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芊试图用亲情来捆绑打动元帝但这却只能换来冷冰冰的一句,“朕贵为帝王,是天下万民的表率,更加不能视国法如无物,若当年真相确实如朕所知,那么朕必将秉公办理,绝不徇私。”
“不过母后是母后,秦家是秦家,若您摆正立场,您永远都是尊荣显贵的皇太后。”秦家是外戚,本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秦哲当年所为一旦暴露必然会被朝中诸臣口诛笔伐,若他不重罚必会叫天下寒门学子心寒。
秦家与他的江山社稷相比,不值一提。
“陛下。”
“母后不必多言,朕会尽力保他一命。”虽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种事情不足为奇,可是为了不让忠臣们人人自危,元帝一点会在严惩之下留情的。
而另一边沈听澜直接就躺在了龙榻上,倒不是他仗着元帝的宠爱飘了,而是刚刚从凤仪宫里出来后他就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疼,眼前还发黑,实在是不太能撑得住了。
杜峰见状赶紧让人去传太医,生怕这位主子在自己的照看下出了什么事情,要真是如此他就是万死难辞也其咎。
太医跟元帝几乎是前后脚进的寝宫,那时候沈听澜已经缓过了最难熬的那一阵疼,只不过此刻脸色煞白,额上还浮满了虚汗,看上去脆弱极了。
“怎么回事?”沈云逸站在一侧看太医把脉,眼底都浮现出心疼的情绪,虽然沈听澜在他面前发病的次数不少,可是每一次看元帝都会煎熬一次,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有着他决断不了的事情。
“回陛下,珩王殿下只是旧疾复发,依臣之见应当并无大碍。”林之航如今在相府住下了,太医院今日当值的是一位资历尚浅的年轻太医,没有什么御前服侍的经验,斟酌了字句后有些惶恐地回复。
“应当?”元帝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一脚踹在了那太医的肩头,永远都在跟他说些敷衍人的废话,“朕养太医院,养你们这群废物,是养来吃白饭的不成,治不了就给朕拖出去打,打到他觉得能治为止。”
这全然是在迁怒,沈听澜病了这么些年,若是能治早就治好了,哪里是一个年轻太医的过错呢!
宫女太监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帝王之怒吓得跪了一地,除了那太医还敢嚷嚷着“陛下恕罪”以外,无人敢出声。
这视人命如草芥的习惯当真是不好,沈听澜虽然觉得现在睁眼都有些费劲却还是不得不努力睁开,毕竟现在能把元帝哄好的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皇兄。”虚弱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的明显,一下子就吸引了元帝所有的心神,他坐到床榻边用杜峰递过来的巾帕帮小王爷将头上的汗全部拭去。
“皇兄在,佑彦乖,还有哪里不舒服都告诉皇兄,不许自己强撑着忍着,知道吗?”他这个弟弟有时候就是懂事的过分才会让人觉得格外心疼。
沈听澜这会儿意识已经清醒了,他偏头看向跪了一地的丫鬟太监,又看了看那个以首触地战战兢兢的小太医,揪着元帝的衣角开口,“皇兄,屋子里人太多了,臣弟有些透不过来气,让他们都出去吧,也别打板子了,血淋淋的,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沈宝:哎呦,疼
第88章 想念
沈听澜这么说, 元帝身为兄长自然是能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若是人人都仗着少年心软而玩忽职守、心存侥幸的话,那又怎么会有人为了他的病竭尽全力, 寻找良方呢!
