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有点。”顾砚随口敷衍着。
他守在门口,等楚月凝搭完冰屋进门封口时,就将人拉过来袭击身边坐着,冰凉的身躯直接贴过来,让顾砚浑身都激起层鸡皮疙瘩,同时也激活了他手腕处戴着的离火镯,藏在镯子里小火苗受到寒意影响,跳跃的动静变大了些许,很快便将那点寒意完全驱散了。
楚月凝冲他笑了下,“好了,不冷了。”
顾砚点头,“坐下休息会吧。”
在一边小声叨咕的鱼池,“……”
他就不应该在屋里。
三个人的场景,他永远是多出来的那个!
可他也不想出去被冰雹砸得满头包。
好疼的!
在出去被“噼里啪啦”的冰雹砸,吹风挨疼和躲在冰屋里孤影成双,做最孤单的那个,鱼池自觉没得选择,只能假装这冰屋里还有对姿态亲密的大腿,坐在原地抬头数从屋顶上刮过的冰碴子。
一颗冰碴子,两颗冰碴子,三颗冰碴……
硬是数了好几千颗咣咣砸到他们屋顶来的冰碴子,外面呼呼乱刮的妖风才稍微停止,他赶紧从地上弹跳起来,跟背后有人追似的往冰屋门口小跑过去。
“我先出去看看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楚月凝将封闭上的冰屋出口打开。
鱼池将头探了出去,被迎面刮来的寒风吹得哆嗦了下,随即张嘴惊叹。
“哇……卧槽!这里哪?”
那场奇异的暴风雪来得快,去得也快。
前后不过盏茶时间,外面的情景却已经模样大变,不是他们走了那么久,四周却都大同小异的雪原了。
冰屋的外面,出现了一条河。
一条并不算太宽、也不算太深的小河,河里有活水潺潺流淌着,还有小鱼小虾的浸在水里,悠闲自得。河流两边生了些他们不认识的草,是少见日光的微微嫩绿色,看起来十分娇弱鲜嫩,在河道两侧蔓延开去至少半丈。
看起来倒是与普通的小河没什么两样……
可是这里是极地冰原深处。
在这里出现条看似普通至极,缓缓流淌着,两侧河岸还生了新绿的小河,本身就是件极为奇怪的事儿。
怎么看都极为怪异。
而且这条河刚刚明明不在的。
至少暴风雪前是不在的,他们提前探过路。
鱼池在离草地还有两尺的地方蹲下来,从脚边抓起团积雪,团吧团吧捏成个雪球,“啪”的声便草地砸了过去,半尺来高的纤细草叶被雪团砸得稍微晃了晃,跟普通草叶没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藏在里面伺机而动的妖兽、毒物钻出来,
鱼池转过头来看向冰屋方向。
看着顾砚一步踏出,金铃摇晃,一步三响。
“也不是幻境啊,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就突然出现了条河呢。”鱼池撑着胖下巴,正满脸疑惑的感叹,从他旁边窜出去根细长的雪珑果藤。沿着学面不停地生长着往河边去,拽了把半尺长的嫩绿草叶后,继续往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的水里栓了条鱼,才迅速地退回到顾砚跟前。
三人围着草叶和那条鱼看了会。
顾砚拿金针戳了戳鱼的尾巴。
一蹦三尺高,精神得很,倒是没生出满嘴獠牙或者其他奇怪的东西,就只是条他们不曾见过的鱼。
“草跟鱼应该没毒,能吃。”楚月凝低声猜测,又抬头看了眼周围,“或许这条河并不是突然出现的,是我们突然出现在了这条河边。”
鱼池满头雾水,“……嗯?”
你在说什么玩意啊。
麻烦我说点我听得懂的行吗?!
但显然楚月凝没有替他答疑解惑的意思,说完这句就起身往河边抓鱼去了。——他们这一路上都吃着储物戒里的食物,全是些提早准备好的面饼烤肉之类,没坏,但放的时间太久了,也各种不好吃,有河鱼这种新鲜的食材自然是不可错过的。
两人心意相通,见楚月凝往后边走,顾砚熟门熟路从戒指里掏出烹饪用的铁锅,又拿出个能装水的铁盆递给鱼池,点点小河,“去打水回来。”
鱼池,“……你两反应需要这么快?”
看到鱼就想到吃?
这不符合你两在我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啊!
顾砚斜了他眼,“你就说吃不吃吧。”
“当然吃!”鱼池飞快的跑去打水了。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在冰屋里喝到了鱼汤。
那鱼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最大也只有半尺来长,最小的只有掌心长,细鳞白肉,肉质细腻,熬出来的汤呈奶白色、没什么鱼腥味儿,反而鲜香无比,旁边架子上串着的烤鱼已经两面金黄,散发着淡淡的腥味,两碗鱼汤下肚,整个人都是暖洋洋的,鱼池将碗里的鱼肉带骨头都嚼吧嚼吧咽了,看着往火堆里添柴的顾砚,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会想着在储物戒里的装柴禾的?”
