边夸道:“画得好。”
“谁让你画这些东西的?”刘墉伸手抽走他桌上的宣纸, 沉下脸质问:“你就是这么陪大皇子读书的?”
童岁站了起来。
楚允煜连忙道:“不关他的事, 我是读书读闷了, 让他逗我开心的。”
“行了,你替他解释做什么,”刘墉转身道:“跟我出来,这件事必须让你长个教训。”
楚允煜还想再说什么, 被刘墉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童岁只得跟着他出来了。
他走在刘墉的身后, 原本以为会挨罚,但刘墉一言不发带着他走出尚书阁后, 脚步不停, 似乎在往什么地方赶去。
童岁皱起眉头, 抬头瞧了瞧这人的脸。
这不是原本跟在容瑾身边的那名大学士吗?
终于两人在一处金碧辉煌的殿前,刘墉停下了脚步,身上属于学士的文人风雅气质尽褪,面容变得紧张又严肃。
他看向只腰一般高的童岁,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
他压低声音,对童岁道:“让你来是有大人想见你,进了这扇门后你只管跪下行礼,别的一律不许多看多问。”
到这童岁也算是明白了,刘墉借着他课上画画让他出来挨罚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带他来见口中的这位大人。
童岁乖巧点头。
刘墉这才小心翼翼地立在门口,轻声道:“督主,人带来了。”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缓缓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童岁的心跳不由地加快,他伸手推动对他而言厚重的大门。
随着光线落进室内,熏香的烟雾袅袅升起,隔着朦胧的雾气依稀可以看到那抹白衣坐于上位。
容瑾手里拿着御批的朱笔,手边还堆着成山的奏疏,见到童岁进来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
童岁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关上了门,在地上跪好。
“大人。”
他的声音在大殿回荡,等了好一会儿,只听见笔放下的声音。
童岁感受到一道存在感十足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背上,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让人脊背生寒。
成为猎物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时间仿佛静止般,每一分每一秒都让童岁觉得格外难捱。
而殿上的人似乎很享受这种过程,遥遥落下一句。
“把头抬起来。”
童岁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终于看清了殿上的人。
容瑾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却只有一脸的淡漠,看他的眼神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是否有值得利用的价值。
无论经过几个世界,童岁都有些无法接受重新变成陌生人时的冷漠。
冷静,一定要冷静。
童岁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但眼眶还是忍不住有些湿润,看起来红红的像是被欺负了一般,湿着迷蒙的水雾。
容瑾轻挑了下眉。
“你哭什么?本督主还没有责问你今日在尚书房为何那么看着我。”
童岁咬着唇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用袖子擦了擦多余的眼泪,粗糙的布料反而把嫩生生的小脸擦得更红了。
“我、我眼花看错了人,请大人饶恕。”
“看错?”容瑾道:“认成了谁?”
童岁道:“一位已故的家人。”
“家人啊……”容瑾轻笑,笑意里却全是凉薄之意,“真可惜,本督主天煞孤星,没有什么家人,不过想把我扒皮抽筋的仇家倒是不少。”
他说着看向童岁,原以为能从这张可怜兮兮的脸上看到害怕或者恐惧,却没有想到那泪眼朦胧间反而流露出了……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