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你是个好孩子,去吧。”
胤祚这才转身走进了寝殿内,殿内是一股子和浓的药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除了药味,还有一种让人不大舒服的特殊味道,这种味道,他前世去医院的时候,也经常闻到,那是不详的预兆。
“乌库玛嬷,我好久没见到您了,您有没有想小六啊?”
太皇太后笑着朝他招手,叫他过去。
胤祚小跑着走到床边,坐在凳子上,像以前来慈宁宫请安一样,十分自然地用两只手握着太皇太后的手。
“都怨你皇阿玛,安排那么多的师傅看着你,都不得空来瞧瞧哀家了,上次中秋哀家身子不舒坦,也没能见你一面,可不是想极了,方才哀家还训斥了你皇阿玛几句,叫他今后少给你安排些课业。”
太皇太后放轻了嗓音,像是在跟自己的小重孙说着什么不想让旁人知晓的悄悄话,倒有几分老顽童的模样了。
胤祚高兴地将自己的脸在太皇太后的手掌上蹭了蹭,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整个人兴奋极了。
“多谢乌库玛嬷!乌库玛嬷果然最疼小六了~”
太皇太后的眼神变得极为温柔,笑声都传到外头去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们小六的免死金牌到手,将来大可横着走~
第90章
有了胤祚的陪伴, 太皇太后即便喝着苦药,心情也是极好的,只不过她睡着的时候, 胤祚总听见她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这时候德妃刚好陪着康熙走了进来。
康熙轻拍儿子的肩膀, 道:“小六,太皇太后既然睡着了,你也出去歇一会儿, 让你额娘陪着你吃点儿东西吧, 这儿有朕看着就是。”
胤祚点了点头,起身跟在额娘身后走了出去。
胤祚才走了没多久,太皇太后就醒了。
“皇帝怎么又来了?不是叫你去歇着么?”太皇太后精气神瞧着倒还不错。
“歇了歇了, 孙儿想来多陪陪您,玛嬷还要嫌弃孙儿烦么?”康熙像幼时那般与太皇太后闲话。
“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 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也不怕哀家笑话。”
“在玛嬷面前, 朕闹的笑话何止这一件。”
“是啊,你小的时候, 皮!爱闹腾, 不好好跟着师傅们念书,还追着哀家问你皇阿玛格尼额娘他们都去哪儿了?”
说到这里, 祖孙二人都静默不语了。
“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玄烨啊, 不要过于伤心, 人终有一死, 哀家今年已经七十五了, 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人活的都要久, 这一辈子也经历了无数的事,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你为了哀家大赦天下,亲赴天坛祭祀,还说什么要以减少自己的寿命换取哀家长寿这样的话,哀家都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更是个好皇帝,比福临强啊!
太宗文皇帝梓宫安奉已久,不可为哀家轻动,哀家心里也惦记着福临和你,不想离得太远,是以哀家死后,就在孝陵附近择块吉祥的地葬下。”
另一头,德妃牵着胤祚去了隔壁,桌子上摆了些膳食,虽然清淡,但一看就是按照胤祚的口味吩咐置办的。
“还是额娘最关心我,知道我爱吃这些。”胤祚笑看着面前的菜式道。
“快吃吧,你照顾太皇太后也累了,额娘瞧着太皇太后挺高兴的,人也精神了不少。”
胤祚确实是饿极了,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一不小心还呛着了。
德妃赶紧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一边瞧他喝下一边轻拍他的后背。
“你啊,还是这般不当心,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额娘彻底对你放心。”
“我一辈子都是额娘的孩子,额娘自然会一直关心我~”胤祚说到这里,笑容突然顿住了。
“额娘,福临是圣祖皇帝的名字吗?”
德妃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又瞧了瞧四周,幸好除了她身边伺候的庆姑姑,没有旁人在。
“你问这个做什么?先帝的名讳岂能直呼?若是让你皇阿玛知道了,定要狠狠地责罚你一通!”
胤祚将额娘的手掌拿开,叹了口气说:“乌库玛嬷方才睡着之后,一直念着这个名字,看样子是很挂念自己的儿子。”
德妃从衣襟上取下自己的帕子,捂着嘴轻声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费心费神养育二十余年,最后却母子离心,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换做哪个做额娘的不痛心,不过你要记着,在你皇阿玛面前可不要提起先帝。”
“知道了。”胤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答应着。
“太皇太后驾崩!”寝殿内突然传出一声通报,胤祚猛地站了起来,打碎了面前的食盏。
“没事吧?伤着没有?”德妃紧张地检查着胤祚全身上下。
胤祚扯住额娘的双臂,轻声解释了一句:“额娘我没事,您快进去,我去找太子哥哥。”
德妃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小心些!”
