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半个月才见到这封信。
林言皱眉,“之前的捍海堰都是经过慎重思考才划定的,现在金县令这么做,万一把出海口给堵了会引起水患的。”
当初林言和章墨远做的时候是严格把控着度的,不管是位置还是范围都控制的很好,只要一直在这个范围内活动,基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现在这样可就不好说了。
章墨远捏了捏林言的手,安慰道:“先别太担心,我马上修书一封送去省城,请知州出面。”
林言点头,“那你快去。”
他和章墨远暂时都走不开,只能这样了。
林言想了想,对束宁说:“束宁,你会写字吧?”
束宁点头,“会。”
“好,那你替我写一封信。”
“是。”
林言这封信是寄回家的,信里他让林阿爹他们尽快来袁州。
想了想他又道:“不对,阿爹他们一定舍不下那几块田,毕竟还有两个月就能收了。束宁,你替我加一句,等收完稻米后尽量都抛出去,不要留在家里。”
若真遇上水患,这些稻米留在家里也是泡水。
而且即便后面没有水患,林家人也可以拿钱去米铺里买米吃,林言和米铺掌柜有过约定,林家人去买米给最低价。
“等处理完稻米就尽快来袁州吧。”
束宁写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写好了,林言看过没问题就交给了章墨远的人。
章墨远连着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胶州知州,一封送去京城,给皇帝。
“别太担心,兴许情况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
林言点头,只能这么希望了。
*
接下来的一个月,林言一边忙着收集卵的事,一边等待家里的信。
这回林大哥大概知道他们会回信,所以回信按时到了。
林言这才放了点心。
章墨远那边知州的信也到了,京城那边还要一阵子。
“知州怎么说?”
章墨远放下信,“他说会过去看一眼,但是金德庸先前和他报备过,贸然提出反对也不合适,所以他的意思是以劝导为主。”
林言无奈道:“劝导能有用就怪了,那个金县令摆明了就是个只看重利益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和柳家勾结在一起了。”
章墨远拉着林言在自己身边坐下,安慰他,“这事咱们急不来,不过你已经和阿爹他们说过,等消息传开,大家应该都会有所防备。”
林言点头,“希望是我多虑了。”
章墨远笑笑,“再等等京城那边的消息吧,陛下不是不顾百姓死活的人。”
“好。”
然而京城的消息却一直没来,刚开始可能是没寄到,但又过了一个月却还是没有回音。
章墨远心里大概有数了。
算算时间,京城里这会儿正斗得凶呢,这封信多半已经到了严文华的手里。
好在章墨远留了个心眼,信寄出去的第二日他就又写了一封。
给蒋天纵。
应该过阵子就有回音了。
而此时的京城。
蒋天纵收到章墨远的信已经快半个月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严宰相故意针对他,他平日里从未和燕俊喆近距离接触过。
燕俊喆那边有什么事去的都是别人。
蒋天纵几次鼓起勇气要求面圣都被严宰相的人挡了回来。
实在没办法了,蒋天纵只能趁着天黑,躲进了宫里运送夜香的木桶里。
“章墨远,这回我可是为你牺牲大了。”
虽然是干净的桶,但里头气味还是很大,蒋天纵捏着鼻子,险些把自己憋死。
出来的时候满身都是那股难闻的味道。
但蒋天纵也顾不上了,他赶紧摸着黑找到燕俊喆的寝殿。
说实话,他心里还是很害怕,但章墨远保证说他不会有事。
姑且信他这一回。
蒋天纵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就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熏了一个跟头。
他按照章墨远教他的路径,找到一个小窗子,然后抬手轻轻敲了三下。
“什么人?”
蒋天纵瞪大了眼睛,居然真是陛下的声音。
章墨远你怎么回事,你哪里知道的这些?
燕俊喆走过来把窗子推开,他平日里只要一有心事就会躲在这里想法子,知道的人很少。
“谁在外头?”
蒋天纵缓缓冒出一个头,“微臣参见陛下。”
燕俊喆皱眉,“哪来的臭东西?”
蒋天纵:“……”
他忍辱负重地把手里的信递上去,“陛下,这是袁州知州托微臣送来的信,十分紧急。”
燕俊喆仔细看了眼蒋天纵,冷道:“你叫什么名字,谁告诉你朕在这儿?”
