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吓到我了。”宁黎往他爪子使劲拍了下。
陆怀洲戴的是双毛绒手套,做成了萨摩耶爪子的样子。
他牵着宁黎回病房。
“卡!”倪飞红打板。
治病的这段戏他们全都得拍两遍,因为生病的人其实是陆怀洲,宁黎在游戏里舍不得让陆怀洲再病一次,但又想回到他们最后分开的那一年,所以才换成了自己生病。
全息游戏里的痛感也是真实的,所以他整个人都虚弱下去。
这个“陆怀洲”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他生了病,没日没夜地守在医院照顾他。
但是他们又都刚毕业,没有钱,因为出柜的事,跟家里闹崩了,宁黎的父母又都离异,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又生了孩子,说得难听一点,宁黎的病跟白白扔钱没有区别。
所以他们都推脱着不愿意出。
眼看连住院的钱都快没有了,陆怀洲白天在病房给人上网课,正好能陪着宁黎,晚上宁黎睡着,他就去酒吧打工。
他几乎不睡。
整个人都紧绷着,眼底乌青浓重,又怕被宁黎发现,还自己偷偷化妆遮住。
倪飞红拍了一段陆怀洲化妆的戏份。
秦玺跟戚陆霄差不多高,都187,他拿着那个遮瑕气垫站在酒吧角落的镜子前,特别突兀,还得稍微弯下腰,而且脸色凝重,紧张又认真地往眼底弄遮瑕,有点好笑。
秦玺不会化妆,倪飞红也特意没让人教他,这场戏就是要让他笨。
“Action!”
酒吧很昏暗,外面灯光扑朔摇晃,陆怀洲现在二十四岁,高大挺拔的一个男生,躲在这儿化妆,被从卫生间出来的男的频频回头打量。
还有人喝醉了起哄,“哥们儿变态啊!”
陆怀洲没精力搭理这些人,但他怎么也化不好,心头就很烦躁,低骂了句,“艹。”
对方一听就停了脚步,还以为陆怀洲在骂他们,几个人就上去围住了陆怀洲,
陆怀洲上学时候打架很厉害,但现在累得虚脱,几乎站着都能睡着,根本打不过,脸上挨了几拳,被踹倒在地。
本来就疲色很重的眼圈现在彻底黑了。
他躺在地上狼狈地喘了几口气,又被人揪住衣领拉起来,往洗手台一掼,转过头瞥到自己脸上的淤青,他待会儿还得去见宁黎,突然就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就推了你几下,至不至于啊。”那群人愣住,挺没劲地离开了酒吧。
宁黎就在这时候给他拨来个电话。
“……小黎,”陆怀洲冲了把脸,接起来,嗓子故作轻松,带着笑有点痞气地问,“怎么了,我不在睡不着啊?”
宁黎在另一头红了脸,然后小声说:“陆怀洲,你不要再借钱了,也别去打工了,我想……明天出院。”
陆怀洲愣了愣。
“你已经欠了十几万,”宁黎头一次跟他直言自己的死亡,“我死了之后你要还多久?”
陆怀洲是个老师,而且还是大学的年轻教师,工资其实并不多,他再继续住院,根本不敢去想最后陆怀洲会欠多少债。
“……但是我不想让你走。”陆怀洲沉默了很久,然后哑着嗓子说。
宁黎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卡!”
他们拍这场戏的时候,宁黎在医院,陆怀洲在酒吧,这两个地方倪飞红其实都是找了实景的,但这场戏没有用,他在片场搭了棚,把病房和酒吧那个角落原封不动搬了过来。
这样池容就跟秦玺在同一个空间拍戏。
确实看着更有感觉。
池容合作过不少导演,都觉得倪飞红是真的很会拍,那种感情的暗流涌动拍得特别好。
这场戏,还得再拍另一个版本,因为在现实里其实是陆怀洲病重,然后陆怀洲父母去世,爷爷奶奶也在他们高中毕业的时候陆续去世了,宁黎的父母不支持他们在一起,本来就很厌恶陆怀洲,再说早就离婚各自生子,根本不愿意借一分钱给宁黎。
宁黎就去酒吧打工。
他也化妆了,手很笨,着急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旁边那个男人的手机,连忙给对方捡起来然后道歉,但还是被打了一顿。
陆怀洲在,他从来没挨过打,他知道待会儿会被陆怀洲发现,陆怀洲肯定难受,他就更难受,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那个人骂骂咧咧地离开。
宁黎接了陆怀洲一个电话,他什么都没说,没告诉他挨打的事,陆怀洲还是听出他哭了,但陆怀洲也没有多问。
等到下了夜班,宁黎往医院走。
已经是凌晨五点多。
他眼尾红红的,手上一直在擦眼泪,抬起头时,竟然在医院楼下见到了陆怀洲。
这么晚了,住院楼底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现在初冬,陆怀洲肩头披着大衣,手上拿着一个手电筒。
宁黎瞬间彻底绷不住,眼泪朦胧地朝陆怀洲跑过去,“陆怀洲!”
