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山外有山,镇子之外还有县城。
田小野又问了许多县城的事情常小惠便说给他听,左右不过是什么铺子什么衣服,怎么花钱,又有什么吃的,季伯山不过是在县城走了一遭,都没逛全,又能有多少见闻,但两人还是说的津津有味,也不只是他们,季伯山回来后,村里不知多少人羡慕他,动不动就要拉着他问东问西。
两人说着话,锅里的汤就煮好了,甜薯含糖量极高,就算不加佐料,汤中也是清甜扑鼻。
田小野盛了两碗汤就要端走,突然回过身问:“嫂子,那点心比这甜汤还甜吗?”
常小惠笑出声:“那哪儿能一样。”
田小野还是不知道点心的味道,只好端着两碗汤进了房间。
季仲远还是第一次吃这种奇怪的食物,小口尝了一勺,唇齿间染上清甜,算不上多出众,但是在水果和甜食都缺失的年代,已经是难得的甘味,他几口吞下汤,肚子里暖了起来,不觉得饱,倒也说不上饿。
田小野吃东西也不慢,很快喝完一碗汤,心满意足,他收起两人的碗筷,麻利地送去厨房洗了,然后点火烧水,准备了全家人的洗澡水。
这次他没有先洗,而是让季仲远先洗了,季仲远也没有客气,洗好了就坐在床上一边听雨,一边想着未来的规划,田小野洗好回来,他才去倒水洗澡盆。
一夜风雨狂作,吵得人睡不着,田小野好久没有在季仲远身边睡,这会儿又有些睡不着,他浑身紧绷躺在季仲远身边,这次心情又和上次不同。
上次他怕季仲远碰他,这次又怕他一直一直不碰自己,心情很是复杂。
季仲远白天睡了,这会儿也就是晚上七八点,哪里还睡得着,他睁着眼睛听风雨声,感受到身边人拘谨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轻缓了,便有意让这少年放松下来。
“睡不着?”他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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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了些闭塞农村的东西,才发现穷乡僻壤的闭塞程度真的超乎想象,从乡村去镇上都不容易,跟别说什么思想什么见识……
慢慢就走出去了,生活总不能一直苦。
第20章
田小野低低嗯了一声。
季仲远便问:“想什么呢?是孟婶儿家的事?”
田小野摇摇头,又想起自己摇头季仲远看不见,便开口道:“不是,我……我在想县城是什么样的。”
县城里一切的吸引力都太大,以至于他不知不觉中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比起未知的华丽的远方,村子里的狗血算什么呢。
季仲远轻笑道:“等哪天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现在农忙已过,我们有的是出行时间。”
田小野连忙说:“那怎么行,我们乡下人……去做什么呀,而且嫂子说了要走好几天呢。”
季仲远:“那就当去旅行了,我们先到镇上,住上一晚,第二天再雇辆车,去县城里住上两晚,可以玩一天两夜,然后再回来就是了。”
“啊?”田小野感到不可思议,这对他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复杂旅程,而且也无法理解,季仲远怎么会想到花这么多钱出去只为了玩,那不是败家子了吗?
他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那不是要花很多钱?”
“对。”
“你不是要攒钱在镇上开铺子吗?”
季仲远笑笑:“是啊,我是真的想去,但是现在要是把钱拿去县城花了,娘会打断我的腿,并且会断了我的经济来源,不过早晚是要去看的,咱们现在先把做吃食的摊子摆上,挣了钱去县城买年货,只要生意好,娘的工作就好做。”
田小野嗯了一声,又羡慕地说道:“你好像特别敢想敢做,我什么都想不到,连晚上吃什么都没主意。”
季仲远说道:“等你见得多了,知道得多了,就能想得多了,你现在就可以想想,如果你要在县城生活,会想做什么活?”
“啊?我……我什么也不会,我可以帮人种地。”
“不对不对,你不要想你现在会什么,要想着你想做什么,然后才能奔着这个目标去学习去努力。”
田小野把这话琢磨了一下,说:“我想……”
“大胆说,这会儿只有咱们两个,说什么都没忌讳,哪怕你说想当官。”
“那不能的,”田小野被他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说道:“我想开一家点心铺子,做很多很多好吃的点心!”
说完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气,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异想天开。
季仲远却觉得很好,鼓励道:“你这个目标很好,接下来就是要奔着这个目标去努力,你想做什么点心呢?”
田小野想了想说:“就做雪白雪白,酥酥的那种。”
“云片糕、绿豆糕、白糖糕、还是一口酥、鲜花饼之类?”
