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是赝品,有什么证据?!”封景予眉心紧攥,大声道:“如果你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带来的是赝品,那你这就是污蔑,你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上次报警的事情,他都还没有和御寒清算,没想到这人又往自己的枪口上撞。
他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证据?”
御寒似乎笑了一下。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慢腾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迈步朝他们走近,从工作人员的托举的木盘中拿起那本旧籍。
白皙修长的手指翻动那本残破的旧籍,最后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他的笑仿佛能够蛊惑人心,周遭的讨论声渐渐低了下去,注意力都被他的动作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翻页时闲适优雅的姿态。
“虽然书页仿照真迹的纸质故意做旧,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但制作这个赝品的人为了让它更像真的,所以书页里面的内容选择一半运用印刷的技术,另一半则请人手工书写,互相掺杂,难以分辨。”
御寒的声线清冷,字字清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也许这种差别并不大,但如果真正了解字的风骨和形体,还是能够看出细微的差距,这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赝品。封少爷非要给我扣一个污蔑的帽子,我可真是惶恐。”
话虽如此,可御寒的脸上分明没有半分惶恐的意思,反而眼中带笑,神情自如,似乎很好奇他还想如何替自己辩驳。
就好像封景予的疾言厉色在他的眼中只是虚张声势,他有足够的信心,来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光靠看怎么能……”封景予被他用这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心头火起,想反驳他,但很快就被别人打断。
“能不能让我看看?正好文某也曾近见过《风籍》上册,应该有资格评论。”
今天来参加古董鉴赏会的也不乏对书法一门颇为精通的人,原本就对封景予带来的下册很感兴趣,闻言便提议让他看看。
这位姓文的先生接过后,认真翻看了一会儿,便抬起头道:“确实如御总所说,字与字之间的差别虽然不大,但有些字的形体确实不够美观,和我曾经见过的上册的确有些差距。封少爷,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显然这个人应当在这里很有威望,他一发言,其他人便都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封景予。
封景予脸色彻底黑了。
他当时为了买下这本《风籍》下册可是花了大价钱,现在被鉴定为赝品,不仅钱没了,还在陈立琼面前失去了最为重要的诚信。
赝品在古玩圈这一行屡见不鲜,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封景予为了表现自己对陈立琼的用心,特意强调这是传家宝——没人会把这么明显的赝品当传家宝!
而现在被御寒揭穿他用赝品充当传家宝的事实,就等于将他的不纯目的昭告天下,旁人会怎么看他?又怎么看待他们封氏企业?
况且像这种古董鉴赏会,来的都是古董爱好者,他拿一个赝品出来给大家鉴赏,这不是纯纯把自己的无知放在台面上供人取笑?
御寒一开始说的没错,他这个举动就是光屁股推磨,转着圈丢人。
封景予脸色阴沉,气的肺都要炸了。
为什么又是这个人,总在他关键时刻突然出现搅坏他的好事?!
封景予从没有如此受挫过,不管是事业还是感情上,他永远都是主导优势的那一个,却在这个人的身上一连栽了两次,说不是故意的,封景予绝对不信。
“封少爷,我看你还是请离开吧。”陈立琼早在御寒出声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了,脸色沉得可怕,看着封景予的目光也十分不善。
封景予敢拿赝品来哄骗他,如果自己真的收下了,还拿着一个赝品四处招摇,他陈立琼哪还有脸在古玩圈混下去?
“陈老先生,我……”
封景予还想再说点什么挽回颜面,御寒却噗嗤一笑:“封少爷,赶紧离开吧,否则我们就要请保安来让你离开了。”
封景予:“……”
这人故意说这种话,一定是在提醒他前不久被警察带走的事情。
真是该死!
