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挺喜欢的。”要不是商辞昼在这里看,他能当场一头扎进去。
但是商辞昼带着他来这里,就已经叫他很开心了。
容穆看向身边,他微微抬头:“阿昼,你是皇帝,人人见你都要俯首下跪,我平日里惯会冒犯你,如今还要你和我一起挖泥巴……你想不想挖泥巴?不要勉强自己。”
商辞昼不带心机揣测的模样居然有些直白的可怕,容穆见他好玩的点了点头:“谁会不喜欢和亭枝一起玩泥巴?只有互相信任的人,才会邀请对方一起玩耍。”
容穆怔然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他本来是想和怜玉一起来挖,没想过商辞昼,但如今看来,换了商辞昼,好像事情也不错的样子。
毕竟如果只是他与怜玉,没有提前做记号踩点,没有专程准备好一切,此刻估计还在山中笨蛋一样打着转儿吧。
容穆撸起袖子:“这儿,今年夏天一定会重新长满莲花,就和玉湖一样充满希望——你带大布袋了吗?现在开始挖,等拿回去还能是湿的!”
只听身旁的男人沉沉笑了一声:“正好。”
容穆转过头去,就见商辞昼解下了腰间一个折起来的袋子,那玩意儿不知道是怎么叠的,看着很小,拆开却很大。
商辞昼垂眸拆解着,“此时你我二人正好,稍等一会便可以装泥巴进来了。”
容穆疑惑的歪了歪头,抠了抠岸边的湿土,就见商辞昼缓缓张开袋口,然后抖索了两下。
一个绿色的光点在袋中亮了起来,又有白色,再是绿色,最后闪闪烁烁像是起床一样亮了一片。
有光点飞出来,绕着商辞昼的手,又转到了他的袖口上,容穆一瞬间还以为这是他的灵力,但随即就发现这并不是。
这些小东西,只是商辞昼不知道从哪里给他抓的一群萤火虫,在这个好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只抠抠索索的给他一个人看。
容穆一时喉中堵塞,他不明白,也没见过,这又是什么阵势?那种奇怪的感觉,他看着身旁的人,他以为这人总是阴沉霸道的,但没想到这个人能压下凶残本性,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给他抓出了这么多温柔。
“你,你收敛一点,不要叫,叫人发现了。”
容穆断断续续,感觉自己一瞬间结巴附体,亭枝阙的金银珠宝是过去一股脑的宠爱堆砌,而如今,商辞昼摸清了他只喜欢这些可爱的生灵。
明明说好只是来挖泥巴,商辞昼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容穆,开心吗?”
容穆几乎不敢看那张年轻又认真的脸,这么多,不知道商辞昼在林中穿梭了多少次,他衣角的泥土,这些天他与怜玉厮混,商辞昼难道就在漫山遍野的给他抓萤火虫?
他是皇帝,他可是皇帝。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容穆深吸了一口气,有萤火落在他衣襟上闪闪烁烁。
“你,你——”
商辞昼看着他笑了一声:“绿火绕芙蕖,亭枝自芬芳……孤说了带你出来玩,就不会再叫你心里还警惕孤,只想要你真的开心,怜玉、王女,还有孤不知道的其他人,容穆,孤贪心,你能不能把孤挪一挪,放到你心尖的位置上?放不全也行,先放一点也可以的。”
容穆抓着旁边的野草,都快薅秃了才小声道:“你这是作弊,你打乱我端水的节奏,我……”
商辞昼将袋子里的萤火全放了出去,主动给容穆挖了一块他喜欢的泥巴放进袋中。
“一点点,都不行吗?”
容穆看着皇帝那双尊贵的手给他挖泥巴,不由得闭了闭眼睛。
他手中握了一把草。
心道今天的寡王心理建设算是全完了,他怎么玩得过商辞昼?
不如咸鱼一点,早早躺平,索性全都放任自流算了,心痛就心痛,他倒要看看,商辞昼能不能真的干翻天道给他设置的枷锁。
容穆偏过脑袋:“可以了陛下,不用再努力了。”
商辞昼歪头追着容穆的视线:“孤有位置了吗?”
容穆咕哝了一句。
商辞昼:“嗯?”
容穆胸腔闷痛还羞恼无措,觉得自己遭的这叫什么罪!他扔了一把草过去,凌乱的打在了皇帝尊贵的衣袍上。
“我说!有了!”
第50章 想开第50天
装萤火虫的袋子最终装了一大堆泥巴。
玩泥巴这个事情, 最开始可能还不熟悉,但刻在基因中的本能不会改变,谁小时候没有梦想过玩泥巴呢?
