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棣调小煮粥的火候:“别叫他绿茶,他有名字。”
他思考了一下该怎么让司楮称呼如今的这位“萧枕云替身”,伪造的身份证上“肖臻”这个名字应付别人可以,告诉司楮就不太合适,至于萧枕云的昵称……他就只能想起萧枕云自己给自己取的……蚂蚱。
好像也不必绿茶好听到哪里去。
“哼。”司楮满心不爽,“我不喜欢他。”
司棣低声笑起来:“放心,等小叔回来我立刻就把他甩了。”
“……哥,你真的好渣。你变了,变得让我好陌生,我都不认识你了。”
“哎……”司棣跟着他煽情,“还不是枕云不见了,我的心也跟着空了,变得不像我自己。”
司楮气急:“哥,谁跟你嬉皮笑脸了,你,你油盐不进!你无可救药。你现在就和那绿茶是一丘之貉。”
绿茶本茶正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打个哈欠,顶着蓬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靠在床头,动也不动。司棣听到声音,迅速熄火,“先不跟你说了,我明天就回来。”
话毕他直接挂断语音,“你醒了,我煮了点粥,洗漱一下可以开饭了。”
“这里没厨房没刀具,你怎么做到的……”萧枕云又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司棣取过床头的义肢,仔细地帮他戴上,“让菜市场的小贩帮忙把海鲜处理好,超市里有配比过刚好够一顿饭的米和调味品。”
“嗯,真厉害……”萧枕云还没完全睡醒,说话速度相比寻常稍慢一点。司棣看他现在这副状态心痒得狠,倚在门框上全程注视萧枕云刷牙和洗脸。
萧枕云也如愿在这之后给了他一个冰薄荷味道的吻。
两人面对面慢条斯理地喝着海鲜粥,公务繁忙的队长处理紧要文件,无所事事的闲杂人等浏览星网新闻,刺猬的视频也在此刻打来,被司棣直接投屏到墙上。
刺猬也在吃晚饭,面前是一大盆麻辣鲜香的小龙虾,看得司棣胃疼。他满是红油的手举起冰可乐咕咚咕咚地喝,皱眉道:“啧,这普通人的心理真是难揣摩,我都说得那么直白了,段霈居然不愿意做我的生意向他的主求救。他都说与其回家不如去死了,难道我的这点雇佣金他的主出不起?……还是瞧不起我的本事,觉得我没办法把他再从军区总司令的家里救出来?”
“当然不是瞧不起你。”萧枕云说,“而是你的这笔生意,他已经和我做了。”
刺猬低头啃着虾壳,闻言骤然抬起头来,吐出半截虾:“什么意思?……什么时候!”
“你中途上厕所的时候。”萧枕云用瓷勺舀起滚烫的热粥,抵在唇边等它冷却,“他说愿意付我双倍的酬劳,让我把他再送回去。”
“啊?他为什么不问我,难道他看不出谁才是这辆车上真正管事的?”
萧枕云懒得理他,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我跟他讲不可以,任务必须完成,不过如果他愿意出双倍的酬劳,我可以帮他给外界递个话。”
说着他朝刺猬抬起眼眸,勺子未完全遮住的唇角勾起个狡黠的笑:“他答应了。”
“……”刺猬一副噎住的表情,看看萧枕云又看看司棣。猫舌的银发哨兵正拿勺子搅拌粥等冷却,默默偏头避开刺猬的视线:“……我全程没参与,不关我的事。”
“但你也没告诉我啊黑狼。”刺猬很气,“不厚道啊,你们太不厚道了!我跟你们说……”
“酬金分你一半。”
“四六,我六。”
“行。”萧枕云应得非常果断,堂堂工会副主席,不缺这点钱。
刺猬也顿时喜笑颜开:“成交。”
解决了劫匪内部分赃不均的问题,蝮蛇头子又开始美滋滋剥小龙虾:“……话说,他光给那哈罗德·修递话有什么用啊?难道那位还能抄着把大砍刀杀进段司令家嘛?这钱还是雇我划算。”
“谁跟你说他的求救信息是递给修的?”萧枕云吃到一枚剥好的虾仁,非常新鲜,带着丝丝甜味。
“不然还能是谁?”
“最初我也以为他肯定会把这条救命用的短信发给他最信赖的主人。”司棣也抬起双眸,“段霈本人也确实在犹豫,不过犹豫过后,他把消息递给了……他的弟弟,段霏。”
刺猬惊讶地停住了剥龙虾的动作。
三秒后,他问:“段霏是谁?”
