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先量腰围。”小公公还是第一次跟着景公公出宫办事,被裴相刚刚那个眼神吓得够呛,长得这么好看的公子怎么这么凶!
沈听澜张开双手,嘴角带着笑意,“来吧,相爷,量仔细些,若是出了岔子,今晚就自己睡耳房去。”
“那可不成。”裴昱瑾伸手将软尺伸到他的腰后,看上去像极了相拥。软尺环腰一圈,怕太紧了会勒着他,相爷还特意在尺子和纤腰之间塞了一根手指,他那根手指就隐在软尺之下,勾住了小王爷的腰带。
“正经些。”沈听澜笑着拍了拍对方那根不老实的手指,这还是在人前呢,真是半点都不知道收敛。
主子们的恩爱调笑,下人是看不得也听不得的,景公公早就极有经验的转过身去屏蔽五感,就是可怜了那被点名监工的小公公,眼神都无处安放,看上去局促极了。
好在后面裴相都是规规矩矩地按照指示将几处裁衣必备的尺寸量好,没一会儿就结束了。不过光量完沈听澜的还远远不够,这婚服是一对儿,裴相的也得留数据才行。
这次景公公算是学乖了,没直接让人上手,而是以一种商量的口吻询问道,“相爷的是让底下人来量,还是由殿下来?”
沈听澜一向是懒惯了的,这种事也没多想上手,但是看着裴昱瑾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他又实在是说不出一个不字来,无奈之下点了点头,“本王来。”
虽然他近来不似先前那般羞涩,但在人前还是收敛许多,不会主动去撩裴昱瑾,是以他手上的动作就更快了,循着刚刚的记忆,不一会儿就完成了任务。
记录好需要的尺寸后,内务府的众人很快就离开了,再在这儿待着碍眼,怕不是要被裴相除之而后快了。
人都送走了,沈听澜伸了个懒腰就摇摇晃晃地要往后院走,却是不防被人拦腰抱了回来,不过他最近已经习惯了裴昱瑾的各种偷袭,一点都不觉得惊吓。
“做什么?”
“外面阳光正好,去院子里晒晒。”裴昱瑾知道少年这是又想回去瘫着,也不知一天天地怎么就这么困了。
“不去。”沈听澜想都不想就拒绝,二三月份的太阳晒着最容易变黑了,虽然他不致力于当个小白脸却也不想变成黑煤球。
但裴昱瑾却没有想要与他商量的意思,直接把人扛着就往院子里去。
“喂,放我下来。”小王爷象征性地锤着他的肩头,“哭天抢地”了一番,打得太用力会手疼,嚎太大声嗓子受不了,随便意思一下就行,反正这人也不会听话放手。
果然裴昱瑾并不听话,还顺手在沈听澜身上拍了拍某些摸不得的部位,“不放,晒太阳去喽。”
他这土匪样要是叫朝中那些老臣瞧见,非得惊掉下巴。
虽然他们如今已然是过得蜜里调油,恩爱非常,但一日未有婚姻之名,就一日行不得周公之礼,看上去亲亲抱抱什么都做过了,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做完。
订婚下聘,三书六礼,古代婚仪该有的每一个环节都不曾少。裴相以全副身家聘珩王殿下下嫁,元帝亦是以私库珍宝无数为回礼,送皇弟成婚。
三月初一这日晴空万里,早朝后元帝有旨请群臣共赴相府贺裴相珩王新婚,这是帝后大婚才有的规格,天恒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先例,这是无上的荣宠。
出嫁出嫁,沈听澜是要自宫中出发,嫁入相府的,所以提前一日就住回了自己原本的寝殿。元帝派人去接时还特意强调新人新婚前夜不得再见,就怕某个不知道分寸的干出夜探皇宫这种传出去有损名声的事来。
正红色的婚服衬得小王爷是愈发唇红齿白,容色无双,长发以玉簪相挽,真的是风流倜傥少年郎。
孟衡站在一旁看着既是觉得欣慰又是觉得心酸,他蹲下身替沈听澜整理衣角,顺便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主子大好的日子自己可不能扫兴,“相爷当真是好福气。”
小王爷看着镜中的自己,好不谦虚地颔首,“能得本王为夫郎,当然是他百世修来的福分不过,我好似有些后悔了。”
听他这么说,在场的人先是一愣而后俱都有些惊慌,这婚事可是昭告天下,过了名路的,如今后悔,未免为时晚矣!
“后悔什么,不想嫁与他了?”元帝跨过门槛,脸上带着宠溺,好似只要他说句不想,这门亲事便就此打住,再不作数了。
“皇兄”沈听澜先是打了个招呼而后问道,“臣弟今日好看吗?”
