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秋顿了顿,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光脑,把私虫号码填了进去。
随后他笨拙地给江眠掖了掖被子:“睡吧……江眠,不用担心有虫欺负你。”
“嗯。”
那可不一定。
否则,原本的江眠,又怎么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呢?
江眠乖乖闭上眼睛。
而晏行秋在床边坐着没有离开。
他回忆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各种行为,感到些许困扰。
明明想要问一问江眠,昨晚的锁链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他每次与江眠对视,都说不出口。
而且江眠看起来真的不太喜欢他,态度忽好忽坏,又乖又冷淡。这只雌虫仿佛完全不在乎,如果惹怒了一名皇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很奇怪,既像是在闹脾气,又像是在故意求死……晏行秋暂时无法确定是哪一种。
或许他还是不够了解江眠的经历。
轻轻的呼吸声响起。
江眠似乎已经睡着了,精致的眉眼放松下来,柔软而毫无防备。
可没过多久,他又蹙起眉头,小小地翻了个身,就像被什么不好的事所困扰着。
晏行秋忍不住弯了弯唇,重新帮江眠把被子盖好。
他只感觉内心无比宁静踏实,情愿就一直坐在这里,盯着江眠看一整天。
直到巴恩斯的消息传来,让晏行秋不得不皱着眉起身离开。
等到回了首都,他真的可以看一整天……
*
希尔星系的旧矿区几乎没有居民,也不再适宜生存。这就是能源石被无止境开采的后果。
地势不断朝坏的方向变化,树木稀疏,溪水浅而浑浊,污染和辐射量都很严重。
晏行秋眸子微微变冷,点了点地图:“让卢克和卡特带队继续往深处走,把这几片分区的泥土单独装回去,明天我要看到完整的检测报告。”
“是!”
巴恩斯跟在晏行秋身边,叹了口气:“怎么会有虫,直到今日还不知道保护环境的重要性。”
“他们不会在乎,只把帝国的领土当成谋取利益的工具。用武力隐瞒消息,肆无忌惮地开采,以最低成本压榨普通民众的生存空间……真是暴利。”晏行秋轻声道。
“您说得是。不仅是江家,其他家族名下的资源星,或多或少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现在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去仔细探查,再来一场刺杀案么?”俊美雄虫淡淡笑了起来,眼里却闪过寒芒,“帝国需要变革,不能再继续冠冕堂皇地遮掩真相。既然大家都相信江家已经烂到根了,那就做得更绝一些。”
“好的,坏的,都无需隐瞒,全部公开。”
晏行秋想看到,当帝国居民得知,大量资源星被权贵与豪富严格把控的结果之后,到底会有多么愤怒。
晏行秋的身份,让他暂时没有办法光明正大指出问题的根源,否则他将会受到所有皇室贵族的联手打压。
那就只能保持安静,公式化地摆上数据和检测报告,让帝国所有的虫一起好好看看。
“是!”巴恩斯大声道,眼里冒出亮光。
巴恩斯本该有机会在帝国军团中走得更远,但他毅然放弃了更进一步的军衔,选择跟着晏行秋做事,就是为了帝国的未来。
良禽择木而栖,巴恩斯知道在众多皇子中,究竟有谁是真正在为帝国着想,而不会只顾着谋取权势、贪图虚荣,保护皇室一时的利益。
晏行秋在该行事柔和的时候懂得平静自制,该果断狠厉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犹豫,而且还很清楚,如今他必须要隐藏好自身的优势。
他是最适合成为虫帝的皇子之一。巴恩斯坚信这一点。
“巴恩斯,你说雄父会如何看待我的行为呢?”晏行秋接过随从递来的手帕,仔细将指尖擦拭干净,温和地笑了笑,“无所谓吧,反正在他眼里,矿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够用了再扩张领土便是,没必要大惊小怪。”
但是属于他的时代,总有结束的那一天,而且不会太久。
*
夜色渐深,晏行秋还是没有回来。
“每一次我都要独守空房吗?”
