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刚说完，纪眠打了个冷颤。
　　沈意看他：“怎么了？”
　　纪眠仅是迷茫一瞬，接着摇头，表示没事。
　　“你找丁先生一家？”曹叔一拍手，“没早说，他们上周就出国度假了。”
　　远方突然一声霹雳雷响。
　　纪眠心里跟着一咯噔，几乎脱口而出：“那什么时候回来？”
　　曹叔掐着手指算了算：“四五个月咯，或者半年咯，都有可能，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
　　天空风起云涌，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曹叔抬头望天：“嚯，这是要下雨了。”
　　从听到“半年”开始，沈意就已经神思恍惚。
　　一旁，纪眠大概也看出来了此次领养没戏。
　　他看了眼沈意，又望向不远处漂亮的大房子，耷拉下浓密的眼睫，变得有些沉默。
　　傍晚时分，雨势渐渐变弱，淅淅沥沥。
　　傅新词收了伞，推开保安室的门。
　　窗口边，曹叔正对照着登记簿，往手机里输入号码。
　　他听到动静，看到来人，忙站起来：“唷，傅先生，什么事？”
　　傅新词掠了眼桌上摊开的登记簿，道：“我看下登记信息。”
　　“你来你来。”曹叔给他让开道。
　　傅新词来到桌旁，指尖往登记簿上一划，精准落在最后一行的名字上。
　　【沈意】
　　后面就是相应的住址以及联系电话。
　　傅新词看一眼就记住。
　　一旁，曹叔笑着闲聊：“我刚发现，这儿还压了张身份证，刚想打电话给人说一声呢，你就进来了。”
　　傅新词目光自桌上一扫，就见桌角放着一张身份证，有些反光。
　　但依旧能看清证件照中的面容。
　　曹叔正要去拿沈意的身份证，却有双手先他一步将证件捡了起来。
　　曹叔愣了一下，看向傅新词：“傅先生，这……”
　　傅新词对着证件照看。
　　照片应该是多年前拍的，沈意看上去还有些青涩，他皮肤很白，眼神懵懂，似乎是还没准备好就被抓拍下来，可即便这样，这张证件照依旧是好看到能拿去当网图头像的程度。
　　傅新词想到今天下午。
　　沈意装作不认识他，从他身边经过时，低着头，面目清冷疏离。
　　他容貌没多少改变，只是那种年少时就有的美好，愈发显山露水。
　　傅新词这时抬头：“他走的时候没拿？”
　　曹叔点头：“对，走的时候大概忘了问我要，我也没想起来，所以……”
　　按社区的规定，办访客证要压身份证件，等归还访客证的时候再拿回。
　　傅新词将身份证翻进掌心，对曹叔道：“你不用打电话，我给他送过去。”
　　曹叔：“哎？可是……”
　　傅新词已经拿起雨伞出门了。
　　曹叔忙捞起登记簿追到门口，朝雨里喊：“他的地址你看下……”
　　傅新词头也不回，只比了个“ok”的手势。
　　曹叔有些糊涂，也有些感动。
　　非亲非故的，怎么还能亲自把身份证送上门？
　　这大明星也太正能量了。
　　自从回到乔一凡的住处，纪眠就蔫不拉几的，到晚上吃饭也不好好吃，握勺子都没力气。
　　沈意不惯着他，任纪眠在那儿小鸡啄米一样往嘴里塞饭粒。
　　沈意知道纪眠失望，因为没找到有钱人养父母。
　　但他的失望不比纪眠少，一想到还要再养这孩子半年，他简直要心梗了。
　　乔一凡看出这对半路父子气氛不对，他又没啥好说的，于是不停说自己工作中的事，免得冷场。
　　“现在刚开启父子档的海选，选角组的同事每天要面试上百对候选人，忙得饭都吃不上。”
　　沈意随声附和：“上百对，这么多？”
　　“航宝虽然是网综，但好歹是个综艺。”
　　乔一凡把一个盘子往旁边挪开点，指了指垫在下面的宣传册，上面用气泡字体写着《扬帆起航的宝贝》。
　　“如果能上节目，不仅有知名度，关键还有钱，给你机会你去不去？我们光给一个萌娃嘉宾的开价，就是这个数……”
　　听到“有钱”两个字，纪眠一下子抬起头。
　　乔一凡这时比了一根手指：“一百万。”
　　纪眠眼睛一亮。
　　沈意却反应平平：“那确实挺多。”
　　乔一凡见沈意兴致不高，讪笑两声，也觉得没意思，便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沈意垂眼夹菜，“回去先养着。”
　　这时，一旁传来小声嘀咕：“我不回去……”
　　乔一凡一挑眉。
