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皇阿玛尽管吩咐,儿臣愿领命。”胤祚再次跪下,抬起头,直视着皇阿玛的眼睛,态度很是诚恳。
“好!朕将东南各省收上来的漕粮拨出十万石,分发给高邮、宝应、兴化等受灾较为严重的七个州县各一万石,邳州八千石,桃源、宿迁等剩余四县各五千五百石,你去负责监察,确保粮食都发到百姓的手中,让老九、老十、老十三还有老十四跟你一道去。”
这几个小的,平时贪玩,没见识过民生艰哀,又过惯了富贵优渥的生活,是该锻炼锻炼,他们素来都听小六的话,此行也能长长见识,顺道帮点小忙。
“儿臣遵旨!”
第二日,胤祚便带着四个弟弟启程办差去了,皇后依依不舍地送别,胤祚的几个哥哥站在后边。
直郡王胤禔哂笑一声道:“瞧瞧,有个好额娘就是不一样啊,咱们哥几个就领不着这等肥差,你说是不是啊老八?”
八贝勒胤禩笑了笑没有接话。
大家都心知肚明,负责押粮的是漕运总督桑额的人,桑额是皇阿玛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此行并没有太大的难度,老九老十他们几个都跟着,就更不会遭遇任何危险,甚至可以说是皇阿玛送到六哥手上的功劳。
反倒是老三帮着说了一嘴:“他们还小呢,修河堤这样的重担,自然轮不到他们几个,大哥能者多劳嘛。”
原任河道总督董安国及其下属冯佑被问罪,康熙命其于运口等处将洪水引去河中并修筑水坝赎罪,大阿哥便被派去监督此事去了,在现场自然是条件艰苦,算不得什么好差事。
整整一个多月,江南官场震动,局势大变,直到月底,大家才又再次于杭州相聚,康熙领着诸皇子检阅驻军,诸位皇子自然是要各展身手。
“六哥,大家同样是晒了一个多月的烈日,怎么就你一个人还这么白呢?你本就长得好看,跟你站在一起,唯独你自个风流俊逸。”
老九本就注重自己那张只继承了宜妃五分的春桃粉面,黑了之后,颜值骤然下跌,他的骑射本就不出众,眼下就更不情愿露面了。
“这是在军中,大家都是男子,黑些不是更显男子气概么?”胤祚倒是有些羡慕其他人。
老十四突然凑了过来,对胤祚说:“六哥,你别理他,他就是闲的,他白的时候也不如你好看,你别搭理他,待会儿看我给你露一手,我的骑射功夫可厉害了!”
看着活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一般翘尾巴的十四,胤祚笑着应下了。
“好,那我等着欣赏十四你的英姿。”
这时候骑着马的老大胤禔神态傲慢地擦着他们走了过去,胤祚下意识护着他们俩往后退了两步。
老十四年少气盛,当场就想冲过去找他理论。
“十四弟!冷静点,别在这种场合丢了皇家的颜面。”胤祚拽住了这个容易生气上头、不顾一切的弟弟。
虽然说是这么说,可胤祚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他还记得小的时候也曾跟大哥一起渡过很愉快的时光,他们一起去太和殿的广场上偷看花灯,还一起种过花草,如今长大后,却变得愈加生疏,甚至冷脸相对。
胤祚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又无法改变兄弟间的这种隔阂,便开始心生逃避的念头。
骑射的时候,老大胤禔自然是大出风头,老八胤禩表现也很突出,不过到了晚宴上,官员们最多的还是向胤祚示好,其他兄弟都心里不是滋味,远远地躲着他。
好些命妇也围在皇后跟前,打听六贝勒的婚配意愿。
比胤祚大的其他阿哥基本都已经娶了福晋,余下的其他阿哥要不年岁太小,要不身份不如他尊贵,自然没他抢手。
胤祚接着好几日都被偶遇,怎么躲都没用,心里渐渐明白过来,恐怕这也是皇额娘默许的,否则这些人怎么可能靠近他。
某天夜里,索性留书一封,带着顺风顺水就溜了。
皇后一得知消息就去找康熙去了。
“皇上!小六他跑了!”
康熙挑眉,重复问道:“跑了?”
略微一想,又问道:“朕猜是被你瞎跑的吧。”
“皇上,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个,臣妾是担心小六的安全,他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京中,身边又只带了顺风顺水,万一遇上歹徒可怎么是好?”
