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是那种任人揉搓,委曲求全的性格,相反他有时候还霸道不讲理,如此也好,裴昱瑾反倒是不那么担心他会受人欺负。
他们这段交流甚至是刻意压低了些声音,原因无他,沈听澜其实还真挺想看看有没有真正不长眼的人会自己撞上来,毕竟生活太过平淡无聊,还是需要一些乐子来调剂的。
其实刚刚那些猜测的声音中大多还是关于一向独来独往,不近美色的裴相这次竟然带了个容貌姣好的少年在身边,难免会引人遐想。
“言之哥哥,今年是朝中事务不忙吗?”沈听澜前脚刚走,一道略有些甜腻的女声就自远处响起,循声望去便见萧清河唇角带笑,端的是一副少女怀春的姿态。
任是在场的谁都知道,所谓朝中事务繁忙不过是一个用作推脱的借口罢了,偏偏她还要主动找台阶下,到是挺痴的。
“本相虽虚长翁主几岁,但即便是往上三代亦无亲缘可论,翁主逾矩了。”要不然说裴昱瑾这人不懂得怜香惜玉呢,即便是这么多人的场合,他也不懂得给人留些面子。
虽说这么做可能确实是有失君子风度,但既无意思就不该给人留有任何侥幸的余地,这么做当然也无可指摘。
果然,清河翁主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上的笑意顿了顿,连眼圈都红了些,好半晌才回道,“相爷思虑周全,是清河考虑不周了。”
美人眉眼低垂,伏低做小的姿态最能引起男子的注意和强烈的保护欲了,萧清河连哪个角度最能展现她的柔弱无骨都计算的分毫不差。
矫揉造作,有失自然。
裴昱瑾的眼中有一丝不那么明显的嫌恶闪过,自他少年时起对他有意的女子就数不胜数,非他自夸,用掷果盈车来形容也未尝托大。见识过形形色色的手段后,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会为拒绝旁人而感到愧疚心软的裴三了。
现如今除了沈佑彦一人外,没有谁的眼泪能换的他半分心软。
“翁主既是知晓,那便莫要胡乱攀扯了。”裴昱瑾连站都没站起来,即便是仰视看人,他目光中的威势都未曾被削弱半分。
话说到这里,清河翁主原还续在眼眶中的泪水是彻底断了线,大颗大颗就往下掉,手在袖口中也攥紧了。
她这幅形容自是叫她那些爱慕者心疼不已,有些甚至是顾不上身份地位的考量就忙着替她出头,比如先前的小紫兄。
“顾某久闻裴相温润如玉,君子如竹,是京都无数人争相效仿的标杆。您今日这般对待翁主,实在是有失风度,会让我等怀疑是否追随错了人。”他这话说得慷慨激昂,竟还有些人竞相附和。
愚不可及。
裴昱瑾抬眼看了他一瞬,眼峰凌厉,开口时带了些嘲弄,“听过邯郸学步,东施效颦吗,本相十八岁及第,二十一岁拜相,尔等要学趁早。在开口指责本相前不妨先问问自己,配否。”
这才是真正的不留情面,就差没指着他们的鼻子让他们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以他为目标便以为自己有多高贵,他在乎这个吗,一群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货。
那群人被这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在座不少早就过了二十一岁这个年限,而裴相更是京中十年难遇的才子,曾有人断言二十年内无人能出裴言之之右。
偏偏有人还是要死鸭子嘴硬,“裴相才学我等确实望尘莫及,但为官为人,又岂能仅以才学论道,品行道德,缺一不可。”
这话说得真是冠冕堂皇。
“拒绝她便是品行不端,德行有亏?本相为官五载问心无愧,你若真能挑出本相何处德行不佳,倒是能叫本相用正眼瞧你。”很明显,被人像疯狗一样的攀咬成功的激怒了裴昱瑾,他见萧昱迟迟未出现,本还打算去陪殿下摘果子,竟是不防被这些人绊住了脚。
“两年前,清河翁主您命人送信于本相,邀本相别院赏花,信中所书本相不便赘述,但当时我回了您八个字,您应当还能记得。”他顾及着女子的闺中清誉已然给她留了些颜面,却不料她却一言不发,拿这些不相干的人来当枪使。
作者有话要说:
裴相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别来沾边,某人除外
第41章 共沉深渊
提到那封信, 萧清河的面色变了又变,当年她刚刚及笄,随母亲进宫拜见陛下的时候在回廊下一眼就看见了拜相不久, 风头正盛的裴昱瑾。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竟会有这般俊俏的郎君, 她就像当年母亲一眼就相中父亲一般, 对这个少年一见倾心,但他们的状况却又与她父母当年不同。裴昱瑾大权在握, 不会任人摆布, 她没办法求着母亲去勉强。
但即便有她父母这般的怨偶在前,萧清河也还是想再勉力一试。所以她趁着年少轻狂的岁月给裴昱瑾写过一封极为大胆露骨的求爱信, 被母亲娇宠着长大的翁主当时从未想过会有被拒绝的一天, 所以她将满腔情意付诸笔端,不计后果。
但就在她满怀希望地拆回信的时候,却只拆出了“事业未立, 无意嫁娶”这八个字。
