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墨远对过去的林言并不了解,所以他并未深想,只觉得林言又聪明又有远见。
至于眼下的林言性子开朗,他也并不觉得反常。
毕竟上辈子的林言又是被家人抛弃,又是被人羞辱和指指点点,再开朗的人也受不了。
说白了,他从未和上辈子的林言接触过,所有的认知都来自眼前的林言。
对他来说,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林言。
林三哥抱着冰鉴过来,好奇道:“小弟,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到冰鉴上,然后露出好奇的神色。
海壳伸着小手在下面的底座上摸了一下。
“凳子?”
林言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然后伸手把上头的两个盖子拉开,解释道:“这是冰鉴,我找木匠照着书里头画的图纸打的。”
章墨远也挺感兴趣,“冰鉴,和冰有关么?”
林言点头,“以后咱们可以把冰放在里头,还可以在里头放食物,冰过的食物能多存放好几天呢。”
林阿爹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复杂道;“去年夏天太热,咱们村热死了好几个老的,我还记得那官差过来的时侯说过,今年说不定比去年还热,让咱们多准备些冰块放家里头呢。”
林大哥眉头紧皱,“可不是,我们那个工坊里头就热死了一个,还是个年轻的,上头不拿我们的命当回事,一块冰都舍不得。”
说到这里,林二哥林三哥也回忆起了去年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们制盐工坊里头闷得很,夏天的时侯跟个热罐子似的,而且当时那个热死的人就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倒下去的。
当时那模样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骇人。
林大嫂吓坏了,“那怎么办,要是你们……”
林阿爹下意识地看向林言和章墨远,在他心里,他们两个已经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
章墨远沉声道:“咱们县里头的冰块生意被秋家垄断了,每年一入夏他们便开始漫天要价,大肆敛财。”
林大哥脸上立刻便有了几分怒气,“去年咱们村不少人去买过,连村长都没买到,一小盒冰块卖一两银子,半个时辰就全化光了,谁家买得起?”
林三哥气的拍桌子,“那秋家还不是仗着和县令走得近,早晚有一日,我……”
后头的狠话还是被他憋回去了。
林二哥抬眼看向面色冷静的章墨远,问道:“章秀才,你有办法么?等你考上举人能来咱们盐海县做县令么?”
章墨远摇头,“朝廷有规定,即便我考上县令,也没办法回到原籍地做官。”
说实话他还真没做过县令,上辈子考上状元后便去了翰林院。
之后虽几经沉浮,但最终还是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除了林言,林家人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连什么也不懂的海壳都跟着叹了口气。
林言好笑道:“其实我倒有个法子。”
刷刷刷,全家人的视线都朝他射过来,而且一个比一个炙热,也就章墨远的稍微淡定些。
林言轻咳了一声,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我记得书里提到过,有一样东西能制出冰来,但那东西很难找。”
林大哥恨不得来抓林言的手,急道:“什么东西?”
林言面色迟疑,似乎不太确定的样子,“好像是叫硝石。”
林家人表情一个比一个茫然。
硝石是什么?
只有章墨远开了口,“硝石?我记得它是制火药的材料。”
林言眼前一亮,“对,书里确实是这么说的,硝石可以制冰,也可以制火药。”
林大哥有些沮丧,“难不成要去火药里找,咱们这里也没有火药呀。”
火药都在官府手里。
林言一脸期待地看着章墨远,等他继续说。
章墨远上辈子参与处理过民间的黑火库,当时审讯的时侯罪魁祸首就交代过原材料的来处。
他记得硝石应该是从鄞州的硝石矿来的。
“我记得先前去考试的时侯听人提起过,鄞州有一处硝石矿。”
林言瞪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章墨远点头,“发现硝石矿的那人也不是很确定,只说有些像。”
见林言露出失望的神色,章墨远又加了一句,“不过听他的描述应当是硝石无疑,眼下那矿应该还无人开采。”
章墨远处理的那间黑火库是五年后才建成的,罪魁祸首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林言睁大了眼睛。
发!财!了!