“他那两个贴身太监又不是不会武,再说了,他身上总是带着银两的,还能饿着不成?”
康熙倒不是很担心,从之前桑额的奏报中得知,小六监察运量的时候,便时常微服出行,期间从未出过什么岔子,他知道该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保护好自己。
“可他素来锦衣玉食,此番定是要受苦了,臣妾如何放心的下。”皇后说着说着,便开始暗自垂泪。
康熙上前拥她入怀,耐心宽慰道:“好了好了,朕这就派人暗中跟在他身后保护他,这总行了吧。”
“皇上为何不能直接将他带回来?”皇后不解。
“让他出去走走吧,就当散散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总逼他,瞧,这回都把人逼急了,半夜偷跑了不是?”
康熙知道这孩子心思敏感,这段时间怕是过的不大舒坦,是该敲打敲打其他人了。
皇后走后,其他阿哥就被叫到了御前。
“小六昨儿个半夜里走了,你们这些做兄弟的,有人伤了他的心,是谁朕就不说了,你们如今都长大了,各有各的心思,朕没觉着有什么不好,也不认为那是你们的错。
但今日朕有句话,不得不跟你们叮嘱,小六不会成为你们的对手,永远不会,所以你们就不要再去难为他了,朕言尽于此,你们都下去吧。”
第105章
“爷, 咱们去哪儿啊?”
夜色朦胧中,主仆三人在荒无人烟的山间小道漫无目的地骑着马往前走着。
中间那位将蒙面的黑布扯了下来,露出那张白皙精致的清俊面容, 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我才跑出来, 皇阿玛肯定会以为我急着往城外溜得越远越好,这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咱们呢, 先不着急出城, 等皇阿玛他们一行离开杭州城之后,咱们跟在他们后头就是了。”
胤祚只是觉得兄弟之间相处起来气氛有些过于压抑,而且他实在是不想去跟那些陌生的女子会面, 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皇额娘他们的,所以并不打算走远。
“那爷, 要给四贝勒传封信吗?”顺风觉得此时四贝勒若是得知自家主子没了踪迹,恐怕要担心了, 说不定会直接从京城赶过来逮人。
“皇阿玛指派了好些政务给他,他定是忙得无暇分身, 就不必去打搅了, 左右我不过是想着这段时日自个儿散散心,又不是真的就不打算回去了, 你们俩可不许偷偷把咱们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
胤祚警告了他们二人一声, 虽然没有说什么狠话,但很认真, 顺风顺水都是打小就跟着他的, 自然清楚这句话的分量。
“爷高兴最重要, 奴才都听爷的吩咐, 肯定谁也不透露!”顺水头一个表忠心。
顺风到底是稳重些, 他思考了一会儿才做出担保:“只要爷不会遇到什么意外或者危险,奴才就谁也不说。”
“那你就放心吧,皇阿玛如今就在杭州城,再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况且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越不容易被抓到,咱们就往人堆里扎,杭州最有名的便是西湖十景,咱们正好去瞧瞧。”
顺风顺水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同时回答:“都听爷的。”
“这样,你们俩呢,就对外称作是我的书童,而我呢,是一个普通的书生,在外面就叫我少爷,可别露了马脚叫人发现咱们的身份。”
“是,少爷。”
主仆三人抵达西湖的时候时间还很早,初晨的浓雾未散,两岸翠绿色的杨柳在微风的吹拂下,挥舞着自己柔软的枝丫,不远处成片的桃花灼灼盛开。
胤祚不禁感叹道:“果然是‘花满苏堤柳满烟’,这样的美景也就只有这样的初晨才能欣赏到。”
“真是跟仙境似的。”顺风顺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致。
“不过主子,咱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万一被老爷发现了怎么办?”顺风还是有些担心。
“少爷我早就打探过了,爹他今儿得去西湖西北边的灵隐寺,咱们就去东南方向的净慈寺,绝不会碰上。”
沿着这条苏堤一直往前走,足足走过了六座桥,才从北岸抵达南岸,这时候朝阳正好升起,那阳光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甚是好看,胤祚从腰间摸出一物,手持一柄杭扇,遮挡着略有些刺眼的阳光。
这会儿岸边已经零星站着好几位身着长衫的年轻人,胤祚注意到他们手里都举着书,正对着湖面各自专注地背诵着。
“这江南的读书人倒是勤奋,还这么早呢,就跑到这西湖边开始读书了,也难怪江南出才子。”胤祚不禁感叹。
“屁!什么读书,大多是来这儿装模作样的,想着偶遇些上这儿来游玩的千金小姐,达官贵人,一飞冲天呢。”
胤祚连忙转身,发现是一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少年人,正躺在自己方才站着的背后那颗大树上,茂密的枝叶正好将他的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若不是他方才出声,胤祚还真发现不了。
顺风顺水下意识上前一步,将自家主子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树上那人。
因着瞧他与十四年岁相仿,胤祚并没有过于忌惮。
“小兄弟你怎么爬到这么高的树上躺着?当心摔下来,你家里人可是要担心了。”
“这你就放心吧,我打小就这么干,从没有摔下去过、哎!”