江眠感叹着,从被临时填满的衣橱里找出了一双柔软的毛毛袜。很舒服,正好能温暖包裹住他冰凉的脚踝。
这具身体,居然比omega还要虚弱,太过分了。
他有点饿,又不想喝营养液,但是这里的仆从似乎只会主动给二皇子做饭……江眠打着哈欠走出房间,沿着回转阶梯下楼四处看了看,在邻近厨房的地方找到一个巨大的储物柜。
打开柜门,江眠愣了一下。五颜六色的零食塞得满满当当,生产日期最早也是上个星期,似乎全都是刚包好外包装,就被从其他星系紧急运调过来了。
为了迎接皇子前来视察,确实需要做得面面俱到。真不容易。
江眠挑挑拣拣地拿了几包薯片,又翻出一罐热可可粉。
然后他发现,屋里的机器虫并不会听他指示,只会在他靠近时向后默默绕开。
江眠强行走过去摸了摸它圆圆的脑袋。
说好的不会被欺负呢?被彻底无视也是欺负的一种。
如果他心思敏感,还是一只土生土长的雌虫,现在或许已经开始自我怀疑了。
如江眠所料,晏行秋的身份与生活经历,让他每时每刻都被照料得很好,因此也很容易忽视掉一些……自己永远不会遭遇的小事情。
如果他未来会成为统治者,如果他想改变帝国的现状,那么,晏行秋还需要接受更多层次的教育。江眠勾唇想着。
他越来越期待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了。
江眠泡好热可可,抱着马克杯重新回到卧室,将零食都放在漂亮的小桌板上,随后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打开光脑,翻出了几部下载好的热门电影。
本想再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但是没过多久,江眠就只顾着吃薯片了。
因为那些电影都太过无聊……不是在拍机甲对战,就是在拍一群机甲对战,还不忘激情澎湃地高喊着帝国至上。
也是,在虫族,天生好战的雌虫数量占比一定是最多的。消费者的喜爱与选择促进了战争题材电影的频繁产生。
那么给雄虫看的电影又会如何呢?
江眠好奇地点开分类列表,选了播放量最多的那一部。
“啪——!”
开场就是一声鞭子的脆响。
究竟是什么题材,不言而喻……
与此同时,他门外也凑巧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江眠眯了眯眼,却没有立刻将电影投屏关上,眸中闪过些许恶劣的笑意:“请进。”
“我回来……”晏行秋甚至来不及把话说完,余光才刚瞟过投屏的一角,就定定站在了原地。
可电影并不会因为他骤然收声而停止播放。
江眠也不说话,端起热可可喝了一小口。
而晏行秋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藏在金发下的耳尖悄悄泛红。
“江眠,你……”
“这是我在光脑上找到的。原来,雄虫都喜欢做这种事吗?”江眠一脸无辜,若有所思道。
“不,不是的!”
晏行秋连忙反驳。他红着耳尖走到床边,拼命转移视线避开投屏画面,飞一般地将电影关掉,好像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沾上了什么坏东西。
江眠忍了又忍,差点就演不下去、笑出声音。
一名接受过完整生理课程教育的帝国皇子,居然会如此纯情。
他又喝了一口热可可,指尖缓缓摩挲着温暖杯壁,语气淡定:“那殿下,你比较喜欢做什么样的事呢?”
仿佛这个问题,只是普通的好奇心驱使而已。
“……”
手足无措的雄虫半天没有吭声,红晕从耳尖逐渐向侧脸蔓延。
“雄主?”江眠抬眼看他。
晏行秋呼吸忽然变重:“……嗯。”
于是江眠又轻轻唤了一声:“雄主。”
“嗯,”晏行秋在床边坐下,小心地牵起江眠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垂眸低道,“其实这样就够了。”
江眠明白了,仅仅只是被称为雄主,再牵个小手,晏行秋就会很高兴。
真是纯情至极……让他忍不住继续欺负下去。
“雄主,还有吗?”
“还有什么?”晏行秋湛蓝的眸里透出茫然。
“比如具体的姿势,和你喜欢的场地,”江眠碰了碰他的指尖,轻声说,“提前了解这些喜好,是我的职责。”
晏行秋听得瞬间攥紧了手,又赶紧松开力道偏过头,侧脸愈发红了起来:“不,不需要由你来……”
可江眠没有给他继续躲开的机会,支起身子凑过去,与他额头贴着额头:“说嘛。”
太近了。
无论是江眠凑近了无数倍的精致面容,微微颤动的睫毛,淡色眼眸中看似无辜的好奇,还是他身上清香沐浴乳的味道……全都太近了。
“江眠……”
晏行秋发现自己一时无法动弹,呼吸困难,脸也烧得滚烫。
这比刚刚关上的电影,更让他不知所措。
江眠却靠得更近,膝盖压着床单,上半身直接贴在了他的怀里。
“雄主,告诉我嘛。”
可话音刚落,江眠就猛地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极致的放松感,差点使不上劲来,眼前一黑,直接浮现出自己意识海的具象……
他居然被晏行秋用无形的精神力裹得严严实实!
