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方向……那是古堡的方位。
　　楚怜说了声“谢谢”，护士愣了下，脸颊泛红道：“不客气。”
　　*
　　走在路上的时候，楚怜隐隐能感觉到身上在发热。
　　怎么回事？
　　女鬼：“阳光，我们见到阳光就会消失的。”
　　楚怜惊讶：“可……”
　　女鬼：“附在生人上只是可以减缓时间。”
　　片刻，楚怜安慰道：“一会儿你直接附我身上，过去跟他说几句话吧。”
　　女鬼：“可、可以吗？”
　　楚怜：“没关系的。”
　　几人走了几分钟，就找到了地方。
　　那里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树，应该活了很多年。树底下的长椅上坐了个老人。
　　他头发全白，满脸沟壑，光是看一眼就能闻到身上的枯槁味。他正靠在椅背上，眼神浑浊，却倔强盯着不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楚怜低头跟女鬼说了句话，片刻，女鬼便附身了。
　　漂亮的花园里，穿着旗袍的少年慢慢走到老人旁边，老人似乎快睡着了，半晌才缓缓抬起眼。
　　渐渐的，那副苍老的面孔似乎想起什么，眼神发亮，面颊也变得红润。
　　阳光下，鬼的温度升高，楚怜也能感觉到黄静怡的魂魄在慢慢消亡。
　　就算消失，也要见一面吗？
　　空气逐渐变得安静。
　　女鬼就这么一刻不离地盯着张明，不说话，也不触碰——好像光是这么简单地看着他，就已经足够。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久到楚怜已经快要感觉不到魂魄时，终于，对面响起破碎的嗓音，包含着希冀和绝望的——
　　一声沙哑的、干涩的“静怡啊”。
　　楚怜怔了怔，他感觉到湿热的眼泪从眼尾落下，直直砸到地面上。
　　*
　　张明就这么被送进了急救室。
　　不一会儿，就被医生宣布离开人世。
　　大概是黎羡周的面子，院长在他们几个正要离开疗养院时，还告诉了他们一些事情。
　　张明不仅是老年痴呆，还早在一周前下了病危通知书。
　　而这一周，就算已经病得需要氧气管，每天还是坚持去公园坐两个小时。
　　他不说话，也不要人跟着，就安静坐在那里，像是一张旧报纸，随时可以结束生命。
　　然而生命的末尾，他还是，认出了自己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张明的家属很快就到了，几人也没再久留。原本黎羡周打算先开回古堡将鬼送回去，楚怜告诉两人：“她也离开了。”
　　黎羡周和陆嘉然微讶，不过也没说什么，就近将楚怜送回了公司宿舍。
　　连续出差两天，黎羡周让他好好在家休息。楚怜“嗯”了声，他身上还穿着旗袍，打算将肩膀上的外套换给陆嘉然，对方说不用，外面挺冷。
　　楚怜就这么穿着他的外套回来了。
　　开门的时候，他想起那团黑雾。
　　出发前还让他好好在家待着，而才短短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楚怜进了屋，将外套脱下后随意坐在沙发上，有些无力。他起身后朝屋里看了一圈。
　　原本坏掉的落地台灯修好了，电视前多了条毯子，阳台上的衣服已经收好，垃圾桶被套上干净的塑料袋……楚怜就这么明白了，他为什么能和这团黑雾在一间屋子里如此融洽。
　　是因为曾经相处过。
　　所以才会清楚的记得自己所有的喜好和小习惯。
　　楚怜又想起黄静怡第一次现身时说的话。
　　她说“他早就知道了”。
　　是的，张明早就知道了。
　　知道她在最年轻的岁月里死去，知道她离不开死亡后的那一小块土地。
　　他也知道，跟鬼待久了人会虚弱，会生病、会提前死亡——可他还是义无反顾要跟她在一起。
　　就像沈昀，也知道自己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可真的也有人……会义无反顾等自己三千年吗？
　　楚怜低头看着手腕。刚才上楼时不小心蹭到了拐角，蹭掉了一小块皮。
　　不算什么大伤，真看不见也就忽略过去了。
　　可……有点疼。
　　如果沈昀在的话，会立刻帮他治好的吧，可惜他已经用最过分的话让对方离开了。
　　楚怜的眼睛鼻子开始变得酸涩，一颗眼泪就这么砸到了伤口上。
　　一团很轻柔很浅的黑雾立刻缠了上去，伤口很快就愈合了。接着，楚怜感觉到眼尾也被黑雾轻轻挠着。
　　心脏痒痒的。
　　他抿了抿嘴唇，声音还带着鼻音：“……你怎么来了？”
　　他一开口，沈昀立刻就现身了。
