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英祺猛然抬起头,脸像英俊的蛤蟆。
Antony对望过来的死亡视线熟视无睹,继续道:“我猜对了?真是的啊?其实秦先生压根没提过你,是我看出来秦先生失恋的,毕竟那样子太明显了。不过你现在这样子是做什么?人死了,开始愧疚了?后悔了?痛不欲生了?当演电视剧呢。”
他哼哼地笑,“你也别太愧疚后悔,秦先生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挺开心的,真的!我呢,别的不行,但还挺会安慰人的。”
他再次加了重音,在“安慰”两个字上。
Antony眼里是明晃晃的恶意,“你也不用谢谢我,毕竟我也爽翻了。”
几乎是一秒,可能连一秒都没有,角落里的高大男人就放下骨灰盒扑了过来。Antony砰的一下被打倒在地,他双臂抱住头拼命护住脑袋,而打他的男人跟疯了一样,一拳拳砸下去,喉咙里发出粗气,呼哧呼哧像是要哭了一样。
第4章
秦明珠第一反应是庆幸自己已经死了,不用被人发现他也在现场,听了一耳朵自己为主人公的艳事。
第二反应是不明白。
他不明白盛英祺在气什么,在怒什么。
离婚是盛英祺提的,三年不愿意同房的人也是盛英祺,他同意了离婚,给盛英祺另寻幸福的自由,可对方现在又在意起他跟别人睡觉。
算了,想不明白就暂时不想了,他绕过打架的两个人,往铁栏外看了看。
动静果然引来了Q国警察,他们迅速冲进来,试图分开盛英祺和Antony,可盛英祺跟疯了一样,他听不见Q国警察用言语一声比一声严厉地警告他,眼里只有Antony。
像鳄鱼咬住自己的猎物,死死不肯松口,直至被电棍电晕过去。
被救下来的Antony已经浑身是血,快没了个人形,警察紧急将人送去医院,而鬼魂形态的秦明珠也跟有线的风筝一样,被迫坐上警车,再抵达医院。
他现在不能自由活动,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Antony的伤不算特别严重,都是些皮外伤,这是秦明珠看出来的。虽然他听不懂这些Q国人在说什么,但就凭Antony第二天就能下床,想必是不严重的,可他却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个月。
每天秦明珠都听到Antony在跟人打电话,也有形形色色的人来看他,一个好好的病房快成了派对。秦明珠喜欢派对,但不喜欢Antony这种派对。
但比起晚上已经好很多了,晚上的Antony睡前必看片。虽然他戴着耳机,可是他自己嘴不闭上,闹得秦明珠躲在窗帘后面捂住耳朵。
捂住耳朵也没用,他变成鬼,仿佛比之前更耳聪目明,Antony的声音总是会传进他耳朵里。
连听数日,实在难以忍受,秦明珠试图吓一吓Antony,飘到人床边,刚想对着头顶吹气,不经意瞥到Antony的手机屏幕。
今夜上面不是什么片,而是他的那张照片。
秦明珠:“……”
Antony不知道照片主人的鬼魂就在旁边看着,过了一会,他懒洋洋地摊着肚皮,好半天才扯过纸张,屏幕上也沾了点,他又将屏幕擦干净,方慢悠悠翻个身睡了。
床边的秦明珠顿口无言,一时不知道该因为冒犯而生气,还是该佩服Antony的好胆色。
这人是真生冷不忌。
医院住满一个月又过三天,秦明珠重新见到盛英祺。盛英祺跟原先比能用委顿不堪来形容,头发耷拉,几乎快遮眼睛了,身上的外套还是一个月前的外套。他单枪匹马来到Q国,手机从进了警局就被收走,他无法联系自己的人,包括律师,又语言不通,硬生生在警局里那毫无隐私的房间里住了一个月。
他心里清楚是谁在整他,一个狡猾的捞鬼。
Antony一看到盛英祺就往被子里钻,鬼喊鬼叫说怕,旋即没几秒又捏着被子探出头,眨眨眼,“我好怕啊,先生你怕不怕?”
盛英祺在国内再有本事,可在一个野蛮落后的异国他乡遇到地头蛇也毫无办法。他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你要怎么样才愿意和解?”