“让人将他拖远些打, 不让你瞧见也不让你听见便是。来人, 拖下去。”沈云逸摸了摸弟弟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前一句很是温柔, 而后一句则是尽显帝王的冷酷。
生杀予夺, 人命在他眼里不过如同草芥。周围跪了一地的人却没人敢求情更不会有人觉得帝王残暴,因为皇权在上是在场所有人打小就知道的道理。
就算是被赐死都得高呼一声谢陛下赏。
但沈听澜不一样, 他不能接受任何人以任何一种形式因他而死, 所以他强撑着侧过身攥紧了元帝的衣袍,眼神里有种祈求,“皇兄。”
“不许为他们求情。”元帝难得的没有妥协, 太医院确实是需要好好整顿了, 一群人成日里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治病不在行, 说辞倒是一套又一套多得很。
在沈听澜面前元帝一向是很好哄的,甚至都不需要他刻意去哄, 递个台阶人自己就下来了, 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他还真是没遇见过, 一时情急开口没说两个字倒是先咳出了一口血, “皇兄, 饶,咳咳咳……”
元帝离他本就近, 那口血也恰好不偏不倚地溅到了沈云逸的面上, 温热的触感让年轻的帝王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沈听澜尚还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不是第一次吐血,他都快习以为常了,见“误伤”了兄长还一脸淡定地抬起衣袖想要替他擦一擦,但还没等他碰到就被元帝捉住手塞进了被子里,也将他整个人都塞进被子里放平。
“都愣着做什么,去传林之航进宫啊!”元帝偏头低喝,脸上还带着被喷溅上的血迹,再配上那阴鸷的表情,瞧着更吓人了。
“皇兄,脸脏了,快擦擦。”沈听澜乖乖地窝在床榻上,用低弱的嗓音示意他去整理一下仪容。
杜峰从刚刚就一直在旁边候着,听见这话赶紧递上了一块干净的巾帕,可元帝却并不接,而是伸手擦去了沈听澜唇边的残血,“不碍事,先不管它,佑彦痛不痛,是什么时候开始咳血的?”
先前在宫里的时候林之航每隔两天就会去元帝那里将小王爷的脉案呈上,之前沈听澜从未有过咳血的症状,是以元帝从来不知,如今乍一看见难免心急。
“最近,没多久,没有哪里痛,血咳出来后反而会舒服很多,皇兄不必忧心,臣弟没事的。”沈听澜轻声试图安抚焦虑的元帝却并没有什么效果。
他这毕竟是实打实的吐血,哪里是他说没事就没事的呢,他这种安慰人的话沈云逸是半个字都不信。
“孟衡是怎么照顾你的,朕看他的脑袋也是不想要了,还有裴昱瑾,去他府上才住多久就住成了这副模样。”
听着这话,沈听澜算是彻底明白了,他家皇兄这分明就是有气没处撒,逮着谁都觉得不爽,只怕是路过的狗都能被他寻出几点错处来。
小王爷熟练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牵住元帝的手,像是顺毛一般地摸了摸,“臣弟自己的身子骨不争气,皇兄就莫要再迁怒其他人了。”
他那蹙眉低眼的样子让人看了实在是心疼的很,怕再将他激地吐血,元帝便不再多言权当是应下了。
林太医是被暗卫们架着来的,到的时候形容狼狈但他也来不及整理,气儿喘匀后立刻就跪下给元帝请安。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便是召了林太医来,他对珩王的病也是束手无策的,不过是多一个人来承受帝王的怒火罢了。
“如何?”
“回禀陛下,殿下心神不稳以致气血激荡,这才会咳血,于性命无碍,不过以殿下如今的身体状况是万万不能再情绪激动了。”
沈听澜的身体本就羸弱,就算是情绪平静地躺着都未必能活多久更别说是心急动怒这些会要了他性命的情绪了。
可人终究是有血有肉的生灵,不是没有生命的死物,怎么可能保持永远的冷静呢!
“朕知道了,下去煎药吧!”元帝并没有为难林之航,一是不想让沈听澜再烦心,这二嘛就是他没那个心思去惩处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在他看来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情绪不稳?如果只是刚刚还不至于让佑彦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佑彦是去过凤仪宫后才不舒服的,其中缘由元帝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想。
但事实上真的只是元帝想多了,沈听澜对秦芊没有感情基础也就谈不上为了她有情绪波动,他这副身体本就脆皮,多吹了一阵冷风都会病倒,还真是怨不到其他人身上去。
不过元帝显然也不在乎事实是什么,“杜峰,去凤仪宫传朕的口谕,先帝的忌辰快要到了,请母后为先帝抄经祈福,在此之前无故不得出。”
这哪是要她祈福,分明就是变相的软禁,本来如果秦太后愿意安分些那么日子一定会很好过,但她一定要给元帝添堵就怪不得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顺了。
“皇兄!”小王爷的这一声称呼中满满的都是惊讶,这样的旨意若是传到前朝一定会被那些御史台的大夫们念叨许久,说君王不尊孝道的。
但元帝只是轻笑着给他掖了掖被角,显然是不将前朝即将会发生的那些破事放在心上,还记得叮嘱他,“若是日后母后再传召你,不想去的话称病推了便是,横竖都有皇兄给你撑腰的。”
元帝对这个弟弟是真的宠溺,几乎是将所有的偏爱和耐心都给了他。
沈听澜毕竟才犯过病,元帝就留他在宫里过一夜,本来是想让他就在这里睡,龙榻很大他们一起睡就是了,反正小王爷小时候也是和兄长睡一张床长大的。
可是沈听澜硬是以于理不合推拒了,沈云逸拗不过他便让人收拾了偏殿给他住,他原本居住的宫殿有些远,便叫他就近住下了。
凭心而论,刚刚兄长提到同住龙榻的时候,沈听澜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身份也不是于理不合,而只是单纯的不愿意,或许换句话说是不接受,从心底里觉得别扭,不能用上下铺的兄弟来安慰自己,即便这真的是这具身体的亲兄弟。
而在元帝松口的时候他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明明在面对裴昱瑾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么别扭的!