　　高大的鬼王跪在沙发前，伸手去擦干少年的眼泪：“我一直没离开过。”
　　楚怜看着他的眼睛。
　　——漆黑、深邃，好像以前见过。
　　“不对，我离开了一小会儿。”沈昀又低头，对着楚怜已经愈合的伤口吹了吹，“我想去找，可以证明那个人是你的某样东西。”
　　楚怜吸了吸鼻子，声音软软的：“那你找到了吗？”
　　鬼王：“找到了一些。”
　　他将手抬在空中，手掌上立刻出现了一样东西。
　　楚怜看过去——
　　那是一枚小小的、快要褪色的枫叶书签。
　　他怔住。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叫什么，我的名字是按照鬼王的序号来分配的，可我记得你叫什么。”
　　“楚怜，你的名字被我刻在睡觉的地方。”
　　楚怜慢吞吞从他手掌上接过那枚书签。
　　是他曾经送给顾城的生日礼物，右上角还有一块残缺。
　　他的鼻子又开始泛酸。
　　原来，这个世上，还真的有人愿意等着他。
　　鬼王发现少年的眼睫又被打湿了，他好像把人惹哭了，会不高兴吗？不高兴的话，会像上次那样用狠心的话让他离开吗？
　　他当然不会离开。
　　就是……鬼王低头瞥了眼楚怜那两条又细又长的腿和纤细的腰，有些不满——小新娘这副模样已经被不少男人看见了。
　　楚怜还沉浸在对方就是顾城的惊讶和微涩里，完全没注意鬼王已经靠近的脑袋。
　　他这次似乎将头发剪短了，五官显得更加利索，将脑袋完全靠过来：“别赶我离开，好不好？”
　　片刻，房间里响起一声清浅又坚定的“嗯”。
　　*
　　得到肯定后，鬼王像是要将这几天的亲密都补回来，像块膏药似的黏着。
　　楚怜的耳垂被他的呼吸弄得有些痒，将人稍微推开：“你先起来，我要去换衣服了。”
　　这身旗袍到现在还没换。
　　鬼王舍不得起：“你要去房间里换吗？”
　　“嗯。”
　　鬼王没再说什么，直接将人打横抱到了房间里，连睡衣都准备好了。
　　楚怜看着完全没有出去想法的男人，心想算了，就这么换吧，一边又觉得以前顾城好像也没这么黏啊。
　　【他找了你三千年，当然比以前更黏了。】
　　楚怜慢吞吞地解开旗袍扣子：【他那边为什么已经过了三千年。】
　　系统：【应该是平行时空吧，你在做任务，可能只过了三个月，他那边已经是几千年了。】
　　楚怜觉得很对不起他。
　　他换好了睡衣，刚想转身，脚上就突然一空，接着，他被男人直接抱到了桌子上。
　　“红了。”鬼王轻轻摩挲着他腿上的一小块嫩肉。
　　应该是女鬼离开时被灼热的，这会儿松懈下来楚怜才感觉到有些疼。然而被这么轻轻揉着又有些痒。
　　楚怜忍不住往后退。
　　可却被按住了腰。
　　下一秒，有温热潮湿的吻落在了他的伤口上。


第104章 鬼王新娘（21）
　　鬼王全身上下都散着冷气。
　　连嘴唇和舌头都是冷的。
　　楚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下意识想推开或者躲避，但正巧对上鬼王抬起头看过来的眼睛，突然就心软了。
　　随他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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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身体被抬高压在门板上的时候, 楚怜已经意识不清了，全部重量都放在了对面和他严丝合缝贴着的这个人身上。
　　费力抬起眼皮, 鬼王的眼睛已经变得赤红一片，瞳孔幽深一刻不离地盯着自己。
　　楚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倦意：“别、别弄了……”
　　鬼王的嘴唇贴过来, 落在他的耳垂上，敏感地忍不住战栗着。
　　“好。”沙哑的声音。
　　然而嘴上说好，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直到最后楚怜趴在他肩膀上边哭边求着：“可、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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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针转到五点时，房间里才有一缕清晨的光照射进来, 照在少年安静略带疲惫的睡脸上，连续几次的疲惫, 让他已经沉沉晕睡过去。
