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婶子多瞧两眼都还不乐意了,难不成婶子还能跟你抢不成。”一语方尽,妇人又拉扯着白蔹八卦道:“他说回庄子,莫不是前头攒雨庄的人?”
“不会是田庄头的儿子吧,听说他儿子是读书人!蔹哥儿,你家祖坟是冒青烟了不成!”
“到底还是姜大夫有本事,能给你说到这样的好人家。”
白蔹只觉得耳根子上两只蜜蜂在嗡嗡直飞,吵的他脑仁子疼。
“没有,没有,全都是没有的事儿!”
“哪里没有啦?蔹哥儿别不好意思了。”
白蔹见宁慕衍走远不见了,立马翻脸不认人,睁着双眼无辜问道:“两个婶子说什么呢?我怎一句都听不明白,我可回家去给我爹烧饭了。若是二位婶子田间劳累常出幻觉,我回去给婶子开药拿来!”
说完,趁着两个妇人震惊他怎么可以这么装糊涂的同时,赶紧一溜烟儿跑了。
他倒是不怕两个村妇在村里胡说,这番事说出去谁会信,左右城里也多的是不明是非之人爱编排一段宁慕衍的风流韵事来博人眼球。
“什么燕颔儒生!”
白蔹回到家里拎着斧头,摇摇晃晃的往木头上砸,咔咔劈了一箩筐的柴火。
“分明奸诈狡猾。”
姜自春在后屋里捣药,听到院子里惊心动魄的劈柴声,捧着药罐子去瞧了一眼。
“蔹儿,你别气,今日怕是刘家的有要紧事没把话说清楚,爹明儿再去。”
白蔹听到他爹说话,知道他是误会自己在因为刘家的事情生气,悻悻收起了手:“没事,我、我就是想多劈点柴,看着像是要下雨。”
姜自春看了一眼天,倒是真还像是要变天了:“已经够使了,来帮爹爹打个下手,教你一些药理。”
白蔹嗳了一声:“我把柴火抱到灶房就来。”
天擦黑时,两声雷响,不一会儿乌云靠拢,暮色四沉,雨点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落响了。
白蔹前去关窗子和门,风夹着雨丝灌进袖口里还有些冷,他搓了搓双肩,赶紧把门关上缩进了屋里。
夜里,白蔹躺在床上,看着枕头边那块无暇玉佩,那张如玉一般的脸便翩然在脑海中浮现。
他心里恼的很,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那人不在府里读书来村里做什么,也回城里了没,现在已经给了玉佩,两清还做数不做数?
屋外的雨乱七八糟的下了一整夜。
第7章
夏雨迅猛,昨夜没有抱进去的柴火吸饱了水,到处都水汪汪的。
周遭田野间尽数是哗哗的流水声,白蔹打开门就见着有村民挽着裤腿急慌慌的奔忙在村道上。
昨夜雨下的久,稻田里势必蓄了许多的水,眼下还未正式入夏,天气并不干旱,田里池塘都有水,再遇上大雨水蓄满就会冲垮田坎,届时田里的水倾泻而下,会冲毁底下的稻田,原本蓄的水也会流干。
不单如此,大风大雨的,掀了农户房舍的草皮屋顶或是瓦片,屋里到处漏雨。
为此像这般下过了大雨的清晨最是忙碌,披着蓑衣戴着草帽去检查稻田土地的,也有忙着修整屋顶的,村里可是嘈杂。
白蔹也戴了个小草帽,去地里看了一眼家里的药草有没有被风吹倒,出去了一趟一脚的泥泞,索性是药草虽然被淋的有些没精神,可好在没有糟蹋倒地的。
他顺道在自家的菜地里摘了几根带着雨水的小葱和菜苗回家下面。
回来的时候,他爹忙慌慌的提着药箱子:“蔹儿,爹出去一趟,村头王家的老大爷腿折了,我得去瞧瞧。”
白蔹闻言连忙脱下全是泥巴糊主的雨鞋:“怎么回事?”
“说是院子里那颗大槐树昨儿被雷劈中断下来砸进了屋顶,人正睡着被砸中了。”
白蔹听得心惊,连忙也去帮着姜自春收拾东西,拿了草帽和雨鞋。
“你吃饭就别等我了。”
姜自春匆匆穿上鞋子带上草帽拎着药箱就赶紧往病患家中跑,临到院子门口又折身回来对白蔹道:“外头到处都湿滑的很,等放晴了再出门去。”
白蔹点点头:“我知道了,爹路上小心。”
姜自春前脚刚走,白蔹进屋拾掇了一通,外头还下着小雨,雨天闲着也是闲着,他想翻几块好点的木头拿到木匠那儿定一个医药箱,到时候就能和他爹一样带着药箱出门了。
像样的木头还没找到一块,院子里先响起了敲门声。
白蔹放下东西出去开门,见着来的是个生面孔的小哥儿。
“你找谁?”
