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进行融入,已经融为了一体。】
“那平时我是精分?”屈乐不是很能接受这个解释,总而言之先表现得兴高采烈一点,不要格格不入。
他将双手拢在嘴边,学着朋友们的样子冲山谷大喊:“啊——”
怎么这么容易就喉咙沙哑了?
全程也表现得很沉稳的程沛拉下他的手:“怎么了?”
“没有啊。”屈乐清了清嗓子,呃,怎么清一清就产生了一丝疼痛。
程沛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热,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能吧?”屈乐用自己的左手摸了右手摸,手凉,摸不出来。
“我摸着是发烧了。”程沛皱起眉头,“我背你下山。”
啊?屈乐连忙躲开两步。
他怎么能让程沛背自己下山!正是长个子不长肉的年纪,让沛沛背,沛沛还不立马被压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
吓人。
屈乐跑去找表哥摸了摸额头,表哥说:“坏了,我常年手心烫人的都被你烫着了,最起码三十八度。”
好吧,还是表哥比较吓人。
屈乐走着上山来,被背着下山去。
山下就有诊所,一量体温,被表哥说中了。
屈乐不想就地输液耽误大家的时间,就说回到家附近去输,在回去的路上渐渐有了发烧的感觉。
没毛病,还是那么迟钝。
好像程沛一直在跟他说话,他回答了什么呢……
“我什么时候体质这么差了?”屈乐逐渐失去意识,念头一动就回到了极致的黑暗中,说完才发现,“我怎么自己回来了,这是新功能?”
【您可以这样理解。】
【您的体质变差是受到了程先生的力量的影响。】
“我总觉得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屈乐不是很能接受他这样说,“再说这都十年了,还真的三岁管到老啊?”
【您需要对此有充分的认知,才能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
“还越说越来劲了,有的时候真看不出来你们到底是敌是友。”屈乐把话题转向了新功能,“我现在能自己动一动念头就回去吗?”
【您可以试试。】
屈乐试了试,没有成功。
“我到底是能够自由来回了,还是刚刚被迫登出了?”屈乐问,“我那边病得很严重?程沛肯定要着急了。”
【程先生确实非常担心您的身体。】
“那你看好他啊。”屈乐郁闷地上看看下看看,哪里都没有出现画面,“怎么连‘电影’也……”
视线所及之处忽然柔和地亮了起来。
画面又出现了。
“嗯?”屈乐拧眉看向前方,“这算什么——关?开,关!”
画面居然真的跟着他的命令开开关关。
“你们把用户权限开放得也太大了吧?”屈乐发现自己能够随时控制开关了,有些吃惊,“那我也能够自助开启快速跳转了?”
果然,念头一转,进入了准备画面。
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薄暮,世界稳定了,时间线修复好了,你不会要下线了吧?”屈乐不知道还有什么功能是自己用不了的,这样就不需要薄暮了啊。
【目前没有这样的安排。】
“哦。”浪费感情!
屈乐看着画面中被送到医院的自己和始终跟在旁边、担心得脸都白了的程沛。
他现在融不进去,跟着干着急,要不然就快速跳转?
【假设,程先生获知,他的力量影响到了您的体质。】
【然后,通过一些方法,解决了这个问题。】
【您能够接受吗?】
“你觉得你在偷换概念。”屈乐心烦地回答,“我不能接受的是你们把程沛三岁的时候发生的事说得像影响了我一辈子。”
“要去寻找他崩溃的原因已经挺困难的了。”屈乐又说,“你们怎么还在新时间线上增加新难度?”
【这是始终存在的问题。】
“等会儿,你的意思不会是他在原时间线上知道了吧?”屈乐听出了薄暮的言外之意,“你别告诉我这是你们经过大量的分析才得出的结论,你们是不是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是的。】
“那你们想让我做出什么回答?”屈乐说着说着,被触动了前二十多年里最尴尬的记忆,语气变得不好了起来,“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影响了就影响了,难道我一定要说没关系吗?”
