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屋子里坐立难安,最终决定悄悄找个郎中看看,于是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去到小巷子里,找到一个郎中问诊,却不知孙家因为昨天的事情对他起了疑,早就让人暗中盯着他呢,这下可好,果然见着他去了巷子里。
如果不是隐疾,谁要去这样的巷子里看郎中呢。
孙家人当时脸就黑了,等钟少文离开,孙家人直接冲进郎中铺子里,一顿质问。
郎中哪敢得罪长史家的人,只问了一句,他就把钟少文的事情全说了。
钟少文是没病的,但是问题是他曾说过自己没有和别人发生过关系,如果是这样,他又何必来看郎中?
郎中小心翼翼道:“他说之前有个小双儿,几乎每天都要抱的,又那小双儿是个戏子,怕他与别人有染,传了自己。”
孙家人咬牙切齿,钟少文就算是睡了那个妾室也不算什么,可他为什么这样欺瞒,这里面必有猫腻。
孙夫人却不这么想,言道:“他或许只是太想攀上咱们家,所以才说了谎,如今看来,他身体没毛病,又对闺女这么好,还上赶着巴结咱们,这不是很好的赘婿人选吗?”
孙家人一想,倒也是,他们招的是赘婿,只要干干净净的,又毕恭毕敬的,就可以。
孙家人自己就把自己安慰好了,只让孙小姐暂时不要搭理钟少文,给他点苦头吃吃,好让他日后老实点。
孙小姐心情不好,常和闺中密友传信吐槽,闺蜜见她郁郁寡欢,就请她来家里听戏,说是唱最近最火的东流水。
东流水就是季仲远的小说名,意为一腔真心付诸东流,孙小姐家里不常听戏,这会儿也要去听个新鲜,就约了时间去了。
一开始坐在人家园子里,见那祥云班人马扮相都是漂亮精致的,便有了十分兴致,专心听起戏来,但是越听越不对劲,她听人家唱“考中便被官员叫去问话”,又说“官家有独女,不舍外嫁”,甚至有“欺哄官家,言说只有红袖添香,未有夫妻之实”最后还有“却说婚书是假,娇妻本为妾……”
整个人都不好了。
旁边的闺蜜听得入迷,哗哗流泪,对她说:“你瞧瞧这负心汉,你瞧瞧,人说什么来着,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唉,咱们女子命苦,跟出身有什么关系呢,说起来我还真是羡慕你,招个秀才赘婿,一辈子绑在身边,也不用担心他有花花心思。”
孙小姐却是一滴泪都没有落,她面色沉沉,忧心忡忡,小声对闺蜜说:“等唱完了,你把那唱戏的人叫过来我有话问他。”
闺蜜点点头,说:“我也要问问他,还有没有下部,那可怜的妻子真的被道士抓了去,魂飞魄散吗?”
待到唱完戏,两人就把祥云般的管事喊了过来,好巧不巧,他们这只队伍跟的就是冯班主。
闺蜜见了冯班主,就问:“你们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本子,还有没有后续?”
冯班主恭敬道:“回小姐,我们这本子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没有后续了。”
孙小姐心里咯噔一下,闺蜜却没有想那么多,只惊奇地问:“真实事件?是咱们这儿的事吗?咱们这儿还有这种奇事?”
冯班主点点头:“就是咱们这儿的事,只是原主是个双儿,养了那书生许多年,供吃供喝,那书生许诺等考中秀才,便与双儿成亲,再不过苦日子,却不想今年刚一考中,就被人招做赘婿,回去就逼双儿断绝关系,逼得那双儿跳了河……”
“什么?还真有这样的事?你说是今年的,今年谁啊?”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只是唱戏,哪里知道那么多。”
“我看你是编的吧?”
“本子是改编的,事儿却是真的,就在咱们州丰羊县,您们尽可去打听。”
闺蜜打发走了冯班主,一脸嫌恶地对孙小姐说:“也不知是谁家招了这腌臢玩意儿,怕是那双儿真的化作厉鬼搅得他家鸡犬不宁?对了,你家钟少文不就是丰羊县的,你让他去打听打听,是不是真有这样的事儿?”
闺蜜磕着瓜子看着孙小姐,却见孙小姐脸黑的像锅底一样,立刻觉得不对,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惊叫道:“不会就是你家钟少文吧?他们丰羊今年还有没有其他人考中?”
有,当然有。
但是考中被招做赘婿,家里还有为妾的小双儿……
再怎么巧也不会这么巧!
