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厉站起身,贺闻溪视线忍不住就开始跟着他移动。
裁缝的皮尺细致地量过宽肩、手臂、窄腰、大腿,又取下不同颜色的西装外套给裴厉试穿。
在裁缝问出“您最喜欢什么颜色”时,贺闻溪低低地答道:“黑色。”
“黑色。”
两道声音几乎叠在了一起。
贺闻溪不知原因的有点高兴,没注意到,正在整理袖口的裴厉朝他看了一眼。
裴厉是典型的衣架子,属于裁缝遇见都会双眼放光的类型,他做决定很果断,没多久,就已经将西服的款式布料以及搭配的领带袖扣全都挑好了。
贺闻溪犯懒,不愿动:“领带我要银纹那一条,其余所有式样布料都跟他一样。”
裁缝让助手记下,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贺少,您的身高数据该更新了。”
贺闻溪已经很有经验,大致知道自己这是又出现发情热了,倦怠地抬起眼,他看向裴厉:“拉我一下。”
裴厉两步走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立刻就察觉到温度不对:“不舒服?”
贺闻溪借着裴厉的力道站起来,双腿突然发软,整个人都跌到了裴厉的怀里。发现裴厉没有将他往外推,而是扶了他一下,贺闻溪干脆不难为自己了,下巴熟练地枕上对方的肩膀:“我靠半分钟,头晕。”
手还握着裴厉的手没有动。
他不知道的是,简单的一句话,因为他的嗓音又低又轻,鼻音也重,像极了撒娇。
等在一旁的裁缝看见这一幕,刚有些心惊,就见裴厉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
他在来之前,听说过裴厉这个人,据说是有人托了贺老先生帮忙照顾一段时间,但又有传言,说这个人孤儿院出身,最近被贺家收养,贺老先生想要将他培养成继承人的左膀右臂。
来之前,他心里有很多猜测,甚至也想过,会不会是什么豪门秘辛,遗落在外的血脉被找回之类的。但此刻,触到对方冷冽的目光,裁缝本能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对方就像一头孤狼,划定了界线,谁都不能往其中窥探一眼,不容冒犯。
在裴厉脖子和手上蹭了不少信息素,贺闻溪勉强配合着量完了身体数据。
顾叔去送裁缝,贺闻溪脚步虚浮地跟着裴厉上楼,一进房间,就毫不客气地倒在了裴厉的床上。
犹如倦鸟归巢一般,周围浓郁的气息令他感到舒适,贺闻溪发现,跟Oga的发情热不太一样,他好像每次发热的症状都不是完全相同。
四肢的力气被抽离身体,困乏感侵袭而来,贺闻溪只来得及跟裴厉说了声他不吃晚饭,就抱着裴厉用过的枕头,闭眼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中途隐约醒了两三次,房间里只开着台灯,光线很暗,贺闻溪半睁着眼,盯着裴厉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心中涌起的不安随之消褪,便又重新闭上眼。
再次醒来时,书桌边没了人影,只有台灯开着,照亮了摆在桌面的题册。贺闻溪左右张望,确定裴厉没有在房间里,霎时间,恐惧与不安海啸般上涌,他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踩着冰凉的地板下了楼。
裴厉正在倒温水。
之前端上去的水又凉了,他不确定贺闻溪多久会醒,便一直将退烧药和水都准备着。
就在他刚端起半满的杯子时,忽然有人从他身后贴了过来,同时,腰也被手臂紧紧环住了。
暖热的气息浸透了春末薄透的衣料,微凉的鼻尖蹭过颈侧,裴厉端在手里的水晃出一圈圈波纹。
贺闻溪热得眼睛发酸发烫,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受了发情热的影响,才格外委屈地贴在裴厉肩上:“你怎么不见了。”
他双腿已经如软泥一般,全靠仅剩的一点力气勉强支撑。
察觉到贺闻溪在往下滑,裴厉放下杯子,转身搂住了他的腰。
整栋别墅在入夜后,总是格外安静,因此,屋外响起的引擎声格外明显。
裴厉护着人,朝窗外望了一眼,正好看见车灯的余光一闪而过。
贺闻溪思维逐渐迟钝,厨房暗淡的夜灯下,他脸颊潮红,身体不断轻颤,仿佛在抵御着某种潮涌。
热意令他周身都泛起酥痒,渴望被触碰。
