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纪阮此时听不见太多声音了,索性没开口,只朝纪阮张开手臂,示意他过来。
刚才顾修义入水的动作有点帅气,纪阮试图稍作效仿,不想在气势上输得太惨。
他咬了咬嘴唇,手掌一撑、一跃。
纪阮觉得自己是很优雅地入水的,可事实上,他似乎只是“滋溜”一声滑了进去。
因为他甚至没能站稳,脚底碰到地面的瞬间就打滑,在无聊的浅水区差点被淹死,最后还是靠顾修义给他捞了回来。
顾修义常年健身的效果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抱住纪阮腰的手稳得不行。
纪阮呛了点水,惊魂未定趴在他肩上咳嗽,渐渐安稳下来。
他被顾修义抱着往中间移了些,水波在胸前荡漾,脚下空落落的没有安全感,心里却又因为这种轻盈的体验而感到刺激。
顾修义是第二次这么握住纪阮的腰。
上次是暴雨那天,纪阮浑身湿透了,腰软得惊人。
而这一次却有些不同,纪阮可能有点害怕,身上紧绷着,腰也显得格外柔韧。
顾修义很清晰地摸到了他浅浅的腰窝,泡在水里,纪阮身上原本就薄的衣料更加微乎其微,手掌贴在上面就像贴着皮肤。
顾修义偏过头深吸口气,放开握着纪阮腰肢的手,转而扶住他的胳膊,开始强迫自己专心教学。
纪阮此刻就是个游泳小菜鸟,完全陷入了蓝色水面的魅力中,眨巴着大眼睛满心雀跃,丝毫没注意到顾修义的反常。
因为耳朵听不清了,也没发现顾修义异常沉默。
甚至认为顾修义很专业,手把手教他动作,给他指导,还扶着他不让他呛水,如果顾修义不当霸总的话,说不定可以考虑应聘个游泳教练。
虽然纪阮半点都没学会。
他可能真的没什么运动细胞,在水里泡了将近一个小时,除了扑腾两下和喊救命,没掌握到任何技巧。
最后还累得趴在顾教练身上喘气。
顾教练也很无奈,游泳从来都不适合这种温柔教学法,没有谁是没呛过水就学会的。
但他原本也没打算把纪阮训练成个游泳健儿,陪小朋友闹腾两下差不多了。
他只是没想到纪阮体力差到这种程度,全程挂在他身上,还能累得喘不上气。
“唔!——”
怀里的人忽然往下一坠。
顾修义行动快于意识把人捞住:“怎么了?”
纪阮下滑的瞬间呛了水,眉毛皱着满脸痛色:“腿……咳咳……”
他痛呼着脊背无意识下弯,像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顾修义当即反应过来,多半是抽筋了。
“纪阮——”话到一半又顿住。
纪阮听不清。
顾修义撑着纪阮的后脑勺,用稍微强制的力道将他按到自己肩上,附在他做耳边:“纪阮,没事的,抽筋而已,放松……”
他边说边带纪阮往岸边走,托着纪阮的腰让他离开水面,自己迅速爬上来,再把纪阮抱去不远处的躺椅上。
纪阮右小腿抽筋有些厉害,肉眼都能看到痉挛抽动,顾修义稍微一按,他就痛哼着躲避。
但纪阮不爱运动,身上几乎没有肌肉,细胳膊细腿浑身都是软肉,力气完全没法和顾修义相较。
于是被顾修义握着脚踝拉伸按揉的时候,他只能忍痛做条摆烂的咸鱼。
手掌下的小腿肉渐渐恢复柔软,顾修义脊背也随之放松下来,站起身长长抒了口气。
他上前两步捏捏纪阮的下巴:“以后还是少带你运动吧。”
折磨自己也吓死别人。
纪阮应该是抽筋抽累了,两眼不聚焦地注视虚空。
顾修义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才想起这个距离他听不见。
五感完全封闭的小聋子。
“洗鸳鸯浴呢老顾——”段泽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游泳馆内,紧随其后的是一连串脚步声。
那群人吃完烧烤过来游泳锻炼了。
段泽平靠近一些,才发现躺椅上浑身湿透蔫嗒嗒的纪阮,“哟”了一声:“咋回事啊?”
“没什么。”顾修义往纪阮身上盖了条大浴巾,将人团团裹住抱起来:“你们玩吧,我们先回去了。”
说罢潇洒离开,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段泽平震惊:“真洗鸳鸯浴了?”
