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顾柏安对他说，可以拿到第二吗？
　　顾柏安不知道的是，只要他张口，方休什么都愿意。
　　“我……”方休都恨死自己这种吞吞吐吐的说话方式了，“我要是第二，就得跟你坐在一起，不好……”
　　半晌听不到顾柏安的声音，方休抬头，发现他正在很认真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不好？”顾柏安沉声：“我觉得很好。”
　　那股好似血液倒流，浑身细胞都轰轰震颤的感觉又来了，方休高兴之余又有种一脚踩空的揪心感，这算什么？在方休的认知里，顾柏安是不可能喜欢他的。
　　晕晕乎乎回到教室，女生们都去逛精品店，男生们则聚集在运动场打球，所以教室里只有顾柏安跟方休。
　　“我出去一下。”方休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声说了句，然后快步走出。
　　行，出去一下，顾柏安看了眼表，给他计时。
　　担心方休是为了避开自己。
　　然而五分钟后方休回来了，有点儿气喘吁吁，手里捏着瓶冰镇红茶。
　　平时顾柏安不在，他偷摸塞人家桌仓，但现在当事人在呢，气氛瞬间暧昧且尴尬，方休后悔死了，他被“顾柏安”三个字迷了神智，看到那人没什么喝的就本能去买。
　　“给我的？”顾柏安笑着问。
　　他生来一副好皮囊，因为基因缘故总带着股若有似无的攻击性，从而跟旁人划清界限，可当他自己抹掉这层界限时，笑得那叫个颠倒众生。
　　方休控制不住地：“嗯。”
　　顾柏安伸出手。
　　方休立刻递上。
　　在顾柏安抓住的瞬间，教室门被推开，刘宁则跟两个死党走进来，方休立刻松开手坐回位置上，顾柏安则轻轻“啧”了声，搅混水的又来了。
　　顾柏安瞧不上刘宁则，不仅因为他冤枉他方休偷东西，这人本就心思不正。
　　刘宁则站定，诧异地打量他们，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谁给谁水？
　　然后就见顾柏安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
　　刘宁则顿时觉得是方休给顾柏安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柏安竟然接受了！
　　他怎么能接受？！
　　刘宁则被这个认知冲击得差点儿理智全无，他曾经无数次跟顾柏安示好，明里暗里送他很多东西，吃的用的，可顾柏安要么给班长要么丢掉，刘宁则是亲眼见到的，但刘宁则难过之余又觉得庆幸，因为顾柏安没接受他的东西，同时也没接受任何人的，但今天意外让他撞见顾柏安喝了方休递来的水，那个灰突突的、单薄苍白的背景板。
　　刘宁则将桌椅板凳挪动得“哐哐”响。
　　“午休时间，你动静就不能轻点儿吗？”顾柏安转过头冷声说。
　　刘宁则眼眶瞬间就红了，学生时期本就感情泛滥，更别说一个刚刚分化的Omega被自己最喜欢的人斥责。
　　但顾柏安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他收拾干净桌面趴上面小憩。
　　微风从窗外溜进来，顾柏安头顶的发轻轻晃动，方休看得出神，忽的，顾柏安转过头来，方休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幽深的眸子，然后看到里面氤氲开笑意，顿时感觉血液都烧开了，耳根一红，急忙将脑袋埋在臂弯中，心跳如鼓。
　　顾柏安心神一动，绞尽脑汁想了想，终于得出一个形容词：可爱。
　　刘宁则有所怀疑，两个死党听到后哈哈大笑，顾柏安跟方休？闹呢！要知道顾柏安连校花班草级别的都拒绝，方休简直一个查无此人。
　　道理刘宁则都懂，但他就是自那天以后格外在意方休，觉得方休跟顾柏安之间有一种看不见的牵扯，让他迫不及待想要一把掐断。
　　紧跟着，刘宁则发现顾柏安的宝贝弟弟妹妹，开始跟方休打交道。
　　“方学长！”祝清怀端着餐盘坐在他对面，身侧跟着眼神兴奋的祝糖糖。
　　祝家人就这点好，从不以貌取人，甚至多数情况下还爱屋及乌，双标严重。祝糖糖坚定认为哥哥心仪的人肯定不会差！同时懊恼竟然没早点儿没发现，还要崽哥提醒。
　　祝清怀看着方休盘中的馒头凉菜皱眉，夹了大鸡腿给他。
　　“别！”方休手忙脚乱：“你们自己吃，别给我！”
　　“方学长是嫌弃我吗？”祝清怀问。