陆怀洲抬起手抱住了他。
他低头就看到了宁黎脸上的淤青,颧骨甚至有点红肿,他都不敢碰。
“妈的,”陆怀洲哑着嗓子骂了一声,“你哪儿都不许去了,我明天就出院,住不住都一样,待在这儿干什么,咱们回家。”
“卡!”
场记打了板,秦玺松开手,池容转过头擦了下眼泪,但旁边的工作人员都还在哭,只有倪飞红还撑着一副铁石心肠。
就这几场戏,其实并不复杂,但他们还是拍了一整天。
晚上还有几个补拍镜头,倪飞红放他们先去吃晚饭。
池容朝戚陆霄跑过去,戚陆霄张开手臂,在片场无人处将他抱了满怀。
反正没有人,池容抱住戚陆霄不撒手,戚陆霄看穿了他的心思,托住他腿根将人抱了起来,池容白皙的小腿晃在他身侧。
池容指腹摩挲到戚陆霄的发鬓,戚陆霄垂眸在他耳旁亲了亲,突然低声说:“宝宝,你们待会儿是不是要换衣服?”
“嗯?”池容想了下,确实是,下场戏他不穿病号服,他捧起戚陆霄的脸颊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池容不喷香水,但现在身上有很浅的须后水味,是秦玺刚才跟他拥抱时染上的。
戚陆霄没说话,他放下池容,又抬起手臂搂住他,将他往怀里收了收。
池容被箍紧,他鼻尖蹭在戚陆霄肩头,闻到他身上混着玫瑰和雪松的香水味,突然反应过来,戳了戳戚陆霄,弯起眼睛小声问:“我们戚老师,连这个都吃醋么?”
“有一点,”戚陆霄也不否认,他浓深的眼睫垂下来,吻住了池容的嘴唇,唇舌厮磨间,拈酸含醋地低声说,“嫉妒。”
他知道他既然想找一个演员当男朋友,就得接受他也许会被别人拥抱,否则他就没有资格跟他在一起。
但也不妨碍他骗池容来哄他。
池容红着脸凑过去跟戚陆霄亲亲,唇瓣上濡湿一片,他陷在戚陆霄怀里,突然小声说:“你为什么总捏我的脖子。”
戚陆霄很喜欢揉他后颈,尤其接吻的时候,他皮肤被揉得微微发烫,那处白皙平滑的肌肤底下简直像多长出一个腺体。
没来由地让人面红耳赤。
而且最脆弱的脖颈被戚陆霄冰凉的掌心抚摸攥住,让他有种被驯服的感觉,好像被叼回了狼窝里,标记占有。
“你讨厌么?”戚陆霄问。
池容眼尾也水淋淋地泛起湿红,他抿了抿唇,耳根发热,说:“也不算讨厌。”
“……”戚陆霄箍紧他,指腹又摩挲上去,翘了翘唇角,蹭着他耳朵,语调缱绻,换了个池容很容易懂的方式说,“因为想标记你。”
最好这辈子只能染上他的气息。
第84章 世界颠倒重来
戚陆霄不等池容开口, 又低头吻住了他,吻得太凶, 池容唇瓣一痛, 似乎唇肉都被咬破,尝到了淡淡的腥味,舌尖开始推拒。
“疼……”池容从齿间溢出闷哼。
戚陆霄松开他湿软的唇肉, 其实没咬破,但确实红了很多,他拿指腹碾住蹭了蹭,唇角翘起, 低声问:“现在还疼么?”
池容搂着戚陆霄的脖颈, 抬起眼睫对上了戚陆霄那双深邃幽暗的桃花眼,眸底的坏意都藏得很深, 他才意识到戚陆霄故意在逗他。
什么嫉妒,就是想骗他投怀送抱。
戚陆霄见到已经败露, 就没再哄他, 但还是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搭在他肩头,池容浑身都被另一股气息覆盖, 他脸颊发烫,任由戚陆霄牵住他的手, 带他去吃晚饭。
《越界》再有几天就能杀青, 恰好赶在年前,剧组的工作人员也都能放假回家。
倪飞红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剪电影正片, 今晚官博好像还要发先行预告,池容吃晚饭时登上微博看了一眼, 几分钟前刚刚发出。
先行预告只有一分钟左右, 是宁黎第一次穿越, 见到了老年的陆怀洲。
预告开头就是初冬季节,阳光灿烂,宁黎脸上的笑比冬日阳光更鲜活漂亮,他朝陆怀洲跑过去,陆怀洲鬓角花白,身材仍然高挺,眼神带着种老年人的温和,也有对爱人的温柔,朝他伸出手,然后牵住了他。
“陆怀洲!你怎么都不等我!”宁黎语气抱怨,有点撒娇的意味。
陆怀洲拍了拍他的手背,跟哄孩子似的,“我不是在这儿么?”