小哥儿急道:“我是前头攒雨庄的人,庄子里有人病了,想请大夫走一趟。”
白蔹听是攒雨庄,眉心微动:“可我爹已经出去看诊了。”
“那小大夫可能走一趟?”
白蔹心思活络:“我没如何出诊过,还是稍等等我爹就回了。再者攒雨庄没有请过我们村的大夫啊,素时有人病了是怎么医治的?”
小哥儿道:“庄子里原是有个大夫住着,只不过昨日去了城里,要两日后才回来。我们只是庄子上的下人,东家肯安置一个大夫在庄子已经是东家仁厚,这朝哪里好去麻烦庄头,便就近来请村子里的大夫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痛,只昨夜大风大雨夜里冷,我娘不甚感染了风寒,只要小大夫看了开两剂药治风寒即可。”
既已经套出了话,医者父母心,白蔹道:“那你稍等等,我拿点东西就过去。”
白蔹随着小哥儿一路去了攒雨庄,路上湿滑,等到庄子的时候雨鞋上的泥都已经糊了两斤稀泥,白蔹还是第一次过来,他见庄子内里宽敞的大院儿面了平整的石板,昨夜被雨水冲刷的反光,几个庄子里的仆役正在扫落叶。
这当儿庄子不似村里的忙碌,反倒是井井有条甚是安静。
白蔹在外头捡了根小木棍把脚底黏上的泥给削掉,这才随着小哥儿进去,进了大门以后就往左手边的抄手廊走。
“蔹哥儿?你咋来这儿了?”
白蔹在走廊尽头见着个静候厅,过去有两个人正在喝茶,是刘金和刘五,瞧见他走进来,刘金率先抬起头来问他。
“我来看诊。”
“你也会看诊?”刘金颇有些意外。
白蔹轻轻点了点头,不欲与其多说,紧跟着请他来的小哥儿,两人走远了些,白蔹才问道:“你可知这两人在此处做什么?”
小哥儿挺客气回答:“他们两人是来拜见庄头的。”
白蔹想平日不来拜见,作何这两日来的这么勤,他正想问一句是不是宁慕衍还在庄子里,小哥儿先他开口:“到了。”
言罢,白蔹便被引进了一间屋子,床上卧着个老妈子。
“娘,大夫来了。”小哥儿上前去把妇人扶起来,白蔹上前摸了摸脉,又探了下妇人的额头:“有些发热,我带了点草药过来,可能不够,还得回去取。”
“小大夫说只是发热伤寒我就放心了,您说下方子,庄子里有基本的药。”
白蔹心想大庄子里条件就是好:“也行。”
像是伤寒发热的方子都不必写,医疗的药草也都是些耳熟能详好辨认的草药,白蔹口述了一遍。
“按时熬药喝,很快就退热了,便是夏日的时候下雨天气也别贪凉,湿了头发衣裳要及时沐浴换干爽的衣服。”
小哥儿应了两声,白蔹起身:“那我就告辞了,若是还有什么可以再来找我。”
“好,多谢小大夫。”小哥儿正要结出诊的费用,门外先来了个中年男子。
小哥儿见着人十分恭敬的叫了一声:“黄庄头。”
中年男子跨步进屋:“张妈妈如何了?”
“多谢庄头关切,大夫说了只是寻常发热。”
中年男子闻言看向白蔹,微微一笑:“听说张妈妈病了,你前去请了大夫过来,这朝过来看看张妈妈,顺道还想劳烦大夫跑一趟。”
“可是还有人病了?”
