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闻溪估算了一整盘炒饭的量,惊讶,这是多饿,才准备把一盘子炒饭全吃完?
不过,裴厉却跟他想的不一样,而是拿起还没用过的筷子,开始挑起了炒饭里的葱段。
贺闻溪把题放下,愣了愣:“你不是只讨厌香菜吗?”
裴厉垂着眸子,模仿他的语气反问:“你不是不吃葱吗?”
更精确地说,是菜里可以放葱,可以有葱的味道,比如徐姨做的葱香小排贺闻溪是吃的,但不能让他看见葱,看见菜里有葱,他就不会动筷子了。
贺闻溪心情有点怪怪的。
他扫了眼裴厉手边已经在纸上堆了一小堆的葱,握着筷子在空碗里戳了两下,有点别扭地小声嘀咕:“我舌头也没那么金贵。”
虽然不喜欢,但也不是咽不下去。
不过,秉持着不能浪费他人劳动成果的原则,大半盘扬州炒饭都被贺闻溪吃完了。
就是量太足了,撑得慌。
趁着裴厉起身把碗筷拿下楼,贺闻溪飞快冲回自己的卧室,拿了没写完的语文作业,又坐回了书桌旁。
等裴厉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贺闻溪立刻捏起笔,假装自己在认真做诗词鉴赏。
于是,当裴厉经过贺闻溪旁边时,就见他正对着一道题冥思苦想。
题干是:“后人认为:‘此诗拟杜,既得其诗法,又得其精神。’请结合全诗谈谈你对上述形容的想法。”
而当他准备坐下,再看时,题干下的空白处,贺闻溪已经填好了答案:“我没有想法。”
裴厉拉椅子的手一顿。
可能是因为旁边的裴厉做作业注意力非常集中,贺闻溪的效率也被拉高了,花十分钟糊弄完语文作业,然后花二十分钟刷完了英语完形填空。
正想伸个懒腰,贺闻溪手刚抬到一半,门口突然传来的三下敲门声。
跟裴厉对视了一眼,贺闻溪声音压到最小:“应该是顾叔。”
裴厉起身往门口去开门,贺闻溪也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窜进了卫生间里,屏着呼吸,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般他在家时,顾叔很少上二楼来,贺闻溪挺好奇的,这么晚了,顾叔不下班,来找裴厉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老先生最近在欧洲被事情绊住了,暂时无法回来。今天打电话时,老先生特意叮嘱,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缺的。”
“谢谢贺爷爷,您准备得很周全,没有什么缺的,劳烦您特地上来一趟。”
两人话说的都很客气,又寒暄了几句,贺闻溪正等得无聊,忽然听见顾叔问:“小裴知道小溪去哪里了吗?我刚刚经过小溪的卧室,门开着,但人不在里面。”
贺闻溪心猛地就被提上了五千米高空。
并立刻总结了经验教训:下次要把门关好!
很快,他听见裴厉回答:“我一直在房间里,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等听见卧室门被关上,贺闻溪靠到墙上,拍了两下胸口。
气刚松到一半,又陡然意识到——不对啊,他为什么要急急忙忙地躲进卫生间,还那么怕顾叔发现他就在裴厉的房间里?
怎么搞的像是他在跟裴厉偷情一样。
这个念头一浮出来,立刻就被贺闻溪按了回去。
呸呸呸,偷什么情!
到周三时,裴厉的演出服也到了。
多功能教室里,贺闻溪双手揣在口袋里,坐在桌子上,打量墨绿色的长袍:“我怎么觉得他的衣服比我的好看?”
“你们帅哥现在都这么卷的吗?别怕,你可以靠颜值打败裴神!”一边闲聊,罗轻轻一边把长袍递给裴厉,让他穿上试试看,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对,好像颜值也不太能打败?”
“不太能打败?”
见贺闻溪的眼神变得危险,罗轻轻马上摆手,化身端水大师:“我的意思是,你们战成平局!两种风格,平分秋色!”
鼻腔里发出“哼”声,贺闻溪关注点又落到了演出服上,他很识货:“不是在外面租的吧?”
