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他却莞尔道:“心诚则信,心不诚则不信。”
对他这番唯心论,沈遂眉梢一个高扬,一个压低。
林淮竹并未理沈遂作怪的表情,执着他的手走到那排签筒,拿起其中一个递给沈遂。
沈遂还以为林淮竹自己要求,原来要拿他验证唯心论。
沈遂接过签筒,胡乱摇了摇,然后抖出一支长签。
签掉到地上时背面朝上,签文压在地上,林淮竹俯身捡起来看了一眼。
沈遂问,“什么签?”
林淮竹将签文收进袖中,面不改色地说,“这些不准。”
沈遂看了林淮竹一眼,而后从他手中抢过那支签,上面的刻文已经被抚平,签头明显比其他地方薄上少许。
不用问这肯定是个下下签。
沈遂是真的不信签文姻缘天注定之说,所以也不在乎什么下下签什么上上签,他只觉得林淮竹这个反应很好笑。
好的就是唯心主义,坏的就是不准。
沈遂将签文扔进签筒,这次认真摇晃了两下,然后抖落出一支签。
见林淮竹去拿,沈遂摁住他,“我来。”
待沈遂捡起来,上面什么字都没有,签头削薄。
竟还是原先那个。
这次就算唯物主义的沈遂笑容都僵了,一支签筒大约有近百支签子,同时摇出两个的概率有点低。
沈遂不信邪将它又放了回去,这次总算不是原先那支,但还是个下下签。
墨色的苍穹炸开一朵朵烟花,照在林淮竹如玉的面上,仿佛镀了一层青白的冷霜。
待冷烟散落,林淮竹面上又回归平静。
这两日林淮竹心情本就不怎么好,结果还出这么一档子事,沈遂也是真服自己的手气了。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怎么哄他的时候,林淮竹拿过他手中的签筒,然后掷出一支签。
是支上上签,签头上有一支花。
林淮竹没捡那支签,又晃着签筒掷出一个,仍旧是上上签。
他一连掷了四支,每一个都是上上签,这概率都让沈遂怀疑他是不是作弊了。
因为签筒共有五种签,一为上上,二为中上,三为中,四为中下,最次就是下下签。
似乎看出沈遂心中所想,林淮竹说,“我没使诈。”
他捡起地上四支花签将它们放到签筒,抬眸凝视着沈遂说,“你运气不好没事,我运气好。”
沈遂眼睫上下一敛一扬,心神微动,半晌冷不丁地说,“……我还是想自己运气好,不想蹭你的。”
他习惯用玩笑掩饰情绪,活跃气氛。
林淮竹却没有说话,重新牵起沈遂的手朝外走去。
趁林淮竹不注意,沈遂飞快从签筒抓了一个签子,然后藏到袖中,神色如常地跟林淮竹走出了姻缘庙。
原本沈遂还想消完食跟林淮竹去神武山庄踩点打探一下,因为姻缘签他也没再提这事,俩人一同回了客栈。
掌柜还在柜台算账,见沈遂与林淮竹回来,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明明这两张脸跟最初见到的不一样,掌柜却像没有察觉到。
等他俩上楼回了客房,掌柜也已经忘记他们俩的模样,只记得衣服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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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遂对自己的手气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至今觉得姻缘签就是运气的问题。
林淮竹有天道跟主角光环加持,签签为上,事事顺利不足为奇。
但他不信自己连抽四支都是下,这也太黑人体质了。
沈遂深吸一口气,悄悄拿出那支签,掐着签头一点点下移,露出一个黑色的签花。
看到签头沈遂就知道这是个下下签。
连抽四支下下签的概率跟连抽四支上上签的概率一样低,饶是沈遂不信邪,这次也不由信了它的邪。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跟沈遂复杂难言的心态相比,林淮竹倒是十分平静,自走出姻缘庙他便没想过签子的事。
林淮竹先前跟沈遂说的那番唯心论,其实并没有打脸,他反而切身实践着这个理论。
心诚则信,心不诚则不信。
林淮竹坚定不移的相信着他会跟沈遂在一起,所以哪怕沈遂连抽一万次下下签,他也不会有所怀疑。
沈遂在查看那支姻缘签时,林淮竹在抄录今日从馄饨摊主得到的馅料方子。
沈遂折断签子扔回荷包,见林淮竹正在灯下写东西,他探头看了一眼,“这个还要记?”
