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人鱼趴在汤池边的礁石上，正和贝内特公主说些什么，笑得眉眼弯弯。
　　贝内特公主穿着繁复华丽的宫廷装，小人鱼为了方便与她说话，还特意将手臂撑在礁石上，仰着雪艳的一张小脸，费力地抬头看她。
　　雪白的藕臂和漆黑的礁石形成鲜明对比。
　　和铲屎官感情比较好的猫猫有时候会仰头亲人的下巴，就像暨乌此时的样子，乌溜溜的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公主看，亮晶晶的像是揉碎的星光。
　　乔休尔简直像是只被偷家的大狗，感到非常愤怒，小人鱼都还没这么向他笑过呢。
　　贝内特公主摇着手中镶着蕾丝边的扇子说道：“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他本来是睡在我寝宫里的，是你先把人抢走的。”
　　乔休尔怒道：“这是抢不抢的问题吗？他昨天晚上忽然变回鱼尾，要不是我发现及时，一切就都难以挽回了。”
　　“而且我还没说你大清早就擅自闯入私人寝宫的事情，你一个女孩子随便进入男人的寝宫，真的好意思吗？”
　　贝内特与他针锋相对：“我怎么就不好意思？这是你父亲同意的事情。况且你有本事在寝宫偷偷藏人，我怎么就不好意思进来了？
　　乔休尔被牙尖嘴利的贝内特气得要死，只能在心里默念十几遍好男不跟女斗，最终才平复下来心绪，重新组织语言与贝内特沟通。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两人的父王非要促进两国联姻，而且态度非常坚决，简直像是中了邪似的。让我不禁怀疑这背后是否有某种推手，冥冥之中正在推波助澜，企图控制我们的命运。”
　　“这种猜想并不是突发奇想。”
　　乔休尔背着手在汤池周围慢慢踱步，他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比如暨乌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竹马，是我上学时候的伴读。”
　　“但是仔细回忆我们曾经在一起发生过什么，我对于我们之间相处的细节却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就好像是有什么未知的东西，把这条设定硬生生塞进我的脑子里。”
　　“直到前不久我们在出海的时候发生事故，我亲眼看到暨乌变成小人鱼救下我之后，被一只巨大的黑色尾巴的人鱼卷走了。”
　　这时乔休尔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仿佛在想起极为痛苦的回忆，眼下这些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而且我在看到那条长相凶残奇诡的人鱼时，精神受到极大的冲击，仿佛从灵魂深处都在颤抖、震荡，一时间脑袋痛得简直要昏过去，几乎到了完全无法容忍的地步。”
　　也正是因为那个原因，他才在当时无能为力地看着暨乌被人鱼拖进深海，不知所踪。
　　听到乔休尔说自己的回忆好像是被强行灌输脑海中的时候。暨乌有些心虚的缩缩肩膀。
　　童话世界濒临崩塌，其中的数据流非常不稳定，会导致副本中的精神力比较高的主要角色出现意识觉醒的情况。
　　作为一名兢兢业业的好员工，暨乌非常认真地阅读了员工必备手册，对于里面的内容了如指掌。
　　乔休尔现在的表现，很明显就是角色意识觉醒的先兆。
　　在暨乌所生活的世界里，有很多故事或是电影，经过无数的人传阅讲述，逐渐衍生出万千小世界。
　　经过积年累月的演绎，小世界中的角色不再只是作者笔下形象单薄的纸片人，他们被读者们赋予了意识与精神。
　　而主世界的人们忽然发现，副本在运行时能产生一定的能量，这种能量可用范围相当广泛，几乎涵盖了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于是维持小世界运行稳定的数据维护局就应运而生了。
　　受限于现阶段的科学技术水平，人类并不能找出能量的来源方式，这种能量的凭空出现似乎是对焦耳能量守恒定律的重大挑战。
　　但是人类所能够得出的结论是，当小世界按照原著大致世界线发展时，在副本中扮演配角的维护局员工就可以借用特殊道具从中提取能量，这种不知原理的产能方式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新型的绿色能源。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主世界的人类就会不择手段维持副本原定的世界线，因为故事已经脱离原著作者的掌控，数以千亿的读者又赋予角色不同的思想感情，所以有些精神力比较强的角色很可能会脱离剧情束缚，出现意识觉醒的情况。