　　沈意拿筷子的手一顿，瞥向纪眠：“那你想干嘛？”
　　纪眠抿了抿肉嘟嘟的嘴唇，指了下桌子中央垫盘子的宣传册，奶声奶气地要求：
　　“我要去这里。”
　　乔一凡“噗嗤”一声喷饭，又赶紧抽纸巾擦嘴。
　　沈意掠了一眼宣传册，很淡定：“你知道这里是干嘛的吗？”
　　纪眠点头，刚刚听乔叔叔说过。
　　他道：“是一个爸爸带小孩的节目。”
　　沈意冷笑：“我恨不得分分钟把你送走，还上节目给你当爹？”
　　纪眠皱了皱眉，直到被拒绝了，有些委屈地低下头。
　　乔一凡连忙当和事佬：“眠眠，吃饭吃饭，趁热吃。”
　　纪眠却没动，眨巴两下眼睛，看上去很苦恼。
　　妈妈喝醉后总说，“没有钱”，“养不起”，“后悔带你个拖油瓶”，“总有一天把你扔掉”。
　　有钱是什么，纪眠没概念。
　　但他知道，如果一个大人没有钱的话，一定会把他扔掉。
　　纪眠想了想，抬头看向沈意，童声稚嫩：“你是不是也没有钱呀？”
　　沈意：“……”
　　我是把“穷”写脸上了还是怎么？
　　沈意忽然想起上辈子纪眠说的那些扎心窝的话，没好气：
　　“是，是没钱，所以养不起你。”
　　纪眠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样子点点头，垂下眼。
　　不过很快，纪眠又抬起头，理所当然道：“你没钱，那你倒是赚啊。”
　　沈意：“……”
　　“噗嗤！”
　　乔一凡再次喷饭。
　　他知道很多父母会鸡娃。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孩子在鸡爹！
　　沈意被孩子气得头疼，摆摆手，不想跟他说话。
　　纪眠又看了眼桌面上花花绿绿的宣传册，捏紧带肉窝的小拳头，已经下定决心。
　　他要赚很多很多钱，然后再去找一个愿意养他的大人。
　　但是第一步，他得找一个愿意带他赚钱的爸爸。
　　小孩思路明晰，转而又对沈意道：“你确定不要带我上节目吗？”
　　沈意跟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对视数秒。
　　接着，冷漠无情：“不可能。”
　　“好。”
　　纪眠坐正身体，夸张地叹气一声：“那我就去告诉那个叔叔，说你不是我爸爸，你现在单身，可以追求噢。”
　　乔一凡一脸茫然：“什么叔叔？”
　　沈意却瞬间跟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拿手指纪眠：“你敢！？”
　　纪眠无辜地眨动星星眼：“那你带我去嘛。”
　　沈意看着纪眠，暗暗磨了下牙。
　　果然是反派，小小年纪就开始会威胁人了。
　　而且小屁孩乱讲话！
　　傅新词就算知道他是单身也不会想追求他吧！
　　沈意正思绪翻腾着，只是突然之间，想到一个问题。
　　傅新词那样的顶流，是一个孩子能随随便便见的吗？
　　再说他明天就打算带纪眠回姑城了，纪眠能一个人从姑城找到天庭雅苑？
　　想通后，沈意被自己气笑。
　　居然被一个孩子给绕进去了。
　　“行，你去告诉他，赶紧去。”
　　沈意一反刚才的炸毛模样，还朝纪眠做了个“请”的手势。
　　纪眠一下子不会了，又强装镇定：“那……那我真的去说了噢。”
　　“去啊，没人拦着。”沈意夺回主动权，笑眯眯，“可问题是，你找得到他吗？”
　　纪眠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
　　然而就在这时。
　　门铃响了。


第5章 打动
　　气氛蓦然被打断。
　　饭厅里的三人看向门口。
　　沈意示意一眼乔一凡。
　　“谁啊？”乔一凡自己都奇怪，站起身，“我去看看。”
　　纪眠这时也回过神，因为反驳不了沈意，懊悔地抓抓小卷毛，暗自生闷气。
　　乔一凡推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很帅，很年轻，气质冷酷。
　　第一眼，乔一凡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揉眼：“你是……”
　　第二眼，乔一凡“嗬——”的一声，倒吸长长的一口冷气。
　　沈意察觉门口的异样，问了句：“谁来了？”
　　就见乔一凡僵直地向左平移，让开道。
　　门口正对饭厅。