李绥安瞥了眼清澈的水面,淡淡道:“老顾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不讲公德的人?”
最后还是最了解纪阮体质的宋岭一针见血:“想太多了你们,肯定是纪阮抽筋了。”
众人:“……”
·
回到房间,照样是纪阮先洗澡,快速冲完后有气无力地躺到床上。
这张床是两米五乘两米五的超大尺寸,两个人躺在上面只要各自一条被子,几乎可以算得上隔着一条银河,完全井水不犯河水。
纪阮累得没力气考虑太多,倒头先上了床,仅存的理智让他只占据了右边的一小部分。
顾修义洗澡时一直在犹豫晚上要怎么睡,纪阮才刚成年不经世事,如果他贸然提出睡一起,难免太占小朋友便宜。
这间看似豪华的套房,有个巨大的漏洞,除了一张KingSize大床外,没有任何可供正常成年人休息的沙发。
如果不睡一起,他就没有落脚的地方,这里毕竟不是自家酒店,他和纪阮已经领证,要是再分房传出去不太好听。
商场上杀伐决断的顾总,被区区小事难住了,在洗手间里苦苦思索,洗了人生中最久的一次澡。
等他出来时,却发现纪阮早就睡着了,房间里只留着床头的一盏小灯。
抱着被子侧躺着,体外机被摘下来乖乖放在床头柜上,脸颊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睡得格外香甜。
顾修义一颗心悬在半空苦闷良久,到头来却好像只困住了他自己。
心思坦荡的小朋友不会有那些庸人自扰的顾虑。
他缓步靠近,静默地注视纪阮的睡颜,而后轻轻拿手背蹭了蹭小朋友的脸蛋,睡得很乖,脸颊红扑扑的。
当晚顾修义没能睡得很沉,一直到后半夜才缓缓进入状态。
“啪……”
朦胧间有什么拍打的声音传来。
顾修义皱了皱眉,没醒。
“啪!”
又一声响亮不少。
顾修义倏而睁开眼睛,回过头。
黑暗中,纪阮依旧乖乖侧卧着,只是忽然抬手“啪”一声打在自己大腿上。
顾修义还没反应过来,他又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吓得顾修义立马倾身靠过去,捉住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呢纪阮?”
纪阮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神还是涣散的:“嗯……?”
顾修义二话不说把灯按亮,捧着纪阮的脸查看,白白的脸蛋硬生生被他自己抽出个鲜艳的巴掌印。
顾修义:“……”
顾修义心都抽了抽:“你打自己做什么?”
纪阮好像终于从梦里走出来些似的,揉着头发慢慢坐起来,在顾修义略显急切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揉揉眼睛,发一会儿呆,再四处摸索。
顾修义等得心焦,手臂一伸勾起体外机戴到纪阮耳后,轻轻拍他的脸:“嗯?纪阮?告诉我为什么打自己?”
纪阮将视线移到顾修义脸色,还是不太聚焦,睡懵的下场就是异常的乖巧黏糊糊。
他在顾修义手心里蹭了蹭,轻轻“啊”了一声:“有蚊子……”
“蚊……”
顾修义一口血哽在心头。
所以这人使劲拍自己,是做梦也在打蚊子?
哪里来的蚊子?!
一阵清风吹过,拂在顾修义裸露的手臂上,他缓缓扭头——
窗户大打开,带起窗帘轻微晃动。
白天美轮美奂的山峦景色,到了晚上就变成蚊虫大本营。
顾修义拉起纪阮的手背小腿检查,的确发现了好多红彤彤的蚊子包,纪阮还迷糊着伸手去挠,顾修义眼疾手快制止。
“别挠,抓破了要流血。”
纪阮皱了皱眉,挣脱顾修义的手,斜斜靠在床头:“可是痒啊……”
“痒也忍着。”他拉起纪阮的手腕举到耳边,“等我一会儿,手不许放下来。”
这间套房虽然很离谱地没有沙发,但其他设施勉强算齐全,还放有花露水。
顾修义找来给纪阮上下都喷了点,灯光明亮了,他才亲眼看到那只喝纪阮血的蚊子。
体积不小,还是花的。
怪不得能咬出那么大的包。
可纪阮却很佛系,不管花蚊子怎么在他跟前晃,他要么挥手赶走,要么打自己,就是不肯对蚊子下手。
顾修义看了一会儿看不下去,抬手,响亮的一声。
啪——!