听到沈遂这话,林淮竹抬起头说,“我虽记性好,但总归不如拿笔写下来稳妥。”
林淮竹面上带笑,灯烛映在他眸底如蜜晕开,不见丝毫阴霾。
“等我们游遍九州,你想安居在一处地方,到时候我就可以把各地美食做给你吃。”
沈遂先是一怔,接着释然地笑了。
什么上上签下下签,无稽之谈罢了。
第87章
李袁修九十九岁寿辰那日,一大早便有一口薄皮棺材停在神武山庄门口。
前来送棺那人样貌丑陋,含肩驼背,操着一口不知哪儿的方言在叫嚷。
动静闹得太大,甚至惊动了李袁修。
等他出来时就见一衣衫褴褛,满脸胡须的邋遢男人手拿烧火棍,游刃有余地击退着不断涌上来的护卫。
这人看着老态龙钟,实际身手轻盈灵便,对付上百个银甲护卫毫不费力。
见李袁修出来了,送棺那人眸色微动,他身形如鬼魅般穿过两个护卫,抬脚踢上那口木棺。
棺材翻滚着悬到半空,他蹬上一个护卫的肩,借着这点力回旋一踢,那口棺便朝李袁修砸去。
李袁修虽年岁近百,但模样看起来却只有四五十左右,眉弓孤高,鼻若悬胆,不怒自威。
不等那口棺材挨到李袁修,他眸色一沉,浩浩荡荡的真气随之倾泻。
薄棺不堪其重似的顷刻间碎成木屑,装在棺中的白色冥钱如雪纷扬飘落。
好好的寿诞又是送棺又是送冥钱,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旁人都变了脸色,唯有李袁修五官平静,他抬手从飘扬的‘雪’片中抓出一封信。
待所有人反应过来时,那个拿烧火棍的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李袁修拆开信,扫了一眼信中的内容,眼神这才有了几分波动,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没事。”李袁修声音平和,那封信却在他手中化成齑粉,“不过是有人与老夫开玩笑罢了。”
李袁修在仙门中口碑素来不错,众人想不出谁会跟他开这种玩笑,还是在这样的日子。
一个身穿道袍老者开口提醒,“擎苍门、灵洞境还有药宗都有人遭了毒手,我听说可能跟魔头有关,李兄还是要小心。”
李袁修淡淡笑了笑,“多谢道兄,这事我有分寸。不过这魔头是什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
道袍老者说,“只是外面传的风言风语罢了,不知真假。”
另一人忍不住道:“不过这事说起来确实蹊跷,会不会真是魔族卷土重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袁修面上浮现忧色,“若是魔族再现世那可不是一桩小事。”
他很清楚跟魔族无关,但此刻有人背锅他自然乐见其成。
在李袁修不动声色的引导下,没人再提给他送棺的是什么人,纷纷开始担心起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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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李袁修送完棺材,沈遂趁乱离开了神武山庄,他撕下面上的伪装,恢复了原本俊朗的模样。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多出了一道人影,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沈遂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林淮竹,对方帮他将藏在身后假装驼背的半个葫芦取了出来。
林淮竹的手有些凉,碰过来的时候沈遂忍不住嘶了一声。
听到沈遂的声音,林淮竹将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
沈遂拍开他的手,转过头没好气地说,“幼不幼稚你?”
本来林淮竹只想送一封信,以云家血脉为诱饵将李袁修钓出来。
他俩不可能直接杀到神武山庄,虽然这事林淮竹占理,但林家也做《当我穿成绿茶男主的死对头》,牢记网址:1.了不光彩的事,所以林淮竹不能堂而皇之找李袁修报仇。
大事不能搞,制造点小事对沈遂来说还是很简单的。
他特意去棺材铺给李袁修买了一口棺,想去神武山庄闹一闹。
林淮竹并不同意沈遂这个做法,怕他遇到危险,可拗不过他只好陪着他一块去。
说到底沈遂这么做还是为了给林淮竹出一口恶气,谁知这人恩将仇报。
林淮竹笑了,他将手抽出来,帮沈遂理了理衣上的褶皱。
见林淮竹认错态度还算良好,沈遂没再揪着这事不放,开口问他,“你说他会来么?”
