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停在了不远处。
池容睁开眼,戚陆霄穿了件黑色的长呢大衣,肩头的雪都还没完全化开,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在冬夜显得尤为深邃。
他义肢冻得冰冷,另一只手指尖也冻到冷白,就没有伸手碰他,只是掖了掖他的被角。
池容从被子底下探出手臂,是个索要抱抱的姿势,眼睫也跟着弯起,眸底亮晶晶的,语气控诉,“你就站在那儿释放信息素么?”
也不过来安抚一下你的omega。
“……”
戚陆霄身上泛着淡淡的玫瑰和雪松香水味,在深冬积雪尚未融化的夜晚走过,那股清淡的香水味被衬得越发冷冽。
戚陆霄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然后脱掉外套,俯身将池容连人带被子都抱在了怀里,池容仰起头去咬他的冰凉的嘴唇,被冷得一颤,但等他分开齿关,呼出的热息似乎也勾起了戚陆霄身上的温度,他被裹在被子里抱得很紧,又觉得浑身都滚烫起来。
“你晚上跟我睡。”池容手臂也被裹在了被子里,他就拿脑门轻轻地撞了下戚陆霄的额头,红着脸嘟囔。
戚陆霄笑了一声,嘬吻过他的湿红的唇肉,轻声应道:“好。”
戚陆霄在家待了一天。
傍晚离开时,池容正坐在沙发上翻剧本,戚陆霄拿掌心揉了揉他的脸蛋,俯身跟他说:“你这段时间就跟瞿白他们待在家。”
虽然他已经布了足够的保护措施,但还是有点担心池容会碰到危险。
只怕戚家那些人狗急跳墙。
池容露出个很懂的眼神。
“金屋藏娇?”
“不要作妖。”
“……”
“……”
他跟戚陆霄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池容眼中渐渐透出三分谴责,三分无辜和四分委屈,戚陆霄缓缓改口,“金屋藏娇。”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池容眸光幽幽地戳穿他。
戚陆霄拒不承认,“你听错了。”
池容好似连头顶无形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要是有尾巴,现在也蔫答答地不晃了,颤巍巍的眼睫充满了暗示。
他没骨折的小腿一晃一晃,脚尖踩在毛绒拖鞋上。
他一条腿受伤了,不能穿鞋,所以两只拖鞋后头圆滚滚的兔尾巴一个被踩得有点扁,另一个还很蓬松,毛茸茸地支棱着。
戚陆霄顺着他的暗示,低头在他眼睛上亲了亲,将人哄好。
池容勉强满意。
池容在家待了好几天,戚陆霄晚上都会回来陪他,他小腿的石膏终于拆掉。
当时骨折其实不是很严重,主要是腿上太多擦伤和撕裂的伤口,出血太多,现在骨折痊愈,腿上的伤痕都还没好。
晚上吃完饭,戚陆霄去给他做宵夜,池容已经洗了澡,裹着浴袍出来,他窝在沙发上打游戏,雪白纤细的小腿垂在沙发旁。
伤痕斑驳,青紫交错。
戚陆霄将宵夜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
“我这样好像你养的金丝雀,”池容忽然喟叹,他羞涩垂眼,“被你养在家里禁足,然后等你晚上过来我就陪你……”
上/床。
池容漂亮的眼眸透出一股坏劲儿,他唇瓣分开却没发出声音,给戚陆霄比了个口型。
戚陆霄喉结一滚,脖根倏地红了,但心底却禁不住沉了沉……其实事实也差不多,就算池容想出去,也会被庭院内外的保镖拦住。
只不过池容没走而已。
戚陆霄就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坐了下来,他转过头搂住了池容的腰,深灰色的西装裤随之绷紧,勾勒出腿上结实有力的肌肉。
池容愣了愣。
戚陆霄攥住他的一只手,按在自己脸颊上。
池容指尖摩挲过他冷峻的眉骨,往下到鼻梁,又拿指腹压了压他殷红的薄唇。
戚陆霄手臂搂在他腰间,脸颊就埋在了他小腹上,池容忍不住耳根一烫,强忍着反应,但他的浴袍本来就很松散,搂抱间浴袍被蹭开,他小腹温热细腻的皮肤突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蹭过。
池容脸颊顿时爆红。
他脚趾蜷紧往后躲了躲,戚陆霄抬起头,那双幽深的眼底似乎晦暗了许多,却不是被欲/望侵扰,愧疚和难以宣之于口的爱意都沉沉地压下去,成了深不见底的洄流。
池容要不是跟他在一起……不会受伤,也不会被迫待在这个地方不能出去。
哪怕是为了池容的安全。
池容摸了摸他的脸。
明明是戚陆霄把他关起来了,但不知道戚陆霄为什么反而看起来像个被淋到湿透的大狗勾,毛发都打绺的那种。
晚上,池容起夜时低头随手揪了揪拖鞋上踩扁的那个兔尾巴球球,俯身时肚子突然有一瞬间的抽疼。
