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脚步一顿,他缓缓笑了,只不过笑得有些悚然,他道:“我?徒增事端?陛下你果然变了,变得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说着,他又慢慢往前,楚肖跟着往后退,一步又一步,直到摄政王伸出手,楚肖眼疾手快,将一柄弯刀抵至侧颈,摄政王立刻停下动作。
银白的刀刃直对着血管处,那处脉搏还在突突跳动,昭示着主人生机,摄政王额角直跳,他道:“陛下,你这是干什么?”
楚肖道:“我本不想到这步,但阿轩,我说不过你,我也说服不了你。”
他叹了口气,缓缓道:“阿轩,你回去吧,真的回去吧,如今蜀国之人也不追究楚国人,对楚国之人既不杀也不罚,只要你们安安静静呆着,过好剩下的日子,接下来都是如此,不会有人追杀你们,你们一辈子会过的安宁。”
说着,他顿了顿,道:“这是我的心愿,还望阿轩你能够听一听。”
摄政王脸色一变,忽然吼道:“陛下!你真的相信他们吗?他们真的这么值得你信任吗?”
楚肖点头道:“是,我信任他们,他们也值得!”
他说的字字铿锵,没有一丝犹豫,楚肖闭眼吼出来后,本以为摄政王的情绪会更加激烈,但抬头只见摄政王望着他,表情愣愣地,像是有些不敢置信。
摄政王并未第一时间回话,楚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抿了抿唇没继续,二人沉默起来。
半晌,摄政王垂落的指节动了动,他攥紧的拳头忽然撤了力,松松垮垮散开,就仿佛他整个人也是如此,楚肖垂下眼余光见他的指尖处留下还未干涸的血迹。
楚肖眸光一顿,很想上前,但又止住了冲动,他拿出一张帕子,隔了点距离递给摄政王道:“阿轩,你先擦擦吧,血都流到地上了。”
摄政王却未接过帕子,他的目光倒是落在楚肖的帕子上,愣了许久,好似在看帕子,又好似在看楚肖的手腕,他道:“为什么?”
楚肖道:“什么为什么?”
面对同样的问题,摄政王这一次问出口时和前一次的状态完全不同,这一次的神色愣愣地,找不到聚焦,像是有些空洞,完全没有方向。
楚肖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也跟着不好受,楚肖轻咳一声想开口说些什么,摄政王抢先道:“就是这样的情况,你还愿意跟着明长苏?”
楚肖对上他的目光,瞬间明白了摄政王所理解他不走的原因,面色有些微红,摄政王又道:“那又为什么……不能是我?”
楚肖一愣,手中的帕子却被接过,摄政王动作拿的很快,勾起帕子一角便离开他,指尖完全没碰上他的。
摄政王好似询问,又好似喃喃自语,连续说了好几遍“为什么不能是他”之类的话,楚肖原先听着有些惊讶,连续听他说了几次,又有些担心。
他上前一步,手放在摄政王的眼前晃了晃,道:“阿轩——呃。”
他才上前一步,摄政王脚底生风忽然退后,楚肖一顿,又听摄政王道:“罢了,我知晓了。”
他像是忽然回过神,纵然说的话和之前那般,但明显未从方才的神色之中缓过来,说这话时神色还有些许空洞,嗓音沙哑,音量低了几分。
楚肖听着心中担忧更重,他道:“对不起,阿轩你……真的没事吗?”
摄政王垂下眼,不再看楚肖,拿过帕子随意擦了擦手道:“你走吧。”
楚肖慢吞吞道:“你……想开了?”