　　对于这些觉醒的角色，他们也同样具有人类的感情与认知，根据主世界的规则与法律，他们同样拥有人权。
　　一旦角色觉醒，就意味着原世界正处于极度不稳定，濒临崩塌的状态，主世界不会拒绝这些觉醒角色入驻主世界定居，而剩下的未觉醒人物则化成数据流，在其它各种平行世界里游荡。
　　看来这个副本任务难以完成，问题并不出在暨乌身上，而是因为主要角色的觉醒。
　　然而暨乌并不能直接对乔休尔说：“你猜对了，快和我到主世界去吧”。
　　因为发现世界真相的关键只能由角色本身完成，如果要是他强行干预，那其它角色数据流的结局就不再是在平行世界游荡了，而是直接被绞杀在时空中，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第12章 小人鱼
　　暨乌紧张兮兮地观察贝内特公主的表现，眼下其中一个主角已经出现意识觉醒的先兆了，该不会另一个也会觉醒吧？
　　在乔休尔讲完自己想法之后，贝内特公主陷入了沉思，她站在原处，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暨乌毛绒绒的脑袋瓜。
　　她并没有继续乔休尔的说法来讲，反而挑起另外一个话题：“其实我最奇怪的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做出预言的巫师。”
　　十几年前一名身穿古怪黑袍的巫师忽而降临世间，他引起的天地异象招来附近小国的围观。
　　在众目睽睽之下，巫师做出了一个预言，那就是临近小国的王室在百年内，每代只会有一个孩子。
　　但在临近村民的口口相传中，其实预言并不只有这些。
　　因为在人群散开之后，巫师秘密约见了当时还是年轻人的罗欧国与雷斯国国主。
　　不知巫师和他们两人说过什么，总之后来两国的关系就变得极为融洽，就连之前边境的一点小摩擦都被妥善解决了。
　　不久后两位国主分别封后生子，还经常派王后带着自己的孩子登门拜访，让两个同龄的小孩一起玩耍成长。
　　只可惜乔休尔和贝内特因为兴趣爱好过于一致，总是出现争执与分歧，从小到大就不对付。
　　贝内特说乔休尔没有谦逊礼让的绅士风度，乔休尔说贝内特没有温良恭谨的淑女气质，两人彼此彼此，相差无几。
　　然而无论乔休尔与贝内特怎么吵架打架，两位国主就是非常笃定他们俩个的婚事，甚至等两人成年前夕都开始着手准备成婚事宜了。
　　这件事情怎么看怎么奇怪，而一切的开端起源于那名巫师的古怪预言。
　　可是那则预言距离现在实在是有些年头，而且两位国主对于当年的谈话全部讳莫如深，他们想要知道谈话的具体内容，只能再次期望再次找到那名神出鬼没的巫师。
　　然而巫师只在十几年前的某天凭空出现，而后便销声匿迹于市井小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贝内特公主不禁开始怀疑这个传说的真实性，当年那个巫师的预言是否只是街道巷陌的居民在闲极无聊编出来的不经之语？
　　“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该到哪里找到那名巫师。”贝内特一语中的。
　　闻言乔休尔紧锁眉头，暨乌在他眼前被黑尾掳走之后，他曾经派遣多名侍从在海边搜集情报，安排周边村落的渔民日日夜夜轮流看守。
　　那时候，有侍从对他提及某个线索，是关于巫师重临世间的传言，据说是有见过巫师的老渔民发现了巫师的踪迹。
　　但是当时乔休尔并没有重视这条信息，只是当作渔民的胡言乱语。
　　“在瑟科海岸！”乔休尔说着，“巫师前不久在瑟科海岸出现过！”
　　与此同时，许久没有作声的系统忽然上线了，它轻轻敲击猫猫睡觉的小窝，把暨乌的意识唤回精神域中来。
　　“乌乌~，我之前上报给总部的bug问题得到回复啦！上边说会派一名成熟有经验的老员工来协助你解决问题。不过这个副本世界的信号不太好，等你们的距离到达一定范围之内的时候才能联系上。”
　　圆头圆脑的小猫咪从太空舱外形的猫窝中探出脑袋，他一下子飞扑过去，把光团压在身子底下，用爪子拨弄着玩。
　　“那11，我该去哪里找来帮忙的同事呀？”
　　7021在小猫咪的魔爪下，费力地拖出光屏翻看自己收到的信息。
　　“让我看看啊…好像是瑟科海岸附近。”
　　“瑟科海岸！”
