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帽修士活动开在冰湖里冻僵硬了的手脚。
趁着顾砚他们身边没人,过来将分到手的五十灵石(他下水打捞有额外分的)还给顾砚,态度格外恭敬客气。
“之前那件事,还请顾道友替我保密。”
顾砚没打算将妖兽蛋还回去。
冷眼看了他片刻,“再有下次一并清算。”
毡帽修士松了口气,“我再也不敢了!”
待毡帽修士离开,鱼池领着霜狼过来,“你们跟那人打什么哑谜呢,这才多久呀,居然就跟个素不相识的人有秘密了?”
还没等顾砚回答,远远瞧见雪漠带着玉白狂狮过来。
鱼池瞬间收了声音,全神戒备的盯着雪漠。
雪漠带着狂狮在他们面前站定,拿眼神扫视了他们圈,最终将目光停留在顾砚身上,冷笑一声,“你可真厉害啊。”
搭配着挑衅的眼神,透着股子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顾砚却跟听不出雪漠的阴阳般,略微笑着点头。
“谢谢夸奖,我也觉得自己很是厉害。”
当然,楚月凝也不差。
嗯,毕竟是他看上的人。
他自认说的心平气和、十分诚恳。
雪漠跟那只玉白狮子却都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立马炸了毛,“顾砚,咱们走着瞧吧,极地冰原之行还长久着呢,你最好是别让我逮到机会对付你!”
顾砚眯着眉眼,看他的眼神有点怪。
雪漠继续炸毛,“你这是什么眼神?!”
“哦,抱歉,就是觉得你这放狠话的模样,我看着总觉得有点眼熟,略微思索了下。”他拿手指轻轻捏着自己手腕处的三根藤蔓,故意做出副惊讶至极的模样,“果然跟当初雪湘威胁我的时候一模一样呢。”
“这么说,你们果然不愧是同姓兄弟。”
“只是可惜……”
顾砚轻慢地拖长了声音,撇向雪漠的眼神里飘着冷淡的、并不怎么真诚的惋惜,“那对雪家兄弟的运气不太好,跟我放出狠话没多久,就遇到了极地冰原里的妖兽群倾巢而出、将北疆三城屠尽这等惨绝人寰的大灾难,在兽潮中尸骨无存。”
“你们雪家想替他们收尸都做不到吧?”
雪漠咬紧牙关,瞪他眼神里冒着熊熊怒火。
狠狠地磨着牙齿,“顾砚!你竟敢……”
“竟敢在我面前提雪澜和雪湘的死?!”
雪湘兄弟死在北疆城、尸骨无存,只能替其立衣冠冢的的事,一直是他们雪家最惨痛的禁忌,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的提起这两个名字!
顾砚他怎么敢!
怎么敢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提起他们!?
顾砚露出些真实的疑惑,“我为何不敢。”
“真是奇怪,雪澜和雪湘都是死于妖兽之口,又不是我驱使的妖兽将他们吞了,我为何不敢提他们的死。——而且他们葬身妖腹,尸骨无存的事难道不是事实,既然是事实,我为何不敢提?!”
“他们活着我都不怕,死了我更不怕。”
他冷眼看着双眼被愤怒涨红、恨不得驱使狂狮上来啃他一口的雪漠,低低地笑着,“所以我劝雪漠少爷最好别当着我面放什么狠话,免得不小心落得跟他们同样的下场。”
“毕竟,咱们现在可在妖兽的老巢里呢。”
“谁也说不准会不会突然冒出来只凶残妖兽,张嘴就将雪漠少爷吞进肚子里去!”
雪漠明显是被气狠了,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但他却又比雪湘沉得住气,即使被顾砚气得双眼通红、眼神淬了毒似的狠,也没有冲动之下、选择在白玉舟上跟顾砚动手。——或许是清楚自己没有以一敌三,将顾砚他们三个都摁趴下的势实力。
深吸了几口气后 ,将胸口的愤怒按下去。
表情恶狠狠地扔下句,“那咱们就走着瞧,看最后究竟是谁会葬身妖腹”后,带着他妖宠玉白狂狮扬长而去。
顾砚冷眼看着,“居然还挺沉得住气。”
鱼池挠了挠脑袋,有些看不懂顾砚的做法。
“你故意说那些话气他做什么?”
顾砚面色微沉,“是他先招惹我的。”
刚刚他跟楚月凝在斗触手怪时,雪漠的那只玉白狂狮看似在给他打掩护,实则三番两次阻拦他对触手怪发动的攻击,还有两次攻击角度格外诡异。
看着是奔着触手怪去的,其实是冲他而来。
逼得他不得不放弃对触手怪的进攻,转而利用那几条触手抽向狂狮,若非那只触手怪实力不是特别强劲,前面又有楚月凝顶着,他很可能被狂狮和触手怪两相夹击、逼得险象环生,甚至受伤丧命。
“艹!”
