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迟渊也好不到哪儿去,冷峻的面容上眉心紧蹙,深邃的眸光如一把利刃,直盯着那若隐若现的红色阵法。
他何曾见过这般阴狠的手段,满城的人被无辜杀害,身体因阵法变成活死人和丧尸,却没想到最后,竟连魂魄也不放过。
虽然找到了阵眼,破阵而出对他们来说并不算难,但要视上千条无辜魂魄为无物,眼睁睁看着他们魂飞魄散,其他弟子如何想晏昀不知道,但他的阿渊一定不会同意。
“会有办法的。”
晏昀收回视线,微微抬眸转身,目光柔和的看着迟渊。此人心中所想他再清楚不过,他的阿渊长大了,性子也变得清冷起来,可那颗善良的心却始终如一。
少年时如此,长大后更甚,以前想保护一方百姓,现在以守护苍生为己任。所以晏昀在看到他成为仙尊后丝毫不觉讶异,也知道他本心未变,才屡次以诛杀邪神的由头留下来。
迟渊在听到这话时有些许微愣,因为以前与晏昀出去游历时,每次遇到在他看来棘手的问题,这个人都会轻飘飘的来一句类似的宽慰。
那时他还小,晏昀也隐藏着身份,所以刚开始他不是特别相信。直到后来那些问题全都被晏昀轻易化解,再听到这种宽慰话语时,他的心里都特别安心。
至于现在...他这是把自己当以前那个无知少年安慰么?迟渊在心中苦笑了声,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眼下的情况他很清楚,想连人带魂魄一起救出去,几乎没有可能。
但要让他就这样踏着满城人的无辜魂魄出去,他做不到。
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晏昀其实也知晓他现在安抚不到迟渊,恰巧余光中瞥见几个青色身影,便直接回头将人叫住。
“你们几个过来下。”
或许太过突然,被叫住的太华山弟子尚未反应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魔头是在叫他们?
迟渊闻言转身,弟子们忙询问似的看了过来,他侧眸扫了眼晏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几名弟子见状,这才忙不迭的上前来。
晏昀:“......”
时间紧迫,晏昀懒得和他们计较,抬抬下巴示意几个人看阵法,再怎么都是太华山弟子,死马当活马医,应该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出吧。
却没想,他们看是看出了,办法一样没有。全都神色惊愕的垂着头,也不知道是吓住了还是后悔平时没好好修习,以至于在关键时刻丢了太华山的脸。
“这是个死阵。”高个子的弟子突然低声道,言语中带着些愤恨,又有几分无奈:“无论破不破阵,那些魂魄都救不了。”
这些晏昀自然知晓,不破阵,阵法爆发,他们和那些魂魄都会灰飞烟灭。可若破了阵,那些魂魄受阵法反噬,一样会魂飞魄散。
“阵必须破,至于反噬...”晏昀微微皱眉,沉声道:“可否再转移?”
“转不了。”那弟子猜到他的意思,哭丧着脸,连声音都变得有些绝望:“所有阵法都是由布阵之人承受反噬,而且只能转移一次。”
他的声音不大,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见了,脸上均是惊愕之色。他们的确想活着出去,可这样的结果,任谁都有些无法接受。
“若你们是阵主,该当如何?”迟渊突然问道。
“我们?”那些弟子没明白他的意思,忙摇头道:“不行的,师尊说过,不能布自己无法承受反噬的阵法。”
“若阵主承受不住反噬,不死也会重伤。”晏昀顺着他的话,心中隐约有了想法。
“那若是承受得住呢?”
能承受住?弟子们茫然的呢喃着,然后全都猛然回头看向阵眼处,那里的确压着成百上千条魂魄,但毕竟都是普通人,哪里受得住这种禁术大阵的反噬。
然不等他们发出疑问,一旁的迟渊就已经猜到了晏昀的想法。他忙抬眸看过去,见那人一身红衣,明艳的脸上眸光微沉,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
那瞬间,他的心莫名的空了下。
迟渊当机立断,趁晏昀还没察觉他已猜到破阵之法,忙阖上眼眸,强行让自己魂魄离体。
普通人的魂魄的确承受不住阵法反噬,但他们不一样,而那三名弟子的魂魄既然能进入阵眼,他们自然也能。
以己之魂,护所有人,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
可在他魂魄刚刚松动之时,一股灵力突然而至,强行将他的魂魄推了回去。迟渊心下一惊,忙睁开眼,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眼前人。
“晏昀,不要......”