　　面对这么一张脸，方休根本不忍让他失望，“不是，你还小，需要补充营养。”
　　“方学长也就比我大一岁。”祝清怀笑道：“好啦，哥哥被老师叫走，这是他叮嘱我给你的。”
　　方休一震：“顾柏安？”
　　“对呀，我就这一个哥。”祝清怀接道。
　　祝糖糖嘿嘿笑，“我两个哥。”
　　祝清怀：“……”
　　“你最好吃掉。”祝清怀说，“因为我会如实告诉我哥，方学长如果不照办，我哥肯定会烦死你。”
　　那不叫烦，方休轻轻咬了一口，心想那是天上明月，是心中至宝。
　　刘宁则坐在斜对面不远的地方，忽然站起身摔了餐盘。
　　连两个死党都有些受不了这人突如其来的脾气，等人走远了才吐槽：“没病吧他？”
　　“都吃完了？”走廊上，顾柏安问小崽。
　　“嗯，我盯着呢。”小崽点头，“哥，我多嘴问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方学长啊？我觉得他似乎很喜欢你，你如果不喜欢，别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情。”
　　顾柏安浅笑着揉揉小崽的脑袋：“哥知道。”
　　祝清怀告别顾柏安回教室，路上却被一个陌生Omega堵住去路。
　　对方先是友好地笑了笑，然后自我介绍道：“你好学弟，我叫刘宁则，跟你哥哥一个班。”
　　对于这种情况祝清怀见怪不怪，开门见山：“学长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出乎预料，对方不是想通过跟自己搞好关系进而接近哥哥，而是试探性说道：“我中午看到你跟那个方休坐在一起，我想提醒你，他在我们班级，口碑不好的。”
　　祝清怀安静盯着刘宁则。
　　刘宁则逐渐心里发慌，感觉祝清怀似乎一个字都没入心。
　　废话，祝清怀从来就不会偏听偏信。
　　“你不相信吗？”刘宁则小声。
　　祝清怀：“我有自己的判断，也从来没听哥哥说过方学长哪里不好，不过谢谢你的提醒。”
　　刘宁则一步烂棋，见祝清怀不为所动，现在又要担心他会不会将这些话告诉顾柏安。
　　预备铃忽然响起，祝清怀微一点头：“学长我先回去上课了。”
　　“啊！好好。”刘宁则看着祝清怀的背影，使劲儿咬了咬唇。
　　这天一起床就天色阴沉，方休小声从房间出来，没有鼾声，门口的鞋子也不见了，他顿时松了口气，不用说，方在德走了，奶奶还睡着，方休立刻热好早饭放在她床边的小桌板上，老人各部位骨头轻微坏死，不能长时间行走站立，平时都躺床上，方休随意喝了两口凉粥，到了门口才发现鞋柜抽屉里的雨伞不见了。
　　方休轻轻叹气，方在德拿走就不会拿回来。
　　眼瞅着再耽误就要迟到，他背上书包小跑出门。
　　刚走了没两分钟天上就开始落雨，正值入夏，天气闷热，也不会多冷，可方休稍微缩着脖子，感觉前几天一直压抑的病气有卷土重来的架势，他右手揣兜里，心想快要好了，不能感染。
　　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车窗洗刷而下，小崽望着外面，忽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立刻捣了捣身边的顾柏安：“哥哥！”
　　车子驶入雨帘，又缓缓倒了回来。
　　方休以为今天肯定要迟到，现在下的太大了，走不了，谁知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面前，紧跟着车门打开，有人撑着伞出来。
　　方休被人抓住手腕，一把拉进伞下。
　　狂风暴雨像是倏然被阻隔在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外。
　　“怎么不拿伞？！”顾柏安厉声。
　　方休愣了愣，才轻声：“想拿的，但就一把，被我爸拿走了。”
　　这是方休第一次提到他父亲，但顾柏安瞬间就肯定，往方休手上留烟疤的就是这个男人。
　　“上车！”顾柏安不由分说将方休拽上车，小崽已经挪到了最里面，而囡囡在副驾。
　　“哥，给。”囡囡递来毛毯。
　　顾柏安接过，然后将方休整个裹住。
　　怎么会这么暖和？方休心想。
　　顾柏安让他脱了外面的校服，又给人擦头发，方休木桩似的坐着，他额前的碎发被捋至后面，饱满的额头跟清俊的眉眼一下子显露无疑，顾柏安的动作都跟着一顿。
　　方休的眉形很漂亮，不凛冽，反而有些温柔，双眼皮，眼尾稍开，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颤栗，他绝非可爱的那一款，却有着其他人身上极其罕见的清雅出尘。
