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善意的谎言他也不会说,因为他还没学会。
唐晏风心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做到这份真诚?
每次一想到这个,他就完全生不起气来。
他轻轻卷了卷京墨垂过来的小辫子发尾,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实验体03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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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南端一架庞大飞船的内部,中心舱室里,一群离子人正散发出混乱散杂的呓语,像是在汇报,又像是在吵架。
悬浮桌正中,正投影着一个虚拟形象:漆黑的眼,黑蓝渐变的发,上半荆棘纹路蔓身,手提尖戟,花叶飞舞,横扫战场。
是京墨。
离投影最近的离子人好似十分激动,那团雾气聚集又散开,甚至有一团还在拍桌子。
另一个凝胶状的离子人则是一直在抖抖抖,居然能从这团胶体看出畏惧来。
他们在用自己的母语交流战况和情报。
离他们最远的地方坐着一个孤零零的晶体型离子人,与其他离子人不同的是,他耳朵上戴着一个耳麦,脸部还有没散尽的人类五官。
“一群蠢货!”他阴沉沉出声,“都别他妈一直看01了,教授跟着他出山了!”
他耳朵上的翻译器正同步翻译成离子人的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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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翻译器翻译:“大人们,请大家不要一直关注01了,教授来了,我们看看他吧!”
#为什么03能活到现在#
第57章 教授的理想(11)
离子人没眼没嘴,最多分个正反面,要是雾气状的,连他的头跟屁股都分不清。
但那个还有模糊人脸的晶体型一说话,其他离子人翻面的翻面,转身的转身,把“脸”都对过去了。
看不到他们的眼睛,却能感受到被注视。
他们又开始一起呓语,发出混杂的、意味不明的语调。
每次都这样,他们的表达意识是不是太强烈了些?!
晶体型一拍桌子:“一个一个说!”
自打加入离子人阵营,他的脾气是愈发暴躁,由于太频繁拍桌子,这个动作甚至被那些离子人也学了去,专门用来表现情绪激动。
恶心。
但对面的离子人好像是互相看了看,然后认同了他的话,离投影屏最近的离子人先说话,然后经由翻译器翻译过来:“罪生,你有更多情报是吗?”
又来了……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压住脾气:“我叫刑生!罪你妈罪,你才有罪!”
那个离子人似乎并没有介意他的态度,体内能量加速流转,似乎不太理解:“就是罪啊。”
在离子人的语言中,“刑”似乎和“罪”的发音是一样的。
这些离子人每唤他一次,好似就是在提醒他身上背负了某种罪孽,永远无法甩脱。
对面离子人的话还没说完,立刻加上了后半句:“不要闹,人类。”
——这才是更让他难受的地方。
对于这些离子人来说,他们是高维文明,早将无用的肉躯抛弃,只留下纯然的能量聚集,而还留存着具体五官身躯的人类对他们来说很可爱。
“像是动物幼崽。”这是他们亲口说的,刑生没敢去想象他们星球上的动物到底是什么。
但这份可爱不会让人类免除战争的侵扰,反而无时不刻不在彰显人类的弱小。
对于投奔过来的刑生,他们都带着一种诡异不可言说的包容,每次刑生发言,离子人们都会好整以暇地听他讲话,但又从不真正听进心里,那副认真的态度,似乎只是……
哇,快看,这只穿衣服的小猫咪幼崽在说话。
刑生抹了把脸,每次意识到这些离子人的态度,他都恨不得扯根白布条,死了算了。
但日子还要过下去。
“我说,你们别一直盯着京墨看了,看他还不如去找找教授的情报。那是个更应该关注的人。”
离子人们又看了看那个投影,摇了摇头:“但是这个人类太奇怪了,他是能量的集成,外面裹了人类的皮囊。”
通俗些讲,如果说刑生是穿衣服的猫,那京墨在离子人眼里就是穿着猫猫玩偶服的人类。
刑生不受控制地在脑内置换想象,面皮不住抽搐。
离子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这是个假人类。”
“他比人类难对付得多。”
“不能像其他人类那样可以轻易消灭。”
刑生坐在舱室内,从头到脚都在发凉。他跟这些离子人待得越久,对高维生物低维生物就认识得越深,同时也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他们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猫那样简单。
他没再多说,拿过投影屏控制器,把另外一段视频导入,上面是唐晏风清晰的正脸。
“这就是教授,他……”
刑生还没来得及介绍,离子人们又说开了:
“好漂亮的人类,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个,我喜欢他。”
“这是哪个品种?发色肤色和身段都好美,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他的表情,太合我胃口了。”
刑生:“……”刚才想说的话全都忘干净了。
他在这里打算告诉这些离子人未来的劲敌,结果这些离子人以为他在放猫片???