“还真被你看出来了,我姑妈有一个剧团,我照着图册,在他们仓库里翻了两三天,才把这件衣服找出来了,担心脏,又拿去干洗了一遍。”
这时,裴厉也穿好了。
跟贺闻溪想的一样,裴厉仿佛天生就适合奢华的服饰,他长相无可争议,又原本就是个标准的衣架子,无论是宽阔的肩线还是挺拔的身形,都能将衣服完全撑起来,甚至赋予衣服更多的蕴意。
墨绿为底色,上面用无数极细的银线绣上了复古华贵的鸢尾花纹饰,领口处则用银线编织的排扣固定,隐隐露出裴厉喉结凸起的弧度。
当裴厉抬眼看过来时,眼眸就像浮着碎冰的海面,贺闻溪被看的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往下移开了视线。
发现侧腰处用来收腰线的扣子没有扣上,贺闻溪比划了两下,见裴厉没看懂,干脆直接跳下桌子,几步上前,弯下腰,伸手把那两颗扣子给扣上了。
然后他就听见了罗轻轻压在嗓子里的尖叫。
回过头,贺闻溪奇怪:“你尖叫不是该在裴厉刚换好衣服时发出来吗,怎么延迟了这么久?”
罗轻轻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感慨:“我罗轻轻何德何能,写的破烂剧本,竟然能找到二位神颜来演!”
接着连声催促,“快快快,溪哥你也赶紧把衣服套上,这一场全是你和摄政王的对手戏,换上演出服,氛围就起来了!”
不得不承认,罗轻轻说的有些道理。
贺闻溪披上黑色天鹅绒斗篷后,再看向裴厉时,确实没有那么尴尬了。
他流利地背起台词。
“我原以为,你与公爵夫人去了卢瓦尔城堡后,肯定过得很快乐,还曾羡慕你拥有我不会拥有的自由。”
洛伦佐垂着眼:“能与殿下再次相见,是臣的幸运。”
贺闻溪不由出了两秒钟的神。
在即将离开任务世界时,他曾问过系统,裴厉真的是NPC吗,任务世界关闭后,他是不是就再也不能见到裴厉了。
那时的心情,大约就是怅然若失吧。
后来在教室里看见裴厉,有惊吓,有担忧,有疑惑,但现在回想起来,不可否认的是,也有开心。
能再次相见。
贺闻溪背出台词:“我也满心愉悦。”
善良的王储同情幼时伴读的遭遇,而洛伦佐压抑着对王室家族的仇恨,笑着与王储回忆起,由宫廷画师教导他们学习油画时的趣事。
很快,洛伦佐再次获得了王储的信任,即将离开时,洛伦佐撩开衣摆,单膝跪在了王储身前。
他虔诚地托起王储的手背,满怀忠诚、恭敬与谦恭地吻了下去。
虽然这一幕是剧本上早就写好了的,但贺闻溪极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循着本能将手缩回去。
也幸好,只是排练而已,裴厉没有真的贴到他的手背。
但实在靠得太近了,贺闻溪的手搭在裴厉手上,弓成半开的圆弧,指节朝下弯曲,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裴厉温热的呼吸掠过食指根的关节,格外的痒。
中场休息。
贺闻溪又换回了宽大的校服,靠在走廊的栏杆边,总感觉手背发痒,揉了不知道多少次。
罗轻轻跟施微商量完要修改的小细节,出来透气,见贺闻溪不管怎么站,都肩背挺直,好奇:“不是说长得高的男生都容易驼背吗,你怎么一点不驼?”
“裴厉也不驼,这说明了一个道理,帅哥都不驼背。”
罗轻轻抱着手臂,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这么自恋,以后进了社会,很容易被骂的!”
贺闻溪夸张地“啧”了一声:“女人好善变,刚刚在教室里还夸我是神颜,用过就扔?”
罗轻轻想起刚才的情景,突发奇想:“溪哥,你有没有想过演戏什么的?你刚刚跟裴神对戏的时候,氛围感特别神,我和施微站在旁边,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贺闻溪转了转手机:“我可是我家独苗,我要是出道去演戏了,我家里的一百亩良田谁去种?所以我身价很高的,摄政王是裴厉我才愿意演西泽尔,不然刷题不香吗?”
说着话,贺闻溪握着的手机响了一声,屏幕跟着亮了起来。
显示新信息都来自顾叔。
“晚上你和小裴回家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
正饿着,贺闻溪刚准备回复,手指悬在屏幕上,忽然顿住,这才想起,罗轻轻就站在旁边。
一抬头,果然,罗轻轻正满脸诧异地盯着他。
“你和裴厉竟然偷——”
眼皮一跳,“偷”字瞬间踩准了贺闻溪的应激点,他语速极快地抢先开口:“我和裴厉没有偷情!”
第21章
空气安静了。
“溪哥, 你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贺闻溪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瞬间就原地自闭了,他艰难地绷住心态, 解释:“他只是这段时间暂住在我家!”