孙小姐回家时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发黑,刚走到正堂见到母亲,话都还没说,就晕了过去。
孙家人一下子炸了锅,这可是唯一一个女儿啊,平日里宝贝的要命,吃的喝的无一不精致,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有十几个,就怕小姐受一点点苦,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可怕的事情。
孙家就有住家的大夫,给孙小姐看了之后说是急火攻心,扎了几针就醒了。
孙小姐一醒来就抱着孙夫人一顿哭,把当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哭道:“娘啊,我就是戏里那个夺人所爱间接害死原配的小姐啊,我就是啊,我以后还怎么嫁人,我的名声毁了啊,我是无辜的,无辜的啊!”
孙夫人一听,气不打一出来,登时告诉了孙老爷,当天夜里长史就把钟少文叫到了府上质询,同时派人快马加鞭,连夜赶去丰羊县打听。
钟少文还在抵赖,想办法圆谎,丰羊县那边就传来了消息,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夫人,小姐,钟少文在丰羊县时,一直住在祥云班,靠祥云班的小宛儿养着,小宛儿与他是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为了给钟少文筹集考试的盘缠,把自己卖给了当地一家商户,钟少文考中后,被咱们家老爷问了话,当时便扯了谎,他当时急急忙忙赶回丰羊县,咱们以为是回去和他父母商量,实则是回去与那小宛儿断绝关系,小宛儿心碎之下,便跳了湖,被捞上来的时候都没气了,还是他的主人家把他硬生生救了回来,我们去查的时候,主人家说是小宛儿已经自行离去,不知所踪。”
砰——
茶碗被摔了粉碎,孙小姐哭个不停,孙夫人气得手抖:“这混蛋,杂种!老爷知道了吗?”
“回夫人,老爷已经知道了,把那钟少文赶了出去,但他是秀才身份,不能动刑,老爷也无可奈何。”
“这——这没天理了啊!”
有功名的秀才,就算官府也不能轻易用刑,甚至没有权力革除他的功名,他的所作所为虽然过分,但并没有收在任何一条律法之中,就算是长史也只能生气,只是钟少文在府城是过不好的,长史会想方设法折磨他,他的科举之路也会到此为止,长史不会再让他有任何机会参加考试。
孙小姐还是很后怕,问仆人道:“那小宛儿到底去了哪里,他会不会来报复我?戏文里可是搞的家破人亡啊!”
“这……却是不知,就是他的主人也不知……”
“啊?!”
……
季仲远不知吗?他当然知道。
只是再不愿提起。
那天清晨,小宛儿起得最早,去了后厨,还以为他是早起干活,却不想听见厨房一声惨叫。
季仲远和田小野匆匆赶到,发现小宛儿额前一片焦黑,竟是用炭火烫了自己。
“你这是做什么?”田小野惊恐万分。
“我……我不要再当双儿了,双儿苦命……我……我想换个身份活下去……”
他烫掉了眉心红色的双儿印记,烫烂了额前的皮肤,换来了一个月的痛苦难耐,等到他恢复了,额前便是一片狰狞疤痕,没有半分艳色。
“季大哥,小野,你们多次救我,我无以为报,我知道,你们在为这次征兵烦恼,季大哥和伯山大哥总要去一个,我……就让我去吧,我也想做个男人,这才是重新活过。”
这件事让季仲远好几天都没有说出话来,田小野悄悄落了几天泪,他们没有阻止小宛儿,也阻止不了,小宛儿便化名季重,遥遥的给樊雨花磕了个头,去报了名。
便说是季家义子。
季仲远陪他去报的名,报名处却被人认了出来。
“你……你不是……宛……”
“嘘……”小宛儿竖起手指,央求道,“成林大哥,求你帮我。”
周成林问了事情原委,捂着胸口说:“幸亏你遇到的是我,要不被人查户籍可就麻烦了,我先给你通过,但是仲远哥,你后面还要补齐他的身份材料。”
“好,成林,多谢你了,以后也请你多多照顾。”季仲远抱拳道。
周成林咯咯笑:“咱俩之间客气什么,我娘不还是仰仗你多照顾吗?”
季仲远笑笑,又问:“成林,你回村了吗,可知道咱们村后山是在干什么?”
第97章
周成林左右看看,才靠在季仲远耳边小声说:“莫要宣扬,后山发现了铁矿,官军要在那边开一个兵器制造厂。”
季仲远心里一惊:“你的意思是?”