顾砚疑惑抬头,“带柴禾不很正常么?”
鱼池懵了,“正常么?”
谁家储物戒指里正常会放那么大捆柴禾?!
足足有半人高那么大捆,顾砚将那堆干柴从储物戒里掏出来的时候,他直接都惊呆了好吗?!
“挺正常的呀。”顾砚理所当然的说道。
“这里可是极地冰原,你进冰原之前没想过等灵力耗尽、又实在冻得太厉害,没办法继续前进、甚至会被风雪吹伤的时候该怎么办吗?”
鱼池表示他没想过,“要怎么办。”
顾砚指了指在冰屋里燃烧的火堆,示意他自行理解。
鱼池盯着那堆火看了半响,“这样也行?”
事实证明确实可行。
虽然他们远没到山穷水尽,当真需要缩在某个洞穴里、拿柴禾点着火堆驱寒的地步,但至少……喝到了味道鲜美的鱼汤不是么。
鱼池对他这招深感敬佩,准备以后也这么干。
两人随意的聊了会儿。
鱼池突然从装鱼汤的碗里抬起头,好奇问他,“那个蕊姬,你们真就打算那么放过她了啊?”
“嗯。”
蕊姬同残魂宗主有不共戴天之仇。
残魂宗主都决定放过她了,他们这些没经历过那场大战的,没资格置喙他的决定,自然听命。反正蕊姬被楚月凝伤的厉害,百年内不可能出极地冰原,等百年后……就算蕊姬受的伤完全恢复,跟他们的实力也都被拉开了,根本不足为惧。
她要是不怕死,倒是可以来找他们。
“就是有些可惜了,道一仙宗那么多厉害的前辈因她而死,她居然还能让仙宗宗主放过她,手段也是非同寻常。”鱼池喝完了碗里的鱼汤,自己起身去拿火堆上烤的鱼,“要是我的话……”
他原本想说。
要是我的话,肯定会选择跟她同归于尽。
可话语在喉咙里滚了两圈,却半响没能说出来,一边是与血魔宫勾结、残害了宗门的叛徒,一边是或许不到万一可能的、宗门在日后重兴的机会……这是个非常艰难的抉择。
仙宗宗主不恨蕊姬吗?
怎么可能呢,被屠杀的是他最亲近的弟子朋友、被覆灭的是他最重视在乎的宗门。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他眼前。
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他只会比他们这些旁观者,这些从旁人嘴里听得只言片语的外人更痛苦,更恨背叛了道一仙宗的蕊姬。
可他却简简单单的被拿捏住了。
因为他心里在期待着。
期待着那些被他送出去的小弟子们,有朝一日能够回到那片满地焦黑的云浮山,期待着那属于他们道一仙宗的绣旗,能够再一次的飘荡在云浮山顶。
是当场就替死去的宗门复仇。
还是期待那不足万一的宗门复兴……不论怎么选,对问心剑里那位前辈而言,都是难以言喻的锥心之痛。
鱼池重重地叹了口气,“幸好。”
“幸好我不用落到做这种选择的地步,如若不然,我只怕是要疯,选什么都不行……”
“这世间,哪有什么双全法呢。”
顾砚垂着眉眼,摸了摸手边的问心剑。
楚月凝拿了条烤鱼给他,低声问道,“宗主还没动静么?”
