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戚陆霄当初跟池容一起录综艺的那个终年积雪的小城。
韩城开车送戚陆霄去机场,老管家在庭院外等他们的车消失不见,才回到自己的卧室,推开门,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玻璃糖罐。
里面的糖都已经坏掉了,但玻璃糖纸在庭院雪色的映衬下还是熠熠生光。
戚陆霄出国治疗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到了国外,怕被戚陆霄看到,又舍不得丢掉池容的东西,就放在了自己卧室的桌子上,每天都擦一遍,这个玻璃糖罐一直都很干净。
他七十多岁了,一开始给老夫人,戚陆霄的奶奶当管家,看着戚陆霄的父亲长大,然后送走了老夫人,又参加了戚陆霄父母的葬礼,去了池容的葬礼,他这把老骨头还活着,又要送戚陆霄离开了,手上一颤,老泪纵横。
戚陆霄的神情不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跟韩城却都有种直觉,戚陆霄不会回来了,但这次谁都没再拦着他。
一出机舱温度骤降。
戚陆霄拎着行李箱离开机场,找了家温泉酒店,把行李寄存下来,就去街上走了走,听说当地终年积雪,晚上有冰雪节,很多冰雕。
远处雪山起伏连绵,在夜幕之下甚至能看到山脊的轮廓。
戚陆霄本来就冰凉的义肢,在离开机场后越发冰冷,傍晚夜幕降临,他就去街上走了走,积雪太深,当地人出行很多都靠马拉雪橇。
雪后的夜晚相当澄净,整个小城都蜿蜒不断地亮起了灯,街上的很多雪橇车车头上也挂着两盏明亮的马灯。
灯一点燃,灯光成晕,映在雪橇车周围的雪地上,特别漂亮。
戚陆霄顿住脚步,就有人追着问他:“先生,坐车么?五十块钱跑一趟,您外地来的吧,这么晚去哪儿啊?不管去哪儿都能送。”
戚陆霄睫毛动了下,又往前走。
在经过一家酒吧的时候,他抬起头,眸光突然一怔,酒吧门外有个穿白色羽绒服的男孩子,仰起头不知道在跟同伴说什么。
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就转过来看了戚陆霄一眼。
戚陆霄身材高大挺拔,穿着很厚的长羽绒服都不臃肿,就算面容过于冷白瘦削,眉骨在寒冷的夜幕之下也格外冷峻,但还是好看的。
对方愣了一会儿,跟同伴嬉笑推闹,被同伴推了一把,就朝他走过来。
戚陆霄却扭头离开了。
晚上很冷,除了冰雕灯展,没有太多可去的地方,戚陆霄站在人群外远远地瞥了一眼冰雕,就没再继续停留。
剧院似乎有话剧演出,他买了张票。
今晚演的是场喜剧,剧院内笑声不断,散场的时候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那个女孩子突然拉了下旁边朋友的手,然后往前指了指,很小声地说:“好像戚陆霄啊。”
“看错了吧?”
她们是池容的粉丝,三月底,马上就到池容的生日了,她们一起到这个城市旅游。
街上的马拉雪橇也都是多年前池容改过的样式,当年综艺播出后,这边就多了很多这样的雪橇。
男人的背影很沉默,稍微仰起头看向舞台的方向,所有观众都渐渐散场离开了,他却还坐在座位上,没有起身。
等那两个女孩子也离开,整个剧院除了工作人员,观众席空空荡荡的。
只剩下戚陆霄一个人。
工作人员忍不住过去问:“先生……”
他才开口,就突然一顿。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但鬓角全都白了,而且……
戚陆霄眼睫颤了颤,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起了什么,刚才一直盯着台上,几乎没挪开过眼神,他抬起手,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
戚陆霄像从一个漫长到横亘了十年的梦里醒来,睁开眼眼尾一片湿润,眼眶还是红的。
枕头旁边手机亮了一瞬。
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其实才过去几个小时,现在深夜三点钟,宋寒生给的药很管用,池容脚好得差不多,就憋不住想去片场。
他怕戚陆霄万一突然回来找不到他,就跟戚陆霄说了一声。
【唔西迪西:我去片场了,戚老师~】
【唔西迪西:垂耳兔蹦跳.jpg】
消息是刚刚发过来的。
戚陆霄低下头,狼狈地擦拭着脸上的眼泪,他嗓子几乎全哑了,没办法开口,嘶哑的哽咽和低泣都压在喉咙里。
【我去找你。】