“还有,黑狼你不是说你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吗?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要假装信号不好!”
……
翌日一早,萧枕云与司棣分道扬镳,一人回鸟不拉屎的乡下继续隐居,一人去繁华热闹的都市继续加班。
现在的萧枕云四肢仅剩一肢健在,要不是伟大的智能管家机械臂存在于别墅的角角落落,他一个人连挤牙膏都能成问题。不过因为单手不方便穿卸义肢,萧枕云又用回了轮椅。
司棣抽空和他视频的时候见到他披着毛毯窝在轮椅上看书,还愣了一下,萧枕云不由得笑他:“你要是敢喊一句什么‘爷的青春回来了’,我就宰了你。”
“但确实,你一坐上轮椅,那味道就回来了。”
“什么味道?”
“豪门鳏叔的味道。”
“……”
萧枕云和司棣讨论着经那一别什么时候能再见上面,司棣说只要接下来的一周内不出大事他就能抽出两天的空来与他厮混。
“你看你的话,像不像……”
“不像。”司棣严肃地警告他,“跟我念,接下来一周绝对不会出事。”
萧枕云才不傻傻照做:“有用吗?该出事的时候还是会出的。”
很显然,向导一语成谶,一周后果然出了件大事,司棣还是收到的萧惊风给的内部消息,说军区段总司令家的宝贝孙子失踪了,而且失踪三天了,音信全无,学校那边更是说一周前就离校了,老爷子都快急疯了。
“哪个孙子?大的那个还小的那个?”司棣问。
“当然是小的那个宝贝孙子,段霏。”萧惊风转过身,“看不出来你对他们段家还挺熟?别的人都只知道段霏一个,你居然还知道他们家不止一个孙子?”
司棣面不改色:“不应该吗?”
“挺好的,不愧是特工会的王牌。”萧惊风低头翻看军区那边传来的文件,“司令那边请求我们的帮助,司棣,你辛苦一下,跟司令派来的人对接消息,跟下这个任务。”
“是。”
另一头。
萧枕云非常不情愿地被刺猬强行从家里生拉硬拽出来,简单易容,接着马不停蹄来到他在镇上租的单间。开门的时候,身后忽然多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再等门关上的时候,他、刺猬,以及段霈、段霏总共四个大男人缩在狭小的房间里,顿时显得整个屋内的空间异常逼仄窒息。
“大家好啊。”刺猬做了个尴尬的开场白。
作者有话要说:
刺猬:今天我们相聚在这里,发烂、发臭!
第100章
这句尴尬的开场白并没有起到任何缓和气氛的作用, 反而令场面更加局促。
萧枕云阴沉地站了一会,给刺猬一记眼刀,转身去了窗口, 明显是要开个小窗和人私聊。
刺猬就跟自己家里一样, 换了拖鞋在冰箱里找了瓶饮料, 这才溜达溜达走到萧枕云身边:“嗯哼?”
“把他们带来做什么?”萧枕云眯起眼睛,“外面那么多藏身之所, 难不成只有我这里最安全?”
“你这儿不是现成的嘛。”
“……那喊我来做什么?”
刺猬理所当然:“这可是你接的任务, 你不该来主持工作?”
“……”萧枕云一时语塞,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兄弟俩, 左边是正经危坐面色冷硬的段霏, 右边是故作一副玩世不恭姿态的段霈。
“那你知道不知道,”他压低声音,用自己都快听不清的音量说, “段霏认识我, 而我近几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行踪。”
得益于黑暗哨兵优异的听觉, 刺猬同他完全沟通无障碍:“知道知道, 这不是给你易容了吗?”
这家伙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但萧枕云也没法跟他解释。
“还是和我本来面目有点像。”他看向窗户上的倒影,眼睛周围没有经过任何修饰, 雾蓝色又不是常见瞳色。紧接着萧枕云又想起什么, “而且司棣还当着段霈的面叫过我名字。”
“你就说自己大名叫舒真筠, 所以司棣又叫你小舒, 又叫你真筠。”
“……”
房间另一处, 最先开口的反而段霏,它仿若一座冷峻寡言的雕塑, 光是坐在那里周边区域的温度就降低了五度, 就连气压也降了。他看向段霈, 面无表情又冷冰冰地问:“你脑袋里的肿瘤怎么样了?为什么之前不跟我们说你得了病?”
