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发少年抿了抿唇，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沙哑：“典狱长大人……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典狱长大人欣然同意，“毕竟你们和真正的罪犯还是有所不同的。”
　　夏佐吐出一口气，不躲不避地直直看向黑发典狱长，语句清晰地问道：“您认识西泽尔·克莱斯特吗？”
　　他没有错过黑发青年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疑惑。
　　还不等惊喜的情绪席卷而来，青年带着些困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的名字就是西泽尔·克莱斯特。”
　　“你在找我么？”
　　夏佐脸上的表情已经僵硬了。
　　他从来没想到，黑发青年会这么理所当然地承认。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比他之前设想的任何一种情况……都要糟糕。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声音里的情绪：“……西泽。”
　　西泽尔·克莱斯特平静地看着他：“你认识我吗，先生？”
　　他的目光移向厄休拉：“如果我刚刚没有记错，这位小姐也呼唤了我的名字。而伊斯维特的典狱长的名字，可并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或者我应该说——”
　　黑发青年模样俊美，那双能够模糊情绪的雾蓝眼眸本该是温和的，可他说出这句话时，竟然隐隐像是一把利刃，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我们，认识吗？”
　　空前的沉默再一次降临。
　　像是有人被利刃刺伤了，贯穿胸膛，流出来的不是血，是比血更让人胸闷的一些东西。
　　黑发青年眨了下眼睛，也不再愿意花时间在这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事件上纠缠，转过身便要离去，却听到身后的少年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笃定地说：“那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到来，还派人去接我们？”
　　“你让我们一个人在亚隆身边，一个人在维拉琼卡身边。这不像是、这不可能是随手所做的安排……你了解我们。”
　　“……你是记得我和厄休拉的，是吗？”
　　哪怕是不回头，典狱长似乎也能感受到，那双正在看着他背影的金瞳中，该是怎样的情绪。
　　“……无论是克里斯汀，还是西泽尔，我所认识的，都是一个心软的，最好的朋友。”
　　他重复。
　　“我认识西泽尔，厄休拉也认识西泽尔。”
　　“我们、是挚友。”


第101章
　　“……”
　　原本背对着他的黑发青年听到这句话, 微微偏过了头，夏佐只能看到对方完美的面部线条，和过长的优越眼睫。
　　他无法窥见对方的情绪, 却听到黑发青年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而平静，就像是终年无法溶解的冰川。
　　“你误会了，2511。”典狱长先生平静解释道：“你们进入伊斯维特有什么目的, 只要对这座监狱无害, 就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与其在这里把我错认成其他人, 不如抓住机会, 不是么。”
　　他对身旁的人颔首：“惩戒立刻执行。”
　　说完, 黑发典狱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夏佐没有再出声挽留。
　　他只是垂着头, 没有人能察觉到他到底在想什么。狱警对视了一眼，无条件遵循典狱长的命令, 就要上前带走厄休拉。
　　却被夏佐拦住了。
　　褐发少年抬起头, 刚刚的一切不对劲都好像没有发生过，脸上的表情认真而冷静：“稍等，能让我再和2512说两句话吗？你们知道的，我们不是囚犯，而她还是个孩子。”
　　狱警：“……”
　　他们神色有些古怪。
　　孩子？谁家孩子能眼都不眨地把人挤成肉泥？
　　不过……
　　杀了人、质疑典狱长、直呼典狱长的名字, 但凡换个人，都不会只是这个下场——这么轻飘飘的看似严重，但其实对于能进入伊斯维特的人来说, 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反正典狱长也会知道这一切，如果这样做不行的话, 一定会叫停他们。
　　于是狱警点头同意, 暂时停住了动作。
　　得到许可, 夏佐将双手搭在黑发女孩的肩上, 微微用力，遏制了她不受控制的轻颤，声音冷静而极具安抚性。