中作者把他俩的博弈写得很精彩,可谓是一波三折,将林淮竹腹黑的性格展现得淋漓尽致。
书中他也是用书信约李修缘见面,不过却没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挑明他知道另外五人是怎么死的。
李袁修是个老狐狸,自然不会轻易上钩。
但他迫切想知道林淮竹的身份,因为他怀疑送信这人是林家的活口。
到林淮竹约他的时辰地点,李袁修并没有去,而是派人留下了一封书信,他找借口重新约了新的见面地点跟时间,由被动变为主动。
林淮竹早知李袁修不会上当,他根本没去,直接潜入神武山庄在李袁修的书房留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是林淮竹从另外五人身上得到的,是当年他们来往的信件。
之所以会留下信件,是六人想要互相牵制。
毕竟在仙门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倘若这事泄露出去名声尽毁。
因此在动手之前他们各自留了把柄,以防成事之后有人会为了独占云凌霜反水背刺。
林淮竹能将东西放到李袁修书房,说明他可以随意出入神武山庄。
李袁修自然是怕,不过即便敌在暗,他在明,不过他还是想出了引出林淮竹的办法。
但李袁修的每一步举动都在林淮竹的掌控跟预料中。
两人不动刀剑的交手一月有余,李袁修越发胆寒心惊,对这个看不见的对手警备到极点,因此频频判断失误。
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被林淮竹在生辰那日万剑穿心。
这次林淮竹没玩脏战术,大搞李袁修的心态。
因为时间不够沈遂着急回灵霄峰,没工夫陪李袁修玩一个月,他要求速战速决。
林淮竹神色淡得像片抓不住的云,“会来的,只要他对云家的血脉感兴趣,只是不会一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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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竹全对都猜对了。
李袁修果然来了,甚至比约定的时辰还早到了一刻钟。
而且他还不是一人独自而来,只不过李袁修也没让那些帮手近身,让他们等在五里之外。
他们约在一座不知名的山头,沈遂在山脚把风,林淮竹则在山顶。
大概是为了不让沈遂他俩退却,李袁修只带了两人,一个是他的长子,另一个是神武山庄的管家,都是李袁修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事不宜闹大,稍有不慎便会毁了李袁修苦心经营的形象。
沈遂屏息藏匿林中,确定神武山庄没埋伏大量人马,他放出纸豆豆给林淮竹传递消息。
比起十年前纸豆豆长进不少,如一阵轻风很快就消失在葱茏的林间。
林淮竹立于山顶,以玉冠发,霜白的天光交织在他精致的眉眼,一身胜雪的衣袍飘飞,宛如无情无欲的谪仙。
直到一轻盈的物事攀上他的肩,林淮竹垂下眸看到抱着一片绿叶的纸人,漠然的眸色才有了一丝温情。
林淮竹张开修长如竹的手。
纸豆豆跳到他掌心,将那片绿叶放下便利落地离开了。
沈遂跟林淮竹事先有约定,绿叶代表事情可控,红叶则是危险的讯号。
林淮竹掌心聚齐一丝灵气,那片树叶便被一层薄薄冰霜裹住。
身后忽然掠起一阵肃杀的罡风。
林淮竹不紧不慢地将那片叶子收进袖中才转过身,李袁修已站在身后。
看着雅正俊朗的林淮竹,李袁修双目闪动,眉眼间浮出一抹兴色。
如果说先前他还有些怀疑,那在看到林淮竹这刻,他就断定眼前之人确确实实是云家的血脉。
因为林淮竹跟其外祖云阶有三四分相像,不常见他俩的人第一眼感觉就是像。
李袁修是知道林家有一稚子,他原本打的就是将云凌霜跟这个孩子一并掳走。
但林淮竹却死在那场混乱中,李袁修亲眼看到他的尸首,当时觉得很是惋惜。
不成想人根本没死,这于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见林淮竹衣袍华贵,谢庭兰玉,李袁修笑道:“看来这些年你过得不错,我倒是好奇这么久你藏在了什么地方?”
李袁修着实好奇,是谁在收养了这样一个天赋绝佳的炉鼎竟没起过任何歹心?
莫非那人不知道林淮竹的真实身份?
不待林淮竹回答,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养他的人正是你爷爷我家。”
沈遂踏着山壁,从林淮竹方才所站的山顶飘摇而来,他一身烈烈红袍,眉目绝艳。
李袁修看着这个口出狂言的后辈,面色却是变也未变,直到听到对方接下来的一番话。
沈遂倒提着处暑,挑着修长的眉故意卖关子,“想知道我是哪家的么?”
李袁修:“愿闻其详。”
沈遂:“药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