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两在里头转悠许久,竟没遇到什么阻挡他们前进的陷阱机关,或许洞穴的主人觉得位于洞穴上面的深海已经是他最佳的防护。
根本不需要再设置其他机关。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周围竟没了水。
除了周围的泥土较为湿润些以外,洞穴变成了普通的地道模样,顾砚将嘴里含着的那根软管吐出,往左右看了眼。
“莫非是幻境出现了变化?”
“不是。”楚月凝背着气囊转过头来。
他们一路追来,这里确实就是那怪人的巢穴,在附近看了下情况,突然弯腰在地上捻起点带血的泥,“幸亏有你捅伤他的那一刀,不然咱们可没办法这么容易的追过来。”
顾砚跟着看了眼,“刀是他递给我的。”
都递到他手里来了,他不动手简直不可能。
楚月凝垂着眉眼,“是他低估了你。”
其实也不能算是低估……在顾砚眼神木讷、执意要走向那个高台的时候。
他也以为是顾砚彻底被控制了。
不是低估。
而是身处幻境,那个人本身就有那个能力。
只能说顾砚比他们认为的都强些。
就算被幻境强行剥夺了修为和强悍的体魄,他自小打磨淬炼出来的意识,也远比寻常金丹期的修士更加的牢不可摧、不会轻易动摇。
他们在原地休息了会,继续顺着血往前追。
洞穴里海水消失后,两侧墙壁每隔三、五丈,就缀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柔和白光将周围照亮,那些滴落地面的粘稠血迹清晰可见。
看样子那人确实伤的很重,且没办法止血。
在地道里转了半天,他们终于找到了目标。
对方被那件顾砚亲手穿上的红衣包裹着,坐在块光滑如玉的圆石上,正烦躁不安的与胸前扣子做斗争,试图解开那些将他越绑越紧的扣子。
听见脚步声猛地抬起头,“是谁?!”
血红色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和防备。
见是他们,那人露出满脸的惊愕表情。
“你们怎么能追过来?!”
怎么可能?!
这里可位于深海底下!
他在海水中活了数十年,又向来以速度见长,自海面回洞穴的路途,连他都要全力游两盏茶才能到!这两个人在水底的速度不可能比他快,身为人类在海底又不能换气。
怎么可能从水面追到这里来。
他们不应该早就被水淹死了嘛?!
大海可不会对他们这些人类手下留情!
他不愿意相信。
但两人又确实站在那,不容得他不信。
苍白面容涌现起丝恼怒,很快化作杀意。
只见他腰部以下双腿突然转变成条遍布绯红鱼鳞的鱼尾、双手化为利爪。那条鱼尾长自腰以下约八尺尺,绯红尾纱宽约半丈,不仅流光溢彩极为漂亮,还相当结实且凶猛有力。
随着其“啪”的声猛地拍打着地面,借着尾部与地面相撞的力量,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抓了过来。
顾砚没躲,冷着脸横刀以对。
他刚被彻底改造的身体没变回来,浑身的疼痛和力量还并存着,有着跟这人一拼的实力!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他这边全神戒备,蓄势待发。
谁知那人只冲到半截,闪着寒光的利爪尚未到顾砚跟前,身上便一阵红光大盛、嘴里发出声似是难受至极的呜咽声。
突然浑身抽搐着,自半空中跌落至地面。
整个人表情痛苦的蜷缩成团、不断的挣扎着,连那流转着红光的漂亮尾纱都因疼痛收缩成团。
最终化作双苍白长腿、自红衣下伸了出来。
顾砚定睛看去,原来是那件衣裳起了作用。
绣进衣服里的黑金纹路发着微光,与镶嵌在领口、袖口、以及腰带上的各种宝石交相呼应着。让那件华丽至极的衣裳变成了张网鱼的网,紧紧束缚住了被包裹在内的人,且随着那人越是挣扎得厉害,那张艳丽至极的红网就捆得越紧。
被顾砚刺伤的腰间最严重,已经陷进肉里。
越勒越紧,成功限制了那人的动作。
只能被捆了坐在地上,强忍浑身骨肉被勒紧、力量被剥夺的痛苦,愤怒的瞪着血红双眼。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顾砚想了想,“我猜,应该是捆妖绳。”
“****?!”那人气急败坏的骂道。
这玩意不就是你们专门弄出来对付我的么,你现在搁那猜个屁呀,装什么无辜?!
你们这些该死的、狡猾的人类!
就该引场海啸来将你们全部都淹死!
淹不死也要用海水拍死你们!