已经关闭的别墅大门从外面被打开,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传来。
厨房里,贺闻溪被升高的体温折磨得难耐,一只手软软抓着裴厉的手臂站稳,另一只手急促地扯开自己衣领下的纽扣,想要散一散燥热。
然而,他的手却被裴厉握住了,动作也随之被制止。
他眼神已然迷茫,湿润的嘴唇翕张,能窥见一点绯色舌尖,衣领被不得章法地扯开,露出紧致的颈部线条和锁骨的痕迹,以及被衣料半遮半掩的皮肤。
“听话,不要动。”
裴厉掌着贺闻溪的后腰,将他往怀里按了按。发现他赤着脚,便轻轻将人往上抱了抱,让贺闻溪足尖踩在他黑色拖鞋的鞋面上,然后朝更暗的角落走了两步。
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走动间,手掌不经意地蹭过贺闻溪腰处的小块皮肤,一阵湿漉漉的热,同时,伏在他肩上的人似乎抽了声气,身体如同风中的叶尖般颤了颤。
昏暗的角落里,裴厉正注意着外面的动静,隐约嗅到一抹蔷薇花的香气,馥郁如同渗了蜜的红色丝绒,令他心跳一滞。
贺闻溪腰上被碰了一下,神经末梢都被唤醒了一般,他刚想动一动,忽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好一会儿,他才辨别出来,是爷爷和顾叔。
脚步声逐渐靠近,裴厉额间布着一层薄汗,沙哑着嗓音在贺闻溪耳边道:“乖,贺爷爷过来了。”
第29章
混沌的思维恢复了几分清醒,贺闻溪连呼吸都放轻了。
如果被他爷爷发现,他跟裴厉两个人躲在厨房的角落里,他现在又是这种……奇怪的模样,那才真是想解释都解释不清。
一旦这么想,“偷情”两个字又从脑子里冒了出来,吓得贺闻溪手指都蜷缩了。
偷什么情!他怎么能这么想?赶紧打住!
爷爷和顾叔的说话声似乎远了一点,贺闻溪没那么紧绷了,迟钝地察觉脚底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感,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赤脚踩在裴厉的拖鞋上。
发热导致感官的敏锐度扩大,拖鞋表面绵软的绒面如同鹅毛尖,一下一下地挠着他敏感的脚心,痒感顺着小腿往上攀沿。
贺闻溪绷紧脚趾,才克制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了?”
两人靠得极近,贺闻溪被落在皮肤上的热气烘得绵软,他摇摇头:“没、没什么,怕把你踩疼了。”
“不疼。”裴厉扶着怀里的人,扫了一眼周围。
贺家的花园里并没有种蔷薇,厨房里也没有这个气味的用品。可如果说是香水,不应该一开始闻不到,刚刚才突然闻到了。
很奇怪。
最重要的是,这股香气不仅令裴厉有种隐约的熟悉感,还让他身体里似乎燃起了燎原的火,掌心都热烫起来。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贺闻溪惊讶。
他一直都能闻到裴厉身上冰原冷松的气息,但他以前确认过好几次,裴厉自己是闻不到的,难道现在能闻到了?
眨了眨眼,贺闻溪没有描述的太清楚:“我好像闻到了一股松木还是什么树的味道。”
“不是。”裴厉很确定,就是蔷薇花。
“先生要不要吃一点东西?以免晚上饿了睡不好。”
声音忽然从极近的地方传来,贺闻溪虽然一直说话用的都是气声,但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不过幸好,爷爷和顾叔好像都没听见。
“我这年纪,不是饿了会睡不着,反而是吃了东西才会难受的睡不着。”贺怀行制止了顾叔,他久居高位,杀伐果决惯了,肃容时让人觉得不怒自威,现在在家里,神态语气都松缓许多,“况且时间不早了,两个孩子说不定都睡了,不用再弄出动静,这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那就听先生的。”
直到确定顾叔出了大门,楼上也传来了关门的动静,贺闻溪才松开了紧紧捂着嘴的手。
幸好没有被发现!贺闻溪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暗淡的壁灯为周围的陈设都落了一层浅暖色的纱,某种暧昧在昏暗与寂静中滋长。
仿佛触到了某一根敏感地弦,贺闻溪慌慌张张地急急往后退了半步,脚底踩上冰凉的地板,视线落在裴厉肩膀上,磕磕绊绊地建议:“那个……好像很晚了,要不我们,也上去了?”