他的目光落在摄政王的手心上,又落在地面,摄政王这会儿目光敢和他直视,见了楚肖的神色道:“我会收拾好的,不会让这些血染了你的屋子。”
楚肖皱眉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摄政王却抬手,不再听他继续说下去了。
楚肖眼底忧虑越来越重,道:“我……”
摄政王道:“你走吧,快走。”
楚肖还想说什么,又听窗外似乎有什么动静,他转头道:“那我先走……趁着这个时间你赶紧走。”
他一步三回头看摄政王,摄政王的目光却未曾在他身上,摄政王垂着眼,盯着脚边的血迹,楚肖走出殿外最后一眼,只见摄政王忽然蹲下,他拿着帕子似乎是要擦拭地下的血迹。
楚肖看着他的动作很慢,其实从方才他就想说不用管这些,但一想到他走后若是留一滩血迹在地上,若是有人进来见了指不定落人话柄,但见着摄政王这样的动作,他心底就格外难受。
走出自己的殿,穿过长长的回廊,又有其他士兵等着他,被领着走了一路,楚肖的心脏怦怦狂跳,始创新高,他是伸手盖在自己心口处,皱了皱眉。
这种感觉不是很难受,到有一种……格外难言的难过。
想起摄政王的神色,楚肖便觉得心底难安,不知不觉走到殿门口,对上禁闭的大门,楚肖才会神。
那些士兵和之前带着他到大殿时的很不一样,之前领着他走的那些士兵,干什么毫不客气,对他也是如此。但这次的不一样,这次士兵毕恭毕敬,对他没有半分无礼之举,是以楚肖到了后先向他们道了谢,然后才推门进殿。
偌大的殿门,金碧辉煌,才用的还是格外坚硬的材料,楚肖轻轻一推便推开了,推开门时楚肖还有些愣神,紧接着,他看见殿内站着人不少。
不仅是明长苏和李长明在,就连陶歌和鹤行也在,他们分别立于明长苏两侧,一见大门推开,便望了过来。
楚肖错不及防和众人对视,脚步一顿,抬步走过去后,这才发现众人虽然看着他,但神色不尽相同。
李长明的目光有些审视,陶歌的目光有些微妙,而鹤行还是一如既往地嫌弃他。
至于明长苏……这些人之中,就数明长苏的目光最惹眼,楚肖一眼便能看到。
这怪不得楚肖,因为明长苏的目光实在是太不同了,以往不论何时,就算是吵架生气,明长苏也从未用这样毫无感情的目光看过他,仿佛眼底一潭死水,古板无波,任由谁都掀不起风浪,就算是楚肖也不行。
楚肖对上明长苏的目光便心中一紧,这一眼直看的他浑身冰凉,心底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他还是没有犹豫,走到众人目光之下,陶歌道:“来了啊。”
李长明上下打量他,道:“刚还在说呢,收拾个东西时间够久的啊。”
说话间,明长苏又投来目光,陶歌单手拍了怕李长明的肩膀,会意道:“行了我们走。”
李长明道:“等会儿我话还没说完呢。”
陶歌却架着他的脖子,把人拖了出去,鹤行跟在他们身后,殿内又只剩下楚肖和明长苏二人。
二人一时间都未开口,不知过了多久,楚肖才听见明长苏对他道:“阿肖,过来。”
楚肖抿了抿唇,一步步往前走,他从方才那句话中,听出来明长苏的嗓音还是有些沙哑,只是分开了一会儿,明长苏对他的态度便发生了巨大变化,说不为所动是不可能的。
任谁被细心对待后突然又被冷漠对待,都会觉得委屈,楚肖也委屈,他垂落的双手攥着衣服,一步步上前,走了几步,大概走得很慢,就快到他跟前时,明长苏忽然伸出手。
措不及防,楚肖被拽着衣摆往上,往前扑,径直扑入明长苏的怀中,这一下楚肖没想到,力道已经下意识收紧了,可扑进去的那一瞬间,两个人同时闷哼一声。
楚肖昂起下巴,像个做错事的狗狗,抓着明长苏手紧张道:“怎么样?撞到哪里了?疼不疼。”
明长苏垂下眼盯着被楚肖捏着手的那处,任由楚肖担心问了一会儿,抬头时又突然吻了上去。
楚肖的话音戛然而止,明长苏纯粹是在撕咬他的唇瓣,狠戾,血腥味在二人口中蔓延,楚肖瞪大眼睛吃痛张嘴,明长苏侧首便顺势吻得更深,舌尖舔过齿列。
牵扯到伤口,疼的楚肖皱了皱眉,他有些回神,明长苏却无知无觉,抬起的手被反手摁在身侧,十指相扣。
明长苏吻了还不够,还有向下的趋势。
楚肖道:“小、小明子!”
他话音一落,明长苏的动作也随之停下。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侧,安静下来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楚肖更觉得脸热,他抖了抖身体道:“那个……你现在的情况真的不适合做这个。”
明长苏并未回话,他侧首,一口咬在楚肖侧颈上。
楚肖疼的“嘶”了一声,但并没有什么用,明长苏依旧叼着他不放,就像一只圈地盘的狼狼,怎么样都要在伴侣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楚肖虽然害怕,牙齿磨着软肉的感觉有些痒,但他一动也不敢动,一直到明长苏松开他,侧颈上留下一个牙印。
明长苏的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仰头对上楚肖的视线,二人同时一顿,明长苏嘴唇动了动,道:“抱歉。”
楚肖:“嗯?”