周成林耸耸肩:“哥,我这兵怕是要多当几年了。”
季仲远便明白了,这怕是要打仗了,同时心也揪了起来,道:“我得把家人接到县城里来。”
周成林拍拍他的肩膀,道:“倒也不必,达不到咱们这里来,这次是为了剿匪而已。”
季仲远这才稍稍放心,想想也是,周成林已经回过家,都没有让周婶搬家,确实是不太用担心,只是小宛儿一参军便要上战场,前途未卜,令人担忧。
三天后这支部队就离开了,从此世间再无小宛儿,只有季重,山长水远,季家人在未知的地方,又多了一份牵挂。
过了几日,季仲远回家看了母亲,他之前就把小宛儿的事情告诉了她,樊雨花在小卖部里发了好几天呆,常小惠说她会悄悄落泪,樊雨花看上去虽然严厉,但其实心地最是柔软。
不过季仲远回家的时候,樊雨花已经不太伤感了,抡着扫把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季仲远和田小野对视一眼,问道:“娘,你在干什么呢?”
樊雨花见着他们,立刻就忍不住吐槽:“你回来的正好,你就拿着扫把在这儿站着,老朱家那小子再来找你妹,你就把他赶出去。”
季仲远:“什么情况啊娘?”
田小野也惊掉了下巴,樊雨花和朱家一直相处得挺好的,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樊雨花气道:“你妹天天在外面做生意,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朱家那小子混到一起了,昨晚上朱家小子把门缝给你妹送山楂糖,你说说这……这不气死人吗!”
季仲远把她哄进门,见季云朵不在,就知道他妹跑了,他娘更生气了,无奈,他只能给樊雨花揉着肩,说:“娘,朱家那小三郎挺好的,朱家人也不错,你看云朵要是真的喜欢,不如……”
“不如什么?云朵才多大,不是你说要留她几年吗,哪能这么轻易就把她嫁了。”
“娘啊,嫁人之前还有个珍贵的过程,叫做恋爱期,你就让他俩多接触接触,只要不出格,联络联络感情还是可以的,县城那些姑娘小子,没结婚之前也会约着出去玩,这没什么的。”
“县城都这么乱来?”
“那怎么能叫乱来呢,娘,难道你想让云朵加个结婚当晚才认识的男人吗?”
“这……这让人看见了……”
“看见就看见,关他们何事。”
“……”
季仲远说了许久,樊雨花才稍稍动摇,总不至于抡着扫把守在门外,但是季云朵回来后却被她揪着耳朵在屋里教育了半天。
季仲远倒是挺看好朱三郎的,那孩子是个闷葫芦,话不多,但是却足够聪明,医术也不差,将来定是要接管朱郎中的铺子的,也算是有份保障。
最重要的是,朱三郎继承了他父亲的一副仁义心肠,平日里待人温和有礼,如此,话少点又怎么样呢。
用季云朵的话来说就是:“我在铺子里跟人要说上一天的话,舌头都累了,回家就想安静点。”
依照季仲远对樊雨花的理解,这事儿基本就能成,他娘也就是第一次见着朱三郎大半夜从门缝递糖给他妹,吓着了,而且他俩这种行为也确实有点不妥,如果挑明了让他俩谈恋爱去,也就不会这样偷偷摸摸了。
季伯山也按点回了家,他没有经商天赋,全凭实诚两个字把生意做起来,不算太红火,但每天都能开张,家里的银钱不缺,这就是顶好的日子了。
村里的地还是交给常家兄弟去种,这兄弟俩很是尽心尽力,甚至连季家的菜园子都给种上了,隔三差五来送菜,他们连买菜的钱都省了。
季仲远回来一趟不容易,樊雨花让季伯山去杀了一只鸡,炖了浓鸡汤喝,席间说起住处的事情,樊雨花就叮嘱他道:“你现在有地方住就好了,不要着急,要慢慢攒钱,可别把钱一下子都花在房子上,我听说县城的院子可贵了。”
季仲远笑道:“你放心吧娘,我就算拼了命干,五年之内也甭想买房子,所以我们现在根本不想这事儿,安安稳稳地把铺子开好,多攒些钱就是。”
樊雨花又道:“待到需要买房子的时候你就跟我说,我也帮衬你。”
“好啊,到时候肯定得给你们留住处的。”
“我们倒是不要紧,就等着小金豆长大了,你带去县城读书去。”
“成。”
一家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夜,第二天季仲远就和田小野回了县城,铺子生意一如既往地好,他们新推出了舒芙蕾,己受欢迎,不少夫人都爱带着孩子来吃,舒芙蕾云朵般的口感小宝宝也能吃,季仲远想说小孩吃这甜东西不好,可是田小野却告诉他,夫人们出来一趟不容易,若不是他们家的小店适合女人们来,她们都不太能凑一起,因为孩子太小离不开人,总得随身带着,去别的馆子吃得满身满嘴很不方便,而且也很少有适合小孩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