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左侧的女子晃悠悠的给晏昀斟了酒,眼神迷离的看着他:“你不是说有话要问我们么?再不问,我们可就醉过去了。”
右侧的青衣女子附和的点点头,呢喃般道:“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们几个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言,她旁边的粉衣女子像是想到什么,迷迷糊糊的笑起来:“我猜公子想问的,是刚才你说的那个人,虽然说得不多,但我觉得,她一定喜欢你。”
“是啊,公子你就放心吧,她肯定喜欢你。”左侧女子跟着点头道,她说完顿了顿,自嘲似的呢喃道:“要是也有人喜欢我就好了。”
“喜欢?”晏昀静静的听着,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他低头喝了口酒,若有所思的垂了垂眸:
“你们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他的话音刚落,几名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概没想到会是这种问题,反应过来后脸上都泛起笑意。
“这还不简单么,喜欢就是见到她就忍不住高兴,分开了就控制不住想念,想和她待在一块儿,即便是不说话,心里也是欢喜的。”
“是啊,而且她难过时你会下意识心疼,她开心时你也开心,只要她好好的,你会觉得让你做什么都愿意。”
“若是这些还不清楚的话,你就想象下再也见不到她,或者她与别的男子成亲,如果你心里难受发疼,那便就是喜欢了。”
“......”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因为醉酒话说得很慢,晏昀默然的听着,只觉每句话都如一声惊雷,将他从乱作一团的思绪里拉出来。
于是纷乱的一颗心逐渐清晰明了,微醉的酒意也在那瞬间清醒。
此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对阿渊是家人般的感情,即便姜罗告诉过他,他也不觉得有任何特别。
直到邬尤对阿渊出手,他心中担忧至极,迫切的想要见到他。因为觉得与自己关系太近会给他带来危险,在下定决心要离开他后,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最重要的,是迟骁托付他,让他劝阿渊娶妻生子时,那瞬间他莫名的心里发疼。所以他出去转了转,结果看见街上的那些恩爱夫妻,一想到阿渊以后会与别人结为道侣,就难以控制的心痛。
他明明喜欢他,却后知后觉,直到亲手将他推开,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当真是讽刺至极。
夜色渐深,晏昀自嘲的笑了笑,伸手拿过面前的酒坛,仰头猛灌了口酒。
他两次伤害阿渊,如今,应当就是他的报应吧。
锥心蚀骨的痛再次传来,晏昀漠然的喝着酒,想起过往种种,想起阿渊那情难自控的亲吻,双眼通红的沉声质问,以及决绝离开的背影,终是没忍住,怄出一口血来。
“公子!”左侧的女子瞬间惊醒,她下意识的低唤了声,在看到晏昀嘴角的血色时,慌乱的瞪大了眼睛。
“公子,你.....你没事吧?”
旁边的两名女子也很快醒了,然她们刚反应过来,便听‘吱呀’一声,伴随着刺骨的寒意,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
“阿渊?”晏昀方才灌了太多酒,这会儿已有些迷迷糊糊,他下意识的呢喃了声,又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的阿渊,怕是已经恨透他了,又怎会来这。
听见他唤自己,迟渊没有回答,只是在看见那抹刺眼的血色时,没忍住心空了下。他眼神示意三名女子离开,片刻后方才关上房门,面无表情的朝晏昀走去。
迟渊本不想来的,洛衣和凌墨告诉他眼前这人进了青楼时,他只觉得可笑,笑着笑着又如万箭穿心般的疼,疼到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他自诩没做错什么,重逢之后,他将所有的心思都埋藏了起来,从始至终,算得上越矩的,也就之前趁他醉酒时,情难自抑的吻过他的发间。
所以,他想来问问,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迟渊越走越近,熟悉的淡雅雪松清香传来,晏昀醉眼朦胧的抬眸看去,在见到眼前熟悉的白色身影时,意外的怔了怔。
“阿渊?你怎么来了?”
他的话带着醉酒的呢喃,迟渊在他对面停下,深邃眼眸直直的看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言语淡漠道:“受人所托,来带你回去。”
受人所托?原来他不是自己来的。晏昀眸光黯了黯,猜想着是洛衣和凌墨告诉他的,虽然之前他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但有人尾随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阿渊看他的眼神,说话的语气,比天劫大会上再见时更加冷漠疏离。
他知道那些话很伤人,也知道自己三百前年伤过他一次了,然而现在,他仍然再次伤了他。
“阿渊。”晏昀轻声唤着,不出意外的没有听到迟渊的回应。他黯然的垂了垂眸,兀自喝起酒来,直喝到头脑发沉,才眼神迷离的看向迟渊。
“喜欢我,应该让你很难过吧。”他说着自嘲般的笑了笑,漂亮的眸子隐隐泛红:“我天生无情无欲,本是柄锋芒最盛的剑。可是我的剑折了,回去的路也毁了......”