所以为什么这两人不会被海水淹死?!
他们到底是什么玩意。
顾砚,“……”
他不是装,他是真无辜。
原先在看到画出来的纹样时,他是觉得十分的眼熟,再加上楚月凝选了佛家七珍中,最珍贵的砗磲来打磨成衣服的装饰。
他隐约能够猜到这件衣裳是做什么用的。
但后来幻境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他整日挣扎在自己到底是顾砚、还是海华的思绪纷争中,能将衣服分毫不差的做出来就不错了。
一直也没想起那个黑金纹样究竟是什么。
直到他看到这人被捆在地上胡乱蹦跶。
他才突然想起自己曾在书上看到的捆妖绳介绍,跟眼前的情况完全契合,将人牢牢捆着不能动弹……
或许这么说不对,毕竟被捆那个的不是人。
顾砚在地上蹲下来,“你是鲛人?”
传闻北海有鲛,人身鱼尾,其肤白如纸。
族中不论男女皆形容瑰丽,声音天生如乐曲,轻易便可摄人心魂,以此来控制人走向大海。而鲛人会在与他们交配后将他们吃掉,性格傲慢而暴躁。
对于鲛人会将人吸引过去交配的传闻暂且不论,鲛人的外貌瑰丽、声音魅惑无比,而且性格傲慢是公认的。
面前这人与传闻中的鲛人特征恰好能对上。
尤其是性格傲慢这点。
顾砚看了眼鲛人腹部的伤,略笑了下。
若非性格实在傲慢,又怎么会如此的轻敌。
说实话顾砚出来行走这么多年,遇到过的敌人和危险都不少,还是头一次碰到敌人往他手里递刀的。——这得对自己的实力多有信心,又得多看不起他这个被控制的“海华”。
“狗东西!你伤了我还敢笑?!”
鲛人越发愤怒,使劲儿在捆妖绳里挣扎,神情凶恶地要朝着顾砚扑过来,却不想他越是想动、越是被捆得动弹不得。被顾砚拿沾血的刀轻轻拍了拍他惨白的脸颊,语气极为温和的笑着,“你使劲儿挣,能挣得脱算你厉害。”
捆妖绳两个特点。
一是被捆的妖身上血气越重,它能发挥力量就越强。二是遇强则强、你越挣扎的厉害,它收紧的越厉害。
鲛人刚炼化了数万斤血肉,身上血气浓厚。
此时用捆妖绳对付它简直再合适不过。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能保证将鲛人捆住。
刚刚鲛人若要在岸上动手杀他们,以他们如今的实力,恐怕是凶多吉少,很可能会躲不过去。
可惜在鲛人眼里,广袤的大海才最为安全。
不仅因为鲛人自来生活在水中,能在水里来去自如,还笃定他们身为人类,无法长时间待在水中不出去换气,根本不可能追到他藏在海底的巢穴中来。
才会在受伤后,急着逃回来试图结衣疗伤。
却不知正是因为如此……
在他从海面游回巢穴的途中,那件被当做捆妖绳来绣制的衣服会在他身上越缠越紧,到最后根本无法解开的地步。
对鲛人而言可能是弄巧成拙,机缘巧合。
对顾砚跟楚月凝来说,不论是捆妖绳、下水用的气囊、还是顾砚最后捅向鲛人的那一刀,都是他们机关算尽,竭尽全力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顾砚看向手中的刀,对着蜷缩在地上的鲛人,礼貌发问。
“是不是杀了你,幻境就破了?”
“你要杀我?你怎么能舍得杀我呢。”
被捆着不能动弹的鲛人脸色惨白,硬生生变了副模样,一改之前想要杀人的凶猛姿态,脸上汹涌着的愤怒和恨意也瞬间消失不见。
飞快的从血红眼珠里滚落两串泪珠出来。
如同细雨打湿了海棠,诉不尽的楚楚可怜。
他说哭就哭,很快便泪如雨下。
大颗大颗的眼泪自眼眶滚落,很快便凝结成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顺着衣袍滚落遍地。
顾砚低头看了眼。
如朱砂的红、漂亮至极且迷人心智的颜色。
“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鲛人顶着他瑰丽无双、又似天然无害的脸,伸手轻轻拽着顾砚的袖子低声撒娇,“你不要杀我,我带你去找我们鲛人的至宝鲛珠和绞纱,以后也都会陪在你身边,咱们就在这海域里生活。”
顾砚皱眉,“我在问你怎么出幻境。”
“为什么要出去的呢?”鲛人低声反问。
他绝美的脸颊露出些许柔和笑容,那件华丽至极的红衣底下,遮不住的曼妙身材若隐若现,处处都藏着勾人心弦的魅惑味道,声音更是如此,“就留在这里不好么?海底很大,藏着许多你想象不到宝藏。
等我把鲛珠给你,你就可以随意在水里活动,我带会带你去找珠贝、捡珊瑚,随便搬一块拿到岸上去,都是价值连城、引人趋之若鹜的宝贝。你不如想想看,只要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你就能住最最豪华的房屋、奴仆成群、锦衣玉食……”
“就算你想要我,我也不会拒绝你……”
“可是我会拒绝你。”顾砚轻声笑着。
正竭力魅惑他的鲛人猛地瞪大了血色眼睛。
“?!你怎么会不受我的声音控制!”