“和解?简单啊,你跪下来求我。”Antony跟盛英祺说话时一直用中文,再配上他的表情,恐怕一旁的Q国警察很难知道他在挑衅盛英祺。
盛英祺咬住牙,“不可能。”
“那你就别想和解了,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律,打人的罪可轻可重,到时候你在里面住上一年两年可别后悔。”Antony很做作地啊了一声,“还有,你既然那么在乎秦先生,情深意重到恨不得打死我,那为了他在我面前跪一跪也没什么吧。我听说你们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你忍心看秦先生一直在异国他乡不得安眠?”
后半段话仿佛戳中了盛英祺的死穴,他这次来医院,怀里还抱着秦明珠的骨灰盒。事实上秦明珠本人倒无所谓是否能入土为安,毕竟死都死了,但他介意的是盛英祺抱着自己的骨灰。
他偷偷飘过去,想试着自己能不能碰到骨灰盒,手指还没贴上去,就听到盛英祺嘶哑着声音说:“100万美元。”
Antony立刻坐直了身体。
“100万美元和解,以及你要把你手里所有有关他的照片和他的私人物品给我。”
“成交。”Antony麻溜下床,跟把盛英祺带来的两个Q国警察说了什么,那两个警察听完就暂时离开病房。继而他又跑到病床床头柜旁,在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打这个账号上。”
盛英祺说:“我今天只会给你5万定金,等你在警察面前说你愿意私下和解,并把秦明珠的东西给我,我才会把剩下的钱打给你。”
Antony面露犹豫,眉头蹙紧,半晌伸出两只手,“10万不能再少,不然没得谈。”
“可以。”
Antony同意和解,接下来的事就变得简单许多,当天盛英祺就重获自由身,晚上盛英祺的助理和律师都赶到了。
而Antony本人已经离开医院,只在床头留下一张纸条——
如果盛英祺想要那些照片和秦明珠的东西,就把尾款补上。
“盛总,我们要打——”
助理的话没能说完,盛英祺已经把纸条撕了,面无表情地说:“找到他,我要让他以敲诈勒索的名义坐牢。”
但事情并没有盛英祺想象的那么容易,Antony的身份信息居然全是假的,他根本就不是Q国人,真名也不叫Antony。河里的泥鳅种,山上的狐狸王,人跑了后毫无踪影。
秦明珠倒是知道Antony在哪,毕竟他现在没办法离开Antony身边。Antony为了掩人耳目,很拼命地将自己乔装打扮成一位吹不得风的麻子脸孕妇,坐上越洋渡轮。
就在秦明珠以为自己要被迫跟Antony去陌生国家时,Antony在上船前寄出一份快递,快递的目的地是秦明珠死前下榻的酒店,房间号是他死亡的那个房间。
而秦明珠本鬼也跟着快递飘到了酒店。
这下子他反应过来了,快递里的东西是困住他自由的关键。他略微一想就想到了,是他的手机。
秦明珠有些惊讶Antony会把他的手机寄给盛英祺,他本以为Antony会把他的手机卖掉。
不过他很快被迫明白了Antony的用意。
Antony有小聪明,报复心也很重,他猜到盛英祺不是善罢甘休的主,于是跑路销户。快递里只寄了两样东西,一是秦明珠的手机。
秦明珠的手机,盛英祺知道解锁密码,他刚开机解锁,就弹出一条匿名短信,短信内容赫然是那张床照。
第二样东西是酒店床单。
酒店床单是那夜醉酒的床单,秦明珠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床单没有被酒店收走,而是在Antony的手里,甚至上面还有痕迹。
不仅如此,Antony还在床单上用绿色油性笔写了几个大字——
“明珠说我更厉害。”
秦明珠:“……”
撒谎,他没说。
第5章
助理和律师本以为床单里有什么危险物品,都守在旁边,等看清实际内容后,当即面色尴尬地转身离开。
秦明珠走不掉,只能看着盛英祺把床单又合拢。抓着床单的手背上青筋分支盘错,像是要从皮肤下挣脱而出,他垂着脸,似乎有水从阴沉沉的脸上滴落,仔细一看,又没有。
秦明珠收回眼神,用目光打量着这间房。这是他死亡时的酒店房间,床头柜还摆着他的几瓶药。
年少时天真,想着死亡也应该轰轰烈烈、花团锦簇,亲朋好友要围在他床前,最好个个真心不舍,泪眼婆娑。可实际上的死亡是无声,他吞了太多药,好像连疼痛都没察觉,就静悄悄死在异国他乡的深夜。
若不是他还聘请了伴游,酒店有叫醒服务,可能尸体腐烂了才有人知道。
秦明珠参加过他人的葬礼,听过他人的死讯,仔细想想,最毫无防备的死讯是那个人的,最轰动的死讯也是那个人的。
那一年的那一天,所有社交媒体都在滚筒式播放飞机失事新闻。全球无数人在祈福,希望有一个奇迹。
但奇迹没有来。
那个人也没有再出现。
一只手的动作打断了秦明珠的回忆。
他看到盛英祺拿起床头柜的药瓶,有些回避地扭开脸。
因为这个药瓶不是原药的包装,而是他后购买的,再把一粒粒降血压药放进去,这样就没那么容易被人知道他已经得了高血压。
高血压病是离婚后确诊的。
那天在医院,秦明珠很紧张地问医生。
“医生,这报告是不是有错误?我、我怎么可能得高血压呢?要不要再查一次?”