贺闻溪特意避开了“收养”这个词。
一方面,他爷爷说的是,裴厉只是以被收养的名义, 在他们家住一段时间。
里面明显是有什么暂时还不能告诉他的内情。
另一方面,关于贺家的风言风语一直没少过, 到时候,在那些人的嘴里,裴厉说不定就成了他爸年轻时在外面的私生子, 因为他之前出了车祸, 他爷爷意识到只有一个孙子不够稳, 再加上不想眼看着贺家的血脉流落在外,所以把人接了回来。
至少在学校里, 贺闻溪不想“私生子”这个名头被冠在裴厉的头上。
罗轻轻抱着手,指尖点了点手臂:“我懂,你们只是单纯的偷偷住在一起,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拍了拍贺闻溪的肩膀, 同情道,“小心一点,藏好一点, 千万不要被你家里人和老杜发现了。”
贺闻溪:“……”
你到底懂了什么?
回了家, 贺闻溪窝在椅子里,效率极其低下地刷了半张英语题卷。
写了两道完形填空, 他又忍不住把脑袋重重地磕在了桌面上。
趿着拖鞋下楼, 贺闻溪怏怏地打开冰箱, 手正伸向果汁,就听见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他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有点犹豫要不要跟裴厉说一下这件事,但又完全说不出口。
他应该怎么说?
难道他要告诉裴厉,我说我没有跟你偷情,所以罗轻轻误会我们两个现在正在偷情?还让我偷的小心一点,不要被我爸妈他们发现了?
见裴厉单肩挂着书包准备上楼,贺闻溪有些心虚地招呼:“徐姨榨了很多果汁,要不要喝一点?”
原本正往楼梯方向走的裴厉停了下来,找到自己的杯子,站到贺闻溪旁边,从他手里接过冰凉的果汁壶,给自己倒了大半杯。
见贺闻溪神情恹恹地盯着水晶杯上的纹路,没有说话,裴厉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自然地收了回去。
贺闻溪只感觉额头一凉,反应过来,裴厉是以为他又发烧了?
双手握着果汁杯,贺闻溪解释:“我今天没发烧,”正想顺着这句话继续往下说,一阵震动声忽然响了起来。
是裴厉的手机。
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贺闻溪端起玻璃杯,慢吞吞地喝了两口果汁,思考着一会儿该怎么措辞。
周围安静,有植物的影子透过落地窗,落在了地板上,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
手机里,正在跟裴厉通话的人似乎很着急,语速非常快,声音还有点耳熟。贺闻溪零星听见了“摔倒”“晕过去”几个词,刚抬起头,就看见裴厉皱着眉,挂了电话后,就要往外跑。
贺闻溪一把将人拉住:“棠园的大门很远,出去也不好打车,姚叔还没下班,可以送你!”
三十分钟后,黑色宾利停在了巷子口,路太窄,再往里就开不进去了。
贺闻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过来了,可能是因为,他很少在裴厉的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焦急。
推开车门下了车,贺闻溪临走前嘱咐姚叔先回去,说完就跟着裴厉往巷子里跑。
这里离市中心已经很远了,窄巷狭长,两边的房子很旧,电线杆上贴满了开锁征婚的小广告,墙角堆着的破烂红陶盆上长着几根野草,开着几朵很小的花。
裴厉停在一个小院子前,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跑过来给他开了门,一边道:“厉哥?我还以为你要再过会儿才到。”
贺闻溪借着光,发现来开门的人,赫然就是他第一次去“午夜飞行”时,帮裴厉给他递便利贴的娃娃脸。
只不过这一次,他身上穿着不知道哪所学校的校服,看起来年纪更小了些。
陈叶发现裴厉竟然把贺闻溪也带来了,没掩住惊讶,又连忙往旁边站了两步,让他们方便进门。
裴厉身上带着一股春夜的凉气,他熟门熟路地往里走:“怎么突然摔倒了?”
“我也不太清楚,我今天下了晚自习,路过巷子口,就想着来看看骆婆婆。结果敲了门,好一会儿没人应,我有点担心,就拿了备用钥匙开门,没想到刚进来,就看见骆婆婆往地上倒,吓了我一跳。”
“现在醒了吗?”
陈叶无奈:“醒了,给你打完电话没多久就醒了,我原本想打120的,骆婆婆不让,还说就算救护车真来了,她也不上去。”
贺闻溪大概听明白了,他想起那次在“午夜飞行”外面,裴厉站在热带植物下面打电话,应该就是打给这个骆婆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