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遂还是很累,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重九楼低头看了沈遂一眼,视线掠过沈遂干燥而苍白的唇多停留了一会儿。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不正常,重九楼烦躁地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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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进入深层睡眠,但沈遂是修道之人,感到危险时身体立刻拉响警报。
他猛地睁开眼皮,眼前闪过一道虚虚的火光,险些烧着他的眼睫。
沈遂定睛一看,原来是重九楼举着一盏灯凑到他面前,离他的面颊不足一寸。
他们现在在一处普通的农家,屋内摆设简单而破旧。
沈遂躺在床上,盖在身上的被褥像是新的,只是花色不好看。
重九楼坐在沈遂旁边,见他最长那几根眼睫被火烤焦了,似是看到什么极致的趣事,重九楼大笑起来,眉目张扬而肆意。
沈遂心里直冒火,可跟这反社会分子又不能计较,毕竟敌强我弱。
忍下这口气,沈遂将之前藏的两瓶血给了重九楼。
重九楼仍旧举着那盏灯,看着沈遂被火光虚化的眉与眼,开口道:“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沈遂心中警铃大振,神色凝重,“什么意思?”
重九楼故意压低声音,“你睡觉时我屠了一个村。”
沈遂瞳孔震了震,胸口剧烈起伏着。
屠村的人是重九楼,可他用的是林淮竹的身体,沈遂真不想林淮竹手上因这个魔头而沾血。
重九楼似乎很乐意看到沈遂这副震惊又难以接受的表情,“怎么,他不是好人你就不喜欢他了?”
沈遂想也不想地反驳道:“杀人的是你,不是小怀。”
重九楼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本尊既能杀了他们,也能杀了你。”
沈遂懂得利弊,他不再跟重九楼逞口舌之快,省得对方真要了他的命。
“还以为你多骨气,原来也这么贪生怕死。”重九楼露出讥诮之色,“既是怕死,那就给本尊好好听话。”
见沈遂抿唇不言,重九楼寒声道:“说话!”
沈遂向来能屈能伸,“知道了。”
重九楼却不依不饶,继续挖苦他。
沈遂当他的话是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不论他说什么都不挂脸,面色平和至极。
重九楼觉得无趣,之后也不再搭理沈遂。
等重九楼走了,沈遂这才拿出一颗补血的丹药,正要吃的时候对方突然杀了个回马枪,直接碾碎了沈遂的药,还抢了他的荷包。
重九楼拿出一颗丹药,居高临下道:“你求我,我就给你。”
沈遂从善如流,“求你。”
重九楼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开口求人,盯着沈遂看了几息。
他冷
呵一声,将丹药扔到沈遂脸上,“本尊最瞧不上你这种软骨头。”
说完便走了。
沈遂捡起那颗滚落到被褥上的丹药,但并没有吃,因为这根本不是补血的,而是辟谷丹。
如今沈遂即便不进食也可以,这辟谷丹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开口求重九楼只不过是顺着对方的意罢了。
重九楼种种所作所为,无非是没办法完全霸占林淮竹的身体,所以将气撒他头上。
面对这么一个阴晴不定的魔头,沈遂的日子自然不好过。
在农舍休息了一夜,天刚破晓重九楼带着他继续赶路。
沈遂没在院中看到尸体,也没有看到血迹,连人都没有,他不知道重九楼是不是真屠了一个村。
重九楼没给沈遂一探究竟的机会,拎着他离开了这里。
沈遂一直期盼着云阶,或者其他仙门正派能来,没想到最先追过来的竟是秦红筝。
自沈遂小时候被鬼王带走,秦红筝便给了他一个玉牌,让沈遂随身携带,这样即便他再被人掳走,她也能及时赶来救人。
秦红筝以为入魔的人是沈遂,追上来才知道她儿子没事,反倒是林淮竹被那魔头夺舍了。
知道自己对付不了魔头,秦红筝给仙门中人传递消息,她则继续追随。
在路上重九楼时不时就会对沈遂展露出杀意,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沈遂都快习惯自己的脖子给重九楼掐了,秦红筝却不知这魔头的纠结。
