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阮太困了,又因为这一出闹剧没法睡觉,外面一有声音他就头皮发麻,在顾修义肩头难受地蹭了蹭。
顾修义立马低头,拍着纪阮的后背安抚。
他受够了方兰的吵闹,头也不抬吩咐道:“宋岭,送客。”
“好的。”
“——不行!修义啊你不能这么对我……”方兰推开宋岭的胳膊,拍着胸脯哭诉:“你摸着良心说说看,这些年我亏待过你吗?我当后妈容易吗?可你却连我儿子的面都不让我见……”
她音调实在太高,纪阮哪怕摘了体外机都能听得差不多,一阵一阵的高声刺激着纪阮脆弱的神经,似乎都有些耳鸣。
而顾修义这个后妈,纪阮大概摸清了她的路数,不聪明,但是难缠,特别难缠,宋岭好几次想弄她起来都被赶开。
纪阮在心里长叹一声,决定帮顾修义速战速决。
他在顾修义怀里选好角度,眼睛一闭。
“天啊小阮!”
赵阿姨惊声尖叫。
顾修义手臂一重,惊诧地低头看向纪阮,纪阮在他怀里无力地下滑,双眼紧闭着,额角却冒着虚汗,脸色一片雪白。
“纪阮?……”
纪阮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全靠顾修义支撑才没滑到地上,身体软得像天上没有支点的云,又像住抓不住的水。
顾修义的心也被扯得重重跌了下去。
响彻整栋别墅的吵闹忽然停止了。
方兰坐在地上眼泪还没止住却已经不敢出声,突变的氛围和顾修义身上猛然冒出的戾气直接让方启明打了个嗝。
顾修义打横抱起纪阮,眼神从两人脸上掠过,而后大步上楼。
明明视线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任何一秒,还是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战栗起来。
“宋岭,扔出去。”
声音很沉,却似乎留有回响,清晰得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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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阮阮:总算消停了,大家应该都知道我是装的吧?
顾总:我他妈不知道啊!我他妈吓疯了!
第30章
宋岭作为最得力的助理, 永远恪尽职守。
方兰母子确实是被扔出的门外。
当着院子里无数修剪草坪的工人的面。
方兰的高跟鞋踩到小道上的鹅卵石,还摔了一脚,捂着脚踝痛呼。
宋岭站在门前恭敬地看着他们,门口叫的车到了, 方兰还想说什么, 被宋岭打断。
“——夫人,您还是先回去吧。”
方兰又气又恼:“顾修义不孝顺我, 你也敢这么对我说话?!”
她声音不小, 惹得草坪上的工人都看过来, 窃窃私语。
方启明嫌丢人, 凑到她身边小声说:“妈, 这里人多嘴杂的, 有什么事咱回去说……”
方兰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冬日的寒风吹得她脸皮僵硬, 她余光环视了下四周, 察觉到了不少嘲笑却又悄然忍住的目光。
到底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方兰也做不出继续撒泼的举动, 顿了几秒, 还是撑着方启明的手歪歪扭扭站了起来。
“我一定会把我儿子接回来的。”她咬着牙,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宋岭。
宋岭颔首一笑,伸手引路:“是,夫人请回吧。”
今天的风实在有些冷了, 方兰仰头时被吹得眯起眼,她望向这栋巨大的灰色别墅盯了好一会儿, 像心有不甘似的。
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在方启明的搀扶下坐进车里。
·
顾修义三步并作两步把纪阮抱回房间:“赵阿姨, 找医生过来!”,声音是掩不住的焦急。
赵阿姨也吓傻了,哆哆嗦嗦跑下楼拿手机打电话。
顾修义很少有失态的时候,他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察觉到分毫端倪。
可现在,他最多只能保证自己的行动不算慌乱。
纪阮晕过去了……
纪阮在他怀里晕过去了!
顾修义大脑一片空白,而后飞快思索起各种可能,却毫无头绪。
纪阮没发烧也没有任何严重疾病,怎么会突然晕倒?然而纪阮的各项体检指标又说明了他身体确实不算好,小毛病一大堆,说不准哪个零件一坏掉人就遭了秧。
这种未知的恐惧让顾修义更加头皮发麻,抱着纪阮站在床边却不敢放手。
“好了……”
胸膛被人拍了拍,顾修义惶然低头,对上纪阮清明的眼睛。
这双眼睛清澈、透亮,是纪阮一贯的狡黠可爱,丝毫不像刚经历过昏厥的人。
“……?”