封景予自知自己已经不能再留下去,但面上还是维持着他封氏企业太子爷的体面,勉力一笑:“今天是我失察,希望没有打扰各位的雅兴,告辞了。”
说完他也不再停留,大步离开现场。
而跟在他身后的言楚,则回头望了一眼御寒,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封景予拽着手走远。
他们走后,现场的氛围又重新恢复了热闹。
“御总,今晚多谢你了。”陈立琼知道自己没有分辨赝品的能力,如果不是御寒提出,他很可能会兴高采烈地收下,然后被封景予哄骗过去。
御寒笑了笑,并不居功:“陈老客气了,不是您邀请我来古董鉴赏会的吗?”
他虽然将自己的姿态稍稍放低,但陈立琼却绝不会因此轻看了他,反而愈发欣赏这个年轻的小辈。
能让谢司行这个冷心冷肺的人都如此在意,御寒确实非常不一样。
陈立琼笑着说:“上次和你聊完,我就觉得你对古董很有研究,就是不知道你年纪轻轻,如何能懂得这么多?”
不止陈老,这估计也是在场很多人的疑问。
鉴定古董的真伪对刚入行的人来说的确有些难度,但如果见过的古董的足够多,了解足够深,对真正的行家来说就不是难事。
能有这种阅历的人,不是精于此道的专家,就是对此很有研究的爱好者。
在场的大部分人本来以为御寒来参加古董鉴赏会,不过是为了曲意逢迎讨好陈立琼老先生,都没想到原来御寒还真有几分真本事,所以听到陈立琼的问话,都不禁悄悄侧耳倾听。
“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很有研究的古董收藏家,和他在一起学习了一阵子。”御寒并没有透露太多,毕竟他的经历要是说出来,能把陈立琼吓得人仰马翻。
御寒对古董的了解,还是起源于他在某个世界穿成了古董世家的废物儿子。
在那个每个人十五岁都会觉醒异能的世界,御寒所穿的躯体,却并没有在十五岁时觉醒古董世家一脉流传下来的鉴宝异能。
因此他被家族中人视为草包,任他自生自灭。但他却没有气馁,而是苦心钻营多年,还潜入家中禁地,认识了一位被关押在禁地的白发老者,后来他才知道,这位老者乃是族中长老,只是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才被关押在此。
他随这位老者学习多年,仅凭一双眼睛就能够快速分辨古董的真假,还能准确地说出假古董所用的技巧,甚至能将拥有鉴宝异能的族人比下去。
后来他凭借远超异能的鉴宝能力顺利接任家主,带领家族走上了另一个高度,成为足以写进史册的人物。
御寒回想了一下他的峥嵘过去,发出了一声感慨。
不愧是他,龙傲king。
也许是因为御寒刚刚露了一手,后面来找他交流的人也多了起来,也包括刚才那个和御寒一起鉴定赝品的文先生。
他们畅快地聊了会儿关于书法的门道,文先生看上去很是开心。
“刚才鉴定赝品时我就想说,御总对书法一门颇有造诣,还望以后我邀请御总以笔会友的时候,御总不要拒绝。”
这位文老先生也是书法圈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御寒当然不会拒绝,所以笑着答应了。
古董鉴赏会临近结束时,御寒和陈老说了一声,便打算先行离开。
举办古董鉴赏会的地点距离谢家的庄园有点远,如果他不早点离开,等到回到家时估计得十二点之后了。
他第二天还得去公司,所以得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才行。
御寒离开会场,前往地下停车场,却在车边见到了言楚。
看到言楚,御寒有点意外:“你怎么在这?”
言楚仿佛已经在这等了很久,看到御寒出现,眼睛一亮。
他想走近一些,但又碍于御寒的气势不太敢,迈出一半的步伐停在原地,略显拘谨地道:“御先生!你,你好……”
“封景予让你来的?”
这是御寒的第一反应,毕竟封景予把言楚看的这么紧,他也想不到有什么其他理由能让言楚等在这里。
难不成是让言楚来警告自己?
