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骁闻言睁开眼，微敛的眸中带着几不可见的打量，悄无声息地化在这道深邃、浓稠的眸光里：“说不定呢。”
谢嘉川没吱声，后颈一仰整个人便完全靠上椅背，也不知道在默默想什么。
江骁自喉间轻轻发出一声笑：“哥哥看起来很期待？”
谢嘉川愣了愣，从短暂的思考中抽神，莫名其妙觑过去：“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江骁自然而然接话：“当然是哥哥。”
谢嘉川：“……”
谢嘉川喉头一哽，却没什么心思跟江骁贫嘴，抬手搔了下微微发热的耳廓才道：“当初闻老因为一个生辰八字才订的娃娃亲，如果按照网上说的那样，真正的谢小少爷早就在十多年前没了……”
江骁注视着谢嘉川的侧脸没接话，静静等谢嘉川把话说完。
谢嘉川叹气：“那他还图什么？”
谢嘉川话音刚落，便听江骁打趣道：“就不能图哥哥长得好吗？”
谢嘉川抬了下眉，心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嘴上只轻轻淡淡评价：“肤浅。”
江骁思索片刻，似笑非笑问：“那哥哥跟我在一起，还另有所图吗？”
谢嘉川重新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阖眼小憩，顿了半秒，鼻腔轻轻一哼，咕哝道：“我也是这么肤浅的人，有意见？”
正值交通高峰，等到达闻家老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但闻老的脸色比这天还黑。
如谢嘉川所料，他甚至能感受到闻老时不时投来的眼光，如鹫鹰般犀利的很，又偏偏将表面的那份和善维持得不错，好一顿嘘寒问暖后才进入正题。
对方与往常一样坐在餐厅主位，语气也轻飘飘的：“网上那些风言风语，小川你肯定都听说了，虽说都是谣言，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谢嘉川抬眸望过去。
闻老沉声道：“我都已经让人安排好了，一份亲子鉴定的事，堵住别人的口不难。”
谢嘉川坦然点头：“行，听您安排。”
期间，估计是瞧着闻老脸色不善，饭桌上也没几人吭声，谢嘉川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听某些人阴阳怪气。
等闻老放下碗筷，一桌人陆陆续续就也散了。
江骁被闻老喊去了书房，谢嘉川觉着无聊，本打算直接回二楼卧室，结果还没上楼便被人拦住。
谢嘉川抬眸便对上笑盈盈的一张脸。
闻烨看着他：“虽然爷爷嘴上这么说……”
谢嘉川：“什么？”
闻烨问：“那万一不是谣言呢？”
眼前人笑得仿佛卑微打工人突然走了狗屎运中了□□头奖，一夜之间翻身农奴把歌唱。谢嘉川一阵无言，好笑答：“不是就不是，我又没有皇位要继承。”
估计是没想到谢嘉川居然能如此豁达，闻烨的笑脸顷刻间垮下来，欲言又止地多看了谢嘉川几眼，嘴角才重新掀起几分笑意，阴阳怪气回：“那咱俩还挺配。”
谢嘉川淡淡接话：“那不行，我眼光还是比较高的。”
闻烨愣怔了半秒，脸色登时由红转青，又由青转黑，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故意装傻充愣是不是？”
对于闻烨的心思，谢嘉川自然是知晓的。
闻烨摆明了就是拿自己的假少爷身份说事，明里暗里嘲他也不过如此，只是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谢嘉川也不懂闻烨这人是不是脑壳有包，看他不顺眼也就算了，何必亲自往自己伤口撒盐。
但谢嘉川实在没兴趣跟闻烨交换假少爷心得体会。
若这消息还能再早来几个月，他说不定还能乐得一蹦三尺高，可以说是跟闻烨毫无共同语言。
谢嘉川稍微侧了下身，试图从旁边绕过去，提醒：“男男有别，你离我远一点。”
闻烨：“你——”
谢嘉川嫌弃道：“我心里已经有江骁了，再配也没兴趣。”
哪知还没来得及抬脚，身后便传来嗤的一声笑。
谢嘉川：“……”
闻郁慢悠悠走上前：“谢小少爷对江骁果然是情深义重，连我都羡慕。”
谢嘉川满脸X了狗的表情，暗自腹诽：羡慕个鬼。
他就知道来这里准没好事。
这两人讨人嫌的本事一个比一个高，同闻熠对比，简直比那闻熠这真少爷还像亲兄弟，由此可见，成长环境是多么的重要。
谢嘉川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翻白眼。
