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迟渊面容清冷,语气不冷不热,不过比起平时轻柔了许多:“师兄要问什么?”
自那日从鄢城离开后,他和白祈没有回灵渊山,而是去了趟瑶霜城,直到玉殊台内再探不到那人的身影才回来。
也并非故意躲着那人,只是他察觉到自己心中隐隐松动的念想,为了将其重新尘封,时隔两百多年,再一次去了那个地方。
那里有他最美好的回忆,更有他难以忘记的伤痛。曾经的情窦初开,欢喜与依恋,到被婉拒,被侮辱,直到被抛弃。
那种内心苦苦煎熬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他好不容易才熬过去,熬到现在的心如死灰,如今怎么能,又怎么敢再次陷进去。
于是他终于成功的将那些莫名的思绪再次挫骨扬灰,回来后又泡了寒泉,一颗心比之前更加冰冷无情。
他以为重华会问他去了哪儿,去干什么,又或者问他与那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他讨要真相。
无论什么问题,他现在都可以心无波澜的回答,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重华什么也没问。
“封玥真人的生辰宴?”迟渊疑惑的看着他,微微皱眉:“师兄是想让我去?”
在整个灵渊山,最清楚他不喜热闹的便是重华,所以对他的这个提议很是不解。
“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重华安抚的冲他笑笑,耐心解释道:“师兄是看你最近好像有心事,封玥真人两千岁生辰,我实在抽不开身,你便替我跑一趟,顺便散散心如何?”
原来他看出来了,迟渊微微垂眸,若有所思片刻后方才极轻的点点头。
“好。”他道:“我替你去。”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接下来当然是宴会上见啦~
月底啦,废咕求点营养液,么么
第23章 榷都
将碎裂的神核融入体内后,晏昀昏睡了近三日才醒。
容华宫内安静无声,晏昀缓缓睁开眼,怔然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其实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独处的自在和偶尔的孤寂,只是不知为何,或许梦中的晏府太过热闹,让他在这瞬间莫名的有些失落。
“晏哥哥。”
阿渊唤他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晏昀想起三百年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年,不自觉的便笑了起来,片刻后又悄无声息的垂眸敛去。
神核融入体内后,他的灵力恢复了很多。晏昀悠悠起身出了寝殿,既然阿渊有意躲着他,那就先去找剩下的神核罢。
邬尤靠吸食邪念而生,虽然现在还很羸弱,如果不尽快诛杀的话,只要有足够的邪念,很容易就会恢复修为。
他不想当初的大战再次上演,更不想那些仙门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迟渊身上,所以他必须尽快重聚神核,彻底诛杀邪神。
不过在那之前,晏昀如此想着,随手掏出芥子中的魂瓶。他可不会超度怨魂,要想让这几个孩童安然转生,只能先去万佛宗找下殊尘了。
万佛宗在西边,路途远且难行,晏昀手上一旋,山河图瞬间展开。而另一边,迟渊与白祈正御剑前往望丘山。
和其他仙门喜欢清幽避世不同,封玥真人所在的望丘山脚下,是西南一带最繁华的榷都。并且几乎所有百姓都知道,在城郊外那座高耸如云的望丘山上,有一个屹立数千年的修仙门派,唤作青云宗。
据说封玥真人便是出生在此地,被当时的青云宗掌门明月真人看重,带回去收为关门弟子。后来明月真人仙去,她顺理成章的接任了掌门之位。
这么些年来,榷都受青云宗庇佑,从未发生过邪魔作乱之事。百姓们心里感激,所以在她两千岁生辰之际,全都自发的在城中庆祝。
迟渊与白祈到时已是傍晚,榷都内一片灯火通明,大街小巷人潮拥挤,热闹堪比他记忆中的故国皇城。
倒是很多年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迟渊在人群中缓步往前,面上神情看不出悲喜。自入灵渊山后,他便一心修炼,甚少下山。上一次在凡尘间经此热闹,还是三百年前的那个乞巧节。
只是于他而言,那天是一切梦醒的开端。
“师尊,那是什么?”白祈也极少遇到这么热闹的场合,因着迟渊在才忍住想上前围观的冲动,只跟在他身边好奇的东张西望。