医生大概是见多他这样的病患,见多不怪地说:“报告没有出错,高血压现在很常见的,你别紧张,心理压力别太大,只要你遵医嘱规律服药,作息饮食健康,没什么大问题。”
秦明珠不懂医学,在他概念里高血压是老年人才会得的病,他刚想要不要再问两句,听到医生随口说:“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有高血压。”看一眼电脑上的信息,“你这个年纪也不奇怪。”
憋在喉咙里的话问不出了,年龄在离婚后成了秦明珠的死穴,只有有人提,他就会想到盛英祺说的话。
他不再年轻,他已老去,可是他的心却无法适应。
当天,秦明珠褪去衣服站在落地镜前。他仔细审视自己这幅躯壳,柔和的光从卧室复繁吊顶灯洒落。吊顶灯是他从Y国定制的,空运回国,一个配件出了问题都至少要等上一年。
他自是如此,生性.爱奢华,房间更甚,每一件家居品全是他精挑细选,一点都不可马虎。
秦明珠对着镜子,无声地转一圈。
年轻时看了会害羞心惊的身体,在岁月变迁里悄悄变了。
原来偶尔穿少点从镜子前走过,都忍不住羞耻——他觉得过于诱惑了,连自己都这样想,更别提旁人。
而现在,不堪言。
*
看着前夫研究自己的高血压药,秦明珠还是难以适应,他试图飘出房间,倒差点被叫进来的助理穿身而过。
“买最近时间的回国航班机票。”盛英祺吩咐助理,手指同时收紧药瓶,再放进自己口袋。
酒店不敢随意处理秦明珠的行李,最后全部被盛英祺带上飞机。他们并没有当天回国,秦明珠的骨灰盒手续有些复杂。
盛英祺全程亲自办手续,在一张张表格上签字,秦明珠凑在旁边看,发现盛英祺填的关系是“丈夫”时,他不禁皱眉。
签字的人连迟疑都没有,在表格最下方签上自己名字,只是不知为什么,签到最后一笔的时候,他迟迟没有抬起头。
“盛总?”旁边的助理敬小慎微开口。
盛英祺这才像是回过神,他放下笔,重新站起身,但无形中高大身材好似佝偻不少。
助理瞥一眼包装好的骨灰盒,没敢多说什么,盛总离婚的消息虽然没有广而告之,但知道的人还是不少。
最主要的是应先生那边,给他打个好几个电话,发了许多短信,说自己联系不上盛总,问他是什么情况。
助理暗自头疼,此下又不好问盛总要如何处理跟应先生的关系。而更头疼的是还在后面,在国内机场,他看到了应先生。
应先生虽然没那位好看,但也很不错了,人高挑,学舞蹈出身,光是站在那里就颇有几分鹤立鸡群的模样。他不招手,也不出声,等着盛英祺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秦明珠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盛英祺的新男友,如今面对面见着,眉眼的确有几分相像。
“你怎么在这?”盛英祺声音冷淡。
应先生哼了一声,“你管我怎么知道的,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盛英祺,你既然回国了,为什么都不第一时间给我发消息?”
以往听到这样话的人一定会柔声哄他,应先生暗自倒数三秒,可等到却是——
“谢轶,你送他回去。”
盛英祺说完,就饶过应先生往前走。应先生明显一怔,随即想追上去,一旁的助理连忙拦住。
“应先生,盛总现在要回公司处理事情,暂时没时间陪您,我送您回去。”
秦明珠也愣了一下,他愣的原因是这位应先生跟他年轻时说话的腔调都有一点像。没等他想明白,就因为走远的盛英祺,被迫往前飘。
上了车,他看到盛英祺拿出手机,将一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如果他没看错,应该就是刚才那位应先生。
这么快就被抛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