胤祚跑着去外头,拽着一个路过的太监问:“太子呢?”
“在、在外头!”那太监被吓了一大跳。
胤祚最后是在慈宁宫的宫门口找到太子的,他一瞧见太子,就把人往里拽。
一边跑一边说:“太子哥哥你快跟我进去,乌库玛嬷驾崩了。”
巧的是,这时候天上开始飘起了雪花,似乎老天也在为这样一个一生传奇的人物感到伤怀。
宫殿挂上了白布,所有人都换上了素白的麻衣,整个紫禁城到处都是恸哭声。
胤祚也是头一次见到皇阿玛当众哭泣,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样一位杀伐果决,威严震天的皇帝此时却哭的像个失去祖母的寻常人家孙辈一样。
“取匕首来,朕要为太皇太后割辫服哀。”康熙的声音因内心沉痛而沙哑着。
梁九功赶紧跪下了。
“皇上!您是天子!您的龙体何其尊贵!这不能啊!”
太后极力劝说道:“皇帝,太皇太后早有吩咐,若她一病不起,要皇帝断勿割辫!”
皇贵妃也领着众妃嫔跪下了。
“皇上为太皇太后伤心也不能不顾及自己啊!请皇上三思!”
太子也带着皇子公主们一同跪下了。
宗室那边,以裕亲王与恭亲王为首,也是赶紧尽力制止。
“按照大清祖制,后丧皇帝例不割辫呐!皇上!”
康熙却并没有听从,而是执意入寝殿内寻了一把剪刀,将自己的辫子剪下一截,置于太皇太后的灵案上,除此以外,更是非要在慈宁宫为太皇太后服丧,连着好几日水米不进,最后吐血昏迷,众人乱作一团。
醒来之后,又丝毫不顾及臣子们上奏所言的“年内丧事不宜谕年”,将太皇太后的梓宫安放在慈宁宫内,直到第二年的正月十一日才迁往朝阳门外殡宫,迁宫的时候,更是坚持要亲自步行送往。
胤祚跟在后头瞧的分明,长达两个多月的侍疾与服丧,康熙整个人消瘦了许多,怔仲恍惚,魂不附体,他眼中的悲痛之色依旧浓重。
对于皇阿玛来说,乌库玛嬷不仅仅是他的玛嬷,更像是他的双亲糅合在一起的那样一个特殊又极具分量的角色,是他整个人生的领路人。
康熙深陷太皇太后逝世的悲痛中无法自拔,一个御前伺候的宫女想要借机献媚,假意提起太皇太后,慰藉康熙。
康熙勃然大怒,命人将其拉出去当场打死。
自此以后,太皇太后成了后宫的禁忌,任何人不得主动提起,惹得皇帝伤心,就连皇帝自己也不愿再经过太皇太后生前居住的慈宁宫,甚至不愿从与慈宁宫遥相对应的隆宗门出入。
所有人即便想要安慰他,也不敢随意开口,直到二月初五,这一日,康熙突然对梁九功提问:“今日是二月初五?”
“正是!”梁九功赶紧回答。
“是小六的生辰吧。”
康熙不等梁九功说话,又自言自语道:“也是世祖皇帝驾崩的日子,你说巧不巧?”
梁九功心里替六阿哥捏了一把汗,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就要把火撒到无辜的六阿哥身上去。
“瞧着倒是有些巧,不过先帝驾崩都好些年了六阿哥才出生,这二者之间也不一定有什么关联。”梁九功只能尽力替六阿哥说这么一嘴了,再多的怕是也无能为力。
“是,太皇太后走之前,曾说过,小六跟先帝的性子最像,叫朕不要拘着他。”
梁九功骤然得知此等秘事,心跳的很快,不过也算是确定了,六阿哥非但不会有事,恐怕日后更是会荣宠不断!
“既然还在给太皇太后守孝,也不好声张,给他办个生辰宴,你把他晚上叫到朕的寝宫,再将太皇太后生前最爱的那片花圃的钥匙寻过来。
小六跟太皇太后一样,都是极爱侍弄花草之人,朕还记得,小六前几年还给太皇太后送过一盆萱草花,萱草是赞扬母亲的,他们是有缘,也难怪太皇太后偏爱他。”
“嗻!”