御寒皱了下眉。
言楚赶紧摇头,担心御寒误会自己的来意,急切道:“不是……他被封先生叫回封家了,我、我是自己来的。”
封家现的任家主封毅一向不喜欢言楚,所以封景予从来不会把言楚带回封家,一直都让言楚住在外面。
也正是因为这样,今晚封毅把封景予叫走后,言楚才有机会来见御寒。
他有些话想和御寒说,已经在这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言楚紧张地揪着衣角,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御先生,我是来提醒你,景予他脾气不好,你要小心,他一定会……”
“刚好,我脾气也不是很好。”御寒挑眉:“你回去转告他,下次想干坏事,别挑我在的时候。”
不然看见一次,他就重拳出击一次。
言楚愣愣道:“……好。”
“没什么事就让开,我要回家了。”
御寒倨傲地抬抬下巴,示意他挡住自己的车门了。
言楚闻言呆了一秒,然后迅速往旁边让开一步。
他看着御寒打开车门,然后倾身坐了进去。
前排的司机已经启动油门,眼看车子就要离开,言楚好像有点着急,再次开口:“御先生,对、对不起!”
坐在车里的御寒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着这个连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小白花主角受,轻轻地蹙眉。
“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那天你让我离开封景予,我没有做到……”言楚低着头,语气越来越轻。
明明那天听了御寒的话之后,他都已经下定决心离开封景予了,甚至还买了车票打算逃的远远的,可封景予很快就找到了藏起来的他,软硬兼施地说了一堆话,他还是心软了。
言楚也明白自己不应该摇摆不定,他应该是喜欢封景予的,但封景予霸道的占有欲让他喘不过气,也并没有让自己感受到应有的尊重。
就像今天他不想陪封景予出席,可封景予仍强硬地带上了他,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一样把他放在身边,任由别人欣赏观看。
所有人毫不掩饰的眼神像针扎一般落在自己身上,封景予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不适,满心只有自己的大业。
只有御寒,始终用平和的目光看待自己,不带一点别的情绪。
言楚在御寒的身上感受到了尊重,他一直渴求的尊重。
“哦,是为了这个。”御寒了然地点了下头,不是特别在意:“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和旁人没有关系。”
他从不干涉别人的任何决定,就像他也不需要别人干涉他一样。
建议言楚离开封景予也只是他的个人想法,哪怕言楚不听,他也不会有任何不快。
但言楚却不是这么想,御寒是第一个对他说这种话的人,可自己没有听进去,他便觉得是愧对了御寒的用心。
而现在御寒的宽容,让他更加无地自容,也让他更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他抬起头,看着车中的御寒。
“御先生,你真的很厉害!”
这句话,才是言楚今晚最想对御寒说的。
那天御寒帮助他摆脱封景予时轻松无畏的姿态,包括今天他在古董鉴赏会上自信笃定的模样,都让言楚向往不已。
言楚一直都想成为御寒这种人。
不会为别人的目光退缩,永远做着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比任何人都活的逍遥自在。
但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了。
“想成为我这种人?”
御寒的声音打断了言楚的思考,言楚这才察觉自己竟然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御寒的表情,发现他没有生气的迹象,这才松了口气。
“你的想法很大胆啊。”
御寒哼笑一声。
言楚一下就红了脸,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对、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御寒倒不是觉得言楚自不量力。
每个人都会有慕强心理,这很正常,御寒也知道自己很强。
“等你想清楚了,就会明白成为我这种人,其实非常简单。”
听着御寒的话,言楚的眼睛骤然一亮。
他期许地看着御寒:“如果我离开封景予……可以做到吗?”
御寒笑了:“也许吧。”
至少留在封景予身边,是绝对做不到的。
“看在你很有眼光的份上,我先教你一点。”御寒趴在车窗上,一只手悠闲地支着脸,语气玩味:“骂人会吗?”
言楚愣愣道:“骂人?”
他这辈子都没有尝试过骂人,所以他摇了摇头。
“那你过来点,我告诉你。”
御寒对他耳语了一阵,言楚听完,脸上写满了震惊:“这样真的可以么?”
“你试试就知道了。”
御寒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耽误了太久,便对言楚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言楚小鸡啄米地点点头。
今晚听了御寒的一席话,他的收获已经足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