林大哥紧张道:“若咱们用了里头的硝石,官府会不会……”
章墨远摇头,“不会,只要咱们不用它制火药就行。”
火药是官府管控的,但硝石不是。
林家人闻言松了口气。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鄞州,没几日天儿就要热起来了。”林三哥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样吧,二哥三哥明日便出发去鄞州,去七涟镇上找一家成衣铺子的掌柜,我记得发现硝石矿的那人说过,这矿是他们一起找到的,到时候你们……”
建立黑火库的人和这家成衣铺子的掌柜是同乡,掌柜发现硝石矿以后无意中和那人提过一嘴,那人便悄悄放在了心上。
五年后他积累了足够的钱财便找了个借口问出了硝石矿的位置,而掌柜对此没有一点点防备,毕竟他只知道硝石可以用来入药,还以为老友是要开药铺呢。
章墨远让林二哥林三哥伪装成掌柜那位同乡的人,若是不小心露出了破绽,就直接说拿来入药即可。
林二哥林三哥也是聪明人,章墨远耐心地教授一番后两人心中便都有数了。
经过这一晚,林家人对章墨远的好感蹭蹭蹭地往上刷,林三哥都直接叫上弟婿了。
海壳更直接,两条小短腿一抬,稳稳地坐在章墨远腿上,高兴地一口一个叔爹。
林言无奈地戳戳他的小嫩脸。
不过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他心里也很高兴,还主动给章墨远洗了水果。
章墨远要走的时侯,他去灶台边用两只小罐子分别装了些酸辣酱和辣椒酱,“你带着路上吃。”
章墨远接过,笑道:“我会尽快赶回来。”
林言有点不好意思,“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好。”
*
第二天,林二哥林三哥天还没亮就启程了,原本这个时间林言都在睡觉的,但今天他却已经在灶台处忙活了。
锅里贴着米饼子,香喷喷的味道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林言装了满满的三袋子,桌上还放着三盒水果。
什么都是三份。
林三哥一看就明白了,笑眯眯地打趣他,“小弟,你一大早就为了哥哥们忙活,哥哥们感动坏了。”
林二哥也笑着看林言。
林言瞪了他们一眼,“快点吃,吃完快出门。”
章墨远还等着你们呢。
林二哥林三哥各自抓了一只米饼塞进嘴巴里,然后拎上米饼袋子和水果就跑了。
他们走后,林言照旧起早和林阿爹林大嫂一起出摊。
他忍不住朝章墨远家的方向看,林大嫂笑道:“言哥儿舍不得秀才郎了?”
林言红着脸小声道:“哪有?”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视野中。
他愣了一下,怀疑自己眼花了。
但章墨远很快就走到了他面前。
“你怎么还没走?”
章墨远笑了一下,把手里的那盒水果放在他手里,“我来把这个给你。”
林言疑惑道:“你不爱吃这个?”
“不是。”章墨远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一下才道:“其实我只是想和你告个别,接下来好久都见不到你了。”
旁边的林大嫂捂住嘴,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打扰到他们。
林言脸红的要爆炸了,“那,那你早点回来。”
“知道了。”
章墨远又站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替林言理了理鬓发,眼神十分克制,“等我回来。”
“好。”
章墨远转身离开,林言盯着他的背影一直看,等他的背影消失后才想起来水果还在自己手里。
忘记塞给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崽崽:爹爹,等你回来给你一个惊喜哦~
感谢在2022-10-05 21:36:18~2022-10-06 21:5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闻竹声 6瓶;傻逼文别让我看见 4瓶;NO滴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卖完酸辣酱收摊回来后,林家人就开始着手搬家了。
章墨远找的工匠已经在门口就位了,等他们一搬走就开始推房子。
林家东西很少,几个人来回两趟就全搬完了。
原本动静是极小的,但无奈章墨远家和林家在两个方向,中间要经过村里的一棵大榕树。
那里可以说是整个嘉禾村八卦的发源地,每天都有很多村民在那里聚众吃瓜。
这不,林家人搬到秀才郎家的八卦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嘉禾村。
上次章墨远在谭家说的事其实很多人都没放在心上。
要说章墨远为了娶媳妇儿翻新自家房子还能理解,可要说他给林家重新盖房子,那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
毕竟大家都不富裕,给媳妇儿娘家盖房子这种事从来也没人干过,别说嘉禾村了,就是放眼整个盐海县都没有这样的。
大家伙私下里聊天的时侯,甚至都觉得那一百两也是假的。
谁娶媳妇儿花这么多钱啊,根本没见过。
结果现在林家已经开始搬了,那头工匠都就位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比如牛桂香。
她刚刚才放过话,说章墨远要是给林家盖房子,她就离开嘉禾村。
说的时候信誓旦旦,这会儿脸都被打烂了。
有人幸灾乐祸道:“牛婶子,你是不是也该回去收拾收拾了?”
