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赶回来应该累了吧,天色不早了,明日我去玉殊台找你,先回去歇息着。”
“好。”迟渊从容起身,也不再寒暄,如往常般头也不回的出了主殿。
玉殊台内,白祈还未睡,独自在殿外长阶坐着,一边等迟渊一边无聊的看着天上弦月。
“师尊!”见到熟悉的白色身影,他连忙起身,迫不及待地上前道:“怎么样了?”
他什么也没说,迟渊知晓他的心思,闻言神色肃然的摇摇头,道了声‘无异’后,与他一起进了殿。
白祈疑惑的摸摸后脑勺,蜷坐在迟渊身侧桌案,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道:“我刚闻过了,他身上没有血腥味。”
像是猜到这个结果,迟渊闻言并不讶异。他垂眸若有所思了片刻,想起望丘山上与自己真假难辨的白衣人,深邃眼眸微微一凛。
“白祈。”他像是想到什么,敛去肃然神色,宽慰般看着少年道:“此事我会查探,你先回房歇息,明日起与往常一样,去找师兄弟们问问近况。”
因着白祈经常在外历练,所以每次回来后,都会去找其他师兄弟们。他聊历练奇遇,师兄弟们则给他讲宗门发生的事,这么多年都快成习惯了。
白祈离开后,迟渊起身缓缓来到窗前。浅淡月色下,他面无表情地覆手而立,雪白的背影在空荡的殿内愈发清冷。
只有在想起那人时,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眸里,透出些许柔情笑意。而后又似想到什么,眉目间下意识的泛起担忧。
第二天上午,重华如约来了玉殊台。
迟渊刚泡了寒泉出来,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俊逸的面容上无甚表情。他随意的翻阅着案上卷轴,听重华详细讲述邪祟之事。
昨晚有弟子布下埋伏,诛杀了好几只邪祟,也都寻到了传送符。重华说起时难掩激动,不管怎样,比起之前的毫无进展,现在总算有些头绪了。
迟渊默默听着,直到最后,才以猜测的口吻,透漏那传送符只有邪祟可启动,应该也只能传送心头血。
重华恍然大悟,忙搁下茶杯起身,他想赶回去写信告诉那些弟子,却在刚及至殿门时,顶上廊檐忽的裂开,‘哗啦’着直往下掉。
迟渊眼疾手快,雪白身影一闪而过,抓着他的左肩便退进殿内。重华方才低垂着头,抬眸见不远处瓦砾碎石砸落一地,好半晌才回过神。
“这,这......”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身侧的迟渊,茫然道:“怎么突然就塌了?”
“不知。”迟渊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淡漠的转身回到案前,毫不在意道:“大概年久失修吧。”
重华:“......”
重华见惯了他不为外物所扰的模样,闻言也不觉奇怪,只无奈的摇摇头,表示他待会儿就让人前来将其复原。
他说着再次离开,迟渊看着那墨色的背影,淡漠的眉眼微微凝起。方才他不仅查探过他的左肩,更是虚空在他后背施了阵法。
他的左肩未曾受伤,而那阵法失效,也说明他并没有被邬尤附身。
那血池岸台上的身影,另有其人。
作者有话说:
ORZ.....
第65章 清胤
若那人不是重华, 剩下最为可能的便只有他了。迟渊神色复杂地静站在玉殊台殿外,视线掠过灵渊主山,看向最后面苍翠笼罩、僻静幽深的玉清峰。
在峰顶云雾缭绕处, 便是清胤真人的玉清殿。
论境界, 清胤真人入渡劫期已千年有余,修为深不可测,实乃整个仙门数一数二的大能。论身份, 他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师尊, 对所有弟子的行为习惯了然于胸。
再者他与青云宗的封玥为挚友,在幻术上也有所造诣, 而易容乔装本就真假难分, 更遑论扮的还是最为熟悉之人。
细细想来, 望丘山上使出临渊剑的假迟渊, 紫星殿里夺神核的面具分神,血池高台上一闪而过的重华,甚至二十七年前的那半个背影......