裴厉在贺闻溪往后退时,便半抬起手臂,在一旁虚虚护着,确定贺闻溪站稳才收了回来。
他锋利的轮廓线条隐在暗淡的光线中,眸光晦暗浓深。眼皮微垂,视线落在贺闻溪散开的领口处,丝质的布料正随着贺闻溪的呼吸而起伏,贝母纽扣蕴着细细的彩色微光。
裴厉抬起手,一颗扣子一颗扣子地将贺闻溪凌乱的领口重新束紧。
明明只是颈下薄薄的皮肤被裴厉的指尖触到了而已,却让贺闻溪觉得,仿佛被火星灼了一下,强撑着才站稳。
直到躺回自己卧室的床上,用枕头捂住自己被热气熏红的脸,贺闻溪都还觉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
在任务世界时,每当他信息素紊乱的毛病出现,裴厉都会利用临时标记安抚他。
他还搜过新闻,如果处于发热期的Omega长久得不到安抚,自我伤害都是轻的。
前几次时,贺闻溪还有点尴尬,毕竟咬后颈什么的,有点过于亲密了。而且他还经常会在Omega本能的支配下靠近裴厉,贴贴蹭蹭什么的。
不过既然是做任务,又不能崩人设,再加上他那时一直以为裴厉是任务世界的NPC,作为一个Omega,不贴不蹭才不正常,于是贺闻溪很快就习惯了。
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可是,就在刚才,在爷爷和顾叔靠近厨房时,他第一反应是躲避,是隐藏,是不能被爷爷和顾叔发现,在确定他们都离开后,才敢开口说话。
就像他和裴厉真的是在偷情一样。
也是同时,他意识到,这里不是任务世界,裴厉还没有记忆,虽然好像裴厉没有表现出反感,但他对裴厉的贴贴蹭蹭,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可一旦开始发热,又只有裴厉才能令他的热度平息下去。
这基本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五月四号下午,定做的两套西服被送了过来。
衣料是早就让人订回来的,几个师傅一起赶工,花了一天两夜才把衣服做好。又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试穿,只能现场试了现场对细节进行修改。
西服剪裁的廓形完美勾勒出裴厉优越的线条和比例,宽肩窄腰长腿,眉眼清隽,深色的布料令他有种介于少年人和成熟男人之间的特殊魅力。
裁缝看到上身效果,眼前不由就是一亮。
这种标准的衣架子身材,没有哪个裁缝会不喜欢,要不是裴厉住在贺家,他都想问问裴厉有没有兴趣做试衣模特。
在贺闻溪去换衣服时,裴厉配合地抬起手臂,让对方调整缝线和袖扣的位置。
只不经意一般问了句:“您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裁缝疑惑,摇了摇头:“没有。”
“那可能是我闻错了。”
但此时此刻,裴厉的鼻尖依然萦绕着蔷薇花的气息,只是淡了一点。
几分钟后,香气再次变得浓郁,同时,贺闻溪的声音传来:“我穿好了。”
一模一样的西服,穿在两人身上的感觉完全不同,贺闻溪本就白皙的皮肤被深色的西服衬得晃眼,因为低热,水润的眸子和绯红的唇色令他的五官比平时里更加灼人视线。
当天晚上的私人宴会上,贺闻溪穿着这套衣服,直接靠着颜值就收获了无数爷爷奶奶的夸奖。他表面上笑得克制又谦虚,实际心里早就已经飘飘然地起飞了。
江颂也跟着他爸妈来了,一见贺闻溪和裴厉,就惊地往后退了半步:“卧槽,你们竟然穿情侣装!”
贺闻溪对这个词格外敏感,一巴掌拍在江颂肩膀上:“可以闭嘴了,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需要问好的长辈都已经问候了一遍,按照经验,后面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三个人撤离到旁边的沙发坐下。
仗着沙发背很高,阻隔视线,江颂直接瘫了:“太累了太累了,感觉我就是个工具人,叫人问好,再微笑点头,然后就在我妈旁边当人形立板!”
贺闻溪也累得慌,直接往下滑坐,跟被抽了脊骨一样,懒洋洋地靠在了裴厉肩上:“我这次还好,那些爷爷奶奶夸完我,注意力就都冲着裴厉去了,说小裴长得好看,像画儿一样。”
说着,他眼睛往上看,笑道,“感谢小裴分担火力!”
动作自然地将他前额的碎发拨开,裴厉低声道:“别蹭,后面的头发要乱了。”
贺闻溪立刻不动了——为了这个发型,他被造型师摆弄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江颂坐在旁边,莫名觉得眼前的画面哪里有点不对劲,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两个人住一起,裴厉勉强算是他溪哥的哥哥,兄弟关系亲近没什么毛病。
伸长脖子,江颂往水晶灯下望了一圈,疑惑:“我刚就想问了,怎么没看见容爷爷?你爷爷一直待国外,两个人这么久没见,容爷爷不会不来啊。”
贺闻溪倒是知道这件事:“容爷爷病了,爷爷前天晚上才回来,昨天就去医院探望了,不过没带上我,也不知道容爷爷现在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