众人哄然大笑。
牛桂香灰溜溜地走了。
自从章墨远公然揭穿他们试图撬林言墙角那事儿后,谭家人就在家里躲了几天,那几天只要站在谭家外头留心听一会儿,就能听见里头在吵架,热闹得很。
好不容易村里的八卦换了一茬,牛桂香才小心翼翼地出来,结果又被打了脸。
火辣辣的疼。
她能感觉到后头的人都在笑话她,平日里泼辣的妇人,现在却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但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牛桂香回到家,刚把门锁上就听见外头有人在叫她。
“牛桂香,新哥儿,快出来。”
牛桂香听出是王大娘的声音,不太高兴道:“什么事啊?”
王大娘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兴奋,“快出来啊,大喜事!”
牛桂香一听大喜事,赶紧把门打开了。
他们家急需一桩大喜事来扳回些脸面。
结果王大娘下一句就是:“镇上卖猪肉的张老爷来你家提亲啦,快让你家新哥儿出来啊。”
牛桂香脑子嗡地一声。
屋里的谭新双腿立刻瘫软下去。
他最害怕的事情来了。
这一刻,王大娘的声音格外有穿透力,“张老爷,这就是新哥儿家,我刚才叫过了,人都在里头呢。”
屋外闹哄哄的,显然来了很多人,此起彼伏的喊声说话声,在谭新听来简直和催命符没什么两样。
已经有人在砸门了。
“桂香,新哥儿快出来啊。”
“亲家都到门口了,怎么还关着门呐?”
牛桂香深吸了一口气,故作从容地开门走了出去,脸上甚至还带上了几分笑容。
“刚才在灶台做饭呢,没听见,这是怎么了?”
大家也不揭穿她,个个都带着笑,看笑话似的。
“桂香啊,你不是想让新哥儿嫁给人家张老爷么,现在人家张老爷亲自来了,快过来呀。”
牛桂香攥了攥拳,然后笑眯眯地走到张老爷面前,“上个月咱们都说好了,这事儿不是结了么?”
张老爷踮着脚朝里头看了一眼,笑道:“前几天我看了新哥儿的画像,虽然和林言比不了,但还凑合,你看,我银子都带来了。”
大家赶紧往他手里看,有眼尖的立刻道:“张老爷,你先前说的可是二十两啊,怎么只有十两了?”
张老爷理直气壮道:“二十两那是娶林言的价格。”
言下之意大家都听懂了。
娶林言,二十两,娶谭新,只有十两。
牛桂香狠狠地白了张老爷一眼,气恼道:“没你这样的,我家新哥儿比他家林言差哪儿了?”
这话一出,谭新一颗心迅速沉下去。
牛桂香现在问这种问题,简直是把他往坑里推。
果然,张老爷跟看不见牛桂香脸色似的,一本正经道:“林言比你家谭新好看多了,谭新身条儿跟他也不能比。这样吧,你把谭新叫出来让我瞧上一眼,兴许我还能往上加点。”
谭新恨不得冲出去在张老爷的脸上狠狠抽几个耳光。
要是私下偷偷谈,十两银子牛桂香也不是不能考虑,但眼下当着全村人的面,她怎么可能点这个头。
点了这个头,他们谭家这辈子就不要想在嘉禾村抬起头来了。
于是,牛桂香呸了一声,“没门儿,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