闻郁似笑非笑道：“不过谢小少爷不妨猜猜，老爷子这会儿正和江骁在谈什么？”
谢嘉川就差把「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说出口，但闻郁没给谢嘉川这个机会，转瞬又接着道：“要查那些流言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并不难，其实一开始我也很好奇，究竟是谁非得这样针对谢小少爷你。”
谢嘉川脚步顿住。
看出谢嘉川的犹疑，闻郁的笑容放大：“看来谢小少爷也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我什么要猜？”谢嘉川忍不住道：“有什么话你想说就说，卖什么关子？”
闻郁的笑容放大：“单独谈谈吗，关于江骁的。”
谢嘉川的眉头略往下压，一时没吭声。
就连闻烨也神色古怪地朝自家大哥望去，似在打量闻郁这番话的意图。
闻郁眉目不动：“谢小少爷对江骁情有独钟，一定也想更了解江骁一些才是，对吗？”
谢嘉川的第一反应，原本是不相信闻郁这些连篇鬼话的。
可他也说不出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居然在最后一刻不耐烦地点了头。
与闻郁一同行至屋外游廊，谢嘉川板着脸催促：“行了，你想编排江骁什么，可以说了。”
比起上回，这次的宅院园景比之前明亮许多，连游廊旁的湖面也映着影影绰绰的廊灯，闻郁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摸了小包鱼食，随手一洒便引来细微动静，将湖面的倒影打碎，似散了漫天星河。
闻郁便看着这片粼粼波光，笑道：“我只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聊聊天，谢小少爷何必敌意这样重，其实细想下来，我之前应该也没得罪过你才对。”
谢嘉川强调：“我不是来听你倒苦水的。”
闻郁：“那我就直接说了？”
谢嘉川：“你一直都这么磨叽吗？”
闻郁：“我只是考虑你的感受。”
谢嘉川：“你再不说我就走了。”
闻郁这才微笑道：“你对我的敌意，有一半是为了江骁，不过我也得承认，从一开始找上江骁，我这个做哥哥的确实心思不纯，可江骁呢，他就一定单纯么？”
谢嘉川皱眉。
闻郁：“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在我找上江骁之前，闻老早就先我一步找上了他，现在回过头想想，说不定当初跟谢小少爷您那个堪称英雄救美的相知相识，也早有安排。”
谢嘉川：“什么？”
闻郁转头，眼中映着那点灯光，仍旧是那副带笑的模样：“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毕竟我还是担心谢小少爷您的，爷爷一早就防着我母亲，连同钱家一块儿看着不顺眼，不然你以为光凭江骁的本事，能把钱旭逼到走投无路吗？”
谢嘉川：“……”
闻郁眸光微闪：“对了，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钱家最近出的事。”
谢嘉川冷冷道：“我不关心钱家的事。”
闻郁笑：“那你自己的事呢，也不关心？”
谢嘉川：“……”
闻郁：“关于你身世的谣言，说不定也跟江骁有关，不相信的话咱们打个赌？”
默了半秒，闻郁莞尔继续道：“如果小少爷你实在不相信，跟江骁对峙，或者直接跟闻熠聊聊？”
谢嘉川：“……”
闻郁：“我的话在你这里没有可信度，那闻熠的话呢？我记得你跟他的关系还不错？”
谢嘉川沉着脸没说话。
闻郁唏嘘道：“我只是为小川你不值，都说人往高处走，江骁过惯了苦日子，能得到爷爷的器重确实是好事，可是……”
闻郁的尾音拖得很长，听起来十分惋惜：“还有你家里，你真该打个电话去关心一下你哥和谢老爷子，再怎么说也是一手把你养大的家人，把事做的太绝这不是让你夹在中间为难吗？”
谢嘉川：“……”
倒也不为难。
只是……
谢嘉川半信半疑，其实闻郁这番话有一半是江骁曾跟他提过的，包括闻老看钱家不顺眼，以及借钱健华的手对付谢家的事。
那关于他身世的那些传言，若真如闻郁所说，跟江骁有关的话……
又是为了什么？
江骁到底想做什么？
第50章
江骁跟闻老爷子在书房的这番谈话, 聊了极久。
谢嘉川一直没等到江骁回来，索性直接洗漱上了床，等迷迷糊糊睡着了, 突地被一通电话给惊醒。
那头的人不等谢嘉川说话，便先一步上气不接下气地开了口：“小少爷, 您快回来看看老爷吧。”