韩城守在病房外被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戚陆霄这么慌乱的样子,像尽力在让步伐和身形平稳下来,脚步却越来越快。
他连忙跟出去,但戚陆霄已经开车离开了。
池容跟妹妹对了会儿戏,垂下睫毛突然瞥到戚陆霄的消息,都已经深夜三点多了,戚陆霄还没睡,他凶巴巴地发去责怪。
【唔西迪西:怎么还不睡觉?戳一下秃头小宝贝.jpg】
等拍完几个镜头,戚陆霄应该也快到了,他就想去片场外等戚陆霄,但才走出去,就瞥到了戚陆霄那辆银黑色的迈巴赫。
“怎么这么晚过来?”池容抬起头,冲他眨了眨眼,柔软漂亮的卧蚕跟着弯起来。
恍如隔世。
戚陆霄眼眶通红,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抬起手臂将他紧紧地抱入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回顾:
糖罐:27、28章
后面还会写,但剧透一下其实就是戚总和容容的记忆之前都是乱的,因为有原着,改掉的原着,上辈子三条线混在一起。(……)
第62章 黑化值
池容怔了一瞬, 戚陆霄手臂收得很紧,将他严丝合缝地抱到了怀里, 滚烫灼热的呼吸扑在他耳朵尖上, 力道几乎将他揉碎。
“怎么了?”池容有些无措地仰起头,他被搂在怀里,看不到戚陆霄的脸, 就抬起手去抚摸了一下,满手都是濡湿的泪痕。
戚陆霄喉结滚动,闭上眼睛,眼泪就沿着泛红的眼尾又淌了下来。
他上辈子, 不是因为疯病才开车去深山的, 他离开剧院之后,瞥到寒冷夜幕上的无数颗星星, 群星深处,好像有一颗格外明亮, 不知道为什么, 就突然很想开车上山。
池容的墓地在那个山上。
他忘了池容,已经有十年没去看过他了。
然后他在山路上翻了车。
车毁人亡。
最后还是没能见到池容。
戚陆霄伸手有些狼狈地又擦拭了一下眼泪, 眼底却还是红的,他嗓音很低哑, 尽管已经尽量让语气平稳, “没事,做了个梦。”
池容拉住他的手腕上了车。
深夜光线黯淡的车内, 池容抬起手臂勾住了戚陆霄的脖颈,然后跨坐在戚陆霄的腿上, 戚陆霄鼻尖埋在他温热的颈侧蹭了蹭, 低头时还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 深呼吸后再抬起头,喉咙间泛起的哽咽也压了下去。
池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睫,湿润柔软的唇瓣亲上去,就像被小狗舔了一口。
戚陆霄眼眶还稍微有些泛红,却低笑了一声,胸膛都跟着微微地震动,池容顿时红了下脸,眼巴巴地盯住他。
“容容。”戚陆霄手臂搂在他的腰上,池容很瘦,但腰身和腿上都是那种柔韧纤细的瘦,能摩挲到薄薄的肌肉。
不像重病时浑身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头。
池容很小声地应,“嗯?”
“你又骗我。”戚陆霄掌心握住他的后颈,仰起头在他湿红的唇瓣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然后低声说。
死了就是死了。
池容根本没办法再回到另一个世界。
而且他也没回来过。
虽然他忘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直在等什么人出现,也许他潜意识里曾经妄想过池容换成另一个人再出现在他眼前,就像当初他跟池容婚礼的时候一样,他一眼就能认得出,他是不一样的。
但是一直都没有。
就连这辈子,他的重生,是在决定回国的当天,后来戚家再一次安排了他和池容联姻。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但对上那双眼睛,他就知道不是池容。直到婚礼那天,池容握住了他的手腕,他心头倏地一怔,忍不住垂眼。
……
池容满眼疑惑。
他露出个弱小又委屈的眼神,眼睛一眨不眨地跟戚陆霄对视。
戚陆霄掌心捧着他脸蛋揉了揉,低头亲了下他湿漉漉的唇肉,那双桃花眼漆黑深邃,很温柔地望着他,池容禁不住脸颊开始滚烫。
就好像他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
池容晚上待会儿还有场戏,戚陆霄就陪着他先到了片场。
“小陆,给我拿好了,去旁边待着。”池容把自己的手机和外套都交给戚陆霄,语气很自然地使唤人,还有点凶巴巴。
戚陆霄:“……”
戚陆霄抿了下唇,半垂着眼,缓缓地问:“所以我现在是什么人?”