　　乔一凡一挪开，沈意就直直跟门外的傅新词打上照面。
　　“啪嗒！”
　　沈意手中的筷子掉了一根。
　　纪眠见到傅新词，大眼里一下子注入光。
　　他想都没想，猛吸一口气，小肚子都鼓起来了，朝着门口大喊：
　　“叔叔！他不是我——”
　　沈意眼疾手快，一下子捂上小孩的嘴。
　　“唔——唔唔唔唔——”纪眠掰着沈意的手挣扎。
　　沈意秒认怂，压低声：“行了行了，我怕你了，别说话！”
　　哪儿还有半点刚刚有恃无恐的样子。
　　傅新词眼见父子两人扭在一起，脸上看不出表情。
　　乔一凡太过激动，都忘了问傅新词为什么突然来他家，连忙捞起一旁的记事本和笔，翻到空白页递上去：
　　“傅老师，帮忙签个名。”
　　傅新词掠了眼纸笔，眼底没有半点乐意的意思，但还是接了过来。
　　饭厅里，纪眠还被捂着嘴。
　　他朝沈意眨了眨水灵的眼睛，表示自己不会说话。
　　沈意带着防备地松开手。
　　纪眠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一字一句，悄声道：“那你愿意带我去参加节目吗？”
　　“……”
　　这孩子算是把趁火打劫玩明白了。
　　沈意恨得磨牙，拿他没办法，又不甘心就这么松口。
　　结果两秒还没到，纪眠一扭头，朝门口喊：“叔叔！——”
　　傅新词正在签名，听到声音，笔一顿，抬起头。
　　沈意一把将孩子扯回来，忙不迭地小声答应：
　　“行，可以，没问题，都听你的，爹。”
　　纪眠终于高兴了，笑得要多甜有多甜。
　　沈意稳住反派，朝门口快速瞥一眼。
　　傅新词还在望着他们这边。
　　沈意假装意外：“好巧，又见面了，你找乔一凡？”
　　傅新词朝沈意一扬下巴，眼神很轻：“找你。”
　　找我？
　　沈意表情空白两秒。
　　傅新词怎么知道他住这儿？
　　几乎是同时，“跟踪”两个字跳入脑海。
　　“噌”的一下，沈意突然自桌边站起来。
　　把剩下的一根筷子也带翻到地上。
　　乔一凡的震惊程度不比沈意低。
　　他看看傅新词，又看看沈意。
　　完全无法将顶流影帝和自己的过命基友联系在一起。
　　乔一凡：“你……你们认识？”
　　沈意面色有些发红，却板着个脸。
　　他径直走向门口，换鞋时头也不抬，声音冷硬地对傅新词道：
　　“出去说。”
　　傅新词没意见，把纸笔还给乔一凡。
　　乔一凡拿起笔记本才发现，经过刚才打断那一下，傅新词只签了一半的名。
　　【傅亲】
　　“欸？”乔一凡连忙探头出去，“亲，名字没签完呐！”
　　但人已经下楼了。
　　乔一凡失望地坐回桌旁，又突然想到什么，道：“对了，沈意跟傅新词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小孩本来还在美滋滋地摇头晃脑，闻言，眼珠子一转，悄声道：“沈意不愿意告诉我，只说环环与未来，但我猜噢，他可能是欠那个叔叔的钱。”
　　“蛤？”乔一凡听得云里雾里，“沈意欠傅新词钱？”
　　纪眠：“嘘！”
　　后面无论乔一凡再怎么追问，纪眠都不愿多说。
　　纪眠人小鬼大。
　　既然沈意已经答应带他上节目，那他也要帮沈意守护秘密。
　　外面还在下雨，沈意走到楼道门口就停下了。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后方止住。
　　沈意望着外面的雨丝风片，烦躁地咬咬下唇。
　　他想等傅新词先开口，但傅新词一直没出声。
　　寂静的空气变得有些滞涩。
　　沈意等了又等，还是决定自己开个头，一次性把话说清。
　　他转过身，灯光下眉眼清冷。
　　“抱歉，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伤人，但不得不说，你像这样特意找上门，让我觉得很冒犯。”
　　傅新词双手抄着裤兜，眉梢几不可见地挑动一下。
　　沈意的声音是少有的动听，如珠玉在弦上滚，即便带上点动怒的意思，依旧悦耳。
　　沈意：“今天装作不认识你，确实是我格局不够，我也承认没忘记高中的一些事，但当初说好的，大家只是玩伴关系，现在看来，那时我们连交往都称不上，所以有些事我觉得你不必看得太重，也不必放在心上。”
　　傅新词没说话，只是拿那双漆黑眼瞳静静地看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