但凡聪明些的应当都能读出这背后的婉拒之意, 可萧清河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不到黄河不死心, 从那次被拒绝后她每年都办赏花宴,每年都会特意给相府送一份请柬, 即便裴昱瑾年年都不来, 她也从没放弃过。
裴昱瑾本觉得避而不见已是他最大的退让可有些人明显不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若您真的不记得的话, 本相也还记得, 大可以替您回忆回忆。”
“不必了, 清河记得您当初说过‘事业未立,无心嫁娶’, 但如今满朝文武鲜少有人能与您比肩, 您如今的事业还不够吗?”装傻了这么些年, 如今都被逼到这份儿上,她也想要个直截了当的答案,好让她彻底死心。
“边塞尚未荡平,如何能算事业已立?”裴昱瑾说这话的时候面色是极致的淡漠,但认真看又能发现他眼底那一抹深深的隐痛。
“荡平边塞那是为将者的分内之事,又与尔何干?”被他搪塞惯了,清河翁主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话,但很快又意识到了这话的不妥。
当年的裴府除了裴侯以外,大公子和二公子均是军中郎将,可惜后来在兴裕一役中父子三人俱亡,这件事是裴昱瑾心底最深的痛,因为当年他是少年军师,他的父兄是听信了他的计划才会命殒他乡,魂难归故里。
所以,怎么会与他无关,明明最是相干。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非常尊敬……”萧清河急于解释,一时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翁主不必多言亦不必在我身上多费功夫了,有这样时间不如多看看身边的人。”裴昱瑾的声音中并没有责备,反倒是意有所指地扫过了某个虽然激进但大概也是出于真心的人。
萧清河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这个两次为她出头的男子,其实她是有些印象的,每年都能看见他,总是喜欢穿紫色的衣衫,她并非迟钝到感觉不出这人的心意,只是不想将就。
“我们之间当真是一点可能都没有吗?”其实她坚持了这三四年的光景,也不再是个十五岁的姑娘了,这两年母亲不止一次地劝过她放弃,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没有。”这般斩钉截铁的回复也应当是能断了她的念想了。
“好,我知道了。诸位公子,待等会儿赏花宴开始,清河将于宴上择婿。”她说出这番话也不知是真的想通了还是只是出于一时意气。
但这就都不是裴昱瑾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前厅的热闹沈听澜是一概不知,他更是不知道裴昱瑾竟然已经优秀到可以自行处理桃花,帮另一半□□了。
果然一个优秀的男人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和素养。
公主府的后院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和相府差不多,只是相府那里留出了大片空地用于建校场,而这里就是纯粹的玩乐,不仅有葡萄园,还有多种果树,都是成片划分的,看起来很是壮观。
“贵人里面请。”那小厮不仅为他引路还提了个篮子准备来装他采摘的葡萄。
其实沈听澜也只是图个新鲜,只亲手摘了两串就觉得没意思了,用剪刀来剪磨得他手都有些疼,还是那小厮提议让他先去休息,等摘好后再给他送过去。
这样也正合他心意,来这里有几年了,除了皇宫和相府他还没有认真逛过其他的古典园林,而公主府的设计感非常典雅,即便是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他都感受到了这种艺术的熏陶。
没人带路,倒还有些探险的野趣,就是长公主府太大,路又多又杂的,沈听澜转着转着就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不过他也不急就是走的脚排骨篜里底板有点疼。好在前方有个院子,里面竹林有个凉亭,他在进去前还特意看过院子里没人,他只在亭中小坐片刻也就没想太多了。
是半点都没料到这里竟然才是真正的吃瓜一线,是猹的天堂。
“萧昱,本公主究竟是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般羞辱于我。你还记得自己是本公主的驸马吗,你带个女人回来,是要让本公主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不成。”