迟渊看着那熟悉的面容,即便是魂魄状态也明艳动人,而他抓着的手臂,因为没了魂魄变得软弱无力,直直的往后倒去。
他忙将人揽过来搀住,再抬眼时,面前那人已飘远,在阵眼处冲他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的跳入了阵中。
“晏昀!”
“晏前辈!”
除了迟渊,所有人都没料到他们口中的魔头会直接以魂入阵,也在瞬间明白了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白祈也后知后觉,有些无措的转身看向迟渊,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有几分发白,暗沉的眸子中满是担忧,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恨意。
而他搀着晏昀肩膀的那只手,肉眼可见的越攥越紧,修长的手指上骨节分明,若怀中人此刻有知觉,怕是早已经反抗了。
“师尊。”白祈轻唤着走近了些,他不知道晏昀此前所说是真是假,若他和师尊真的关系匪浅,那他现在肯定很不好受。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迟渊心中的感受太过复杂。他从不愿见那人以身犯险,即便是以前,哪怕知道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他也控制不住的会担心。
而现在...迟渊看着身前无知无觉的熟悉面容,不禁在心中轻笑起来。你不是魔尊吗,为何要去救那些无亲无故的亡魂?
还是说和三百年前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想离开就离开,想抛下他便抛下?
想都别想!迟渊眸中闪过恨意,你最好真的魂飞魄散,否则阵破之后,他迟渊就算闯酆都受天罚,也要把人给拽回来!
“白祈。”迟渊沉下心绪,弯腰将晏昀的身体抱起来,凛然的目光直直看向不远处的阵眼,声音冷冽如风雪。
“破阵!”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出城了,我好像把剧情写太复杂了,鸽头望天...
顺便推下俺的预收《师尊在上,全员卷王》
一句话简介:一个卷王猝死后穿书成为修真界第一仙门云起山里的咸鱼师尊,然后带着三个咸鱼徒弟卷成仙门最强师徒,并一不小心把自己卷到床上去的故事。
第18章 出城
古树下的红色阵法来回流转,在最中心的阵眼上方,悬浮着一把黑如玄铁的长剑。那剑薄而刃,剑身泛着刺骨寒意,上面裹挟着一股强劲的灵流,顺着剑尖直冲向阵眼。
迟渊冷着脸,一手紧紧揽着晏昀的腰,一手隔空往临渊剑中灌注灵力。方才晏昀以魂入阵时,他不是没想过跟着进去。只是这阵眼虽不难破,但以白祈目前的修为,尚且还差得远。
眼看着那剑尖即将破开阵法,注定的死局突然有了转机,其他的弟子们莫名的有些激动,看向专注破阵的迟渊和白祈的目光也愈发热烈。
只是那热烈的目光在掠过无知无觉的晏昀身上时,无一例外的全部化为复杂,那瞬间他们也不清楚,自己心里是希望那个魔头能活着出来,还是承受不住反噬就此湮灭。
随着灵流的不断注入,临渊剑尖很快便突破阵法,只要它再往下分毫,就能刺裂阵眼,彻彻底底的破阵而出。
迟渊对此很清楚,也知道这阵必破不可,但在那剑尖即将刺入阵眼时,他还是下意识的顿了下。
“师尊。”察觉到他的灵力突然减弱,白祈忙轻唤了声。
迟渊恍然回神,那人已经入了阵眼下,于他而言破阵的快与慢并无区别。想到这他微微阖了阖眼,再次睁开时,深邃的眼眸冷漠如常,再看不出任何情绪。
下一刻,强劲灵流直入剑身,弟子们还没反应过来,那悬着的临渊尖已经刺入阵眼。
红色阵法瞬间断开,不消片刻便停了下来。
一时间,整个小院异常安静,安静得能听见那些弟子们激动的心跳声。
直到片刻后,嗅觉异于常人的白祈鼻翼阖动,说了声‘腐臭味好像变浓了’,弟子们提着的一颗心方才落地,脸上一片激动喜悦之色。
唯有迟渊,清冷疏离的脸上毫无变化,只是揽着晏昀的那只手,不自觉的又紧了紧。
“白祈,去看看能否出城。”迟渊沉声说着,淡漠的目光扫过众弟子:“其他人,去查探下城中情况。”
弟子们欣然领命,待他们都走后,白祈转身看向阵眼处,已经有一会儿了,那里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师尊,晏前辈他......”