他刚刚搬到父母家的时候,屈铭意外弄坏了一件奶奶的遗物。
父母似乎想要公平谨慎地处理这件事。
他们严厉地批评了只是无心的屈铭,让屈铭向他道歉,又让兄弟两人握手和好。
屈乐没有出声,只配合地握了手。
父母又让屈铭道了一次歉。
那天,屈乐初次意识到,如果自己不说声“没关系”用来表示原谅,那么在场所有的人都会下不来台。
他没有怨怪屈铭,他只是完全不觉得应该说“没关系”。
他的性格当中始终有着极其别扭的一面。
直接导致刚刚那番话被他讲得好像在怪程沛。
“我没有怪程沛。”屈乐强调了一遍,“我没有怪他,不认为他有错。”
根本谈不上什么原谅。
第42章
薄暮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屈乐忽然觉得异样起来,担心会出什么事,在脑海中本能地不停想着要融入要融入,终于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融入之后就感觉想回去了。
嗐,安于现状的人最容易打退堂鼓,他支配着疼痛难忍的喉咙喊:“沛沛……”
好沙哑。
他这是烧晕了?都回到家里了?
“乐乐,乐乐?”庞玎玎凑上前来,“醒了?感觉怎么样……程沛他没在这。”
屈乐:融入进来的时候我明明看到画面里他在!
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你不要着急啊。”庞玎玎停顿了一下,“他……外公的情况不太好。”
经典桥段,什么事情都往一起赶。
屈乐握了握拳,觉得自己很有力量,那么应该只是发到了喉咙上,烧已经退了。
他必须起来。
庞玎玎震惊了:“不是,你——你干吗啊?”
“看看。”屈乐尽量简短地说话,“万一。”
庞玎玎抓住了他的胳膊:“程沛说让你好好休息。”
屈乐被他拉着,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所谓的“有力量”只是一场幻想。
可是程沛那边——
“玎玎你干吗?”顾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摔他干什么?”
被庞玎玎抡回床上的屈乐希望兄弟们能多少给自己留一点面子。
庞玎玎着急地说:“他要往外跑啊!”
“哦……屈乐,程沛说让你好好休息。”顾星走到床的另一边,“咱们还年轻,你好好吃药、输液,很快就能好的。”
屈乐:“……”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还有,这两个家伙,到底是他的兄弟还是程沛的兄弟,怎么都是程沛说?
算了,沛沛说得总是很有道理。
庞玎玎一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说:“你要是实在担心,我就给他打个电话?”
屈乐知道庞玎玎和程沛交换了手机号码。
他自己还没有手机,觉得并不需要,程沛最近开始带手机是为了和外公联系方便。
程沛外公的身体好了一段时间,否则程沛也不会跟他们出去玩,明明上次那道坎儿已经迈过去了,为什么还会……
屈乐越想越觉得力气渐失,已经无力去在意庞玎玎心虚抢先和程沛交换手机号的事了。
程沛可能不告诉他吗,庞玎玎是不是傻?
庞玎玎真的打了电话:“程沛,我感觉乐乐可能情况不……”
屈乐压榨出嗓子最后的剩余价值:“庞玎玎!”
庞玎玎举着手机跑到了他旁边:“乐乐你自己说。”
嗓子因为怒吼而超级疼的屈乐艰难地说:“……沛沛。”
“哥。”程沛平静地说,“外公走了。”
屈乐察觉到一股无比熟悉的涩意从心底漫了上来,不想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异常,忙定了定神问道:“你在旁边吗?”
程沛轻轻地“嗯”了一声。
屈乐眨着眼睛看向天花板和墙壁的交接处:“……那就好。”
他没能在对方身边是他自己的错。
程沛最大的遗憾能得到弥补就好……
只是,他好像真的没能为程沛做到过什么。
庞玎玎迟疑着拿回电话,轻声说着什么离开了床边。
顾星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屈乐,随后又补了两张。
屈乐吸了吸鼻子。
好在不是感冒,不然鼻子堵着的时候雪上加霜,绝对要呼吸困难了。
屈乐尝试融入时看到大家还在医院,真正融入了之后却已经回到了家。
跟薄暮确认了一下,果然是发生了延迟。
“要是赶着阻止什么事,根本来不及啊。”屈乐朦胧间不忘指出当中的不合理之处,“我居然现在才发现这个漏洞。”
【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
“不,我感觉你每次说明的情况都和以前的不一样……”屈乐嘀咕,“还带变设定的,好像出现了什么漏洞就一直圆,一直圆,或者是,掩盖你们的真实目的……”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穿越这件事情本就不真实到了极点。
还有什么可掩盖的?