他没太在意。
又过了几天,深夜他突然被疼醒,脸颊苍白,肩胛骨上都是冷汗,戚陆霄也跟着醒了,池容浑身颤得厉害,“戚陆霄,我肚子疼。”
戚陆霄抱起他就让韩城开车去医院。
等到了医院的时候,池容脸颊上已经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被他咬得渗出血迹,眼尾都是潮湿的泪痕,浑身都被冷汗洇透。
抢救室的红灯亮起。
一晚上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终于从抢救室出来,就直接被送去了重症监护室,池容昏迷了一天多才睁开眼,但几乎是被疼醒的,尖锐的疼痛贯穿了整个胸腔和腹腔,他的头也昏沉发疼,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家属被拦在了重症监护室外,他抬起头,眼前一片模糊,但他知道戚陆霄肯定在外面,他死死地咬住嘴唇,眼泪却还是不停地往外涌,太疼了,出车祸的时候他都没掉过眼泪,他将脸埋在枕头里,压抑的哭声仍然忍不住从齿关溢了出来,到最后几乎完全控制不住,医生赶来之前,他整张脸都是泪痕。
护士给他上了止痛泵。
重症监护室设有透明玻璃,戚陆霄站在外面正好能看得到池容的病床,他手背和颈侧的青筋都隐忍地鼓起,转过头看向医生。
“……多器官衰竭,”医生跟他说,“现在暂时还没查出病因。”他说完,有些欲言又止地对上戚陆霄的眼睛。
是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意思。
“为什么查不出来?”戚陆霄嗓音很冷静。
“各项检查出结果还需要一点时间。”医生也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而且多器官衰竭本身多发于老年人,池容浑身疼痛,症状也很罕见,虽然送过来得很及时,但现在也只能拖着。
按现在的情况,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半个月。
戚陆霄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眶通红,嗓音也哑了,他语气仍然很冷静,没有质问,没有发泄,只是低声问:“他才二十一岁,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这边是家私立医院,戚陆霄有参股。
“戚总,”医生只能摇了摇头,“等检查结果出来我们会马上拿给您看的。”
池容发病后的第六天,出现了自主呼吸障碍,他开始长时间地昏迷,就算醒来,也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苍白清瘦下去。
手腕都成了嶙峋的一把骨头,纤长的手指毫无血色,手背泛起怪异的青灰色,又被无数次输液扎得渗出紫红的淤痕。
医院又下了一次病危通知书。
甚至没人敢去看戚陆霄的脸色,除了同情,毕竟戚陆霄是这家医院的股东之一,现在戚陆霄的爱人却在他们医院重病不治。
他们也是真的没办法,这段时间几方会诊,还从国内外请了许多相关的专家,都阻止不了池容器官衰竭的速度。
“戚总,您要是有什么话,还是现在去说……”医生抬起头放缓了语气跟他建议。
不然池容再昏迷过去,谁都不知道他还会不会醒。
甚至可能下一秒就又要被送去抢救。
戚陆霄也很多天都没睡,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接过那张病危通知书时眼眶好像瞬间更红,他去冲了把脸,直到眼眶的颜色褪下去,盯着镜子,才发现下巴都泛起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很狼狈。
他从头到脚清理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去重症监护室见池容。
池容恰好刚昏昏沉沉地睡醒,他眼睫轻颤,睁开时瞥到了坐在他病床边的戚陆霄,那双柔软漂亮的杏眼就弯了弯。
戚陆霄唇角也跟着翘了下,他不敢碰池容,只能这样跟他说话。
池容已经疼到麻木了,但他现在就算躺着,哪怕稍微呼吸都觉得很费力气,浑身都燥热滚烫,像有灼烫的岩浆从他血管蔓延开,烧得他腿都没了知觉,也不敢去碰自己的皮肤。
戚陆霄想开口跟他说话,还没发出声音,嗓子就哑了,才压下去泛红的眼眶又控制不住地发烫起来。
池容指尖动了下,戚陆霄握住了他的手。
“你可以现在哭,”池容还戴着呼吸机,说话很难困难,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很小的声音,但眼睛一直是弯着的,他轻声说,“要是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哭,我会不高兴的。”