　　他清空无用的思绪，让大脑中的话语专注有力。
　　“不要怕，厄休拉，我们才刚来到伊斯维特，一切才刚刚开始。”
　　【西泽的表现说明这一切确实有隐情，而秘密就在伊斯维特。】
　　“如果放弃了，就没有希望了。”
　　【克里斯汀和我相处过一段时间，西泽没有刻意演戏的必要，他一定是忘了什么，厄休拉。】
　　“收拾好心情，等你禁闭结束，我会去看你的。”
　　【稳住情绪，从克里斯汀到典狱长，我感觉西泽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最后关头，我们绝不能掉链子。】
　　听到近在咫尺的、虽然有些断断续续，却仍旧坚定有力的心音，黑发女孩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了下去。
　　她想起夏佐曾经说过，克里斯汀——也就是西泽尔，让他前往伊斯维特疯人监狱，说那里有他想知道的一切，并不吝啬于给出线索，也并不否认西泽尔的【死亡】和夏佐与西泽尔的关系。
　　可典狱长的表现……却不是这样的。
　　他在否认一切。
　　……无论是演戏，还是他真的失忆，都只指向一个结果。
　　西泽尔·克莱斯特正在一步步远去。
　　他在滑向深渊。
　　“是的……我不能……我不能……”她闭了闭目，浑身的诡异疯狂感开始收拢：“我要带他回来。”
　　黑发女孩重新安静了下来，自己挣脱夏佐搭在她肩膀上的双手，来到狱警身前，配合地戴上了特制的束缚装置，跟着他们往监禁室走去。
　　夏佐注视着她的背影，等她的身影消失后才移开了目光。
　　他把事情给厄休拉说明白了，而但凡牵扯到西泽尔，知道自己维持理智状态才能破局，厄休拉san值掉下警戒线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
　　否则的话，她会是一个人形炸弹。
　　只有足够稳定的厄休拉，在这种需要足够耐心的情况下，才会是一个完美且给力的队友。
　　夏佐收拾好脸上的表情，重新回到工位上，无视其他人投过来的各异视线，调动体内的能量，往力量结核里输送能量。
　　而刚刚能一口气不间断地输送的他，这次只持续了三秒，能量流就断开了。
　　“……”
　　褐发少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对这样的变故毫不在意。
　　他没有任何停顿地开始重新输送，这次比刚刚好了一些，可也只连续了半分钟。
　　要知道，伊斯维特里灵感最低的犯人，一次也是能够输入五分钟以上的。
　　少年的褐发微微垂下，遮挡住了他的眼睛，让那双金瞳显得无比黯淡，同时也掩埋了他的一切情绪，让外人无法随意窥见。
　　……哈，他还开导厄休拉呢。
　　明明……自己也……
　　……
　　……
　　通往典狱长办公室的走廊。
　　周围一片安静，能够让人听到的，只有干脆利落的脚步声。
　　但有时候噪音并不单单来自于外界。
　　「你没有心。」
　　「你没有心——」
　　漫画意志的声音在黑发青年的脑海中重复响起，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它的抓狂。
　　黑发青年似乎是被他吵到了，神色微恹，显得十分冷淡：「再多说一句，我会断开连接。」
　　而按照现在漫画意志的力量残余，断开和西泽尔的连接后，再想要这么近距离地进行观测，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漫画意志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鹅，一下子就闭嘴了，剩下的只有委委屈屈的哼哼唧唧。
　　黑发青年这才闭了闭目，治愈了一下被吵到的大脑。
　　“之前给亚隆的蛋糕，是哪里来的？”
　　典狱长突然转头问身旁的狱警。
　　狱警一惊，连忙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有人给他送蛋糕……？典狱长大人，这蛋糕是准备好的，就冷藏在后厨，作为当月工作最出色的囚犯的加餐。”
　　黑发典狱长偏了下头：“新做一份，给她送过去。”
　　然后黑发青年便不再言语，径直回到了宽敞的办公室内。
　　只有狱警接到这个命令，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典狱长口中的这个“她”的词汇指的是谁，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去了后厨吩咐厨师，现在就做一块蛋糕。
　　漫画意志心情一下子就阳光了，一时间也忘记了刚刚契约人的威胁，小声说道：「……你这样，会不会和你刚刚的人设有些不符合？」
　　黑发青年翻开克莱斯特家族珍藏的典籍，漫不经心地反问道：「哪里不符？」
　　漫画意志：「在夏佐和厄休拉看来你已经把他们忘了，或者故意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可是你还是给厄休拉送食物了，还是小蛋糕！」