容穆一开始还担心商辞昼这样没有童年的大贵人不适应, 但最后发现对方意外的熟练。
商辞昼的脸色从方才开始就带着淡淡的笑意,时不时还看他一眼,主动接过他手中的东西。
容穆早就咸鱼了,脸皮厚的不得了,只要我不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商辞昼也脸皮厚的厉害, 时不时和他挨挨蹭蹭,两人明明身份不凡, 却像是乡野之人一样在荒郊野岭弄这个东西。
容穆看商辞昼干活干的挺好, 不由道:“造孽啊, 好好一个攘外安内的皇帝, 居然在为一个不知名小人物弄这种脏污的东西。”
“哪有不知名人物长的这么好看的, ”商辞昼站起身,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重量:“可以了亭枝,再多路上恐怕要掉出来。”
容穆上前看了一眼, “这活儿干的真漂亮, 换我和怜玉来, 恐怕这会还在林子里迷着呢。”
商辞昼看他:“已经找到这儿了, 等以后碧绛雪需要泥土, 孤便叫人快马加鞭给你运来。”
容穆开心道:“真的啊!”
商辞昼点头:“真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只要孤想, 就会有无数人去办。”
容穆捏走一只小萤火虫。
的确如此,古代君臣观念极重, 臣子们都吃的是皇粮,商辞昼又不是什么傀儡昏庸皇帝,可不得有人前扑后继的为他去办事。
两人在这片泥塘边走了一会,天色几乎全暗了下来,商辞昼吹起一个火折子,看着容穆在池塘边搓洗着手中的泥巴。
萤火绕在他周身,又好像潜入到了池塘中,商辞昼没有看清楚,只以为那些小虫落在了水面上。
容穆背着他在水中搅了搅胳膊,感受到湖底的确有残存的莲株萌发,才微微收住了碧绛雪的力量。
这里这么好看,天生就该生长无数的莲花,不该变成这样荒芜的模样。
他站起身,回头,就见商辞昼已经拎着泥巴袋子在出口处等着他了,容穆小心走过去,“要回去啦?”
商辞昼:“嗯,再晚,狼群就应该出来了。”
容穆:“……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好一点的?”
商辞昼顿了顿:“虎豹也有可能出来,皮毛的确比狼要好不少。”
容穆赶忙制止他:“可以了陛下,你这打打杀杀的脑袋能想出来抓萤火虫,真是很了不起了。”
商辞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带着容穆从来时的路走了出去。
-
这头两人谈天说地的时候,台山行宫却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情。
事件起因来源于一次打架斗殴。
还是两个身份不一般的人打架斗殴。
李隋川找遍了整个行宫都没有找见皇帝,抓住隐一一问,才知道天子带着容穆去台山深处玩了。
李隋川瘫着一张脸,“走了有多久了?”
隐一蹲在屋檐上:“有几个时辰了,算算时间,陛下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李隋川深吸一口气:“你们就这么看着陛下带着那位漫山遍野的乱跑?”
隐一的面容一夜之间好像沧桑了许多,他道:“陛下不允许隐卫跟着,我这几日总想着遇上这两个主子,恐怕不能如师傅那样顺利隐退了。”
李隋川:“……”
陛下是比先帝还能折腾,再加上一个不稳定因素的小祖宗,的确是不太好办。
两人正相对沧桑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隐一眼睛一亮,连忙从屋檐上跳下来,果不其然见皇帝带着一人从远处骑马而来。
李隋川远远见礼:“陛下。”
商辞昼停下乌追:“明日就要启程回京都,你们不去准备,怎么都在这儿守着?”
李隋川为难道:“回陛下,臣找陛下是有一件急事。”
商辞昼将手中的泥巴扔给隐一拎着,乌追动了动马蹄,容穆在皇帝身前瞌睡的颠三倒四。
李隋川见天子一手托住那位祖宗软乎的侧脸,才接着小声道:“陛下,臣方才巡查,有下属来禀报,南代王女和西越王子打起来了——”
商辞昼挑眉:“打起来了?”
南代的王女和西越的王子在他大商的地界打架?这都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李隋川的表情也很微妙:“听说是因为王女与厄尔驽偶遇,两人说了没几句就都动起了手脚,身边的随从拉都拉不住,而且王女还有一个老虎……总之王女脖颈受了点轻伤。”
商辞昼哦了一声:“厄尔驽呢?”