虚弱与睡意来势汹汹,屈乐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下,可惜身体自行罢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无法自控地思考。
脑海中渐渐出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他看到了五岁那年奶奶因为自己闹着找“沛沛”而前去阻止程沛被带走的画面,还是以奇怪的俯拍角度观看的。
也看到了程沛与外公相处时的画面,这是他亲身切实见过的,在他快速跳转的时间里,他经常到程沛外公家里去,对那位老人算不上特别了解,却也……
说白了,他内心深处最难受的,是薄暮说过,程沛使得他奶奶成为了“永生者”。
当时那个地方有那么多人,尤其是,程沛的外公也在。
对于他来讲当然奶奶最重要,可是对于程沛来说呢?
更何况,程沛自己并不清楚这些。
一切都是巧合,为什么,是这样的巧合?
然而让他在此基础上去设想“如果”,他又并不愿意——这种“不愿意”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让他十分嫌弃自己。
……
屈乐再醒来时房间里非常昏暗。
可能在极致的黑暗中待习惯了,在这样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他连天花板上的痕迹都看得清清楚楚。
角落里有一道沾了灰尘的细细蛛丝。
每年过年他和顾星都会帮着扫房,可是很快的,又会落灰了。
很正常,时间会让很多存在化为尘土,一阵风吹过,带入千家万户。
变成灰尘,或许好过无声无息地消失?
不知道啊……他为什么要想这些。
屈乐望了一会儿房顶,感觉喉咙疼得更厉害了,哽得慌。
他慢慢侧过身,想换个姿势,床边的椅子上坐着的人随他一起动了。
屈乐和起身过来看自己的程沛四目相对。
程沛先开口说话了:“好点了吗?”
屈乐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想为自己没能在这样的时候陪在他身边而道歉,半晌却只是“嗯”了一声。
程沛轻声问:“喝点水?”
对方这副仿佛担心声音太大会吵到他的模样——屈乐用力闭了闭眼,没有就着程沛小心捧到自己面前的杯子喝水,而是问:“外公的后事,都处理完了?”
程沛一怔,缓缓地回答:“嗯。”
屈乐恍惚记得奶奶和自己说要出门一趟,当时觉得似幻似真,现在想来,应该是去吊唁的。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总容易物伤其类。
虽说奶奶实际上不会有那样的烦恼,年纪也并不算很大,但屈乐的第一反应还是想知道她现在在哪、情绪如何。
看吧,人都是自私的。
即便进行量化的话他眼下担心程沛的程度绝对更高,即便他对程沛充满了难言的愧疚和许多方面的担忧,他脑子里也会不由自主地闪过与对方无关的念头。
他确实特别心疼程沛要独自面对外公去世、处理完家里的事又要赶到自己身边,然而脑海中就是没有办法百分之百纯粹地只有这些。
没有人强制要求他怎样,是他自己分不清究竟是对是错。
看来是被初中生的心理发育状况影响了。
“怎么样。”屈乐把那些莫名其妙缠上自己的情绪抛开,“还顺利吗?”
程沛点点头:“嗯。”
屈乐咬了咬牙,决定暂且放弃自己那种“道歉更改不了任何已经发生的事实”的倔强坚持。
“对不起,没能陪着你。”屈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并不轻松,并且一瞬间很怕会得到原谅的回答——对不起,但不要“没关系”。
程沛已经没有把杯子递得离他很近了,闻言手指缓缓地在杯壁上摩挲了一下,轻声回答:“嗯。”
对方的言行与令屈乐恐惧的想象并不一致,却让他再度哽住了一口气。
程沛放下杯子,力道柔和地隔着被子拍了拍他,声音听上去也有些哑:“别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