顾砚摇摇头,“没有。”
他咬了口烤得金黄酥脆的鱼肉,声音有些低,“我有种感觉,他其实根本就没想在问心剑中留多久,这次让我进极地冰原,已经是在拼命一博了,他看到可道一宗重建的希望,所以即便是消耗掉他积累起来的力量后会真正的魂飞魄散,他也要利用那点力量,来告诉我灵脉和灵泉的存在。”
“当我将它们都拿到手……”
或许是自觉任务已经完成了,又或许是没办法杀了蕊姬,替那些死去道一宗弟子报仇,或许心里也觉得自己不配看到他期待的、妄想着的,明明已经近在咫尺的道一重建。
从他在蕊姬那里拿到灵脉和灵泉。
寄存在问心剑里的宗主残魂就没再回应过他,也没再接受过他输进去的《万物决》灵力。
就好像他真的散了。
或者是在静静的等着自己……散了。
他明明期盼着道一重建,却又注定看不到重建起来的道一宗。
顾砚啃着鱼,突兀的叹了口气。
楚月凝揉了揉他的肩膀,“等我们回云浮山建好往生殿,就去仙盟总部接前辈们的灵位和尸骨回山。”
顾砚点点头,“好。”
喝完鱼汤,他们打算顺着河走,看看情况。
可河有上下,楚月凝侧头看了眼鱼池,“咱们不如兵分两路……”
“行啊,楚仙君你最厉害,你自己走。”
鱼池跳出来打断他的话,抱着顾砚的胳膊,“我跟顾砚一路,免得真出事了,你们还得辛苦捞我。”
楚月凝热眼神冷淡的看向他。
鱼池被他掺着碎冰的眼神冻住,冷得脊背发寒,却坚持抱着顾砚不撒手,“……反正我要跟顾砚通路,你就算在这里打死我、我也不会屈服的。”
楚月凝冷笑了声。
顾砚略想了下,“还是一起行动吧。”
刚刚突然刮起来的那风暴有些怪,也不知将他们刮出了多远,若分开后再来阵刚刚那种怪风。
事后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鱼池。
“好!”鱼池立马答应。
楚月凝向来不喜欢跟他唱反调,点头应了。
于是他们便顺着河流往下。
没想到竟让他们遇到了意外的惊喜。
说意外倒也不对。
毕竟那是鱼池进极地冰原的目标。
那棵天阶中级的灵植,冰原雪梨树。
顺着小河蜿蜒往下,走了半日后,清澈见底的流水汇聚成了个小湖泊。
顺着湖泊往右,是片蒸腾着氤氲水雾的温泉。
冰原雪梨树就生长在温泉边上。
树高约十丈,树干也粗壮,茂密枝丫如伞般往外延伸出去,满树的梨花欺霜赛雪,肆意绽放在他们头顶,偶尔有两片洁白花瓣从树上飘落,轻柔无比掉落到温泉里,只会在水面上荡起点缱绻柔和的水纹。
又冷又甜的馥郁香气萦绕在水雾里、水面上。
很快也浸染到了他们身上。
只有一棵冰原雪梨,就将整个温泉区域衬得如梦似幻、恍若仙境重现。
不愧是钟天地灵气而成的天阶灵植。
鱼池站在温泉边流着口水,“雪梨树!”
他心心念念、寻了一路的雪梨树!
本来都以为这次来进冰原要错过了的,没想到峰回路转、被一阵怪风刮到了他面前来!当即便“嗷呜”叫着,冲那棵开着花的雪梨树跑过去。
眼看距离碰到树干只有两尺多远,满心欢喜的鱼池突然感觉自己小腿被缠绕住了半截,他当即便被吓了一跳、惊出来满身的冷汗。只当是种了什么妖兽提前布置好的陷进,赶紧低下头去查看。
看到是截相当眼熟的雪珑果藤,那口卡在喉咙里的惊吓才稍缓,伸手拍了拍自己胸口。
“顾砚你干嘛……”
话音未落,突然从头顶的树枝间垂下来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狰狞蛇头,左右各两颗三寸长的毒牙闪着幽幽蓝色,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脑袋咬了过来。
鱼池乍然受惊,胆子差点没被当场吓破。
张嘴就惊叫出声,“啊——有蛇啊……”
“噗通。”
话音未落,缠绕住他小腿的藤蔓猛地收紧、被用力往后扯去,鱼池惊惧之下也忘了反抗,就那么直愣愣的脸朝下被拽到在地,扑进厚厚的雪层里,呛了口浸染了雪梨香的雪尘。——要不世人都夸这雪梨香说经久不散呢,就连雪梨树下,地上积着的雪沫都是香的!还香的不得了呢!
可惜鱼池根本无心欣赏。
猩红细长的蛇信堪堪从他脸颊划过,他甚至都能隐隐感觉到那条蛇信碰到脸时的腥臭黏腻,又臭又心惊胆战,胸口噗通、噗通剧烈地跳动个不停,距离太近了……就擦着他的脸过去的,差点没给鱼池吓得三魂惊了两魂,七魄也邦邦直跳着要从他嘴里跳出去,四肢酸软、趴着动弹不得。
巨蛇一击不中,抬起硕大狰狞的蛇头朝顾砚他们看来,嘶嘶嘶地吞吐着猩红蛇信,泛着猩红的冰冷竖瞳里透着怨毒恨意。
——真是奇怪,它明明是只蛇形妖兽,顾砚却很轻易就看懂了它想表达的东西。
巨蛇可没空跟他们掰扯叙旧。
这棵雪梨树,原本是属于一只九阶妖兽的巢穴,但前些日子那只妖兽领着周围其他妖兽出了极地冰原,它等了许久才确定那只九阶妖兽不会回来,又等雪梨树上那只九阶妖兽留下的、令他感到不安的气息散尽后,才彻底占有了这棵它觊觎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雪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