　　「虽然狱警们可能会对你“偏心”夏佐和厄休拉的印象加深了，但……」
　　「送蛋糕并没有问题。」黑发青年露出微笑，却让漫画意志背后一凉，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话有些多了。
　　黑发青年问道：「亚隆拿的是什么蛋糕？」
　　漫画意志乖巧回答：「草莓小蛋糕。」
　　漫画意志：「……」
　　等。
　　草莓小蛋糕？？
　　它把典狱长的整个话术串了一遍——
　　黑发青年引出话题时用的是“亚隆的蛋糕”，那么狱警在吩咐人做蛋糕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想起亚隆获得的那块蛋糕的口味，甚至还会脑补这可能是典狱长关于蛋糕口味的暗示。
　　退一步说，就算不是做的草莓蛋糕，也一定是其他相似口味的看起来就让人心情愉悦的小蛋糕。
　　……可问题是，厄休拉的认知根本就不是人啊。
　　她喜欢的食物是老鼠啊！！
　　——以及和老鼠同一个分类的所有暗黑料理。
　　给她送草莓蛋糕，或许可以直接等价于，给监狱里味蕾正常的囚犯送一份由蟑螂、老鼠、苍蝇联名作为主食的死亡菜品。
　　漫画意志：「……」
　　西泽尔，你好狠的心。
　　可狱警并不能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甚至还在感叹典狱长大人果然是个黑白分明的领袖，怕小姑娘被关在那种地方出现心理阴影，并且伙食降级吃不饱，还没回到办公室就吩咐人去做蛋糕了。
　　堪称一箭双雕。
　　偏偏黑发青年还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2271的草莓蛋糕也不能白吃。利息还是要收一下的。”
　　于是狱警吩咐后厨的厨师做蛋糕的事就小范围地传了出去，听到的大多是工作人员，且知道原委后对此喜闻乐见。
　　深海怪鱼？没关系，典狱长的反应就是他们的反应！
　　杀人？伊斯维特里的囚犯那还能叫人吗？叫初生都是对初生的侮辱。
　　“想不到典狱长大人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啊。”
　　有女性狱警感叹道：
　　“虽然在囚犯们面前惩罚了这个孩子，但还是在事后让人专门做了一份新的蛋糕送过去呢。”
　　这可是草莓蛋糕诶，哪个女孩子不喜欢？
　　就连亚隆都喜欢的好吧！
　　听力无比优秀，且“偶然间”听到了这件事的亚隆：“……”


第102章
　　黑暗偏向的天赋持有者, 都会天然地厌恶一切光明偏向的东西。
　　厄休拉也不例外。
　　而伊斯维特的监禁室，就是针对不同偏向的天赋持有者特别准备的，在进门的那一瞬间扫描出厄休拉的偏向后, 这个狭小的空间立刻进行了调整。
　　无比刺目的灯光瞬间打在了她的脸上，整个房间都被无孔不入的白色光芒填满，就算是不属于黑暗偏向的人, 都会被刺得流下泪, 更别说和【光明】近乎是两个极端的【黑暗】了。
　　厄休拉将自己蜷缩起来, 垂着头, 闭着眼睛, 一动不动, 也不曾发出任何声音。
　　就像那些向往光明，却被关在全黑的空间内的人类一样。只不过她的喜爱和厌恶, 和普通人类正好反着来。
　　负责看管她的女警通过监视器观察到她的一举一动, 看到这么小的女孩子没有人气一样蜷缩在那里，就算在伊斯维特打磨这么多年，早已经心硬如铁，也不由得感到些许怜惜。
　　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呢。
　　就像被人遗弃了一样。
　　如果真的是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还好，可偏偏她并不是。谁知道她为什么要来伊斯维特？可在背景调查上写得明明白白, 她不但不是罪大恶极之人，甚至还推翻了联邦，在战争中救了很多人。
　　说起来, 如果不是大家察觉到她身上有深海怪物的气息，也没有那么多心情去仔细翻看一个囚犯的资料。
　　正随意地发散着思维, 女警就看到典狱长身旁的狱警快步走了过来, 手里还稳稳当当地提着一盘小蛋糕。
　　因为一直在这里值守, 而暂时不知道这件事的女警：“……？”
　　她看向那个蛋糕, 色彩鲜艳，造型漂亮，满满的都是童话风，简直能甜到人的心里。
　　她沉默了。
　　狱警简单解释道：“这是典狱长吩咐我给2512的。”
　　监禁室不像是牢房一样，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离，除了送餐时送餐通道打开的时候，其他时间里面的人根本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亚隆正是这里的常客。
　　按理说这种地方对人类的精神压力是很大的，正常人进去一次就受不了，可惜的是，伊斯维特里的囚犯大多数都不是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