眼见自己的儿子要被魔头害死,她终是忍不住现身。
寂静的山林中,忽而掠起一阵疾风,紧接着便是一条白绫如蛟龙般从盎然绿意出凶狠而来。
察觉到杀机的重九楼放开沈遂,身若闪电鬼魅,一掌震碎那条白绫。
周围的气流随之一荡,疾风压弯了葱茏绿木,而后碎成了齑粉。
沈遂给这股霸道的真气顶得呼吸不畅,模糊间他看见秦红筝的身影,呼吸一滞。
秦红筝那双凤眸凝聚着凌厉煞气,她匆匆看了沈遂一眼,急道:“别管我,快走。”
这话本是沈遂该对她说的,她在这里才是真危险。
秦红筝明显不是重九楼的对手,被他拍飞又撑着剑起来再战,想为沈遂争取逃走的机会。
她这样无异于送死,但秦红筝毫无畏惧。
沈遂眼看重九楼掐诀要对秦红筝下狠手,他的心提到喉口,嘶声力竭道:“小怀,别杀她。”
沈遂的话顺着疾风灌进重九楼耳中,他手上的动作微顿。
第103章
重九楼那一顿,让秦红筝有机会将剑送进他胸口。
剑锋只刺入一寸,重九楼便反应过来,他赤红的双眸闪烁着狠辣之色,双指夹住长剑用力一折。
随着一声清越的铮响,沈遂送秦红筝的那柄剑断成两截。
重九楼一掌挥去,秦红筝飞出数丈之远,她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沈遂急急唤了她一声,上前正要查看秦红筝的情况,重九楼抓住他的右肩用力一提,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虽然重九楼也受伤了,但明显伤得不重,那一剑根本没有刺入要害,只是皮肉伤而已。
可这具身体毕竟是林淮竹的,沈遂心里多少不是滋味,再加上记挂秦红筝的安危,他一路上什么话都没有说。
若是这次秦红筝为救他而死,沈遂真不知日后怎么面对秦老谷主,面对林淮竹。
重九楼大约也气得不轻,面色阴沉得难看。
要不是沈遂,他又怎么会受伤?
重九楼原本想等一段时间再杀他,如今看来这人不能再留,不然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
御风飞行了半日,重九楼停到一处人烟罕见的奇骏险峰之上。
沈遂被重九楼扔了出去,看着对方眸中重现的杀机,这次与以往不同,重九楼身上的杀伐之气很重。
意识到重九楼可能真对他动了那个念头,沈遂心口跳得飞快,对方进一步他退一步。
虽然还记恨重九楼伤了秦红筝,可现在不是硬碰硬的好时候。
他跟重九楼对视,尽量释放自己的善意,“你受伤了。”
重九楼闻言冷笑一声,那声音极尽嘲讽之能事。
沈遂喉咙咽了咽,强作镇定,“荷包里面有药,要……我给你包扎么?”
重九楼不吃沈遂这套,眉宇间的讥讽之意很浓,“本尊可不是你的小怀,随随便便几句就能打发。”
“本想留你一命。”重九楼抬起手,眼底拓了一层阴翳的薄影,“但你却吃里扒外,帮着他们来害本尊。”
随着他的话音,空气杀机四溢。
沈遂只感到寸步难行,他艰涩地开口,“那我是娘,身为人子,岂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重九楼狠戾道:“那你就要我死?”
他气的连尊称都不用了,直接道你我。
重九楼这话问的一点道理都没有,但他就是忍不住愤怒,胸腔淤积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这些情绪有他的,也有另一人的,混杂到一起让重九楼分辨不出,他如此生气到底是因为沈遂不识好歹,还是为了什么。
自从在这个身体内苏醒,每次遇到沈遂的事他就变得不像他。
重九楼跟苍竹被是一名不知姓名的母魔孕育,生出来时其实并非两个,而是一个。
后来他才与苍竹分为两体。
他无心无情,嗜爱杀戮,苍竹则正好相反,他不好杀戮,对权利也毫无流连,唯一喜欢的便是操纵人心。
虽然本体是一人,但他们彼此都瞧不上对方,万年来也几乎没有联系。
重九楼长大后统一魔族,成为魔界至尊,而苍竹不问世事,逍遥快活。
他打心底里瞧不起人间那些情情爱爱,但如今霸占的这具身体,不仅有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还对一人爱得癫狂。
林淮竹的情感影响到重九楼,让他在不自觉中对沈遂一再容忍。
只要杀了眼前这人,林淮竹便会死心,到时这具身体就是他一人的。
重九楼的衣袍被山风吹得鼓涨,面如鬼煞般骇人。
沈遂被他盯得后脊生寒,“我不是想你死,我知道我娘杀不了你。”
重九楼从牙缝挤出冰冷两字,“晚了。”
他一对沈遂动杀心,脑袋便痛得厉害,心口也一阵阵缩紧。
这次重九楼不想再屈服,他压下那股泛滥成灾的情绪,特意召出了林淮竹的佩剑,想要用他的剑将他最爱的人杀死。
霜华一出,剑光如银月挥洒,华光掠过沈遂的眉眼。