鱼池怒声骂道,露出个恶心至极的表情。
“我最烦像他这种背后搞小动作的!烦死了,遇到五阶妖兽,大家本该一致对外、尽快将妖兽诛杀,怎么就他非得拖后腿?!”
“脑壳是不是有包啊!”
趁人之危伤了顾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雪漠还能自己将那只五阶妖兽弄死!?
鱼池刚刚还觉得顾砚故意提及雪澜、雪湘的死,有点对死者不敬,毕竟死者为大,雪澜兄弟人都死了,再多的仇恨也该烟消云散了。
此刻却是对他的做法再认同不过了。
像雪漠这种毒蛇,必须得将其逼出来打死!
不然他能一直在背后暗戳戳的盯着,等着顾砚露出丝毫破绽,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咬上一口,极地冰原本就笼罩在的种奇异的暴风雪里,刚进界碑以内就又遇到了五阶妖兽,可以说是危机四伏、步步惊心。
谁还有心思随时随地注意雪漠的小动作呀!
……
触手怪之后,白玉舟平静的前进了十数日。
每前行十里左右,巫长老就会派人去左右查探,将附近的地形绘制成地图,其中也不乏查探时遇到灵植材料带回来。
其中灵植以玄阶、地阶的居多。
材料倒是五花八门,有玄铁、冰砂、月光晶等,鱼池甚至还捡到个千年的玄龟壳,刀枪不入、火过不留痕,防御力极佳。他乐滋滋的拿给顾砚看,“你帮我跟楚仙君说,让他帮我炼制副盔甲呗。”
顾砚疑惑,“你怎么不自己找他炼制。”
鱼池撇撇嘴,“他哪有你这么好说话。”
顾砚,“……我不干。”
鱼池就缠着他撒娇,“哎呀,顾砚……”
顾砚被他故意装出来的、娇滴滴的声音惊得浑身发寒,“你长成这样子,就别学黄鹂的那副小女儿姿态了好吧。”
鱼池故意往他身上凑,“哎呀~”
没等靠拢顾砚两尺之内,就被突然出现的楚月凝拎着扔开。
语气冷淡疏离,“离远些,你个肉包。”
鱼池能怎么办呢,打打不过、说也说不过。
只能抱着他刚捡的玄龟壳,灰溜溜的滚了。
连着十多天都这么打打闹闹的过了。
直到这天,他们所搭乘的白玉舟被道耸立在眼前的天堑拦住了去路。
那是条满覆冰雪,异常险峻的山脉。
之所以说它是天堑,是因为它极高极长,白玉舟顺着山脉转了好几百里,也没找到能绕过去的路,巫长老无奈之下,只能将白玉舟升到最高,想从被冰雪掩盖着的山脊上找到翻过去的路。
那道山脉真的是太高、太高了。
高的已经超过了飞行法器能达到的高度,御剑飞行更是不可能。
谁也不知道那山究竟有多高。
只知道当他们将白玉舟升到最高后,上面半截拢在凌厉风雪里的山脉仍旧是望不到头,这诡异风雪本就能限制他们的灵力运转和恢复。
若是飞到一半、灵力耗尽,再从万丈之高的半空摔下来……
那可不是闹着玩儿,是很可能会摔死人的!
白玉舟顺着山脉晃了半日,总算在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年的冰雪里,找到条露出微微黑色石头、仅能容得下一个同行的曲折小径。
巫长驱使着白玉舟,将他们挨个儿放下去。
“目前看来,只能靠步行翻过这座山。”
他将白玉舟收了,又给他们都分了些灵石,“越往冰原里面走,灵力恢复就会越慢,都尽量省着点儿用,但若是遇到了万分紧急的情况,还是保命要紧。”
众人齐声应是,慢慢地贴着山壁往前挪动。
算起来,自进了极地冰原,这应该是他们最困难的时候。
山路覆盖满了冰雪,湿滑无比,还窄,偏他们大多数的人都穿了许多御寒衣物、整个人都圆润了两三圈,活动不便。
稍微不注意,踩滑就可能会跌进万丈深渊。
虽说不至于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为了保存实力,每个人都在尽量节省灵力消耗,各种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还得随时保持警惕,生怕会突然从哪里冒出来只妖兽攻击他们。
谁也不知道这山有多高。
也都不知道他们要走的路有多长。
这种不确定性,总是会催生出许多危机感。
连着在山崖上小步小步的挪了四日后,就连向来话密的鱼池也不叨叨了,只有在趴着又冷又硬的石壁休息时,看着顾砚居然能在那条他站都站不稳的小径上坐下来,忍不住感叹了句。
“早知道我就不该把自己吃这么胖了。”
顾砚拿着手里的烤肉,“那你吃不吃?”