乍一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沈听澜正好弯腰给自己捶捶有些酸疼的腿,因为怕惊着他们,他都不太敢动,毕竟他不是故意要在这听人吵架的。但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对他的“老腰”不是很友好,所以他也没坚持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直起身体。
好在竹林隐蔽他也没发出什么声音,而两位当事人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沈听澜喜欢吃瓜但他也觉得这样似乎不太道德,可这时候要是出去又太过明显了。他社恐,他害怕接受死亡凝视。
竹林虽隐蔽但竹叶间的缝隙也很多,沈听澜透过那些空隙大致能看清他那素未谋面的姑母,反倒是这位姑父因为是后背对着他的,所以看不清面容。
许是因为一直养尊处优,除了这桩婚事外就别无烦心事儿的缘故,大长公主沈琦樱虽年已近四十却未见岁月在她姣好的容颜上留下太多痕迹,便是说她二十八九想来也是有人会信的。
“臣夫当年说过于您高攀不起,这么些年游历山水心境愈发开明,遇见阿盈我才觉得沉寂了多年的心又重新跳动了起来。您放心,我这次回来便是想要与您和离,正式迎她入萧府作正妻。若您觉得此番折损了您的声名,便是由您休夫臣亦是接受的。”
声音挺好听的,能被点为探花还能让公主一见倾心的肯定长得也是不差的。
萧昱这番话说得谦卑,却又让沈琦樱怒火中烧,“我从不知你竟然也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他们成婚这么些年了,这人连个笑都很少给她,如今却能为了别人做到这番地步,让她如何能不恼。
大概是觉得心中亏欠,萧昱任由她指责,甚至是一言不发,但这或许也是一种无声的抗拒。
“你现在已经厌恶我厌恶到连话都不愿多说了吗?”偏偏他这幅听之任之的模样更让沈琦樱心酸。不是这样的,她爱的萧郎是当年那个打马过长街恣意畅快的少年郎,不是如今这个眼中心中都不曾有过她的薄情人。
“臣未曾厌恶过您,或许怨过但怨的从来都只是命。”萧昱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情绪是真诚的,沈琦樱知道这是实话,但这却并不能让她心中好受半分。
“你以为你这么说本公主就会放过你吗,萧昱你听好了,我沈琦樱这辈子得不到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便是闹到陛下面前,我也定不会叫你如愿的。”一向端庄典雅的大长公主罕见地红了眼眶,没有道理只有她一个人要在深渊中沉沦,她一定要拉他一起。
看着拂袖而去的姑母,沈听澜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地摇了摇头,太偏执了,这样肯定是会受伤的。当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评判这两个人的对错,萧昱这要是放在现代那就是婚内出轨,无疑是千夫所指的大渣男,但他们也分居多年了早就能诉讼离婚了。
更何况当年沈琦樱还是仗着权势强嫁给人家的,这就更加不道德了。对比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沈听澜是愈发觉得自己可真是小天使,还十分顾及当事人的想法,避免他们成为这样的怨偶。当然他从中也吸取了很多教训,之后务必要更加谨慎了。
绝对不能强买强卖,要让他们学会悦纳对方才行。
“是谁在那边,公主已经走了,出来吧。”萧昱微微偏过身,虽没特意往亭子那边看,可沈听澜还是确信他瞧见自己了。
既然都被看见了,那他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就是刚刚一直小心地坐着腿好像有些麻,他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可能一下子还不太能站起来,于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议,“抱歉,腿麻了,要不您进来咱们聊?”
虽然没听到回复,但越发明显的脚步声昭示着发出这声音的人采纳了这个建议。
不多时,沈听澜就看见了那副让他好奇许久的容颜,确实俊美,但同裴昱瑾相较还是逊色了几分,偏儒雅风,可能也有些年龄的因素在,他觉得这人的雅致风度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像姓裴的外表再谦和骨子里总还带了些喜欢捉弄他的恶劣。
当然这时候沈听澜还没觉得自己下意识地把裴昱瑾当做一个比较的对象和标准到底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
“小郎君是来府上赴宴的吗?”沈听澜打量他的同时,萧昱也看了他两眼,当然只是很短暂的一下,他离京太久了,不大认识这些年轻的生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