蒋天纵立刻跪下,“陛下恕罪,微臣名叫蒋天纵,是翰林院庶吉士。这几日都见不着您,微臣只能出此下策,微臣是,是跟着粪车进来的。”
燕俊喆手里的信立刻掉在了地上。
蒋天纵赶紧给他捡起来,再次双手呈上去。
燕俊喆再三做了心理建设,才把信接过来,他打开快速扫了一眼,然后迅速把信丢到了蒋天纵怀里。
“你站远一些。”
蒋天纵委屈地退了一步。
“再远一些。”
蒋天纵又退。
“再……”
“陛下,再远微臣就得喊了。”
燕俊喆白了他一眼,“这事朕会处理,你自己去领罚。”
“啊?”
“快滚,你再在这里站下去,朕担心朕的园子都被你熏臭了。”
“是。”
蒋天纵飞快地跑了。
燕俊喆赶紧把窗户关上。
下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章墨远寄来的信不必说,定然是被严文华给扣了。
两边明争暗夺这么久,燕俊喆早就不耐烦了,就把这事当成一个引火线吧。
第89章
蒋天纵知道轻重缓急, 更何况他的家人都在盐海县。
因此第二天他就守在太清殿外,等早朝一散他就奔上去打听情况。
他找的是当初的榜眼, 因为章墨远不在, 他就顶替了原本留给章墨远的位置,因此是可以上早朝的。
“卓兄,早朝气氛如何?”
卓霄也知道自己是运气好, 顶了章墨远的空缺,而且先前看陛下的意思,并未彻底放弃章墨远。
因此面对章墨远唯一的好友蒋天纵,他说话便带着一点亲近。
“蒋兄, 你是想问盐海县的事?”
蒋天纵眼睛一亮,“正是。”
卓霄叹了口气, “方才在殿上, 陛下大发雷霆,说盐海县那边有一封急报,但他却迟了整整一个月才收到, 若是出了事定要狠狠问责。”
“然后呢?”
卓霄叹了口气, “严宰相不以为意, 说盐海县不过一个偏远小地方,因为运气好才弄了点稻米出来,现在倒是金贵上了,多半是有人借机揽财。”
蒋天纵皱眉, 严文华这话摆明了是在暗示章墨远, 看来先前的信的确是被他扣下了。
“总之有些不欢而散,蒋兄, 我知道你着急, 但这事暂时还是别提了, 尤其……”
卓霄小心翼翼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尤其在严宰相跟前。”
说完后卓霄拱拱手,然后匆忙离开了。
蒋天纵抬头看了眼前头的太清殿,眼神有点冷。
为了家里人,他没办法不提。
于是当晚,蒋天纵故技重施,又去了小窗前。
这回他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殿里亮灯,为了不让自己被熏死,他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往鼻子里堵了两团纸。
三声敲窗声后,头顶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蒋天纵吓了一跳。
“臭东西出来。”
蒋天纵犹豫了一下,燕俊喆这语气太差,他这会儿顶上去指定会被当成出气筒。
燕俊喆不耐烦地拍了下窗棂,“出来,朕都闻到你的臭味了。”
蒋天纵:“……”
为了盐海县,他忍。
蒋天纵慢吞吞地站起身,燕俊喆嫌弃地看着他的鼻子,“你这什么丑模样,小心朕治你个君前失仪。”
蒋天纵赶紧把纸团丢掉。
“陛下,微臣斗胆想问问昨晚之事。”
燕俊喆背过身去,“就你急,朕不着急?”
“陛下,微臣想自请回乡探亲。”
“不准。”
“陛下……”
燕俊喆转回来,凉凉道:“你回去有何用?先等上几日,等朕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就下旨让章墨远回去。”
蒋天纵高兴道:“多谢陛下。”
燕俊喆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朕突然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以后你就替朕和章墨远传递消息吧。”
蒋天纵一愣,“陛下的意思是……”
燕俊喆轻轻敲了下窗棂,“就这样,也挺有意思。”
蒋天纵睁大了眼睛,“陛下,微臣能不能从大门走?”