“从那之后,我浑浑噩噩的过了很多年,像这世间的一缕孤魂,踏遍所有角落,也寻不到一处心归之所。”
“三百年前我救下你,原本是想把你当孩子养,不曾想过你会对我有意。我当时既惶恐又自责,你是那样阳光明媚的少年,本该有最好的前程,不应该蹉跎在我身上。”
晏昀眉眼微垂,像是自言自语般,将所有想说的话都讲了出来。他已经伤害了阿渊,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弥补。
“为了彻底杜绝你的念想,我亲手扔了你送的玉坠,说了伤透你心的话。然而三百年后再见,我还全然不知你为何会性情大变,以为你受了欺负,或者长期闭关,所以才变成如今这般清冷寡言。”
“阿渊,你说我是不是很讨人厌。”晏昀说着抬眸看向迟渊,见他不知何时坐了下来,正眉头紧皱的看着他。
晏昀已然陷入自己的思绪里,也不等迟渊回答,兀自摇了摇头:“不是讨人厌,是该恨才对,因为我明明知道你已经受过一次伤,却还是再次说了那些话。”
“如果.....如果我早一点意识到自己喜欢你,你也不用.....”
晏昀低声呢喃着,忽然感觉手上一沉。他茫然抬眸,见迟渊蓦的伸手将他握住,脸上神情似难以置信,又透出隐忍的惊喜。
“晏昀。”迟渊感觉自己声音都在颤抖,他极力的放平声线,柔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晏昀茫然的眨了眨眼,片刻后方才回神,泛红的双眸直直的看着迟渊,视线沿着他深邃的眉眼,划过挺直的鼻尖,最后落在那红润的薄唇上。
“阿渊。”或许是酒意使然,晏昀低声呢喃着,下意识的缓缓凑上去,略显笨拙的将他吻住。
“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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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醒来
即便是在梦里, 迟渊也不曾奢想过晏昀会主动吻自己。他愕然的僵愣在原地,那低喃的四个字和唇上温软的触感,像是一阵炙热的暖流, 将他再次冰封的心彻底融化。
比起迟渊占有似的不管不顾, 晏昀吻得极为温柔,唇齿间含着酒的甘甜,又混合着浅淡的血腥味。
他迷迷糊糊的吻着, 因为醉酒头越来越沉, 不过瞬息便彻底失去意识,顺着微倾的姿势, 一头扎进迟渊怀里。
“晏昀?”
迟渊忙伸手将他抱住, 灼热目光直直的看着怀中人。旖旎柔和的烛光下, 晏昀眼眸微阖, 脸颊因酒意泛起绯红,将他本就白皙的面容衬得更加明艳生动。
“你可知,我有多喜欢你。”
迟渊声音沙哑的低喃着, 抬手将他略显凌乱的碎发往后捋了捋,修长的手指轻抚过怀中人细腻的肌肤, 沿着脸部轮廓及至下颌处,然后伸出拇指, 轻柔的将那抹血色拭去。
三百年, 他念了这个人整整三百年, 在两次心碎之后, 终于换来他的一声喜欢。
夜色渐浓, 迟渊满心欢喜的看着怀中人, 静坐片刻后忽的俯身, 轻柔的吻了吻晏昀的额间, 接着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起,迎着所有人讶异的目光,头也不回的出了春玉楼。
“尊上!”
蓬莱客栈内,洛衣和凌墨担忧的候在门廊处。方才他们问迟渊时,见他心情也极难过,听完他们的话后什么也没说,面色冰冷的沉默了好半晌。
两人猜想尊上应该是和阿渊起了争执,正犹豫着要不要分别开导时,迟渊忽然转身出了门,看方向是直奔春玉楼而去。于是两人便忧心忡忡的在长廊上等着,一边期盼他们和好,一边又担心两人再次争吵。
所以在见到迟渊抱着人回来时,尚不知情的两人忙快步上前,面色凝重道:“阿渊,尊上怎么了?”