顾修义手臂僵得动不了。
“我没事,放我下来吧。”纪阮又说。
声音也很好听,除了因为最近咳嗽有点沙哑以外。
顾修义喉间滞涩,张了张却说不出话,艰难地站在原地。
纪阮眉间隐有愁容,叹了口气挣扎着跳了下来,顾修义手臂虽然僵着,还是下意识搂住纪阮的腰扶稳。
纪阮撑着他的肩膀轻轻推开,从他口袋里掏出体外机戴上,自己慢吞吞坐到床上。
他靠着床头脸色发白,被闹腾那么久,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顾修义手指微微收紧,在纪阮身前蹲下,轻轻托起他的脸:“怎么回事?”
纪阮抿着苍白的嘴唇笑了笑:“还能怎么,我装的呀。”
“装的……?”顾修义喉头滚动,有种大起大落的恍惚。
纪阮实在疲倦,周围声音一收束,靠在柔软的床垫上困意就袭来,他很想马上沉沉地睡一觉。
顾修义托住他下颌的手很轻地在微颤,但纪阮困顿到极致感官也迟缓,分不出更多的精力注意他细微的反应。
他垂下眼帘,拉下顾修义的手,因为困倦嗓音很低:“不然呢,我要是不晕,他们什么时候能消停?”
顾修义一顿,嗓音夹了些艰涩:“抱歉,以后我不会让他们来这里了。”
纪阮勾了勾唇:“那最好。”
顾修义仔细观察纪阮的状态,眸色深深的。
纪阮脸色实在不好,呼吸很轻,脸颊和嘴唇都没什么血色,看上去过于安静和悄无声息。
顾修义还是没办法很快从纪阮晕倒的惊吓中回过神,小心地碰了碰他的手:“到底有没有不舒服?”
纪阮眼皮撑起一点,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最终没有隐瞒:“当然有,他们吵得我耳鸣……”
他顿了顿,眸子里渐渐泛起委屈,哑着嗓子:“真的好难受啊顾修义……”
顾修义很清楚,这种委屈是带了九成九的撒娇,是那种小朋友式的哭闹。
比起真的意指方兰母子,更多的似乎在埋怨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
顾修义苦涩得心尖发麻,环住纪阮的肩:“对不起……我们等医生来看看好不好?”
纪阮阖上眼,声音低得像在耳语:“我只想睡觉。”
他这个样子顾修义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让他睡过去,只能拍着他的背哄:“乖,就让医生看看……”
·
顾家老宅。
方兰坐在沙发上,任由家庭医生给自己的脚踝上药,她被宋岭赶出门时摔了一跤,现在脚踝肿得老高。
她高声呼痛,一边又气得牙痒。
偏偏她这个便宜儿子就知道玩手机,丝毫不关心她这个老妈。
“我艹?”
方启明蹭地坐起来,盯着手机一脸震惊。
“又怎么了?”方兰没好气道。
“小礼说他不回来了,”方启明不可置信加高音量:“这小子自己说他不回来了,那咱们今天走这一趟算怎么回事儿?!”
“说什么呢?”方兰压根不信,仰在沙发上。
她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小礼是最懂事的孩子,一定知道长期留在国外就等于被流放,有害无利,不可能不想回来。
“真的!”方启明一拳垂向沙发,“你自己瞧瞧他说的什么!——他说那姓白的也来了M国,他要去接触那姓白的!他是不是脑子有炮?!姓白的和咱有啥关系?他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股份吧!”
方启明一连串输出让方兰愣了一会儿,她细眉皱起隐约察觉到什么:“哪个姓白的?”
方启明“戚”了一声:“妈你也傻了吗,还能有哪个姓白的?”
方兰骤然睁大眼睛:“白家少爷?白粤?和顾修义小时候就认识的那个白粤?!”
“那不然呢。”
“啊!”方兰尖叫,从顾修义家里带出来的愤怒顷刻间化为兴奋:“真是我的好儿子啊小礼!”
“啥、啥意思啊?”方启明没懂,还想再问时,方兰已经拨通了顾俢礼的电话。
“喂,小礼啊?……啊对对是妈……你说白家少爷也来M国是真的吗?……他以前不是在D国吗?……啊你也不知道啊……”
“……行吧无所谓,联系上了吗?……啊,还没啊……没事儿没事儿有联系方式也行……啊联系方式也还没有啊……也没关系反正在一个地方了你俩小时候又认识,总有办法的。”
“听妈的,一定要和白粤好好接触慢慢接触……你都清楚啊……哈哈哈真是妈的好儿子……”
方启明听完整通电话依旧云里雾里:“不是,你们到底在说啥啊,白粤又咋了?”