好似换成他, 一切都说得通了。
迟渊无甚表情地漠然看着,想起离开前与清胤真人的交谈, 慈爱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又撕裂般与那墨色身影重合, 使得他如墨剑眉下意识的微微蹙起。
那是他的师尊, 若真的是他, 迟渊自不会包庇。然正如晏昀所说, 此事还需再查探。不管重华也好清胤也罢, 他得找到确着证据, 并查出其目的。
只是清胤与重华不同, 迟渊虽然性子冷, 但这么多年下来,与重华关系还算不错。而清胤除了刚开始那几年,此后甚少出关。大概因为见得少,即便他知晓迟渊的秘密,两人也不甚亲近。
是以,他可以假借廊檐垮塌试探重华,对清胤真人却不行。
临近傍晚,迟渊去了玉清殿。
殿内已经点了灯,因为住得高而分外安静。迟渊飞身落在殿外,清冷如常进了殿,见清胤真人仍是一袭烟灰长衫,正坐在书案前翻阅卷轴。
迟渊没有唤他,倒是清胤真人察觉到动静,适时地抬眸看过来,见到他后和蔼的眯起眼睛:“阿渊来了。”
他说着放下卷轴,招呼迟渊到旁边的茶案入坐,又抬手一挥,分出些莹白灵力煮茶。而后缓缓起身上前,带着平易近人的笑意道:
“你一般不会光顾我这玉清殿,这会儿突然前来,可是找为师有事?”
“师尊。”迟渊微微颔首轻唤一声,对于和蔼可亲的清胤真人,他心里其实是感激和敬重的。可邬尤与邪祟关乎天下苍生,如今线索又指向他,加上青云宗的前车之鉴,迟渊不得不谨慎行事。
“怎么了?”见他喊了人又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清胤笑着在他对面坐下。
迟渊定下心神,抬眸看着他:“邪祟一事,师尊可曾知晓?”
“邪祟?”清胤看他一眼,垂眸兀自斟起茶来:“重华之前提到过,说是派了很多弟子去除祟,依然没有线索。”
他说着像是忽的反应过来,倒茶的动作顿了下:“你的意思,是有进展了?”
“是。”迟渊手上一旋,将那传送符递给他,不动声色道:“那些邪祟身上都有这传送符,之前白祈查探到一张,上面的阵法似乎只有邪祟能启动,应当是用来传送心头血。”
“我看看。”清胤搁下茶盏,疑惑地接过那传送符。他前后翻转看了会,然后用灵力启动符阵,片刻后阵法不出所料的停了下来。
清胤若有所思地捋起胡须:“同时沾染了魔气和灵力,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迟渊默然收起传送符,他没有搭话,只深邃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片刻后,他沉声开口:“师尊可知,以心头血为引的术法?”
“心头血。”清胤沉吟着摇摇头,茫然道:“自古以来,不管凡人还是妖神,心头血都是身上最干净灵动之血。即便有术法,也多用做药引救人,且用得也少,像邪祟这般大量取血,属实闻所未闻。”
心头血救人一说迟渊也听过,他极轻的点点头,垂眸喝起茶来。两个人蓦的都停了话,偌大的玉清殿有片刻安静,空气中弥漫着醇厚檀香,混合着窗外飘进的清新冷意。
迟渊在那冷意中敛下纷乱思绪,深邃眼眸认真的看着清胤真人,眉头微蹙的淡声道:“师尊可见过邪神邬尤?”
他问得突兀又自然,清胤真人闻言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和蔼道:“没有,邪神被诛时这世间尚没有我,又谈何见与不见。”
这是实话。据迟渊所知,清胤真人最多两千八百岁,与三千年前的大战差了两百来年。
但他要问的并非此意,迟渊听完却什么都没说,神态自若的给他添了茶,而后继续清谈了几句,方才起身离开。
玉殊台内,白祈先他半刻钟回来,如往常般靠坐在玉阶上,余光瞥见迟渊了,忙起身迎了过去。
“师尊,我闻到血腥味了。”即便知道玉殊台有结界,白祈还是压低了声音。且说完这句后也不急,待进了殿关上门,才轻声继续道:
“我下午去找谢邈师兄的时候,发现他刚换下的外袍上有股很淡的血腥味。不过据他所言,他这月余来都在帮掌门师伯处理门类事务,连剑都很少练,更别说染上血了。”
“谢邈?”迟渊闻言微微皱眉,他是重华的大弟子,为人处事和他师父一般稳重。且自天劫大会后,他便时不时的替重华处理些门中事务,这些迟渊自然也知晓。
“确定是心头血的味道?”
“确定。”白祈连忙点头,又觉得没有说服力,索性直接解释起来:“心头血比其他地方的血要干净得多,闻起来腥味浅淡偏甜,我绝对不会弄错的。”
白祈的嗅觉有多灵敏迟渊最清楚,听他这么一说心下更是了然。他微转过身,迎着少年澄澈的目光,淡声道:“他昨日去玉清殿了?”
