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爷爷跟他爷爷从小就认识,少年时是同学,各自继承家业,这些年不说风雨同舟,反正一直没有疏远过。他昨天晚饭时问起,爷爷虽然没说什么,但眉宇间俱是忧虑。
这时,侍应生从旁边经过,贺闻溪招手,要了三杯鲜榨果汁,顺便还让对方送个冰桶过来。
裴厉摸了摸他的额头:“不是吃了退烧药?”
克制住想要往裴厉掌心里蹭的冲动,贺闻溪利索地把问题推到退烧药身上:“可能那个药的效果不太好吧。”
江颂咋咋呼呼:“溪哥,你又发烧了?你以前不是一年到头都不会生次病吗?”他很快又想到,“难道是因为上次出了车祸,抵抗力变差了?”
贺闻溪觉得这理由不错,煞有其事地点头:“有可能,车祸之后,我身体好像确实没以前好了。”
果汁和冰桶送上来时,三个人刚开了一把王者荣耀,贺闻溪挑了个顺手的上官婉儿,然后就看见裴厉选了露娜打野。
挑了挑眉,贺闻溪觉得,自己这把好像可以随便浪了。
游戏开局,裴厉提示:“蓝开,我先走了。”
这道嗓音仿佛混着电流,贺闻溪点屏幕的指尖一顿。
草,耳膜麻了一下。
忍了忍,他才克制住了抬手揉揉耳朵的冲动。
正操纵着人物到处浪得开心,贺闻溪余光瞥见,在露娜回家的间隙里,裴厉端起放在桌面的果汁,喝了一口。
无意识的,喉结动了动,贺闻溪只觉得舌尖干渴的感觉不断加剧,甚至蔓延到了喉口。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心不在焉,眼神总往桌上的果汁杯瞟,手里的游戏角色也跟着走位发飘,被江颂吐槽了好几次。
再也压抑不住,正好他最后一丝血被对面打没了,要等着复活,贺闻溪心跳跟擂鼓一样,胸腔都震得疼,他努力绷着表情,假装视线定在手机屏幕上,随即伸出手,端起了裴厉喝过的那杯果汁。
咬着吸管,没敢多喝,贺闻溪飞快喝了两小口,又若无其事地放了回去。
左右看看,裴厉和江颂都在打团,不可能发现他的小动作。
贺闻溪放了心。
果汁的甜香混合着残留在□□里的浓郁信息素,在口腔中扩散开,贺闻溪就像闻到了猫薄荷的猫,浑身都软了软。
只是同一根吸管而已,竟然比他在裴厉身上贴十分钟效果都要好!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绪,贺闻溪还故意说了句:“一开团打野,上路就开始清线。”
江颂立刻附和:“没错!这么缺钱,我都想给他捐款了!”
裴厉没有说话。
抬眸间,他的目光扫过桌面的果汁杯时,微微一凝。
眼神在一瞬间里变得如同深暗的海域,无声地涌起石墨色的暗潮。
那根他才用过的白色吸管,正静静浮在果汁里,而吸管的顶端,留着一道浅浅的牙印。
第30章
虽然打上路那个人十分拖后腿,硬生生搞出了四打六的豪华场面,但对面的水晶依然不到二十分就爆炸了,裴厉还打出了全场最高输出。
贺闻溪全场都心不在焉地划水,直接躺赢,被带飞的体验果然极佳。
他正准备在聊天框里亲切友好地问候一下上路,没注意裴厉的掌心又一次贴了过来:“不烫了。”
迟钝地用手碰了碰额头,贺闻溪才发觉,他的发情热竟然真的退了,不由看向那杯果汁——效果这么好?
刚刚打游戏的时候,见裴厉没发现他拿错了杯子这件事,贺闻溪逐渐大胆起来,在裴厉第二次喝过果汁后,再次假装不小心拿错杯子,又跟着喝了一口。
但因为效果实在太好,令贺闻溪陡然产生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才出现发情热时,他只需要闻一闻裴厉的信息素气息就能恢复。后来,他开始渴望更多的信息素,渴望肢体的接触,只有这样才能退热。
而现在,他确实退热了,但是是在用了裴厉的吸管之后。
要是以后发情热出现,都需要这样的方式才能彻底退热——
草,好变态!
裴厉注意到了他视线的落点,不动声色地询问:“退烧药起效了?”