方兰挂断电话,恨铁不成钢地瞪大儿子一眼:“你呀,你脑子要是有你弟一半好使,你妈我也不会被顾修义还有那小妖精这么欺负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方启明突然背锅气笑了。
方兰叹气,还是解释道:“你说那白粤跟顾修义什么关系?”
“能有啥关系,小时候认识呗。”
“这还不够吗?”方兰睁大眼,兴奋劲快要从眼线里飞出来:“这叫认识吗?这叫青梅竹马!”
她兰花指捏起茶杯:“那怪物小时候脾气多可怕啊,能有几个朋友?白粤就是唯一!唯一你懂吗?他和纪阮才结婚多久,哪里比得上从小认识的情分?”
“啊……”方启明好像懂了:“所以你是想白粤回来和那小妖精争男人?”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荒唐,嗤笑一声:“这争得起来吗?那白粤都走多少年了,我连他长啥样都不记得,这些年你见顾修义提过他名字吗?”
“——而且我看顾修义挺在意纪阮的,小病秧子成天歪歪倒倒,也不像是有力气争的样子。”
方兰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哼:“根本不需要争起来,只要他心稍微乱一乱就行。”
方启明疑惑:“什么意思?”
方兰坐正,血红的指甲轻挠太阳穴:“白家少爷的出现,不管是会让顾修义心动,还是让他更喜欢纪阮,对咱们都是好事。”
“顾氏又不是铁桶,这么多年就因为他顾修义铜墙铁壁把持着才让你们没机会,可但凡之后他分一分心呢?”
方兰轻挑眉梢,拍拍方启明的肩:“你和你弟弟还怕找不到空子钻吗?”
肩上的那一掌仿佛带了魔力般,方启明眼睛一亮,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
“妈你太厉害了!”
·
纪阮最终没能等到医生来,在顾修义怀里沉沉睡去,等医生来简单检查了下,也没怎么把他吵醒。
确认纪阮并无大碍,顾修义悬了半天的心脏才终于坠回平地,他离开房间,轻轻合上门,去到书房给宋岭拨了个电话。
“你挑个时间,把方兰送去陪顾俢礼吧。”
电话那头顿了顿,宋岭似乎有些迟疑:“刚才她也联系了我,说她不去国外,也不要顾俢礼回国过年了,甚至……还道了歉。”
“道歉?”顾修义皱了皱眉,“这么突然?”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宋岭一时想不通:“早上才来撒泼打滚一番,就是为了让自己儿子回来,怎么下去回去就想通了?”
顾修义没说话,手指在桌面点了点,窗外又飘飘摇摇下起了雪。
“你找人问候一下顾俢礼的学业,”顾修义转过座椅欣赏雪景,漫不经心:“他最近有没有好好上学,还是在玩别的什么。”
宋岭沉默片刻:“好,我知道了。”
·
进入期末前最后一周,纪阮开始了没日没夜背书复习的生活。
中文系考试的内容对他来说不算难,但就是需要背的格外多,纪阮感冒一直好不透,书看久了就头疼,明明以前上学也没觉得这么累过。
短短几天,纪阮就被折磨得神思倦怠心力交瘁。
顾修义偶尔回来陪他吃晚饭,也能看到他两眼空洞,人像春天刚破土而出就被打蔫了的小嫩苗,好笑又可怜。
饭桌上也不说话也不对他甜甜地笑了,吃一口菜嘴里时不时念念有词,顾修义仔细听了听,好像在背什么西游记的艺术特色。
背得挺流畅,都不带卡壳的,就是声音太小语速又快,不注意的时候像在念经。
加上纪阮头发乱糟糟眼下残留黑眼圈,怎么看都有点像那种本事没学好就出来招摇撞骗的小神棍,结果骗不到钱,可怜巴巴缩在街角啃馒头。
顾修义被自己神奇的脑补逗笑,掩了掩唇,给纪阮夹了块排骨,点点他的眉心:“好了,先别背了,快吃饭。”
纪阮反应有点迟缓,好像背书都是种机械运动,过了几秒才停下来,慢吞吞应了一声“哦。”然后有气无力地吃碗里的排骨。
为着这一点心疼,晚上顾修义接替了赵阿姨的工作,亲自给纪阮送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