戚陆霄都不记得他有多少年没掉过眼泪,但在池容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眼泪就突然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他垂下头将脸埋在了掌心,压抑的哽咽都忍在喉咙里。
池容艰难地抬起手,苍白冰凉的指尖还有些发颤,摸了摸他的头发,眼眶酸涩到难受,眼泪顺着耳侧滑下去,濡湿了枕头。
“戚陆霄,”池容很小声地叫他,“我告诉……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许……也许我就是回去了,你想我的时候,我一直都在,不要怕。”
池容才说完,冷汗又顺着额头淌了下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地方难受,浑身都很疼,像要被撕裂。
医生一直都守在重症监护室外,池容现在随时都可能会突然发病或者晕厥,见到人似乎脸色突然变了,就再次开始抢救。
原斐也过来了,他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就跟戚陆霄等在抢救室外。
戚陆霄冰冷的义肢掌心上还都是濡湿的眼泪,他攥住池容手背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池容疼得发颤,他在外面几乎没见过池容掉眼泪,池容那么能忍的人,骨折都没哭过,现在眼睛却是红肿的,肿到不太舒服,又没办法不哭。
医生再次走出抢救室,很低地叹了口气,跟戚陆霄说:“应该今晚……”
撑不过去了。
医院的走廊很长,墙壁雪白,尽头是扇落地窗,已经是晚上,夜幕泛着深沉的黑色,隐约能瞥到街上璀璨连绵的灯光。
戚陆霄去病房里陪池容。
池容一直在昏睡,胸膛的起伏都很微弱,到了深夜又被疼醒,他眼尾酸涩,却流不出眼泪,只剩一点回光返照似的清明。
戚陆霄透过呼吸机隐约看到他嘴唇在动。
“想要什么?”戚陆霄俯身问。
池容发不出声音,唇瓣微微地分开又合拢,戚陆霄却辨认出来了他说的话,眼眶几乎在一瞬间红透,却低低地说了声,“好。”
医生还跟原斐一起等在外面,但所有人心知肚明,他们等的不是下一次抢救。
戚陆霄抬起手摘掉了池容的呼吸机。
原斐撇过头没再看。
池容浑身都特别疼,又说不出怎么疼,从腹腔蔓延开,骨头缝都是烫的,他脸颊都是病态的苍白,想对戚陆霄弯一下眼睛,却连抬起睫毛都很难,眉头仍然微微地皱着。
但在戚陆霄的吻落下来,他呼吸将要停止的时候,眉头松开了,泛白的嘴唇也终于浮起些血色。
戚陆霄又亲了亲他的嘴唇,然后亲了下他的眼睫,湿润的眼尾,还有薄汗未褪的额头。
“晚安,唔西迪西。”戚陆霄嗓音沙哑温柔。
不会再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都是上辈子了,之前的章节写过车祸撞了头,腿也擦伤骨折,还有离婚的事。
第60章 群星之外
戚陆霄像被困囿在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梦中, 只能跟着梦往前走。
在梦中,他去给池容办了葬礼, 池容是三月底的生日, 葬礼当天,池容都还没到二十二岁,冬天已然过去, 路上的雪和冰都化了,山上的公墓却残留着一部分积雪。
萧索冷清。
戚陆霄穿了件黑色的长大衣,面容冷白,眉骨都是冷的, 在眼底深深地遮出一道晦暗的阴影, 整个人比之前瘦削了许多。
他俯身在池容的墓碑前放了好几只毛绒垂耳兔玩偶,担心他晚上会觉得害怕。
池容拍的一部电影才颁奖不久, 其实就连《丞相》开播到现在也不到一年,何况池容还一直有别的新剧播出。
几乎是当下热度最高的男演员。
他从发病到离开只有十天时间, 工作室发了讣告之后, 外界媒体和无数粉丝当即哗然,根本没人愿意相信, 毕竟他还那么年轻。
戚陆霄将所有媒体都拒之门外,但没有拒绝粉丝来参加葬礼。
于是除了他放下的那只垂耳兔, 旁边还有很多花, 粉丝都知道池容喜欢玫瑰,带过来的几乎都是鲜艳漂亮的玫瑰, 各种毛绒娃娃,还有池容经常买的那种玻璃糖纸的水果糖。
没能赶到葬礼的粉丝, 都一直在工作室的官博底下追问。
【为什么啊, 怎么突然生病的, 上个月不是还在剧组拍戏吗?】
【到现在没有媒体报道,就工作室发了几条消息,再没有别的回应了,我真的不能接受,我才从电影院出来没多久,拿起手机就看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