迟渊闻言微微侧眸,眼神示意两人小声些,然后看了眼静谧安然的怀中人,浅笑着道:“没什么,他喝醉了。”
他说完便抱着人进了房间,留下洛衣和凌墨大眼瞪小眼,两人还没见如今的阿渊笑过,看样子他们也无需再问,不用想就知道是和好了。
晏昀的客房内,迟渊抱着人径直来到里间,动作轻柔的将他放在床上,然后弯腰帮他脱了外袍和锦靴,又扯过边上的薄被,细致的盖在他身上。
待做完这一切后,迟渊方才反应过来洛衣和凌墨还在,于是宽慰的朝两人点点头,温声道:“你们去歇息吧,我在这守着他。”
“啊?”
洛衣已经看愣了,主要迟渊刚才的神情太过专注,像是护着件无价之宝,每一个动作都极为温柔。最重要的是,尊上是喝醉了,又不是受伤,为何要守着?
他如此想着,还未等问出口,凌墨便道了声‘好’,拉着人就出了门。
偌大的房间内,晏昀早已睡着了,呼吸沉稳均匀,然迟渊今晚,注定无法安眠。
他静静地坐在床前,出神的看着身侧之人,脑海里不动声色的回想起那简短的几个字,以及混合着酒香和血腥味的吻,一遍又一遍,直到激动的心终于平复,方才靠着床楞小憩了片刻。
第二天上午,晏昀昏昏沉沉的醒了。
他喝了太多人间的酒,醒来后仍有些头疼。纤长卷翘的睫羽阖动了好一会儿,才抵过厚重的眼皮缓缓睁开。
房间内空无一人,却泛着熟悉的雪松清香。
“阿渊.....”他下意识的呢喃着,迷迷糊糊的想起昨晚之事,或许是因为太过心痛,即便醉了酒,记忆也还算完整。
于是他赫然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以及那个在酒意驱使下,情不自禁的吻。
那瞬间,晏昀猛然清醒。
他略显不安的坐起身,即便没人,白皙的面容上也没忍住泛起绯红。晏昀并不后悔,只是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通晓情与爱,竟没来由的有些不好意思。
便在这时,迟渊忽然轻柔的开了门,在看见他的那瞬间,愣了愣,柔声笑道:“醒了?”
“嗯。”晏昀低声应着,莫名的脸更红了。
他忙移开视线,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迟渊见状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缓缓上前道:“头还疼么,起来喝点糖水吧。”
糖水?晏昀闻言转身,这才发现迟渊手上端着碗东西,正冒着丝丝清甜的热气。
他笑着道了声‘好’,快速的起身下了床,没有过多去想自己为何身着单衣,简单的洗漱后,如往常般懒洋洋的来到桌前坐下。
下一刻,晏昀垂着眸喝糖水,迟渊安静的在旁边看着,两个人默契的什么都没说。
“尊上。”洛衣和凌墨忽然前来,见迟渊在毫不意外,只是莫名觉得两人间的氛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晏昀刚喝完糖水,闻言微微抬眸,淡然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洛衣上前一步,看了眼他身侧的迟渊,直言道:“那些枯骨将士已经火化,邬尤和姜罗应该是逃了,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凌墨在旁边补充:“另外迟骁在问,什么时候方便启程回临安。”
临安是三百年前的皇城首都,也是迟府的所在地,昨天下午时迟骁说过,他想在轮回转世前,回曾经的迟府看看。
“待会儿就走。”晏昀说着看向迟渊,安抚般的笑笑,对洛衣和凌墨道:“去备辆宽敞些的马车,半个时辰后出发。”
“马车?”洛衣和凌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待两人一头雾水的离开后,迟渊目光灼灼的看着身侧人,轻声道:“晏昀,其实你可以用山河......”
“阿渊。”晏昀笑着打断他的话,漂亮的眼眸认真的看着他:“三百年时光,人间变了很多,我想你父亲他,应该会很高兴看到现在的盛世。”
三百年前他用鲜血守护着身后国土,三百年后阆城变成一座欲望之都,他不知道迟骁见了会作何感想,但除了琈玉台外,还有很多百姓安居乐业的都城。
他想,迟骁见了应该会很欣慰。
当然了,他最主要还是想阿渊与迟骁多相处些时日。山河图的确能转瞬将人送至临安,但到那之后,以他对迟骁的了解,过不了几天他便会让自己取走神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