迟渊恍然回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前面楼阁的廊檐上,挂着一只小巧的蝴蝶形状的灯笼,没有烛火却隐隐泛着白光。
“那是青云宗的探魔纸蝶。”迟渊解释道,声音轻柔,不疾不徐:“榷都人口众多,弟子们又要修炼,所以做了这纸蝶,只要城中有魔气,他们就能立即赶过来。”
他说着示意白祈看其他地方,果不其然,这样的纸蝶到处都是。也难怪这里从未有邪魔作乱,有这么多的探魔纸蝶,加上青云宗就在附近,那些邪魔就算进来了也无处遁形。
“走吧,先去找客栈落脚。”迟渊也驻足看了会儿,然后抬手拍了拍白祈的脑袋,率先往前走去。
“师尊。”白祈摸摸头,看着那在人群中也如谪仙般出尘的背影,忙唤了声,笑着跟了上去。自那日师尊莫名情绪不对带着他回了趟瑶霜城后,隔了这么多天,终于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
明日就是封玥真人的生辰,榷都里多了不少仙门弟子的身影,其实他们应邀而来,直接在青云宗歇息即可,左右御剑也就半炷香的时间。
之所以留在榷都,大部分是想趁机看看热闹。当然也有极个别是迟渊这种,单纯的不想提前去与人寒暄,不如在客栈落得清净。
揽月客栈,烛火如昼。
作为榷都最好的客栈,自然也最受仙门来客的青睐。因此迟渊和白祈刚走进去,便见宽敞的大堂里已坐了好些人,看装束基本都是各仙门有头有脸的人物。
好在这些人他都不曾见过,迟渊淡然的收回视线,不甚在意的与白祈一起往掌柜处走去。
堂内最里侧,两名身着青衣的女子正低低说笑着,时不时的环顾四周,在看见刚进来的两人时都有些顿住。
“清瑶,快看!”两个人压低声音,忙回头想叫上方的封清瑶,却见那身着鹅黄锦衣的女子正出神的看着门口,脸上神情惊喜又愕然。
她本为封家人,虽与封玥真人隔了不知多少代,好在毕竟有血缘牵连,在父亲的恳求下如愿进入青云宗。对于修炼她不算有天赋,不过靠着提升修为的丹药,以及与封玥真人的关系,在门中也称得上小有名气。
此次封玥真人生辰,因着之前鄢城之事,为了以防万一,他们除了随时紧盯探魔纸蝶外,还特地派了弟子在榷都查探。
封清瑶是主动请缨来的,望丘山上这两日极为忙碌,她原本打算偷个懒下山凑凑热闹,却没想就这样遇见了不远处那人。
三个人的视线太过热烈,迟渊刚与白祈定好房间,感受到那灼热的目光,转身便看了过来。
目光相接的那瞬间,封清瑶感觉自己像是着了魔,因为此时此刻她心中莫名的冒出个想法。
无论如何,这个人她一定要得到。
即便她现在完全不知道他是谁,即便他看过来的目光淡漠又疏离。
迟渊自然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觉那女子看过来的眼神太过浓烈,可他并不认识她,因此很快便移开了视线,与白祈一起往楼上而去。
封清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方才反应过来还未打听他的名字。她忙朝两侧的青衣女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将人请过来。
两人心领神会,忙起身上前,柔声道:“仙君请留步。”
宽阔的楼梯上除了他们再无别人,迟渊闻言微微皱眉,却也不好直接忽视。他顿了下,稍稍侧过身来,看着扶梯口的两人,淡漠道:
“何事?”
他的声音太过清冷,疏离感比那目光更甚,而且简单的两个字里,透出一种天然的威压,所以两名女子在听见这问话时都愣了下,一时竟忘了该怎么说。
“我...我们....”
“也没什么。”封清瑶见状,忙笑着上前:“我是青云宗封清瑶,不知仙君如何称呼?”
通常来说,这个时候留在榷都的,除了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外,便是如他这般的年轻仙君。所以封清瑶只当他是跟着师父们前来参加宴席的弟子,并未在意那奇怪的压迫感,因此说话也带着些微的傲气。
“封清瑶...”饶是白祈也能感受到她的高高在上,更何况迟渊,他有些不耐的沉了沉深邃眼眸,声音冷冽至极:“本尊的名字,你无须知晓。”
说完看也不看她一眼,与白祈径直而上,进了最南面的房间。
直到关门声传来,封清瑶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轻视了,当即怒不可遏,若不是身旁两人将她拉住,提醒她那人的自称为‘本尊’,她已经冲出去了。
本尊么?封清瑶在心中咬牙切齿道,管他是谁,既然她看中了,就不可能放手。
对于刚才的意外,迟渊并未放在心上,简单洗漱后便准备打坐修炼。恰好白祈探头看了看窗外,忙在他坐下前招手道:“师尊,快来看。”
少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雀跃,迟渊浅笑着点点头,过去后覆手立于窗前,温声道:“怎么了?”