　　于是王子与公主就看见原来在水里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小人鱼，水蓝色的尾巴倏地一弹，甩得岸边劈里啪啦全是水珠，整条鱼差点跳起来。
　　乔休尔怕暨乌的尾巴沾上岸边的泥，连忙压着他的肩膀往汤池里按，吓得暨乌差点把指甲弹出来挠他。
　　他顺着毛摸暨乌的脑袋瓜，诱哄着说：“你要想去，可以带你，但是必须时刻跟着我，不能到处乱跑。”
　　这个要求已经是乔休尔的底线了，毕竟暨乌曾在他眼前被黑尾操纵巨浪掳走，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心理阴影。
　　在那之后他经常做噩梦，梦见小人鱼被卷进滔天的黑暗深海，而他却无能为力。
　　几人一起动身出门找巫师，对于国王他们有一个非常好的借口——出门游玩可以增进公主与王子之间的感情。
　　于是国王兴高采烈地给他们准备了非常丰盈的行李物资，甚至特地为他们共同“饲养？”的小人鱼打造了一只巨大的水晶鱼缸，期望在这次的旅行中，两个性格都非常固执刚硬的孩子能够融洽相处。
　　然而乔休尔和贝内特在还没出王宫大门的时候就为了到底要谁来推鱼缸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因为贝内特穿裙子不方便才放弃了与乔休尔的争斗。
　　“马儿快跑！冲呀！驾！”而暨乌在鱼缸里挥舞着小拳头给乔休尔打气助威。
　　罗欧国的国土面积不大，用暨乌的话来说就相当于他们国家里一个村子的大小。
　　但是乔休尔这位身份尊贵的村长儿子，拉着暨乌和同样身份尊贵的隔壁村村长女儿走了一天一夜才堪堪到达科瑟海岸边上。
　　他们到达的时候正好是在傍晚，遥远的天际呈现出一种梦幻神秘的紫，层层叠叠地晕开，注入到大海里面。
　　海滩金灿灿的沙子也被霞光映射，嶙峋的石块在潮水中傲然伫立。
　　浪花是淡然的、平静的，它慢慢地涌上海岸线，与远处深紫色的地平线遥相呼应，温柔细致地洗刷岸边的礁石。
　　然而在幽深的海面下，隐藏着如何滔天巨波，几人都心知肚明。
　　旅途劳顿，一行人几乎是又累又饿，贝内特也在半路上脱去了繁重华丽的宫廷裙和不合脚的高跟鞋，转而穿着男款修身的骑士装，更显得她英姿飒爽，干净利落的作风。
　　乔休尔在沙子中挖出几只螃蟹、蛏子、蚌壳等等海鲜作为食物，贝内特也在树林中找到了几棵结满果实的果树。
　　在晚上忽然恢复人腿的暨乌则蹲在海边，伸出爪子勾起来几条小鱼，让乔休尔放在瓦罐里一起煮成海鲜汤喝。
　　他们随身携带着大量淡水，和涂有鲜美黄油的白面包，搭配着材料丰富的海鲜汤与酸甜生津的果子吃，也算是非常丰盛的珍馐美馔了。
　　反正暨乌对于今天的晚餐表示非常满意，以至于他一心埋头于美食之中，完全忽视了7021在精神域中疯狂的呼唤。
　　“乌乌！乌乌！你！不！要！吃！啦！对接人员就在你附近！不超过五百米的范围内！”
　　暨乌一口一只肥蛏子，再咬一口酸酸甜甜的果子，嘴巴里嘎嘣嘎嘣响。
　　精神域中的小猫咪静静卧在软垫中央，陷在蓬松的棉花团里面，睡得香甜，还时不时咂巴着嘴巴，像是正在品尝什么美味。
　　7021算是看出来这只小馋猫根本不是没有听见他焦急的呼唤，而是装作听不见。
　　乌乌只是一只小猫咪。
　　小猫咪什么都不懂，小猫咪只知道干饭。
　　系统耐着性子等暨乌又吃掉三个黄油面包库存，喝了大半锅海鲜汤，这才得到“皇喵的传召”。
　　“我的小祖宗啊，你知道另一个维护员等了你多久吗？”
　　从对面频繁发来的对接信号中，7021都能感受到另一位员工内心的崩溃。
　　主要是自己宿主太不靠谱，见到好吃的就把什么都忘掉了。
　　喵族每月拨给猫猫那么多资源，几乎绝大部分都被暨乌用在买各种稀奇珍贵的食物上面了。
　　什么八千米海域下的贝类，或者极地冰封的远古怪鱼，还有只在利斯卡山脉生长的弥白果。
　　还不算族里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友情赞助的更多的资源换成的食物。
　　暨乌喜欢吃，而且在吃吃喝喝方面极其讲究又挑剔，导致他的恩格尔系数极高。
　　吃遍全世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能尝的暨乌都尝了个遍，在这之后他终于把主意打到副本世界身上。
　　有些副本世界的背景与暨乌生活的主世界完全不同，在那些新奇的副本里暨乌可以亲身体验到很多现实世界所没有的风土人情，更有很多极富特色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