“我会在这守着。”迟渊宽慰的朝他笑笑,放柔声音道:“去吧,顺便把消息传出去。”
“好,我这就去。”白祈敛去担忧,最后看了眼他怀中的人,听话的出了门。
他走后,破败的小院里便只剩下迟渊和晏昀。
没了阵法维持,空气中尸体的腐臭味愈发浓烈。迟渊抬手在两人身上罩了层简单的结界,因为晏昀没了知觉,上半身很容易晃动,他便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迟渊以前不曾抱过这个人,至少没有像现在这样,将人整个抱在怀中。却没想再遇之后,短短半个月不到,他已经抱第二次了。
其实晏昀比他想象中要轻,虽然看着与他差不多身量,实际上在那宽松的衣袍下,整个人都有些单薄。
迟渊就这样将人抱在怀中,默然的守在阵旁。他原本想自己入阵,就算魂飞破散,也好过再次被他舍下。
除此之外,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他魂魄离体的那瞬间,他其实有些许的快意。因为这次终于可以换他抛弃那人,独留他在阵外,如三百年前的自己那般,从等待到担忧,到绝望,再到后来的心如死灰。
只可惜,他慢了一步。
不过无所谓,迟渊在心中嘲讽笑道,于他而言,此刻的感受比起以前来好了太多。因为这只是普通的人之常情,或许有恨,却再与爱无关。
半炷香后,阵眼下终于有了动静。
像是什么被震开,整座城有瞬间的地动山摇,又很快的归于平静。迟渊护着人往后退了两步,再抬眼时,阵眼处突然开始有魂魄飘出。
那魂魄越来越多,从阵眼的裂缝中蜂拥而出。或许是在阵中困了有些时日,所有魂魄看上去都虚弱不堪,只随着本能的意识,全部赶往酆山往生。
灵渊山的三名弟子最后出来,在看见阵旁的迟渊时顿了顿。他们的肉身有丹药维持着,并不着急赶回去。
“小师叔?”
熟悉的称呼传来,迟渊闻言抬眸,自他们出来后,那阵眼处再无魂魄。
除了晏昀,其他人都出来了。
心中忽然有些空落,却似乎又并不难受。迟渊一言不发的看着那三名弟子,好半晌才低低开口:“他呢?”
“您说晏前辈么?”三名弟子都有些茫然,在迟渊询问的目光中互相看了看,很是疑惑道:“他还没出来吗?”
这话刚问出口,弟子们就面露悔色,迟渊一直守在这,他既然问了,定然是没有看见。而且晏前辈的肉身仍昏睡着,显然是魂魄未归。
“你们先回去吧。”迟渊复看向前方,若那人再不出来,他就只有进去找了。
好在弟子们离开后不久,迟渊的耐心即将耗尽时,阵眼处终于浮现一抹红色身影。
和其他所有的魂魄不同,晏昀的魂魄是昏迷着飘出来的。
迟渊忙用灵力将那轻飘飘的魂魄引了过来,然后小心地渡进怀中人的身体里。待做完这一切后,他垂眸看了眼晏昀安然昏睡的面容,略显忐忑的抬手覆上他的手腕。
幸好,只是晕了过去。
——
“不是说你这阵没人可破么?”
鄢城外的竹苑里,邬尤时而变回一团黑雾穿绕在锦夜周围,时而化作虚晃人影靠坐在茶案前,低沉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现在阵破了,人却没事,甚至连那些魂魄都救了出来,锦夜啊锦夜...”他说着轻声笑起来,然后化作一团雾在锦夜耳边道:“你真的会布阵么?”
处心积虑布的阵被破不说,还要被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如此嘲讽,锦夜心中早已怒不可遏,奈何他即便是个虚影也比自己强,只能不动声色的敛下怒意。
“若只他一人入阵,必然破不了。”锦夜镇定的抬眸,目光微怨的看向对面的虚影:“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为何要将那明无仙尊引进来。”
“这是怪到我身上了?”邬尤明知故问,却并不在意。他低低笑了两声,想起在阵中那两人之间的牵扯,带着些玩味道:“不过想明确下某个猜测罢了。”
锦夜皱眉:“什么猜测?”
“这个不能告诉你。”邬尤直截了当的拒绝,见他听后面露厌色,知晓他对阵轻易被破不服气,难得好心道:“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问题当然有,锦夜垂眸收起影石。在晏昀以魂入阵后,他觉着能除掉这个人,即便阵破也值得。可最后阵是破了,那晏昀的魂魄却全须全尾的飘了出来。这是他布的阵,阵法反噬有多厉害他最清楚,更何况那人是以魂魄状态承受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