　　“哇！”祝清怀忍不住：“方学长你好好看。”
　　祝糖糖色迷迷：“美人……”
　　方休：“！！！”
　　顾柏安喉结滚动，努力稳住气息。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把校服给他
　　顾柏安轻咳一声后稍稍侧目同小崽说：“在你身前的折叠箱里拿哥的衣服出来。”
　　方休忙说：“不用……”
　　顾柏安：“把你身上这件脱掉。”
　　方休：“……”怎么脱？
　　“囡囡你还看呢？”顾柏安瞪了妹妹一眼，“女孩子矜持些，转过去，王叔放下遮挡板，小崽背过身。”
　　三人一一照办，然后小崽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大哥，你呢？”
　　顾柏安神色从容，“我给方休撑一下毛毯。”
　　小崽：“你转过身就行了呀，不用撑毛毯。”
　　顾柏安：“……”
　　方休血压直逼天灵盖，他接过顾柏安的衣服，实在没办法了，朝顾柏安投去求饶的视线，他们面对着面啊……
　　顾柏安看懂了，说道：“都是男人怕什么？你速度快点儿，我撑着手酸。”
　　方休心想顾柏安可能没那种意思，只是简单帮他一下，自己怪会乱想。平时打球结束，更衣室里大家脱换衣物也很正常，如此方休一咬牙，将贴身湿透的旧球衣脱掉，顾柏安倒是一副正人君子样，可在看到方休身上尚未散去的淤青时还是心头一跳，方休身形匀称，唯一的缺点就是瘦，动作间肋骨清晰可见。
　　顾柏安那点子旖旎心思荡然无存，学校里有他盯着，没人能找方休麻烦，这些伤只能是回家后造成的。
　　究竟是怎样的爹，能对儿子下这种狠手？
　　“好了……”方休低声，耳根通红。
　　顾柏安克制地搓了搓指尖，将半湿的毛毯随意扔到后面。
　　方休不敢抬头，听着耳边悉悉簌簌的响动，紧跟着怀里被扔来干躁的、温热的校服。
　　方休骤然看向顾柏安：“我不用。”
　　“穿着。”顾柏安是命令的口吻。
　　方休攥紧衣服：“我穿了你怎么办？”
　　“我哥身体好着呢。”祝清怀接道，“方学长，你还是穿着吧，你淋了那么久的雨，别感冒了。”
　　顾柏安看他不动立刻伸手帮一把，方休僵硬地顺着他的动作抬起胳膊，一股很好闻的香味顿时席卷全身，独属于顾柏安。
　　下着雨行人匆匆，加上快上课了，校门口没几个人，方休下来后跟顾柏安共打一把伞，等一进教学楼，顾柏安就把伞给他，见方休还要推辞，嗓音一冷，“拿着！”
　　方休忙不迭接过。
　　他俩踩着上课铃进教室，还是最烦学生踩点的英语老师，可顾柏安是他最喜欢的学生，英语老师只是稍微沉了沉脸，就轻声说：“快进吧，坐好。”
　　方休跟着有惊无险。
　　雨一直淅淅沥沥下，半开的窗户里涌进来新鲜的泥土气息，楼下正在朗诵课文，声音整齐划一。
　　方休能明显感觉到身上温度升高，早晚都得来，他费力吞咽，感觉到喉咙也开始痛。
　　“方休，你没事吧？”同桌周羽问道。
　　“没……”方休摇头，正好是自习课，他想了想说：“我趴会儿，老师来了你喊我，行吗？”
　　周羽：“行！”
　　老师没来，可直到下课方休也没起来，他轻轻蜷缩的指尖都被烧得粉红，下节化学课要去实验室，周羽试探性推了推方休，但是毫无反应，等他要推第二下的时候被人制止，抬头一看是顾柏安。
　　“你去上课吧，麻烦做一下笔记。”顾柏安说：“我送他去医务室看看。”
　　顾柏安一向具备权威，周羽忙不迭点头：“行，辛苦你。”
　　等走出教室周羽才后知后觉，他心想顾柏安跟方休的关系这么好吗？
　　刘宁则磨磨唧唧最后一个，顾柏安理都没理他，俯身蹭了蹭方休的脸：“方休？”
　　这一声方休听见了，他费力睁眼，一阵天旋地转，“顾柏安……”
　　顾柏安一看他这样就狠狠蹙眉，“能起来吗？我带你去医务室。”
　　方休“嗯”了一声，可也只是直起上半身，他有些控制不住身形，朝着一旁栽去。
　　顾柏安总怕吓到这个人，此刻却忍不住了。
　　他扶住方休，将方休一条胳膊搭在肩上的同时顺势转身，如此轻松背起方休，站稳后又往上掂了掂，是真的轻。
　　“顾柏安！”刘宁则看得心惊肉跳，说也可笑，这么多人中他是第一个窥探到顾柏安心意的，慌张的同时口不择言道：“我来吧？”
　　顾柏安瞥他一眼，转身离开教室。
　　他们路过两栋楼之间的连接桥时狂风肆虐，方休却不觉得冷，他伏在一处极为平安温暖的港湾，周身裹挟着最爱的味道，又听到少年沉稳的呼吸声，只觉得一场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