“我不知道。”
“嗯?”
“我没吃过,只是听嫂子说点心好吃,所以我才想着那么好吃的东西肯定能赚钱的。”
季仲远闻言笑道:“你说的倒是没错,好吃的东西确实受欢迎,不过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可不只是点心。”
“还有什么好吃的?”田小野睁大了眼,莫名觉得肚子有点饿。
“很多啊,各色菜系不说,光是小吃就很多,经典的炸鸡,煎饼果子,烤冷面,鸡蛋灌饼,手抓饼,凉皮冷串,章鱼丸子和炸甩等等,多的是。”
“啊,这……你都吃过?”
季仲远刚想说是,突然又想到田小野对这些陌生,说不定这个时代或者说这个镇子上,都没有这些吃食,若是自己说多了,怕是惹人怀疑……
于是他含糊道:“书里看过,等哪天手头宽裕了,我试着做给你吃。”
“那怎么行……你是我……是我……男…人,怎么能让你做饭。”田小野近乎艰难地说出那个词,说完脸上一片滚烫。
季仲远听见心里也咯噔一下,心里说不清地躁动,都源于那两个字,从漂亮少年唇齿间羞赧爬出,像猫爪一样挠的人心痒痒,他十分刻意地咳了一声,掩饰心中那一抹慌乱,说道:“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快睡吧。”
田小野嗯了一声,两人再无话说。
不知何时昏昏沉沉睡着,再醒来便是明媚的早晨。
雨在快天亮的时候停了,风却迟迟不散,甚至越刮越大,窗户纸哗哗作响,扰人清梦。
两人几乎同时醒,也都没有赖床的习惯,醒了就起身穿衣服,季仲远一边穿一边走到窗户边打开一道缝,就感觉到凉凉的风吹进来,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降温了。”他关上那道窗缝说。
田小野听见了,拖着鞋子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坎肩来,说:“你加件衣裳,别冻着了。”
少年的温柔贴心驱散了冷风寒意,季仲远心里软软的热热的,正要接过坎肩,却见田小野已经把坎肩抖开,那架势竟是要帮他穿衣。
他不太好意思,低着头无声把手臂伸进去,田小野又十分自然地转到他身前给他系上扣子。
季仲远想说自己来,可是田小野已经麻利地给他拾掇好了,他也只好接受,又想说以后都不用他,可是看见少年温温柔柔的乖巧模样,又觉得说出来会伤害到他,最终还是没忍心开口。
他俩出门,樊雨花已经做好了早饭,她睡眠浅又少觉,总是早晨天不亮就清醒了,轻手轻脚去厨房,等孩子们起了床,饭已经出锅了。
季仲远和田小野用凉水洗了脸,又用青盐刷了牙,收拾妥当才坐到饭桌前。
季伯山和常小惠也差不多时候起的,季云朵正是爱睡懒觉的年龄,但是樊雨花不让她赖床,总是教她要勤劳,所以这会儿她也没有多睡,和哥嫂们一起坐在了桌前。
早饭是杂粮粥和土豆饼,两个土豆和了面粉,能做出六张不小的饼,一人一个刚刚好。
土豆饼烙得金黄香酥,只闻气味就让人食指大动,季仲远给田小野拿了一个,又自己拿了一个,随口问道:“怎么没煮鸡蛋?”