鱼池,“……”
他发誓,他真的有挣扎过!
至少挣扎了两息时间,最终还是舍不得肚子咕嘟、咕嘟的叫唤,一脸既挣扎又痛苦的看向顾砚,“吃!”
“不吃饱怎么有力气继续往前走呢!”
“唔,算了,我还是只吃一个鸡腿吧。”
这山路确实太窄太滑,他体型又实在庞大,走得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生怕他碰到哪个凸起的石头被绊倒、直接摔下去!为此顾砚和楚月凝一前一后将他放在中间,就为了在他可能不小心掉下去的时候能及时拎他起来。
大腿夫夫都被他这样在中间无情的隔开了。
他还是勉强填饱肚子,少吃点减轻负罪感吧!
那条曲折狭窄的山路共走了半个多月,当他们成功的翻过山脊,站在能容纳数十人的银白山巅之间时,鱼池捂着自己被饿瘪了许多的肚子,迎风流泪,“我可是宝行的大少爷呀!”
“谁能想到我堂堂鱼家大少爷!居然也要挨饿受冻的一天,呜呜呜……”
顾砚,“够了,戏赶紧收一收。”
鱼池收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小半个时辰。
期间顾砚劝了他几句,见实在是劝不动,也就由着他搁那呜呜呜、自己走到附近查看有没有下山的路。他们站着的这片地方很高,但却并非最高的,就在他们的西北方向,伫立着座比他们这片高出数百丈的巍峨雪山,上面似是凝聚着万古不化的冰雪,隐约折射出些许银光来。
巫长老还没确定是寻路下山,还是继续往上。
顾砚站在崖边,探头朝底下望去。
白茫茫一片,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他刚想转头回去,却听见耳边有道破空声呼啸着,眨眼就到了他身后。
“小心!”这是楚月的提醒他的声音。
顾砚轻笑,“终于来了。”
自从那日大战触手怪后,他就等着雪漠出手。
这一路上都暗自警惕,没想到雪漠倒是挺沉得住气,居然能忍这一路,选择在这个翻过山脊、大家都会忍不住喘口气的时候动手。
时机确实选的不错……
可惜。
“正在放松喘气的人里,可不包括我!”
只见他动作灵巧的转过身,蛰伏在袖口的冰雪蔷薇瞬间拉长,带着细密尖刺的藤蔓无限蔓延,瞬间便将朝他扑过来的玉白狂狮从前肢到脖颈缠绕起来。
十数朵浅粉小花齐齐绽放,露出红色花蕊。
那根缠绕着狂狮的藤蔓纤细径直、还缀着朵朵小粉花,看着便脆弱无比,随随便便可能挣脱开。
并非只是看着脆弱。
它实际上也确实很脆弱的。
狂狮扑向他的动作只被阻拦了一瞬,随即便毫不费力的挣断了藤蔓,怒吼一声,继续向着顾砚步步逼近。
他本就距离悬崖不远,此刻更是站在边上。
风雪纷飞中,清瘦的身影有些摇摇欲坠。
雪漠就站在玉白狂狮身后,看着那串被顾砚催生出来、又被狂狮轻易挣断的藤蔓,眼里飘着浓烈的恨意和些许不屑,“你的手段就只有这么点儿了么,顾砚。”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跪下来求我放过你,或者等着被我的玉白狂狮扑倒,摔向背后的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雪漠的神色间透着些许得意,“选吧。”
还没等顾砚回应,他又发现了旁边想靠近过来的楚月凝,眼神凶恶的瞪过去,“站住!楚月凝,我知道你的剑招很快,可是你不可能在瞬间将我和狂狮同时击杀,我们之中总有一个能将顾砚推下悬崖的!”
“除非你想看着我跟他同归于尽,否则……”
他厉声喝道,“给我站在那不许动!”
楚月凝沉默着,当真神色冷漠的站住不动了。
见自己果真威胁拦住了楚月凝的动作,雪漠的脸色更得意了些,瞥向顾砚的眼神里也带着些不屑。
“顾砚,该你选了。”
顾砚平静的看他,真诚发问,“我就不能有第三个选择吗?”
见他居然连一点恐惧慌张的情绪都没有,雪漠突然就怒了,大声嚷嚷着,“现在你的命就捏在我手里,我只给你这两个选择!要么赶紧跪地跟我求饶,要么被扑下山崖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