话音还未落,那少年郎就一时不察摔下来了,幸好有顺风顺水过去帮了他一把,倒是没摔伤。
胤祚笑着走到他面前蹲下,朝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放出大话结果当场就吃了教训,那少年郎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小声地道了句谢,然后才搭着胤祚的手站了起来。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下次可别这么不小心了。”
说完,胤祚就转过身,带着顺风顺水他们继续往前走去。
那少年郎晃过神来之后,追了上来。
“大哥哥!我叫李未,是江南铜山的,跟着我爹来这儿做生意,你应该不是江南人士吧?”
胤祚脚步未停,随意地回了一句:“我是从北方来探亲的。”
“我就说嘛!难怪你方才被他们给骗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他们吗?”
胤祚用手中的扇子遮着自己的下半张脸,那双澄澈含笑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不想。”
那个名叫李未的少年瞪大了眼睛愣住了,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他并不死心,继续跟着。
“不想知道也没关系,大哥哥你这是打算去雷锋塔还是南屏山啊?我都挺熟的,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免费给你带路怎么样?”
胤祚笑着反问道:“你方才不是说你不是本地人么?”
“我爹忙着生意顾不上管我,我常来这儿待着,对这一带真的很熟悉,我可没骗你!”
“可我既不打算去雷峰塔,更不打算去南屏山,就不必劳烦你了。”
“诶!别啊!难不成你是要去那净慈寺?你还这么年轻就急着求子了啊?”那少年郎的眼神有些诡异。
胤祚终于顿住了脚步,他转过身去,看着那少年郎。
“谁告诉你我还年轻的?我如今都三十好几了。”
“什么?你三、三十多了?”那少年郎张大了嘴巴。
顺风顺水都低下头偷笑。
“你骗我!你的两个书童都笑了!我娘说的果然没错,果然越是长得好看的就越爱骗人!”那李未气急败坏的指着胤祚的鼻子大呼小叫。
“不得无礼!”顺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了一眼两个书童那结实的身板,李未悻悻然放下自己的手指。
“我不需要带路,你快回去吧,别让你爹担心。”
说完,胤祚便继续往前走去,那少年不死心,愣是一路跟着他,还沿途给他讲解各处的典故,说的有模有样的,胤祚也就没有再赶他。
背靠南屏山,面对雷峰塔,净慈寺的风景自然是很不错的,香火也极盛。
“这还不算热闹呢,我听人说,正月初六那日,杭州城全程的人都云集而出,一路燃放爆竹,争相到这儿来进香,那可真是脚后跟都要被人踩破了,他们会一直待到晚上,夜晚还可以赏烟花呢。”
“是吗?可惜我大约是没机会见到那样的盛况了。”胤祚有些遗憾。
中午在寺里用了些素斋,味道自是一般,胤祚没有吃几口,于是顺风顺水找了一处无人的凉亭,将自带的吃食把整个石桌都摆满了,甚至他们还带了小火炉烹茶。
“今日辛苦你了,请你喝杯茶吧。”胤祚笑了笑,之后目光注视着对面的雷峰塔。
顺风给李未也倒了一杯茶之后,走上前,小声劝说道:“少爷,出门在外,味道比不得家里,您多少吃一些。”
顺水也顺势劝说道:“是啊少爷,咱们后边还要继续奔波,可别饿坏了身子。”
一旁的李未看着那胎质细腻莹润、花纹异常精致的茶具,动作有些迟疑,趁着众人不注意,将空了的茶杯倒转,看了看底部的落款,手一抖,差点东西就滑落了。
主仆三人都未曾注意到这头,直到胤祚吃了些东西,站起来打算走一走,消消食,突然瞧见底下有好些官兵涌进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