而为了迟颂的案子忙碌了一天的裴相在回府后也没有第一时间看见日常都会等他一块儿用膳的少年,问了孟衡知道是被太后宣走后连停顿都没有当即就想进宫。
至于迟砚,他忐忑不安焦虑了一整个下午,却因为没有官身不能随意进出宫门而有心无力,在这一刻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和裴昱瑾的差距。
他甚至更清楚,即便自己能高中状元也一样不能随意进出宫闱,或许他的十年寒窗真的远远不及裴家世代为将,累世功勋。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输了。
不过裴昱瑾最终也没有进宫,因为元帝派了个小太监说他许久没看见弟弟了要留小王爷在宫中住几日,等过几日就送他回去。
其实元帝让人来传话都多余,沈听澜本就是宫里的人,暂住裴府,没必要同裴昱瑾多言些什么,不过是看在他与佑彦关系匪浅的份上才通知了一声,甚至还在弟弟的授意下刻意没说病情的事儿。
元帝既是让人来说明原因那便是不要他进宫的意思,虽然还是觉得不放心可裴昱瑾终究没有违逆圣意,将踏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告诉自己明早再见也是一样的。
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他原先最为不屑的酸话却在这个夜晚无数次印证。
原来当你将一个人稳稳的放在心上后,真的会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每分每秒都想见面,活在一个方圆十米内没有对方的空间里于他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沈听澜,真的是一个被他刻在心里,揉进骨血的名字,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这份炽烈的情感。
而小王爷睡在熟悉的皇宫里也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他在想裴昱瑾却也在想……迟砚,想裴昱瑾是因为天天见面这晚上突然见不着了有些不习惯,至于想迟砚则是因为明日就是殿试了,也不知道这人准备地如何了。
万事都有变数,一切也未必就会完全按照他说知晓的剧情线走,所以在事情未有定论之前他也不能安稳的将心放下。
但他想着想着,或许是因为身体不行很快就被一阵困意侵袭,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等他第二日醒的时候看见床头坐着的裴昱瑾,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但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后有些惊奇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昨夜裴昱瑾压根就没怎么睡,今日自然是早早就在宫门口候着了,“今日殿试,没有早朝,除了几位考官,殿前不留人,是以臣今日空闲。”
经过一夜充足的睡眠,沈听澜的脸色看上去虽不算太好却也不差了,至少不会让身侧的人瞧出什么端倪,“既是难得休息,怎么又这么早就进宫来了?”
珩王这话根本就是明知故问,不过裴相也乐得回答就是了。
“殿下在哪,臣便在哪。”裴昱瑾盯着他的眼睛说出了心里话。
大概是听多了他这种意有所指,有弦外之音的话,沈听澜现在已经修炼到了一定的段位,至少除了耳根以外,脸已经不会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相:我只想时时刻刻贴在老婆身边
躺了三天,好多了,又是一条好汉了(bushi)宝子们保护好自己哦!
第89章 讨赏
那场殿试后迟砚不负众望被点为状元, 成了自裴昱瑾后五年来又一位连中三元的学子,更是天恒有史以来为数不多的出自寒门的贵子。
打马过长街,自是才子风流, 光景无限, 彼时小王爷已经回了相府, 当面与他庆贺,更是送上了从皇兄宝库里薅来的珍宝。
之后的路大概就是年轻的状元郎青云直上, 与百官之首的裴相在朝堂上平分秋色, 相互扶持,为天恒开创盛世了。
沈听澜这么想着内心五味杂陈, 不知道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失落更多一些。
第二日是元帝为前三甲封官的日子, 本该满堂喜庆,然迟砚于殿前跪地为父伸冤,裴昱瑾亦呈上当年全部的案情经过, 元帝闻之勃然大怒, 削去秦家所有的爵位功勋, 将镇阳候贬为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