李隋川面色精彩:“厄尔驽折了一个胳膊,好像是被这位王女硬生生掰折的。”
商辞昼:“……”
隐一:“……”
容穆困的眼皮都睁不开,就听见商辞昼好像在和什么人聊天,他努力睁开一条眼缝,迷迷瞪瞪道:“商辞昼,商辞昼,给我盖被子!”
隐一:“……”
李隋川:“。”
皇帝脸色一换,将大氅温和的包在了少年的身上:“亭枝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可以上床休息了。”
李隋川艰难拐回来道:“陛下,这事儿要怎么处理?”
商辞昼安抚了一下焦躁的乌追,问:“两人因何事起冲突?”
李隋川语气快速道:“好像是西越王子听闻我大商有王莲花瓣,便想要王莲花瓣给老西越王入药,但王莲本是南代之圣物,王女一时怒极也不是不能理解。”
商辞昼本来有些随意的表情几不可查的冷了一瞬:“你说,厄尔驽此行其实是想在大商找王莲花瓣?还要用其入药?”
李隋川低头:“正是。”
商辞昼垂眸,用大氅将容穆微凉的耳尖包住,这才开口道:“南代王女只要不惹手碧绛雪,就放她安然回国,打了王子的事儿孤给她兜一次,至于厄尔驽,你告诉他,想要王莲花瓣,除非他用西越十三城来换,否则孤一片颜色都不会叫他瞧见。”
李隋川身影一顿。
西越加上王城统共也才只有十四城,陛下这是警告厄尔驽小心亡国啊!
李隋川连忙应声:“臣知道了。”
商辞昼拉了拉缰绳,“孤给了他们两年好脸色,倒叫这些蛮人忘了当初是怎样挨打的了……生死有命还妄图以圣物入药,也不怕当场折寿。”
李隋川面色一肃,看着天子打马走过,他与隐一对视了一眼,各自默默转身走开了。
第二日一早,容穆起床就看见了一双死鱼眼。
怜玉眼睛眨也不眨的趴在他的床边,一脸幽怨委屈的样子。
容穆揉了揉脖颈,昨天实在是太困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的,他哑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嘱咐你给碧绛雪换缸吗?”
怜玉:“……主人。”
容穆摸不着头脑:“啊?怎么了?又挨商辞昼的打了?”
怜玉:“……主人,商辞昼他,抢,我的活儿。”
容穆:“?”
怜玉手指控诉的指向外面:“他连夜,就偷偷,给碧绛雪换了缸,连带原来朴素的缸体都换了,给您换了个金镶玉刻莲图的,差点闪瞎我的,鱼眼!”
容穆一听起身蹬上靴子披上外套,走到窗边一看,就见碧绛雪那斯正在清晨的微风中摇曳身姿,商辞昼正拿着一个丝绢亲自替它打理着大大的莲叶片。
而郎喜在一旁半愁半喜的端着水盆,周围一圈奴婢仆从想上又不敢上去。
容穆:“……!”
昨日才说给他让了一点位置,今日这人就蹬鼻子上脸直接摸本体了!他还有王法吗——哦不对,他自己就是王法。
容穆虽说和本体不是百分百共情,但看商辞昼给碧绛雪打理,就好像这人拉着他给他洗脸一样。
容穆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疾走出门道:“陛下——”
商辞昼回过头:“亭枝,你醒了?”
容穆:“今日一早不是要启程回京都吗?你怎么不叫我?”说着他一手抓过丝绢,“你给这小东西把泥缸换了?”
皇帝嗯了一声:“对,再不换,等亭枝醒来,我们挖的泥巴就要干成块了。”
容穆咳了一声:“现下几时了?南代和西越的人都走了没?”
商辞昼道:“快午时了,南代王女已经启程,西越的厄尔驽王子和我们一起回京都。”
“他不回自己的国家,去大商京都干什么。”
商辞昼看着容穆道:“因为他想求孤一件事情。”
容穆头发披散,随口接道:“什么事?”
商辞昼:“他要在大商找悯空手上那片王莲花瓣,要用花瓣给西越王做药引治病。”
容穆:“……?”
真是一个大孝子。
孝到了别人的脑袋上来。
“那你,给吗?”他问。
商辞昼笑了笑:“孤叫他拿西越十三城来换。”
容穆顿时生气道:“你还真给啊!你要是给出去王莲花瓣,我立马——立马将你的位置又挪出去!”
郎喜连忙在一旁解释道:“公子莫要生气,西越算上王都也才十四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