庄头未置可否,只同白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
白蔹跟着庄头走,心里没底,只怕是什么集体的伤寒发热,如此就可能不是普通病症了。
他神思飘忽之际,忽见是出了小宅屋进了正堂,一路向着轩敞的屋子过去,他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妙,临到正房门口,他忽而顿住脚步:“黄庄头,我这从外头过来,怕是污泥脏了地板。”
庄头闻声看了一眼白蔹的鞋子:“无妨。”
言罢,便从正房门口置放的鞋架上取了一双干净的拖鞋递了过去,白蔹抱着干净的鞋子,连推辞的借口都找不到了,只好换了鞋子跟着进屋。
果不其然,他入了正房便见着端坐在桌案边垂首题字的年轻男子,许是才起身不久,头发随性的用一根青玉簪子挽在身后。
“少爷,大夫来了。”
闻声宁慕衍将紫毫笔放置在砚台上,抬眸却看向了跟在庄头身后的白蔹。
庄头见状心领神会,未再言语,对着宁慕衍行了个礼,微微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带上了屋门。
白蔹见门合上,下意识吸了口气,有点想逃跑出去。
“可用了早食?”宁慕衍从书案前先站了起来。
白蔹回过神,没有回答题外话,打量了宁慕衍两眼,很公事公办道:“宁少爷容光焕发气色好,不知是哪里不舒坦。”
宁慕衍见他答非所问,也并未生气,答道:“胸闷气短,夜不能寐,不知情由。”
“许是宁少爷初来此地水土不服。”
宁慕衍就近在桌边坐下,自顾自的挽起袖子:“还是诊脉看看吧。”
白蔹跟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伸到自己身前修长的手腕,他垂着眸子心下无奈叹了口气,伸手要把上去前又顿了顿,转而从身上取出一块丝巾覆在宁慕衍的手腕上,这才把手放上去摸脉。
温热的皮肤温度有些高,隔着丝巾白蔹也感觉不是正常的体温,但这分明不烫手的温度,却还是烫红了他的耳尖。
自己明明重生在两人事后,可不知脑子里怎么无端对皮肤发热时纠缠的炙热记忆那么深刻。
他心中默默淌泪,辞别了黄花小哥儿的身份,便再也回不去纯洁的光景了。
宁慕衍静静的看着白蔹放在自己手腕上的丝巾,面如菜色,眉头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小姜大夫竟还能覆巾诊脉?”
“我爹教我的。”
“小姜大夫小小年纪,医术倒是了得。”
白蔹被一口一个的小姜大夫喊的有些飘飘然,心神更乱了,索性闭上眼睛探脉,也示意他闭上嘴。
可宁慕衍并没有闭嘴的意思,反而道:“我身体可有何不妥之处,或有隐疾?”
白蔹心中嘀咕,你能有什么隐疾,我还不知道?
他干咳了一声:“宁少爷多虑了,怎都往隐疾上想了,只是微有些受寒发热。”
“是吗?那当是我危言耸听了。”宁慕衍看着白蔹睁开的眼睛,不咸不淡道:“日前有人说我或有隐疾,不过既听小姜大夫的话我便安心了许多。”
白蔹小脸儿顿时夸了下来,迅速收回了手,顺道也收回了自己的丝巾:“想必那人只是同宁少爷开个玩笑,宁少爷品性高洁,定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我原以为那人性子怯弱,没想到也是会说玩笑之人,确是不想我有些误会了。”
“人也不光只一面,宁少爷可能并不了解这人。”
宁慕衍深看了白蔹一眼:“你说的不错,是我不了解他。”
“那我当好好了解,以此弥补过失。”
白蔹如芒在背,他咬牙,弥补什么的,可以但真的没必要。
“我开些药,煮点桂枝汤服用可治发热。”他微微一笑:“听闻前来请我看诊的哥儿说庄子里有基本的药材,我前去告知一声管事,今日就先告辞了。”
白蔹生怕宁慕衍再缠着他多说,那人倒是没再说什么,只道:“今日多谢姜小大夫了。”
言罢,他喊了一声外头候着的人,门被打开,宁慕衍并没有多留他。
白蔹跟着庄头往外走,微不可查的瘪了瘪嘴,这人的行事做派当真让他摸不着头脑。
庄头和善道:“多谢大夫清早跑一趟,前厅里备下了些糕点,大夫用了再回吧。”
白蔹正想说不用,庄头又道:“这是庄子待客礼数,我们少爷千金贵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马虎,若是大夫未归,还得劳烦小大夫跑一趟。还请大夫稍等片刻,待我取了看诊费用交给大夫。”
前头的话白蔹没听进去,宁慕衍虽然是读书人,身体却壮的跟能犁十亩地的牛差不了多少,可并不是什么文弱书生。
宁府那般清贵之家不养纨绔子弟,家中读书人都是精心培养擅六艺的君子,骑射精通,就算是上阵也是不差的,一个小伤寒还能翻出什么波浪。
今儿要不是这庄头跑得快喊了大夫,宁慕衍的轻微伤寒自己都要好了。
要紧的是结账,白蔹可不想这趟白跑,也就没再拒绝,屁颠儿屁颠儿跟着庄头去了。
他们俩这回走的是另外一条廊子,与早上来时的廊子一上一下平行,在下廊的刘家父子俩眼尖儿的瞧见了白蔹跟在庄头的身后去了前厅,两人连忙站了起来仰着脖子张望。
第8章
“这蔹哥儿来同谁看病的,怎还叫黄庄头给引着了。”
刘金收回脖子咂摸了下嘴,心里开始盘算。
“爹,黄庄头有空闲招待蔹哥儿,却不搭理咱们,怕是今日也白跑了。咱们家也不是那起子低贱之户,何必要这般低三下四的来此处热脸贴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