剑尖刺来那刻,沈遂的身体远比脑子反应更快,他纵身跃下万丈高崖。
众所周知武侠剧里跳崖都不会死,仙侠里更不会死,因为人会飞。
但沈遂现在没那个体力,也没有能召唤出本命剑的灵力,他这跳着实惊了重九楼一下。
重九楼想也未想,跟着跳下去将沈遂捞了上来。
等重九楼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拿出一副链铐将沈遂双手双脚锁住。
这链铐是从林淮竹荷包中拿出来,他与沈遂往日的一幕幕浮现在重九楼脑海,其中便包括林淮竹曾拿这东西铐过沈遂的记忆。
重九楼看着沈遂,目中夹着许多复杂难言的情愫。
沈遂的眸很漂亮,被赤金的光线一照,仿佛一汪隐在山雾中的清泉,润而清亮,双唇像四菱花,看起来极其柔软。
几日前重九楼还嘲讽过沈遂样貌一般,此刻却有些看痴。
他分不清这情绪是单纯来自林淮竹,还是他有了一颗心后生出了寻常人都有的情-欲。
但魔到底是魔,与情-欲一同而来便是恶念。
看着受困于他,毫无反击之力的沈遂,重九楼忍不住想——
他若睡了沈遂,潜伏在体内的那一缕幽魂会怎么样?
重九楼不懂人世间的情爱,但他懂人类藏在心底深处的贪婪欲望,以及执念。
林淮竹对沈遂的执念要远远高于常人,他要真碰了沈遂,以林淮竹的性格得活活气死。
这个念头让重九楼感到愉悦,这种愉悦还伴随着另一缕幽魂的滔天怒火。
重九楼压下那股负面情绪,他愉快地剥掉了沈遂身上的衣服。
意识到重九楼想干什么,沈遂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见重九楼来真的,沈遂终是急了,声音都有些劈,“你不是很挑,你这是在做什么?”
重九楼却没说话,挑开沈遂的衣襟,看出露出那片玉色皮肤,他忽然感到干渴,忍不住摸了上去。
沈遂四肢被锁着,只能扭身去挣扎。
重九楼捞过沈遂的腰,将他整个人钉在原地。
沈遂双足蹬起,想要踢开重九楼却被对方砸到地上,直到他如砧板上的鱼肉动弹不得,重九楼才满意地松开他,眸中不自觉露出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重九楼从未做过这等事,一切全凭感觉。
看着沈遂翕动的唇,他不自觉地扣住沈遂的下颌,俯身吻了过去。
沈遂毫无反应,眼前一阵阵发黑,天地在他眼中仿佛一个巨大的旋转陀螺。
不等重九楼挨到沈遂,心口骤然抽动了两下,他难受地捂住了那个地方。
重九楼活了上万年,从来没有这玩意儿,本来每日扑通扑通地跳就够他厌烦,如今鼓动的这么厉害。
他真想将手探进去,掏出那颗乱跳的东西捏碎了。
缓了好一会儿重九楼再次靠近沈遂,胸口仿佛蓬了一团灼热难当的烈火,还闻到一股烧焦味。
重九楼低头一看,心口竟然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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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遂躺在地上,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忍痛闷哼声,那股眩晕感还没消失,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入目看到的便是银白的天,沈遂愣愣望着这奇异的天色。
等视线渐渐清明,沈遂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天,而是万柄霜白的长剑,密密麻麻铺满了天际。
沈遂忽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他转过目光看向身旁。
重九楼被一团蓝色焰火包裹着,几乎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
这是……
业障狱火,云家绝技之一,只有云家血脉才能练,以血为焚火的燃料。
看看悬在他们头顶的剑阵,再看看火光里的人,沈遂心脏如遭重击。
原著中凌道卿为了保护杜寻觅,在最后一刻恢复了清明,他耗尽所有灵力想跟重九楼同归于尽。
现在这副场景跟原著描写的太像了,沈遂眼眶不自觉蓄满了泪。
“淮竹。”沈遂嘶声大吼,“不要。”
霜降幻化的万柄长剑随着沈遂响起的声音,雨阵一般贯穿进林淮竹的身体。
第104章
霜降华光万千,光影模糊中,沈遂已经分不清什么现实与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