贺闻溪回过神,有些慌张地点头:“肯定是吧,不然烧怎么突然就退了。”
等贺闻溪凑过去和江颂一起举报上路,裴厉端过没剩多少的果汁杯,若有所思地晃了晃。
很奇怪。
在贺闻溪第一次喝了果汁后,他倏地发现,一直只有他能闻到的那股浓郁的蔷薇花香,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不再是那么软融融的甜腻,而是像加入了某种冷冽的气息。
而在游戏结束时,那股蔷薇花的馥郁香气彻底消散,完全出于直觉地,裴厉抬手摸了摸贺闻溪的额头。
一连发了两天的烧,在刚刚彻底退了。
可是,果汁,吸管,发烧,蔷薇花香。
似乎没有什么明确的联系。
或许,只是他想多了而已?
五一节返校的第一天,直接就让全校学生跌入了半期考试的深渊。
教务处已经把座位号贴在了桌角上,裴厉走进教室时,跟在后面的贺闻溪立刻就注意到,教室里足足安静了好几秒,不少人都在悄悄观察这个从七中空降过来的年级第一。
第一排第一张桌子就是裴厉的,贺闻溪的座位在另一边,他正想走,不防突然被迷信思想冲昏了头,重新转过身,伸手:“握一下?让我蹭蹭学神的气息,一会儿语文考试的选择题蒙的都对,顺便能读懂诗词鉴赏和作文给的材料!”
裴厉眼里露出点笑,毫不吝啬地握住了他的手指,停了好几秒才松开:“嗯,都给你蹭。”
等贺闻溪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发现坐他前面的正好是彭蒿。
彭蒿扭过身,一脸期待:“溪哥,考数学之前你会去找裴神握手吗?”
贺闻溪对自己的理科成绩一直很有信心,把手里的笔转的花里胡哨:“数学干嘛要握?只有语文才有这待遇!”
彭蒿拱拱手:“溪哥,考前你帮我去握握裴神行吗?你握了裴神,我再握你的手,这就算是和裴神间接握手了!”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但贺闻溪就是走了神。
间接握手。
他想起昨天打游戏时,他喝了裴厉喝过的吸管,那不就是,间接——
“溪哥?”
贺闻溪耳尖一烫,有些忙乱地拒绝:“要蹭你自己去蹭,运气这种东西,说不定有了中间商,蹭来蹭去的就被削弱蒸发了!”
彭蒿被说服了:“好像是这个道理!那我到时候去蹭蹭,说不定这次数学我就能考满分!”
预备铃响起,监考老师进了教室,开始拆牛皮纸袋,贺闻溪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看着光洁一片的桌面,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
隔着大半个教室,见裴厉背对着他,贺闻溪只好压着嗓音喊:“裴厉——”
裴厉没听见,反而是周围好几个同学都扭头朝他看了过来。
贺闻溪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把声音提高了一点,又喊了声。
见裴厉终于转了过来,贺闻溪连忙站起身,指了指自己的校服口袋。
好在裴厉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了三支笔,拜托旁边的同学传了过来。
离他很近的一个女生递过笔,忽然掩住嘴,兴奋道:“摄政王真的好宠!文具都不要王储亲自拿!”
贺闻溪接下还带有裴厉体温的笔,没听清楚,迷茫地问:“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宠?”
女生立刻坐正:“不用管我不用管我,我只是在考试前浅浅地嗑一下糖,缓解一下紧张!”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问,“你的笔为什么在裴神那里啊?”
贺闻溪立刻心虚了。
难道他要把这是为了能够多蹭一点学神的光环,争取让语文能突破三位数而做出的努力这个理由说出来吗?
把目的说出来实在太羞耻了,特别是连笔都是他趁裴厉不注意,悄悄塞进裴厉校服口袋里的。
贺闻溪一脸真诚:“没有为什么,只是单纯让他帮我揣一下而已。”
正好,彭蒿回过头来:“溪哥,差点忘了问!你知道五校共进群里造裴神谣的那个‘小号’是谁了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周围不少人都竖起了耳朵。
高中的生活很简单,这种污蔑不成反被打脸的情节,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特别是关于“小号”到底是谁这个问题。
余光不着痕迹地瞟过一个背影,贺闻溪翘着唇角,不介意再给对方施加一点心理压力:“我和裴厉都知道,那个群里也有不少人猜对了,你可以继续猜,猜中了请你吃食堂豪华套餐。”
考试时间过得很快,等贺闻溪把会做的不会做的全都填满,大致算了算自己的分数,发现只有八十时,贺闻溪直接将卷子盖在了桌面上,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考试时间结束,卷子全都被收了上去,彭蒿转身打量了一眼贺闻溪的表情,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阿弥陀佛,贺施主节哀。”
贺闻溪大彻大悟,双手同样合十,一副超脱红尘的模样:“还是要靠自己,封建迷信要不得。”
这时,周围突然传来几声起哄,贺闻溪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剪着刘海,长发高高束在脑后的女生走到了教室的最前面,将一封信放到了裴厉的课桌上,微红着脸低声说着什么。
彭蒿扶了扶眼镜:“半期考都有人送情书?不愧是裴神!”他转过头,正想说那个数学很厉害,就见贺闻溪脸上的笑容一丝也没见着,似乎还有点不高兴。
思考了一会儿,彭蒿瞳孔一颤,将声音压到最低,语气着急:“不是吧?溪哥,难道你也喜欢那个女生?”