“好看,朕的佑彦无论何时都是好看的。你刚刚说后悔是后悔什么,若是真不想嫁他,朕也能给你做主,不必委屈自己。”元帝认真地打量了弟弟几眼,看上去不像是在说笑。
“那倒不是,只是忽然觉得为何是我嫁与他,而不是他嫁与我。”虽然在某些上下次序上是无可争论的,但这在外面的面子还是可以一争的。
元帝显然也没料到他竟然只是想说这个,果然还是没长大,不过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他还是愿意宠着,“那朕现在下旨,改成他嫁你,朕想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裴卿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算了算了,还是不折腾了,反正都是要在一起的,他嫁我还是我嫁他,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了。”这正话反话都叫小王爷一个人说了,这让元帝说什么?
好在帝王早就习惯了他家这条小咸鱼的脾气,也犯不着同他生气,“你高兴便好,朕要带着百官先去相府给你撑场子了,等会儿让你皇嫂送你出宫门。”
虽说不是女子可以不必乘轿,但沈听澜那个习惯性躺平的性子,能坐轿那是绝对不愿意骑马的,所以元帝给他准备的是十六抬的大轿,比帝王出行的御辇还要气派,在这些细枝末节之上,元帝真的是做到了极致。
轿辇的四面只有薄纱,不设其他遮挡,落落大方。
因着婚仪的整个过程是不进水米的,所以这会儿趁着裴昱瑾还未来迎亲,孟衡捧上来了御膳房精心制作的糕点,哄着主子先用一点。
沈听澜捻了一块尝了一小口,“不错,挺好吃的。孟衡,你去找御厨抄个方子,回去我好让裴言之做。”
最近相爷为了小王爷已经开始洗手作羹汤这件事情在相府都不是什么秘密了,美其名曰自己亲自动手做的东西味道更香。
“再吃些就好准备准备上轿了,裴相已经到宫门口了。”洛时嫣的身上也穿着明亮的暖色,十分贴合今日的气氛。
“皇嫂。”沈听澜丢下啃了半块的糕点,站起身拍了拍手,嘴角还沾了些碎屑,洛时嫣身上虽是带了帕子,但毕竟是叔嫂,不好共用。
“孟衡,去给你家主子拿块帕子,收拾一下仪容。”要是就这么出去,让人看见了不好。
孟衡应了一声,去寻了一方干净的巾帕,点了点唇边,示意自家主子。沈听澜意识到他的意思后站到镜子前看了看,将嘴角擦拭干净,略微有些尴尬。
不过好在洛后一向最是善解人意,在缓和气氛方面也是身经百战,“你与言之当真般配,走吧,莫要让他久等了。”她与裴昱瑾也是多年好友,这场婚事在她看来称得上是天作之合。
十六抬的轿辇就停在寝宫的门口,沈听澜回头看了一眼宫室,今日过后,他就真的是别家的人了,毕竟也在这里生活了有几年,多少还是会有些不舍的。
“佑彦,宫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本宫和你皇兄也一直都会站在你身后,若是日后言之对你不好,你不必忍气吞声,你皇兄是帝王,杀他剐他都是可以的。”洛后看出了他的心事,虽然面上笑得温柔,但出口的话却是凶残的很。
原来皇嫂,这么霸气的吗?
洛时嫣的一番话冲散了沈听澜心头那盘旋不散的一丝伤感,只剩下了皇嫂威武一个念头,更多的就是觉得自己很幸福,这身后有人就是有底气啊!