“莲花灯,师尊你看。”白祈兴奋的指着不远处的长河,迟渊抬眸看过去,只见不计其数的莲花灯漂浮在河面,烛火闪烁,如万千星辰。
似曾相识的画面映入眼帘,迟渊没来由的有些感伤,毕竟曾经,他也与那人放过不少次河灯。只是后来他不辞而别,自己又专于修行,说起来,也有好多年没有见过河灯,更不用说放了。
“那是他们在为封玥真人祈福。”
往事俱往已,迟渊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柔声解释道,视线扫过岸边的人群,拍拍白祈的脑袋就要转身。
却在视线收回的瞬间,余光中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忙回头看过去,岸边人头攒动,他看了好一会才默然转身。或许是眼花了吧,他怎会来这里。而且就算来了,那青云宗的探魔纸蝶也早该有动静。
迟渊如此想着,自嘲的笑了笑,他将那瞬间翻涌出来的情绪全部压下,回到床上心无旁骛的开始打坐。
可事实上,那个人的确来了。
榷都的主街仍然拥挤,晏昀漫无目的的闲逛着,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兀自垂眸笑了起来。
他原本是去万佛宗寻殊尘,结果那些和尚说,他们的佛子去参加封玥真人的生辰宴了。于是他便赶来了榷都,想着正好无事,顺便凑个热闹也好。
谁知他转着转着就转到了河边,见那些百姓在放河灯,一时心血来潮,也跟着放了一盏。
其实这并非他第一次放河灯,在很多年前,他也曾与阿渊,以及洛衣和凌墨,几个人一起,在每年的中元节都会放上一盏河灯。
他们在一起七年,便放了七次。
世人都说,河灯分两种,一种是对死去亲人的思念,一种是对活着的人祝福。他不知道阿渊在河灯上写过什么,但他从始至终,都只写过一句话。
愿阿渊,一生无忧,平安喜乐。
作者有话说:
咕咕咕,六一快乐~
第24章 再遇
榷都的热闹及至深夜方才消减,仿佛瞬息之间,宽阔的长街上便只剩下三俩行人结伴。没了之前的欢声笑语,暖黄的烛火下,连影子也开始变得落寞。
晏昀漫无目的的闲逛着,最后在揽月客栈停了下来。
其实他昏睡了三日才醒,这会儿丝毫没有困意。奈何青云宗巡城的弟子似乎盯上了他,虽然他早在入城时便隐去了魔气,也确保探魔纸蝶查探不出,但一个人悠悠逛了大半座城还未落脚总归有些奇怪。
夜色已深,揽月客栈里也没了之前的喧嚣,敞亮的大堂里空空荡荡,晏昀进去的时候,掌柜甚至在案台后打起了盹。
作为榷都最好的客栈,仙门来客的首选落脚点,按理这个时候不该有空房才对。晏昀本打算碰碰运气,没想二楼最北面还剩一间上房。
房间是封清瑶退出来的,因为受了迟渊的轻视,她越想越坐不住,便直接退房回了青云宗,想着回去查探下他的身份。
能以本尊自称且如此年轻的仙尊可不多,也必定在邀请名单内,虽不知他们为何没有直接到望丘山歇息,但要查出来应该也不难。
当然,这些晏昀不会知晓。
向掌柜拿了钥匙后,晏昀直接上楼进了房间,然后从芥子中掏出坛酒,靠坐在窗楞上喝了起来。
此酒名为霜月,是他之前去瑶山时酒仙所赠,入口浓烈香醇,而后清凉如霜。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月色清辉笼罩在微微泛红的脸上,衬得人愈发昳丽无比。
“也不知阿渊回去了没有。”晏昀仰头灌了口酒,抬眸看向空中圆月时,没来由的想起阿渊。
他记得少年以前很喜欢热闹,每逢节日总是会拉着他出去转悠,脸上亦是显而易见的欢喜。为何现在...晏昀想到这苦笑着摇摇头,莫说过节了,怕是封玥真人的两千岁生辰,以他那清冷淡漠的性子也不会来。
不过不来也好,晏昀继续喝了口酒,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封玥真人的生辰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奇怪的原因也很简单,据他所知,封玥真人其实常年闭关,她性子平淡,之前也从未如此高调的办过生辰宴。如今她突然出关不说,还广发名帖邀各仙门参加宴席,其他人或许觉得没什么,但在他看来,这个时机似乎太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