第25章 虫族3
江眠从未有过如此特殊的感受。
他似乎可以看到晏行秋的精神力具象化, 像阳光下温暖柔和的海浪,将他轻轻托了起来,朝海的那边越飘越远。
好舒服, 但真是失策。
最近满脑子想着别的事, 他都快忘了虫族特有的生理机制。
而且,原主的意识海也残破不堪, 如同笼罩着灰蒙蒙的云雾。
趁自己尚未彻底沉浸其中, 江眠试着动用了一下精神力, 后脑却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
晏行秋立刻察觉到了不对,连忙将精神力抽回来:“抱歉, 我弄疼你了?”
江眠没有理他, 浑身无力靠在略显紧张的雄虫肩头,陷入思考。
不太对劲, 就算原主是天生体弱残疾,但为什么连意识海也仿佛被刻意破坏过一般?江眠能够感觉到,那股刺痛的来源,更像是伤口未曾痊愈时的拉扯。
这种怪异的感觉, 就连晏行秋也不曾完全发现, 只有江眠自身才能切实体会。
而晏行秋则是有些低落地垂下眸子。
其实精神力疏导, 是一种很亲密, 很亲密的行为。
晏行秋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慌慌张张地以行动表达, 却好像把事情办得更糟。
他只是想更了解江眠。
相比起沉迷于那些让虫脸红心跳的东西,晏行秋真的更想要先了解江眠。精神力疏导就是此刻最合适的选择。
他的闯入没有遭遇任何阻力, 这或许可以说明……江眠并不是太过抗拒他的存在。
但现在他还是把事情办得更糟了。
江眠让系统把书中关于原主的描写提取出来反复阅读, 一无所获。
果然, 江家的过去只能靠他自己继续查下去。和晏行秋一起。
或许是因为他安静的时间太长, 晏行秋眸中浮现出了肉眼可见的不安。
“暂时原谅你了。”江眠也不再为难他,嗓音软而轻。
晏行秋一怔,刚想说些什么,江眠又道:“这种事情,以后可以多做几次。”
“好,”闻言,晏行秋眼睛微亮,“江眠,我会帮你修复意识海的,我们慢慢来。”
看着雄虫骤然明媚起来的表情,江眠有点想笑:“但是要提前通知我,不要突然袭击。”
“我明白,这一次只是……”
这一次只是因为太害羞了,他一时间无法应对。
晏行秋想到之前发生的事,耳尖悄悄红着,强行转移话题:“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今晚我只吃了薯片。”江眠说着,眼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喝营养液,也不怎么会做饭,”江眠直直盯着晏行秋的眼睛,“机器虫也不理我,热水还要我自己去烧。”
“……对不起,待会我就让他们把你的信息录入进去,”晏行秋觉得自己又做错事了,急忙解释道,“之前机器虫只登记了亲卫和我的身份信息,因为要确保安全,我不是故意的。”
“你没有错,因罪被贬为雌奴的我确实很不安全。”
“我真的不是因为这个……”
江眠轻轻笑了笑:“殿下,我现在连智能颈环都没有带,如果陷入狂暴状态,想要攻击你的话,你该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
晏行秋一顿:“我知道你不会。”
“你应该看过监控录像了,我很厉害的,”既然没有办法掩盖锁链断开的事实,江眠干脆帮他挑明,“晏行秋,我不认为你的性格有那么单纯。”
晏行秋沉默半晌,牵起江眠的手,低头看着他腕部逐渐变淡的淤痕:“这或许只是一种直觉。”
“这样的直觉,最好要再少一些。”江眠轻声道。
他以后可是要当虫帝的,保持多疑才是有益无害。
当然,江眠没有意识到的是,晏行秋在他面前暴露出来的模样,是最无法伪装、最柔软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