樊雨花说道:“就剩一个了,和面里了,要不这饼颜色能这么好看。”
季仲远点点头:“确实放了鸡蛋好吃,我记得老陈家养了鸡,等吃完饭去看看有没有鸡蛋卖,再买点回来吃。”
樊雨花反对:“吃那么多鸡蛋做什么,鸡蛋现在多贵啊,你俩成亲那会儿还是两文一个,这会儿听说都四文了,翻了一番,不买不买。”
“四文就四文,吃了对身体好不是。”
“你个败家的……”
“娘,咱家六个人,每人每天一个鸡蛋不多,一天二十四文,一个月七百二十文,我上两趟山就挣回来了,您放心吃就是。”
“你不要以为现在挣点钱就能乱花……”
两人一人一句说着话,心平气和,也不急不恼,等到吃完饭各自都让了一步,定下家里每天吃三个鸡蛋,平均一人半个,这也是不少了,村里没有人家每天一人一个鸡蛋的,就算老陈家自己养了鸡也舍不得这样吃,他家四个儿子两个闺女,都没成家,正是能吃的年纪。
季仲远说家里定要买鸡的,至少得买六只,才能保证每人每天一个蛋。
樊雨花没说不让,但是告诉他秋天鸡苗不好养,冬天容易冻死,而且冬天草少菜少,要买也得等开春。
季仲远记下了,想着要打听打听谁家有鸡苗。
吃完饭大家就各自忙去了,樊雨花带着季云朵赶制冬衣,别人的都还好说,田小野的是最急的,他嫁过来时只带了两套春秋衣服,还是周婶给他置备的,他自己可是什么都没。
很快天气就会变凉,没有衣服可不行。
田小野不好意思让婆婆和小姑给做衣服,便也要帮忙,却被樊雨花赶去给季仲远帮忙,他们要清理菜园子,昨夜的风雨太大,菜园子里一片狼藉,要赶紧清理,把能吃的瓜果蔬菜都拿回来储存,残枝败叶也要扔掉,留在地里只会腐烂招虫子。
季伯山和常小惠则去了田里,那里也种了不少菜,都还是小嫩芽,经此一遭暴风雨,还不知要损失多少……估计大半……加上这时代耕种技术有限,防病虫能力差,这大片的田也长不出多少菜来,他们要很辛苦地耕种许多土地才能满足全家人的温饱。
菜园子里的泥土被雨水泡烂,泥泞不堪,布鞋是不能穿的,只能穿草鞋。
季仲远带了两个大筐,一个装蔬菜,一个装烂叶子。
他让田小野在地边等着,自己则踩着烂泥进了园子。
一进园子先能看见一小片茄子,长得很壮实,紫色的茄果大大小小,挂在那里看着就喜人,他一手抓住一只茄子,一拧就拧下来,丢进筐子里。
再往里是豇豆架子,被风雨打得东倒西歪,看上去不能再留了,这会儿也不太结豆子了,季仲远便把所有的豇豆都采摘下来,让田小野在地边捡出长的大的老的,这些可以晾干做种,明年再种到地里,就不用再买种了,村里人都是这么做的。
沿着篱笆边是十几棵南瓜,有大大的扁圆的瓜落在地里,季仲远赶紧把它们全部采下,仔细检查了一下,只有一个瓜裂了道口子,其它的都还算完整,心里松了口气,这瓜都坐在地里,很容易烂的,特别是在裂口的情况下。
放了一个瓜筐就满了,季仲远把筐背回家,把菜都卸下来放进储藏室,又出去继续摘瓜。
田小野也想帮忙,挽起裤腿要下地,季仲远默默看了眼他雪白纤细的小腿,愣是默默给裤腿放下,说什么都没让他踩烂泥。
今年天好,南瓜长的不错,结了近二十个瓜,个头都不小,存起来能吃一个冬天,季仲远确认没有遗漏的瓜了,又把歪歪扭扭的葱和菠菜等整理了小半筐,正想背回去,就听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他。
“季二哥。”
季仲远回头一看,就见地边站着一个瘦小的青年,看上去眼熟,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才找到一个名字。
赵吉祥,他的混混小伙伴。
第21章
赵吉祥以前常和季仲远混在一起,他身材瘦小,混社会常遭毒打,季仲远帮过他两次,他就常跟着季仲远转悠,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这也不是个老实的,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和季仲远不同,季仲远只偷樊雨花,赵吉祥确实往家拿的。
他家里有个半瘫的老娘,和一个年幼的妹妹,过得艰难,老娘和妹妹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他也正是为了给他娘买药才四处偷东西,谁料一朝失手,被人抓了个正着。
这个朝代律法森严,偷盗不是小事,一下子就判了一整年,算算这会儿,应该是刚放出来不久。
他身穿粗麻衣,季仲远一看就知道出事了,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赵吉祥苦着一张脸,一听他问,泪水刷刷就流了下来。
原来他出了牢狱,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母亲,却发现母亲早已化作枯骨,想想母亲临死前经历的饥饿和痛苦,他就不能饶恕自己,这几日在胳膊上咬了好几个血淋淋的牙印,额头也撞得血肉模糊。
但是又不敢去死,因为年幼的妹妹不知所踪,他得活下去,把妹妹找到,不然死不瞑目。
他把家里收拾了,老娘入了土,然后就发现自己面临着巨大的问题——没饭吃。
因为他入狱,他家地被收了,他没有地也没有粮,彻底成了无根游魂,不知要往哪里飘,思来想去,唯一一个能找的人就是季仲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