宁黎又笑起来,挽住他的手臂,两个人一直沿着雪地往前走,然后镜头一转,是宁黎第一次穿越跟陆怀洲在一起的十几年,他无数次朝陆怀洲跑去,无数次被拥抱,最后一次他俯身抱住了轮椅上的陆怀洲。
但氛围并不悲伤,那是个除夕,烟花盛大灿烂,游乐场深夜仍然很多人,都守在一起倒计时,似乎又是崭新的一年。
在预告片的最后,浮起一行字。
“我越过时间的边界,想再去见你一面。”
……
池容的新电影还在上映,票房大爆,热度正是最高的时候,《越界》的预告刚一发出,就被粉丝和《学神》的电影粉打了鸡血一样顶上热搜,剧组甚至都没来得及买宣传。
【呜呜呜就放了一个先行预告我已经预感到我要泪流成河。】
【实不相瞒最后那行字出来我就绷不住了,纸巾准备好了谢谢。】
【秦玺演技看起来比《丞相》时候好多了啊!老年妆的扮相一点都不违和!】
【说实话,我之前是池容他们那个男团的团粉,当时真的见到池容就烦,没想过还有这么一天,救命,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电影,但看到他就突然有了想去电影院的欲.望。】
【谁不是呢,我承认我脸疼呜呜呜。】
预告片的效果很好,全剧组也很振奋,继续加班加点地拍摄。
贺岁档他们肯定赶不上了,毕竟后期还得剪辑,收音不到位的地方需要补配音,还得录主题曲,杀青后的工作仍然很繁重,但赶赶明年的情人节还是没问题的。
戚老爷子年前出殡。
虽然戚文月的葬礼荣城上流圈所有人都没怎么给面子,毕竟她死得实在罪有应得,而且确实很难堪。
但戚老爷子的葬礼,各家还是都派了人去,尤其老一辈的,池老爷子跟展岑桥的爷爷也都去了葬礼现场。
戚老爷子安葬在老宅附近的一处墓园,独属于戚家,除了戚陆霄父母之外,戚家所有的旁系血亲也都安葬在这个墓园。
这个葬礼,倪飞红也是要去的,所以剧组放了一天假。
荣城深秋多雨,入冬又多降雪,下葬当天天色很阴沉,寒冷又萧索,何况在墓园这种地方,积雪路滑,所有人都衣衫肃穆。
“陆霄。”陈赫缇穿了身黑西装,似乎哭过,那双苍老了许多的眼睛还泛着红肿,抬起头见到戚陆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戚陆霄没有给戚老爷子披麻戴孝。
他只穿了件黑色的长大衣。
“该走了。”戚陆霄眼睫浓深,眉峰被雪色衬得越发寒凉,他并未多说,走上前一步,从陈赫缇手中接过了沉甸甸的骨灰盒。
白色的雏菊围在墓碑前,众人哭泣祭拜,池老爷子或许物伤其类,沉眉掉了几滴眼泪,竟然有些摇摇欲坠,被池焕言连忙扶住。
池容从头至尾没有跟池家人再说过一句话。
若是原主的父母长辈为人良善,待原主很好,他顶了这样一个身份,也许会觉得不忍,也对原主的长辈多加关心。
但池家这样,在他眼中就已经没有必要。
陈赫缇又再次开口,嗓音很沉,隐隐有些不悦,“陆霄,你父母都不在,二叔他们也不能到场,你至少该给你爷爷磕个头。”
戚陆霄面容冷白,显得格外寡情,仍然无动于衷。
戚常的儿子上前给戚老爷子磕了个头。
葬礼结束,戚家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纷纷离开墓园,陈赫缇忍着怒意拂袖而去。
“陈赫缇对你爷爷那么忠心,”池容跟戚陆霄也上了车,池容盯着车窗外陈赫缇老迈蹒跚的背影,“他能甘心把戚氏交给你么?”
陈赫缇当然是不甘心,戚老爷子还有遗愿在,他已经让戚常把手中的股份转给了戚时庭,从戚老爷子过世后,他就一直在戚氏跟不支持戚陆霄的众股东交涉,想扶持戚时庭。
戚陆霄攥住池容在墓园冻到冰凉的指.尖,眸底深如幽潭,顺着他视线望去。
陈赫缇守在墓园外,又伫立了许久,凝视着墓地的方向。
然后擦了擦眼睛,才终于被戚时庭搀扶着,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