“皇嫂,我记下了。”沈听澜转身,很郑重地行了拜礼。
“嗯,去吧。”洛时嫣也是要去参加婚宴的,送了小王爷,她也该走另一条路去相府赴宴了。
沈听澜上了轿辇,腰背挺得很直,双手搭在膝上,面上有着罕见地庄严,这是他的婚礼,一生只此一场的婚礼。
“起轿。”孟衡站在轿辇的一侧,扯起嗓子喊了一声,十六位轿夫齐齐发力,轿子稳稳地腾空,小王爷坐的四平八稳,未曾晃悠。
裴昱瑾骑着高头大马等在宫门口,他亦是一袭红衣,但他穿这大红喜服给人的感觉却与沈听澜大不相同。小王爷的那是一种满到溢出来的扑面而来的少年感,而相爷给人的却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翩翩佳公子。
也对,洞房花烛毕竟也被列在了人生三大喜事之中,不怪他有当年高中状元时的风貌。
沈听澜坐着轿辇,行至宫门口之时与马上之人遥遥一望,两人的眼中俱是说不出的情愫。裴昱瑾手握缰绳调转了马头,高声道,“殿下,臣来迎您回家。”
这一次,真的是他们二人的家了。
元帝除了先前给裴家的回礼,这一次,给沈听澜的东西也是装满了整整一百零八个箱子,这些东西就被抬着跟在小王爷的轿辇之后。
这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连着十里长街,街道两侧站满了循声而来凑热闹的百姓,原定是要撒些金叶子与民同乐的,但怕引起骚乱就将金叶子换成了喜糖,买的是最贵寻常百姓尝不到的那种,准备了几十筐,够撒一路的了。
因着轿辇的四面都是通透的,沈听澜干脆掀开纱帘让好奇的人们能够看得清楚,这大概是他的社恐最不会发作的场合了,他甚至还很高兴地冲街边的小朋友们挥手,让正好在他身侧骑马的护卫给他们多送些糖果。
到相府的这一路,沈听澜面上的笑意就不曾消失过,今日绝对也是他活了两世,最为开怀的一日了。
踢轿门,接新人,携手跨火盆。他们的手紧紧交握,一步一步走向正堂。
虽说秦太后还在,但这高堂之上坐着的却是元帝,因着尊卑,虽然裴老夫人与元帝坐在了一排,但元帝的座椅要高上许多。起先荣氏是提议自己坐在侧面的,君臣不同席,不能坏了规矩。
不过元帝却表示今日他的身份只是兄长而不是高居庙堂之上的君王,寻常的那些俗礼今日都可忽略,两相妥协之下才安排了这样的座次。
主持婚仪,高呼一拜天地的是元帝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太监杜峰,新人听令而动,在夫妻对拜的时候,沈听澜和裴昱瑾相视一笑,空气里好似都飘满了粉红色的泡泡。
最后一步送入洞房才是今日的重头戏,不过因着有元帝坐镇倒是没谁敢不懂分寸地去闹洞房,省去了沈听澜不少麻烦。
不过裴昱瑾将沈听澜送回新房后还要出去陪宾客们把酒言欢,众人不敢闹小王爷,却未必就能轻易地放过他了。
小王爷坐在他们的婚床上,一手揪住了他的衣角,“你的胃不好,少喝些酒,叫苏秦和傅筠他们替你挡着些。”
婚礼上的人们喝起酒来有多么的不管不顾沈听澜是见识过的,难免会有些担心。
“殿下,今日祝酒皆是祝福,臣不能也不会推拒,不过臣知道分寸,您不必担忧。”新婚之夜的酒,只要喝不死,那他就得往死里喝,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沈听澜的手,示意他自己有分寸。
他越是这么说沈听澜就越是不放心,但他也知道自己拦不了,只能是先将人放走,再另外想办法了。
外面的情形也确实和裴昱瑾所料的差不多,元帝既是下旨让群臣来贺,那么都是同僚,裴昱瑾作为新郎,少不得是要敬酒的,更何况还有像迟砚这种要拉着他不醉不归的。
他苦笑着按了按上腹,端起酒盏,来者不拒,当然来的人也都没忘说几句祝福的话,也就是这几句话让裴昱瑾喝酒是越发爽快。
不过裴相还没喝多少,孟衡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诸位大人容禀,我家殿下说今夜好歹是他的洞房花烛夜,还望诸位大人手下留情,给他留个清醒的郎君,若是醉的不省人事,倒是麻烦。”
在座的大都知情识趣,听珩王殿下都这么说了,当即就不再敬酒并表示还是洞房重要,这才解了裴昱瑾之困,早早就放他走了。
酒喝的不算多,裴昱瑾这会儿清醒的很,但在人前他还是迈着不太稳健的步伐,摇摇晃晃地进了新房,但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一下子就恢复了清明。
“醉了吗?”沈听澜坐在床榻之上笑着问他,他也不想这么早就把这人弄回来,但春宵苦短,他不想全部浪费在照顾病人这件事上,若是放任他来者不拒地喝,这胃疾必然是要发作的。
“未曾,有殿下护着,臣醉不了。”他端了两杯合卺酒坐到了床边,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沈听澜。小王爷从容接过,两人交杯而饮。
酒喝完后,他们并排坐在床榻边,不知为何竟是显出了两分局促。
“喝完了合卺酒,咱们是不是该就寝了。”沈听澜既不是古代人也没经历过古代的婚嫁,对于这一套流程自然是陌生的。
而裴昱瑾虽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对这件事情也是没有经验可循,“应当是如此,那臣先替殿下宽衣。”
说着说着裴相的手就伸向了小王爷的腰带,而沈听澜的手也同样顺着摸了过去,开始同样的动作,最后红烛摇曳,床边的纱帐也被胡乱地扯下,朦胧之中隐约能见着两道人影交叠。
第二日早起之时,沈听澜觉得腰都快要断了,怎么能有人耐力这么好,这么会折腾人,他当机立断地决定请裴某人去偏房住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