　　而鬼王则将人抱到了浴室。
　　水温正好, 楚怜被抱进浴缸里时稍微恢复了些意识, 而鬼王正在一旁轻轻帮他按着后腰。
　　少年半睁眼的模样带着事后的慵懒，眼尾晕红了一片，吸了吸鼻子, 声音跟身体一样软绵绵的：“头好疼。”
　　鬼王立刻将楚怜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腿上，手指清浅按着太阳穴：“还疼吗？”
　　楚怜从鼻腔里哼了两声，“腿也疼。”
　　鬼王又立刻分了只手帮他按腿。
　　现在倒是贴心……想起刚才男人的那副狠劲儿，楚怜有些不满, 撩着眼皮朝他看了眼，又用小腿踢过去：“你轻点儿。”
　　鬼王身体一僵, 声音也变得暗哑：“别乱碰。”
　　楚怜懒得说话, 只是心里疑惑明明之前是他一直在乱动, 而且反怪起他来了。
　　系统：【因为我检查到了刚刚你那一脚, 鬼王它又有反应了。】
　　楚怜：“……”
　　他乖乖地任对方按摩着，不敢再乱动了。
　　前前后后清理了一遍，鬼王用了浴袍将人包裹住，放在床上，自己又拿了吹风机过来，一点点帮少年吹干头发。
　　动作怜惜又耐心着。
　　楚怜的头发很软，颜色很浅，和瞳孔的颜色差不多，整张脸漂亮又有少年气。
　　被包裹在浴袍里的身体很小，露出一段纤长的脖颈和脚裸，脆弱又美好。
　　鬼王喉结滚了滚。
　　凑够来压低声音：“怜怜，你穿浴袍的样子真好看。”
　　楚怜本来有了困意，被他这么一靠近，耳尖哆嗦了下，困意褪去。他想起和顾城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好像就是穿着浴袍。
　　当时他说什么来着……
　　系统：【他说“进来吧”。】
　　“……”
　　楚怜惊讶：【他让我进来吗？】
　　系统：【宿主你在想什么？你去敲房间门，他让你进来，忘了？】
　　楚怜：【想起来了。】
　　那之后，他好像说什么“这么晚还来找我，浴袍还裹这么紧”之类的话，看样子那时候确实是不太喜欢他。
　　鬼王这边刚帮人吹干头发，打算去抽屉里找上药膏——少年的皮肤太容易留下痕迹，结果就看见以为已经沉沉睡去的小新娘，正耷着小鹿眼看过来。
　　心头猛地一晃。
　　任谁看到那样的眼神，都会忍不住再将人抱在怀里好好欺负吧。
　　鬼王压住心里的悸动，凑上前：“怎么了？”
　　楚怜的声音又软又柔，像是在撒娇：“可你以前不喜欢我穿浴袍的样子。”
　　“……”
　　鬼王长眉一顿：“你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你别岔开话题。”
　　“……”
　　鬼王像只大型犬垂着脑袋：“我不可能不喜欢你。”
　　楚怜盯着男人的脸，一向温吞乖顺的他竟然也起了使坏的心思。他故意耷着眼皮，开始数落对方以前的所作所为：“你觉得我穿浴袍是在勾引你，还说我浴袍裹得太紧了。”
　　鬼王的视线落在楚怜脖子和肩膀上，上面都是青紫色的吻痕和浅红色的牙印，被热水一泡皮肤整个都透着粉。
　　呼吸开始紊乱。
　　男人移开视线：“你现在也裹得很紧。”
　　“……”
　　楚怜当没听见：“你还跟我签合同，让别的男人不许碰我。”
　　鬼王看起来完全不记得了：“什么合同？”
　　“包养合同。”
　　“……”
　　鬼王失笑，将人轻轻抱在怀里：“我以前这么混蛋啊。”
　　楚怜被他拥在怀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也不全是。”
　　睡不着的时候也会像小孩儿一样过来找他听睡前故事，会记得他所有的喜好，即使受伤了也会紧紧握住他的手。
　　片刻，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只是偶尔在梦里见到你。”
　　楚怜顺势问：“都梦见我在做什么了？”
　　“梦见你……坐在我身上，哭着求我。”
　　“……”
　　气氛瞬间变了。
　　鬼王此刻的脸皮厚得像城墙，也不管楚怜想不想听，接着道：“你的皮肤被我亲得特别红，眼泪就没停下来过，就跟今天晚上一样。”
　　楚怜别过脑袋，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不知道，这一整晚，鬼王对他做的事，已经日日夜夜出现在那片绮丽的梦里。
　　如今，梦想也实现了。
　　最起码，他们终于拥有了彼此。
　　只是……三千年，确实憋得有点久，楚怜再次被亲得有些失神，对方低哑的声音缠绕在耳边：“怜怜。”
　　“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