精准无误拍死了那只花蚊子。
顾修义看着掌心多出的一小块血,都是纪阮珍贵的Rh阴性A型血……
莫名有点心痛。
他去洗了个手,回来看到纪阮还靠在床头神游,不禁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捏捏纪阮脸:“你这是舍不得杀生?”
蚊子这么咬你都不打?
纪阮是被顾修义拍蚊子那响亮的一巴掌彻底整清醒的。
他一直都不喜欢打蚊子,脏兮兮的,拍完还要下床洗手,很麻烦懒得动,喷点花露水多多少少能起作用。
想要为自己辩解时,纪阮眸光忽而闪了闪,眼底划过一丝狡黠。
他露出大大的笑容,酒窝圆乎乎的,看向顾修义湿漉漉指尖,用无比崇拜的语气:“哇,顾老板好厉害呀~”
“……?”
顾修义满腔的疑怨都化为脊背的一阵轻颤。
打个蚊子而已……有什么厉害的?
顾修义看着纪阮漂亮到不行的小酒窝,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只是帮忙打个蚊子……有必要笑得这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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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顾总主动承担起了家里一切打蚊子工作,沉醉且乐在其中。
第25章
中秋假期结束后, 纪阮马不停蹄准备考试,又因为加了一个社团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一开始选择国画社,纪阮看中的是它人少清净,大家偶尔聚在一起画画还算悠闲。
可正逢京大年底即将举办百年校庆, 社团和校新闻中心一起承办了部分宣传活动, 会在当天展出一幅巨幅校史图,由纪阮和两位社长主笔, 一下忙得不可开交。
“小心点啊……”
“往上往上, 贴着线……”
“哎哟慢点而别给勾破了……”
学校专门在钟楼顶层批了间宽敞的画室, 工人们正忙着挂画布。
十米长、二点五米宽的巨幅画布被一点一点铺平展开钉在墙上, 哪怕还是空白的也隐隐显露出浩荡的气势。
纪阮在下面静静看着, 此前成员们已经一起定好了小幅样稿, 等今天画布拉开就能正式动工,试图通过绘画还原京大百年来的人文风貌变化。
“小阮, 来吃午饭吧。”程子章提着两份外卖招呼纪阮, 中途闪躲着避开搬梯子的工人。
纪阮连忙上前搭把手接过外卖:“谢谢学姐。”
“谢什么, 我还得谢你呢。”桌上分散放着许多画稿, 程子章小心收起来, 说:“本来招你进社团就是因为你说喜欢清闲, 我一想咱们社最清闲啊,就怂恿你进来了,哪成想突然冒出这么多事儿。”
桌上腾出了位置,纪阮把外卖放到空出的地方, 笑了笑:“但说实话这件事挺有意义的。”
他们这幅画在校庆展出结束后,会直接被放进校史馆保存, 京大百年来出了多少名人志士,又有多少能出现在校史馆?
他们画这幅校史图, 虽说是沾了历年来前辈们的光,但也算是在学校历史里留下了一点自己的痕迹,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这你是说对了,”程子章递了双筷子给纪阮:“不管从个人角度还是学校角度,咱们画这图肯定是不吃亏,就是累,时间紧,我真有点怕咱们弄不完。”
纪阮以前做汉绣,绣工所有的作品讲究自己设计自己绘图,画画对他来说是从小学起的基本功,技巧上他对自己有信心。
再加上程子章和副社长画画也是好手,离校庆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他们三人一起,原理上能够完成一幅巨幅画。
但大家都是学生,除掉日常生活上课,时间已算下来就显得相当紧张。
纪阮打开外卖盒,笑着说:“那我们赶紧吃饭,吃完就开工……对了,副社长呢?”
程子章是社长,除了画画,还要负责和学生会新闻中心那边的人联系,时间更不够用,这两天眉头一皱没松过:
“买材料去了吧……不管他,我们先弄,他应该下午就能回来。”
说话间画室门口来了个瘦高的男生,手里似乎提着咖啡奶茶那一类的饮料,对着墙上拉开的画布驻足了一会儿。
逆着光,纪阮没认出是谁。
程子章却好像很熟悉,招了招手:“阿清?你怎么过来了?”
叫阿清的人往前走了几步,被屋顶的白炽灯光一照,纪阮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林清?”
林清见到他也有些惊讶,捂住嘴:“纪阮?怎么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程子章夹在中间看乐了:“原来都认识啊。”
“嗯,见过一次。”林清把热饮放到桌上,不再提他们怎么认识的,笑道:“请大家喝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