“谁喜欢她了?我的理想型是——”
贺闻溪忽然卡住了。
这时,裴厉从最前面走了过来,和平时一样开口道:“走吧,去吃午饭。”
走廊上,不少人都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对答案,彭蒿拉着裴厉对了两道选择题,突然想起文言文的考点老李以前上课讲过,赶紧单肩挂着书包,急急忙忙地翻笔记本,让贺闻溪他们等他两分钟。
靠着走廊的栏杆,贺闻溪望向楼下成片的绿树,又想起了刚才看见的画面。
他懒洋洋地站不直,校服外套松松敞开,一边的衣领挂在肩上,要落不落。
脚尖一下一下蹭着地面,贺闻溪故作轻松地问:“人家女生特意来找你,你怎么连信都没有收?”
说完,不经意间对上了裴厉的目光。
裴厉的虹膜颜色比普通人要深,这让他很容易让人觉得冷感晦涩,因为总是难以探知清楚他的情绪。
嘴角的笑莫名凝住,贺闻溪避开他的视线,心里不知缘由地感觉气闷。
但到底是在气什么闷什么,他又理不清楚。
直到余光里,裴厉向他走了一步,抬手将他校服外套的衣领轻轻往上提拢,又两指捏住下滑的拉链,缓缓往上拉。
这一瞬,贺闻溪被冷冽的信息素致密包裹,被隔绝于周围嘈杂的人群,耳边只能捕捉到裴厉的声音。
他听见他在问:“贺闻溪,你希望我收吗?”
第31章
希望裴厉收下情书吗?贺闻溪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下意识浮出的答案是,不希望,或者,不想。
贺闻溪呼吸微滞,胸廓间的闷窒感再次浮了上来。因为他很清楚,他没有任何资格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说出这个答案。
他凭什么阻止裴厉接受别人的喜欢?
他更没有任何理由阻止裴厉喜欢某个人,去跟某个人谈恋爱。
情绪像是石块沉入了深深的水底,贺闻溪站直,视线越过走廊的栏杆,朝向远处篮球场上正在奔跑打球的人,语气放得轻快,无所谓道:“问我干什么,信又不是给我的。”
周六调休要上课,教室里一片乌云压顶,只需要再来两道闪电,就能直接下雨了。
江颂拿出一个苹果,一左一右戳了两根棒棒糖在苹果上,神神叨叨地开始碎碎念:“路过的文曲星二郎真君天兵天将保佑,路过的文殊菩萨普贤菩萨保佑,路过的六翼天使四翼天使两个翅膀的天使保佑……”
求得十分全面,各个主流的宗教体系一个都没漏下,甚至还拜了拜考神、欧皇和锦鲤。
拜完之后,贺闻溪就看见江颂利落地用湿巾把苹果擦了擦,咬了一大口,顺手把棒棒糖扔了过来。
贺闻溪拿着糖:“这不是拜神的贡品吗?”
江颂理所当然:“封建迷信要不得!”
贺闻溪:“……”
人果然是一种矛盾的生物。
右侧腮帮子鼓起,江颂确定裴厉去了办公室还没回来,凑近了问:“溪哥,你跟你裴厉哥哥怎么回事啊?”
拆棒棒糖塑料纸的手一顿,贺闻溪没抬眼:“什么怎么回事?”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江颂没看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前的晚宴上,他溪哥和裴神还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腻腻歪歪,比跟他都亲近,他还在心里吃了两升醋。
没想到这才两天不见,气氛一下子就冷了,跟寒潮南下了一样。
沉默两秒,贺闻溪简短回答:“没吵架。”
“那,”江颂想了想,意识到了某种可能,小心翼翼地问,“难道溪哥你是因为宴会上那些流言?”
将橘子味的糖咬进嘴里,贺闻溪不解:“什么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