他还没从方才的事情上面缓过神,冷不丁听到明长苏的抱歉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明长苏说的是方才的事情,楚肖道:“没事没事,小明子……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说话间二人还是对视着,明长苏眼底微沉,闻言他微垂下眼错开楚肖的目光,不说话。
楚肖也不是傻的,这么一通下来就算明长苏不主动说,他也能够感觉到明长苏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头,楚肖狗狗爪子拍拍明长苏的背道:“不开心没事的,有我陪着你,随便你怎么对我。”
说完,他感觉到明长苏忽然抬起头,就像是狼从一片模糊的画面之中迅速捕捉到了有利信息,这昂头的速度极快,又尽数落在楚肖眼中,楚肖没忍住一笑,是真的觉得明长苏这个动作有些可爱。
他还没说什么,明长苏便道:“一直……陪着我?”
楚肖点头道:“对啊。”
明长苏又道:“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一直陪着我吗?”
楚肖不假思索点头道:“对,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和你在一起——诶?”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明长苏一把抱住,就好似被狼狼迎面扑倒,一刻都不得动弹,虽然明长苏用力很大,但也不会令他感觉任何不适,狼狼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楚肖的侧颈,随后道:“阿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帮你绑起来。”
绑起来?
楚肖顺毛的动作一顿,吞吐道:“这……恐怕不用吧。”
他心道:就算是明长苏不绑,他也跟着明长苏跟定了。
狗狗这一辈子就只认定一个主人,楚肖认准了明长苏,就算是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都不会成为他们的阻碍,楚肖还是会和明长苏在一起。
不过听出明长苏嗓音里的微颤,还有他虽抱住楚肖,但身体仍在小幅度发抖,楚肖开始自省。
自己这段时日……应当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明长苏的事情吧。
思来想去,可能唯一一点令他觉得愧对明长苏的,便是私下里见到了摄政王,还没有和明长苏说这件事情。
一想到摄政王,楚肖便又想到方才在殿内的一番情形,楚肖心中思绪万千,有许多话但不知从何说起,他心底清楚,现在这样的局面,就算他和明长苏关系再近,但有些时候还是需要拿捏分寸的。
他出神了一小会儿,侧颈的痛感唤回他的思绪,楚肖侧头,只见没一会儿,明长苏又叼着他侧颈的肉磨了磨,先前是在左边,现在是在右边。
这次的力道比之前的稍稍重了一点,楚肖却没挣开,而是反手揉了揉明长苏脑袋笑道:“你这……一咬还咬一双啊。”
明长苏任由他揉脑袋,咬够了,忽然起身,连带着楚肖一把抱起。
楚肖吓了一跳道:“小明子!打个商量放我下来!真的,你现在的状况不行!别抱!”
明长苏却不听,抱着楚肖走了几步果然有些吃力,楚肖察觉了忙跳下来,在明长苏生气之前反手抄过明长苏的膝弯把人横抱起。
楚肖道:“都说了,我来抱你。”
明长苏:“……”
他把头埋入楚肖肩窝,不回话。
大概是方才的气氛有些凝固,现在缓过神来见明长苏这么一埋入他的肩窝,楚肖好似有些明白了,明长苏这个动作,多少带了些许自暴自弃的意味。
楚肖忍不住笑了笑,抱着人往床塌上走,先前靠近他便发现了,明长苏应当已经喝过药了,平日里喝完药都要睡个回笼觉,今日大概是强撑着要等他过来才如。
果不其然,明长苏就这么一埋入楚肖的肩窝,这么一埋把他自己埋睡着了,楚肖将人放到床上时,明长苏已经闭上眼,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楚肖给明长苏掖好被角,明长苏的手指还攥着楚肖的衣摆,方才将人放入被褥中时,明长苏似乎察觉到了,脸都皱了起来。
楚肖便坐在床沿,盯着明长苏的睡颜,眸光柔和。
楚肖轻声道:“放心吧,我不会走的。”
明长苏似乎听到了,紧皱的眉头松了许多,他嘴唇动了动,也说了几个字,楚肖凑近听,只听明长苏道:“我好没用。”
明明长着一张顾盼生辉的脸,平日里不笑清冷出尘,一笑便倾城,但是睡着的时候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格外乖巧。楚肖不止一次发觉了,明长苏这幅熟睡的样子就像是狼狼脱下了所有的伪装,露出肚皮来对着他,每次楚肖见了都十分动容。
楚肖听了明长苏的话后心底顿时软成一片,同时又有些格外酸涩。
一众感情交杂在一起,楚肖吸了吸鼻子,缓缓低头,吻上明长苏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