这应该是一句关心,萧枕云猜的,虽然段霏的口吻更像是严厉的长官质问犯错的下属——他还是那个小了七岁的弟弟,气势汹汹地诘问他的兄长。
“就那样呗,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段霈此刻的神态是萧枕云从未见过的,和他之前在车里的模样大相径庭,也与他在哈罗德·修面前的样子截然不同。现在的段霈就像是自我放逐的浪子,眉眼耷拉着,唇角勾起不屑的笑意,没个正形地瘫在沙发上。
吊儿郎当外加嘴里没句准话,绝症还说是‘不重要的事情’,别说他总司令的爷爷要打断他的肋骨,就连萧枕云多瞥几眼也想上前拽他一脚。
不出意外,当惯了军官指挥长的段霏也看不惯段霈目前的样子,眉心皱得快能夹死蚊子:“什么不重要,你的脑子不重要?肿瘤已经长到多大了,增长速度快吗?”
“……这点小问题,无所谓啦。”段霈向段霏那边靠近了点,“你那小女朋友呢?莉什么的,怎么不见她?”
“她不是我女朋友。”段霏面无表情地开口,他大概是生气了,说出来的话也不大中听,“而且,你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她见的人。”
段霈倒也不生气,呵呵笑着又躺回原位。关键他也没道理生气,在萧枕云看来,能被弟弟这么不留情面地出言讽刺,都是这人自找的。
好麻烦啊……他心生倦怠,不想处理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伦理关系。
兄弟二人想看两相厌,自然而然就将目光放在了房间内的另外二人,恰好这两人也结束了悄悄话,回身和他们对上视线。
“你们好。”段霏主动说,他起身敬了个军礼,“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
段霈也礼貌地和萧枕云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好心的向导先生……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听到向导二字,段霏目光明显一动,观察的视线更多地落在了萧枕云的身上,仔细上下打量他的身形。
现在可没有感冒来帮助萧枕云伪装声色,他只能尽量简短高冷地说:“我姓舒。”
“原来是舒先生……还有一位精神体是黑狼的哨兵今天不在?”段霈刚被自己弟弟讥讽过你不值得见面,即便装出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但估摸着内心还是受了伤,因为在这句寒暄的话脱口而出之后,他立刻就出言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听闻已标记的哨兵和向导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我以为你们是一对?”
黑狼显然又是个重点要考的关键词,如果段霏头顶有猫耳之类的,此刻应该是高高竖起。
萧枕云头疼地移开视线:“……我们,关系很复杂……只能说不是一对。”
“黑狼精神体的哨兵?”段霏转头看向段霈,“是阴阳异色的脸吗?”
萧枕云飞速运转的大脑几乎发出超负荷的轰鸣声,反观站在他身旁的刺猬,阿巴阿巴一脸纯真地喝着饮料。
头顶铡刀的下落速度很快,没有让萧枕云感受到多余的痛苦——段霏刚问完段霈就点了头:“是的,你认识?”
“司棣队长。”黑狼哨兵或许有第二个,但阴阳异色的黑狼全世界仅此一人,段霏目光灼灼地看向萧枕云,总是板着的脸上也迸发出惊喜的神色:“你是萧枕云主席?”
萧枕云越发痛苦了,耳边已经全方位无死角地环绕起萧念的咆哮……
刺猬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瓜子开始嗑,眉飞色舞的,萧枕云总觉得如果在这个时候告诉他真相,譬如他的身份暴露了就会导致世界末日,唯恐天下不乱的刺猬很可能嗑瓜子嗑得更起劲。
“不止一个人说我们长得像。”萧枕云镇定自若地摘下口罩,“但很抱歉,我不是。”
“啊,抱歉。”
“没事。”
这段对话完全结束之后又过了五秒的反应时间,段霏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萧枕云失踪快一年的时间点+出现在司棣身边肖似萧枕云的向导+目睹二人互动的段霈认为他们是一对=司棣队长为自己无处排解的寂寞和相思找了个替身。
段霏:“……”
哨兵向导圈这个外界公认纯爱至死不渝的地方,还能出现这种乱子?
“萧枕云……主席,是谁?”段霈疑惑地问。
段霏表情有些怪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反倒是刺猬快言快语回答说:“黑狼的向导。”
“黑狼就是那个……啊……”段霈终于也回过味来了,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隐约像在内心抽自己大嘴巴子,要你多嘴,要你在这叭叭。
场面顿时更加尴尬了。
概因段家两位兄弟的拘束,处于风暴中心的黑发向导反而彻底淡定下来。只要让所有人都尴尬,那最尴尬的人就不会是我。他好整以暇地往边上一坐,交叠双腿淡淡道:“坐吧,聊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