“怎么可能!我鲛人一族的声音是天赐之宝,没有人能逃脱我们的魅惑,没有人!”
他看起来相当的不可置信,惊讶万分。
“你为什么能逃脱得掉。”
“你凭什么?!”
倒也不必表现得如此夸张。
顾砚强忍着浑身骨肉的剧痛,勉强在他跟前站稳了,轻声提醒道,“……你刚刚在岸上想控制着我杀人,并没能成功,怎么你这么快就忘了?”
“或许是你血脉不纯,要么学艺不精。”
“那只是因为我没用尽全力!”鲛人恼羞成怒,冲他尖声叫道。
他可是最纯净、最尊贵的鲛人!
怎么可能连落入幻境里的人类都魅惑不到!
他不信。
他不相信!
顾砚低头看向手里的刀,“或许吧。”
在鲛人跟前慢慢蹲了下来,“我这个人向来喜欢先礼后兵,原本是想劝你送我们出幻境的,但若是你不愿意……我就只能换个方法。”
他猛地举起了刀,朝鲛人刺了过去!
面前长着鱼鳞的惨白脸颊突然变了副模样。
他师父、赵峥宇、林真真、宁霜风的模样如同走马观花般,缓慢而迅速的出现在他眼前。
都双眼含泪,面露悲伤的看着他。
“砚儿/师兄,你真的要杀了我么?”
顾砚面无表情,“当然。”
他毫不犹豫的将刀刺向了鲛人的腹部。
眼看刀刃即将刺进皮肉,眼前的脸突然又换了一张,那人有着双掺了碎金的眼睛,浑身是血的躺在他面前,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缓缓的向他伸出了只染血的手。
“阿砚,救救我。”
顾砚手中的刀有瞬间停顿。
是楚月凝。
见终于抓到了他的弱点,鲛人红色眼珠里闪过些许得意,得寸进尺的抓向他衣袖,口中继续呼唤着,“救救我,我好疼……唔!”
可惜那抹得意尚未散开,鲛人就感到疼痛。
“这特么不是你在乎的人么,怎么你居然连他也想杀?!”鲛人破口大骂。
那把刀再次落下,握刀的人手很稳。
只听见利刃割开皮肉的“噗嗤”声闷响,半截刀锋分毫不差的嵌进了原本那条伤口中。——似是还觉得不够,顾砚面无表情的握紧了刀柄,使劲儿顺着刀口位置往下划拉了道,让原本只有几寸的小伤口竖着布满了整个腹部。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肚子里内脏隐约可见。
血腥而残暴。
动手的人因为离得近,被溅了满脸的血。
顺着他的眉毛,浸透了他的眼睛,再顺着眼眶流淌至脸上,最后“嘀嗒、嘀嗒”的落向地面。粘稠的血色给那张脸添了几分阴森暴虐,偏那人还在笑,唇角轻挑,眉眼弯弯,语气也极为轻柔,似乎在诉说着件稀松寻常的小事情。
“我之前杀鱼时就这样,先开膛破肚。”
“有些鱼生命力极强,即便是将肚子完全剖开,里头内脏都掏掉,浑身的鱼鳞都刮完了,它们居然还活着,在锅里不知所谓的蹦跶着,我不知道你们鲛人是不是也这样,或许你们比普通的鱼更厉害些,若是那样……”
“我不介意将你脏腑都掏出来……”
顾砚抽出刀,冷眼看着鲛人疼得胡乱挣扎。
冰冷的目光在其身上肆意流连,似是在打量着接下来该从各处下手,“现在我给你个机会,将我们都送出幻境去,若是你活着没办法做到的话,我就只能将平时杀鱼的步骤,都用到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