“你不是我的助理么?”池容那双凉薄又艳丽的眼睛朝他一瞥,嗓音压下来故作冰冷,姿态松散地跟戚陆霄对视,格外跋扈。
戚陆霄唇角翘了翘,将他的东西都接过去抱在怀里,逆来顺受。
许小遥:?
她才刚走过来,谁跟她抢饭碗???
喔。
他们戚总。
那就没事了。
“……”池容一扭头,恰好许小遥很懂地往旁边退了一步,她找了个小马扎坐下玩手机,让戚陆霄接替了她助理的工作。
池容抬起手揉了揉泛红的脸颊。
他跟戚陆霄的剧本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被人旁观,但他的母星似乎真的抛弃了他。
“池老师!”副导演在喊人。
池容应了一声,过去拍戏。
整个学校内刚入学的新生在前三十天不会死亡,不管是被卷入副本,还是考生之间互相动手,就像游戏中的新手保护期。
三天一次小考。
宋喜还没彻底弄明白这个地方的规则,又再次坐在了考场中,他仍然没有及格,所以又被戴上钢铁嘴套,去做了催眠和电击治疗。
他手腕和手臂上的皮肤都被电击到焦黑,疼到骨头缝都在发颤。
等晚上回到宿舍,也就是那节废弃狭窄,到处都是烟味和汗臭的火车车厢时,他终于忍受不住似的往车门踹了一脚,“妈的。”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他完全没找到任何离开的办法。
他们的宿舍是按成绩分配的,所以同一个车厢内既有刚来的考生,也有在学校待了很久的,车厢内顿时又一阵痛哭或者咒骂。
所有人似乎都被勾起了情绪。
在一片混乱中,宋喜好像听到了一声小女孩的尖叫。
“《学神》第二十一场一镜一次!Action!”场记打板。
宋喜冷着脸推开车厢走廊挡路的那些人,大步朝女孩发出尖叫的那个床铺走去,才走过去,就看到拥挤的隔间内,左侧下铺有个中年男人正膝盖撑在床上,按着一个女孩,女孩挣扎间露出来的那条腿苍白细瘦,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大。
旁边床铺上的人都蒙着头在睡觉,或者眼神麻木地盯着这边,没有一个人阻止。
“你他妈想干什么?!”宋喜揪住那个中年男的衣领,就将人拖起来扔到了地上,他转过头去,那个女孩不是宋燕子。
中年男眼珠浑浊,跟宋喜一样戴着钢铁嘴套,满嘴不干不净地怒骂,宋喜又朝他头上踹出去,然后皱起眉对那个女孩说:“走啊!”
女孩连忙爬起来捂住手腕就走。
手腕上是他们系统的开关。
宋喜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想抢道具,但所有道具跟考生都是绑定的,就算手断了,系统内的东西都不会丢,除非考生死亡。
然而学校内,宿舍、考场,这几个地方禁止考生杀人。
中年男似乎瞬间就崩溃了,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神经质地躲在了车厢角落,指甲深深陷入了脸上的肉里,他自己都没发现。
确实没人能忍受这样的折磨,所有的考生不得不每天走到任何地方都抱著书,考试卷子却包括了这个世界上所有门类的知识。
想及格太难了,考不到及格,只能一直戴着钢铁嘴套。
而且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可能会被卷入副本,哪怕是睡梦中,很多人根本不敢睡觉,车厢里几乎每个人眼中都有血丝。
还要提防会不会死在其他考生手里,被顶替名次。
“既然这么难受,”宋喜突然问那个濒临崩溃的中年男,“怎么不去死呢?”
他倒没有骂人的想法,虽然比骂人还难听。
在这种绝对高压、毫无喘息,像被鞭子抽打一样往前爬的氛围底下,他竟然没见到一个自杀的考生,这也让人很毛骨悚然。
中年男没回答他,但旁边有个人却嗤笑了一声。
宋喜冷冷地瞪过去一眼。
“卡!”
池容从车厢下来,群演也都陆续离开。
接下来的一场戏几乎是无实物表演,因为都是需要后期去做特效的。
宋喜又在学校待了一个月,终于知道了当时那个人为什么嗤笑他。
他见到了逃避考试的考生,在规定时间拒绝进入考场,或者想逃出去,被吊在风扇上勒死的,在操场上突然被沙坑活埋的,还有人躲到了厕所,以为就不会被走廊巡逻的保安抓到。
结果脑袋被塞到了马桶里,流血变形,甚至这样都没死,口鼻还在微弱地呼吸。
宋喜胃里翻江倒海,却连吐都吐不出来了,或许有人宁愿一死,也不想再被压力和痛苦折磨,但几乎没人愿意死得这么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