谢嘉川一愣，先前闻郁的那一通似真似假的劝话再次窜进脑海里，满怀疑虑出声：“冯叔？”
算起来，他在谢家待的时候不多，比起他那爷爷和哥哥，反倒是与这日日照顾自己的冯叔相处时间多些。
他对冯叔并没有多少怨言与不喜, 对方待他也一直不错。
谢嘉川半坐起身，连带着语气都温和许多：“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家里最近出了不少事, 小少爷您不在家，自然是不知道的, ”对面人一句话连叹三口气, “就算老爷子身体再硬朗，到底也这么大年纪了，受不得刺激, 您还是回来瞧瞧吧，万一真……”
听声音，冯叔人都快要哭了：“连医生都说了，这次情况不容乐观。”
谢嘉川心想他又不是医生, 也不能治病, 没准一阵嘘寒问暖后还能再把谢长云气得吐血, 去了也没用。
可偏偏这位为谢家操劳了半辈子的中年人说得苦口婆心, 谢嘉川实在没好意思把这些话说出口，默了许久后才回：“我知道了。”
对面没说话。
谢嘉川问：“家里最近都出什么事了？”
冯叔声音都是哑的：“都是公司里的事，我也不清楚，只晓得大少爷惹上了麻烦，上回还有警察找上门来，把老爷子气得不轻，险些直接把人给轰出去，您看这……”
谢嘉川静静听了须臾，冷不丁插嘴：“可是你确定爷爷想见我吗？”
如今网上关于谢家小少爷身世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冯叔在谢家待了这么多年，其中的弯弯绕绕说不定也听说过一些。
对面人有半秒钟的停顿，某一刻似乎连空气都凝滞。
转瞬，才再度重新传来欲言又止的声音，像是没明白谢嘉川的话：“小少爷你这是说哪里的话，谢老爷子一向是最疼您的。”
再试探下去，应该也问不出什么了。
谢嘉川懒得费劲去跟冯叔争辩什么，随意搪塞的话已经到了嗓子口，忽然门外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谢嘉川一瞥房门的方向，想都没想便道：“那我明天找时间回家一趟，其它的话之后再说吧。”
“可是……”
“我还有点事要跟江骁商量。”
谢嘉川迅速翻身下床，摁断手机通话的同时拧开门锁：“你怎么才回来，聊……”
一句话未毕，谢嘉川抬眼，登时愣住：“闻熠？”
闻熠眉眼间的纠结神色在望见谢嘉川的那一瞬间同样也怔了怔，视线在谢嘉川微乱的额发与滑落的睡衣领口处多停留了两秒，原本已经整理好的措辞陡然短路，唇开了又合：“你……已经睡下了吗？”
谢嘉川点头，没来得及答话。
闻熠解释：“我听见你房间里有声音，还以为……你怎么连鞋也不穿？”
“没来得及找鞋。”
谢嘉川闻言低头瞅了一眼，也没在意，踩着柔软的雪白地毯又回到床边，这才透过床头的金属摆件瞥见自己宽大领口下的肩颈。
随手扯正衣领，谢嘉川问：“这么晚了，有事吗？”
闻熠搓了下指尖，犹豫许久，还是帮着谢嘉川把床头的一次性棉拖摆正在对方的脚边，俯身道：“我就是心里憋着事，想跟小川哥哥你说说话。”
一边说着，闻熠直起腰，谢嘉川恰好望过来。
二人目光相对，谢嘉川提醒：“不用这样，屋里又不冷。”
闻熠没吭声。
谢嘉川继续道：“你想跟我说什么，又被闻烨他们给欺负了吗？”
闻熠紧绷的脸顿时懵怔了少顷，忽地连紧蹙的眉心都展开不少，笑道：“要是我被欺负了，你会帮我吗？”
谢嘉川想了想，语气打趣：“那必须，我和江骁不一直都是帮你的吗？”
闻熠也不知道记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放大，配上那副漂亮的容貌又甜又软：“我知道，所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能早点遇上你们就好了。”
谢嘉川也没想到闻熠会这样说，一时间没有接上话。
前期他一直把阴差阳错把江骁当成了闻熠，谢嘉川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在他百般维护江骁时，闻熠是不是也跟原书里那样，日子一直都不好过。
这个念头让谢嘉川不免心头一滞，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如果不是因为他……
谢嘉川的声音放得很轻：“现在遇见也不迟，不是吗？”
闻熠若有所思看了谢嘉川半晌，温声道：“那次在酒店，我被钱旭的人欺负，是你让江骁来帮我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