“?!”白祈疑惑地瞪圆了眼睛:“师尊怎么知道的?”
闻出心头血的味道后,白祈不动声色的套了话,知他前日才换的外袍。而这两天因着邪祟之事,重华有些忙不过来,便让谢邈去藏书阁,替他查阅引出邪祟的法子。
是以这两日里,谢邈只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藏书阁的守阁长老姜成子,一个是玉清殿的师祖清胤真人。前者情理之中,后者也不算特别。
因为他是收到重华传音,专门去为师祖送檀香的。
——
魔域,血罗城。
华丽不输容华宫的城主府里,一群身着黑红相间衣袍的魔卫全部手持兵刃,蓄势待发地守在大殿四周,屏气凝息,丝毫不敢分心。
殿内正中的男子生得高大,着一袭乌黑战甲,手执银白长剑,远远看去威风凛凛——若不计较那粗犷面容上的恐惧神情,以及微微发颤的剑尖的话。
“再加一层结界!”男子微微偏头,视线却仍注视着前方,生怕那人蓦的出现,然后长袖一挥,五指一并,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灰飞烟灭。
听起来像因害怕产生的臆想,却只有他知晓,那是他亲眼所见。
昨日他正与隔壁楼城主以水镜议事,两人都觉得赤冥毕竟天魔血脉,不可能那般容易就败,猜想着他或许有其他谋划。
结果这话刚说完,一个美得出奇的红衣男子忽的凭空出现,震袖一挥便将楼曳摔至梁柱。与此同时那人掌心溢出强劲魔气,紧紧的绞缠着楼曳的脖颈,然后倏的聚拢五指,方才还在呜咽挣扎的楼城主便化为一抹云烟。
透过那水境,他目睹了一切。也看着那人忽的转身,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璨然笑道:“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戚城主。”
他当时愣了一瞬,讶异他是谁,又怎会知道自己。却见那人兀自垂眸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
“记住了。”他脸上仍带着笑,漫不经心道:“我叫晏昀。”
听到名字的那瞬间,戚矍只觉得呼吸像是顿住了,整个大脑一片空白,愕然地看着他消失在水镜画面里。
魔域十三城的城主大都换过好几轮,晏昀的魔尊之位却是一坐三千年。不过因他常年累月不在魔域,又总是神出鬼没,是以他们这些城主从未见过晏昀真容。
自然也不知他的修为境界。
戚矍好半晌才缓过神,当晚连眼都没阖过,见整夜无事正想小憩片刻,却听守城魔将来报,魔尊晏昀来了。
晏昀是一个人来的,山河图直接落在城门。他笑着向守卫报上名讳,然后看着他连滚带爬的上报,紧接着城鼓如雷,全城皆知。
拥挤不堪的血罗城长街上,晏昀一袭红衣,懒洋洋的走在中间。前方众魔下意识的纷纷绕道,待他走过又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没有人敢上前,即便他眉目间还带着些慵懒,那与身俱来的威压以及魔尊的名号,也足以震慑他们这些普通的魔族。
晏昀是来取戚矍命的,原本眨眼间的事,却耐不住洛衣的唠叨,才特意这般高调了一回。
众魔跟着他聚在城主府,门口的魔将想拦他,却和赶来长街的那些魔将们一样,还未动作便被袖风震得爬不起来。
顺利进了府,晏昀神识略一查探,忽的垂眸轻笑了声。
整个城主府中,戚矍布下的结界密密麻麻数十层,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而后蓦地敛去笑意,唇角微压,红色身影直穿而过。
仿佛眨眼之间,所有结界轰然破开,劲浪四散,震得整座城地动山摇。
戚矍额上布满密汗,他不可置信的缓缓偏头。晏昀站在他斜侧,修长左手上黑雾缭绕,隔空掐着他的脖颈。
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弯着,眼尾处自然上挑,他勾唇笑道:“又见面了,戚城主。”
“魔尊大人......饶命。”戚矍哑着声音,艰难道:“大人......是赤冥逼我,我......戚矍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晏昀笑着摇摇头。赤冥落荒而逃的消息早已传遍魔域,他给了机会让他们选择,结果还是有人要挑战他的耐心。
“本尊最不喜背叛,戚矍。”晏昀冷漠的扫他一眼,手上猛的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戚矍的脖颈瞬间被捏断。
他时间有限,懒得跟这些人耗。
作者有话说:
应该都猜到了清胤,不过还是得写出来,当然了,结局你们是猜不到的,嘿嘿嘿。ORZ.....感谢在2022-08-07 12:13:22~2022-08-09 23:4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