因着太皇太后逝世,宫里的气氛十分压抑,谁也不敢犯错,更何况是就在乾清宫内的上书房里,下学后,大家都不像往日那般随意笑闹,惹得皇阿玛不快。
不曾想,大家还没走呢,皇阿玛身边的贴身总管梁九功就走进来了。
“给太子、各位阿哥请安。”
太子笑着说:“梁总管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可是皇阿玛有何吩咐?”
“回太子话,皇上请六阿哥过去,还请六阿哥随奴才走一趟。”
太子扭头看了背后的胤祚一眼,发现小家伙自己也是一片茫然,不知缘由。
“梁总管,皇阿玛为何突然要寻小六过去?所为何事?梁总管稍稍透露些,也好叫孤心里有个底。”太子压低了声音询问。
梁九功只简单道:“请太子放心,是好事。”
再多的便不打算说了。
这句话的并没有刻意压低,大家几乎都听见了,胤禛牵着胤祚的手紧了紧,前不久才有宫女、臣子出事,或是丢了命,或是被贬了官,皇阿玛阴晴不定,叫他如何能放心的下。
“哥哥,我没事的,今日是我的生辰,说不定皇阿玛是想为我庆贺呢。”胤祚笑着安抚哥哥。
胤禛心里想的却是:哪有那么简单?即便是往年,皇阿玛也不过是赐些东西,还从未把人叫到跟前去,更何况这个节骨眼上,去皇阿玛跟前露脸可不是什么好事,稍有不慎就可能会被责罚训斥。
“梁总管,皇阿玛只召了小六一个么?”胤禛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
“奴才不敢妄言,还请六阿哥快些随奴才走吧,莫要耽搁了。”梁九功微微弓着身子回答道。
“好,我这就跟梁总管你去。”胤祚松开了哥哥的手,主动走上前。
众人都紧张地盯着他的背影,好像他不是去皇阿玛的寝宫,倒像是要奔赴法场似的。
作者有话说:
送走孝庄太后了
第91章
胤祚站在皇阿玛的寝殿前, 并没有冒然踏进去,尽管他并非第一次来到这里,两三年前他还在这睡过呢。
“梁公公, 皇阿玛在里头吗?”
“皇上这会儿还在御书房, 不过很快就到了,六阿哥去里边坐着等吧。”
“嗯。”胤祚步入殿内,捧着一个汤婆子在榻上坐着, 虽说已经是二月里了, 可春寒料峭,还是有些冷的。
“那六阿哥就坐着慢慢等吧,奴才这就亲自去御书房瞧瞧。”
“好, 梁公公你去吧,不必管我。”
就这么干坐着也实在无聊, 胤祚便跟着殿内伺候的宫女聊上了。
“皇阿玛他每天大概都什么时辰就寝啊?睡的还好吗?”
“回六阿哥的话,皇上每日约莫子时末方才歇下, 还不叫奴婢们熄灯,奴婢也不知皇上睡的可好。”
胤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子时才睡, 还不叫熄灯,那定是没睡着, 说不定是一个人深夜里怀念乌库玛嬷, 睁着眼睛直到天明吧。
“那皇阿玛最近进的香不香?”
那宫女轻轻地摇了摇头。
“再说什么呢?”殿门口的帘子被掀开了,康熙大步走了进来。
胤祚起身行礼。
“给皇阿玛请安, 皇阿玛吉祥。”
“起来吧, 坐下, 朕叫你过来是记着今日是你的生辰, 太皇太后的这些个重孙中, 最记挂的就是你,若是知道朕忽略了,定然是要不高兴了。”
胤祚起身,坐在皇阿玛的对面,清楚地瞧见了皇阿玛脸上的憔悴与虚弱。
“儿子方才是代替乌库玛嬷在询问皇阿玛睡的好不好,进的香不香,方才宫女回答,我还不信,如今一瞧皇阿玛的面色,不信也得信了,若是乌库玛嬷知道皇阿玛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怕是会更生气,不但生气还会心疼呢。”
康熙的表情如同风雨初霁,浮现出些许暖意。
“是,每次朕去请安,太皇太后总是会问这两句话,朕想念她老人家,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叫她担心了,是朕的错。”
“皇阿玛,我知道几个特别管用的办法,可以让你睡好,至于吃嘛,大家都说看着我吃东西的时候,也会跟着胃口大开,不如就让我陪着皇阿玛一起用膳试试吧。”
“好啊,那你倒是说来让朕听听,都是些什么样的办法?”
“首先呢,就是找一些晦涩难懂的书看,看的头晕了,自然就困了!”
康熙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心想小六果然是孩子心性,到了他这个年纪,什么样晦涩的书只要静下心都能看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