他担心再多来几次,这味道怕是要把他腌入味了。
燕俊喆笑了一声,“你这么臭,对朕也是折磨。”
蒋天纵眼睛一亮,就在他以为燕俊喆要答应时,燕俊喆突然话音一转——
“既然传递消息,从大门走自然不合适,你放心,朕会让他们换成干净的木桶。哦对了朕喜欢白玉散,你记得熏了再来。”
蒋天纵一头雾水,白玉散是什么?
这种问题他是不敢问燕俊喆的,正想找大太监问问,人就来了。
燕俊喆身边的太监是先皇留给他的,名字叫郭玉。
郭玉笑眯眯地等在路上,见到蒋天纵也没有丝毫惊讶之色,显然早就知道了。
“郭公公。”
郭玉行了个礼,“见过蒋大人。”
“郭公公,您这是有话要对我说么?”
郭玉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瓷瓶,“蒋大人,这是陛下特地交代给您的。”
“这是什么?”
“白玉散。”
蒋天纵高兴道:“我正要和您打听呢,这就是白玉散?”
郭玉眼神有些复杂,“蒋大人,这白玉散十分珍贵,还请珍惜一些。”
蒋天纵点头,就是郭玉不说他也知道,御赐之物怎么敢不珍惜?
“郭公公,这白玉散怎么用啊?”
郭玉顿了顿,“您就在脖子处擦一些就好。”
蒋天纵愣了一下,他有些迟钝,这会儿才发现郭玉表情似乎很是微妙。
但显然郭玉没有给他解答的意思。
蒋天纵带着满肚子疑惑出宫去了。
往回走的路上,他越想越觉得可疑,索性绕去一家香料店打听。
掌柜一见他就迎上来,但刚一走近就皱了皱眉。
“公子,您这是……”
蒋天纵没管他的反应,直接道:“我问你,白玉散是什么?”
掌柜摇头,“公子想要白玉散?我们这里没有,那都是宫里娘娘用的,御赐之物。”
宫、里、娘、娘!
蒋天纵终于明白为何郭玉表情那么奇怪了。
燕俊喆,你算什么好皇帝?!
蒋天纵气的想把手里的瓷瓶摔到地上,但想了想还是没敢。
要是惹怒了燕俊喆,他不管盐海县了怎么办?
“公子……”
蒋天纵怒气冲冲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他照样等在太清殿外,本来想继续拉着卓霄打听,但还没见着卓霄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
紧接着小太监就朝他行了个礼,快速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纸条。
蒋天纵还以为是卓霄给他的,高高兴兴打开,结果发现是一个遒劲潇洒的字迹。
上面只有六个字:【别忘了白玉散。】
蒋天纵:“……”
他气坏了,但又无何奈何,只能一脸屈辱地赴约。
燕俊喆已经在窗口等他了。
蒋天纵面无表情地给他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俊喆朝他勾勾手,蒋天纵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
燕俊喆继续勾手,“过来,磨蹭什么?”
等蒋天纵凑近后他才皱眉道:“为何不用白玉散?”
蒋天纵压抑着怒气道:“陛下为何要折辱微臣?”
“朕何时折辱你了?”
“微臣已经打听过了,那白玉散明明是后宫之物。”
后宫娘娘们用来取悦天子之物,却让他一个臣子来用,不是折辱是什么?
燕俊喆顿了顿,“谁跟你说那是后宫之物?”
蒋天纵一脸茫然。
“你熏了朕好几回,朕让你用个香料换换气味难道不应该?至于白玉散,你也不用多想,不过是因为朕手边只有这东西罢了。”
“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燕俊喆看了他一眼,凉凉道:“放肆!”
蒋天纵立刻跪下,“请陛下恕罪。”
“罢了,朕也不与你计较,明日来记得用上。”
蒋天纵赶紧爬起来,“陛下,盐海县……”
窗子已经关上了。
蒋天纵等了一会儿,见燕俊喆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屋里。
等脚步声远去后,燕俊喆转头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点笑意。
每日处理政事,和严文华那个老东西斗智斗勇,实在无聊透顶,难得遇到一件趣事,燕俊喆玩的还挺开心。
郭玉小心翼翼道:“陛下,今年宫里是否要进些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