离子人指了指唐晏风,问刑生:“他在哪里?好捉吗?”
刑生差点疯掉:“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不好捉的问题!是他可能对我们的计划产生阻碍,他可是培养出数字实验体的教授!”
离子人并没太在意。
“哦,原来是那几只更凶一些人类的领袖,也许可以考虑捕捉这一支,他们看上去要比其他人类优秀……”
他们并不在意同胞的逝去,甚至认为打不过人类的离子人就活该被清除湮灭。
同样,他们对人类也没有多少警惕之心。
刑生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旁边的雾气状离子人摸了摸头:“好了,罪生,你不用太担心,我们已经投放了特异能量胶囊,等把这些人类捉到,先给你出气好吗?”
他似乎被刑生的晶块硌了手,问他:“你想变回人类的样子吗?”
刑生眼睛倏地亮起:“你能帮我变回去吗?”
雾气状的离子人涌动几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是在笑:“为什么要变回去,你这样更可爱。”
刑生手指蜷曲了一下,青筋暴起,但还是缓缓垂下眼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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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那个跑去投奔离子人的傻子。”
空宇在前面带路,一边分出耳朵听着后面两人的闲聊,并不敢打断他们。
唐晏风给京墨的辫子换了另一根银白的丝带,看着跟他身上出门新换的银白作战服更协调,随手将原来那根黑色的放进空间钮里。
京墨好奇地拿过空间钮往里看,除了一些实验器材、食材、生活必需品,还放了好几件不同颜色的作战服、可温度调节的白大褂、一堆金色十面体、好几条束发缎带和摞成塔状的长方形小盒。
京墨把小盒拿出来,打开盖子,看见里面放着一根根细长条的东西。
“这是什么?”
唐晏风说:“糖。”
京墨:“用来做什么的?”
唐晏风:“哄你。”
京墨美滋滋地拿了一根叼上,还不忘把盒子放回空间钮摞好。
前面的空宇心情尤为无语:多大人了还要哄?
我昨天值夜班就睡了五个小时,今天还要加班给人带路,怎么没人哄哄我?
唐晏风继续说刚才未尽的话题:“03是自己找上我的。”
实验体03名刑生,最开始是个普通人,不过他有一点很特别:不服输。
凭什么别人能觉醒潜力阶,自己不行?凭什么别人能移山填海,自己连挥刀自卫的能力都没有?
刑生不接受如此无能的自己。
后来,他知道了潜力阶的诞生与离子人的能量息息相关,收集了很久资料情报,也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最后决定:去战场捡能量。
一个普通人想在战场活下来并不容易,不说离子人各种奇怪的科技设备,连人类自己各种稀奇古怪的能力也很有可能误伤他。
当时的战场在南部基地战线,天气又湿又热,蚊虫众多,一只只嗡嗡地在他耳边盘旋,赶都赶不走。
刑生满脸灰尘地匍匐在密林树下,远远眺望着战场,剧烈碰撞的能量、呼啸的狂风和毒辣的烈日让他既头晕又耳鸣。
很久之后,那边鼓噪的声音才散去。
刑生慢慢仰起头,脸上都被叮了两个包,他挥开蚊虫,喃喃:“战争……结束了吗?”
战争确实暂时结束了。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有人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咦,你是谁啊?”
拎起他的是一个少女,看着年纪不大,却能轻而易举把他这个成年男子拎起来。
——这就是潜力阶,足以让少女拥有击倒大汉的力量。
刑生咬牙,他不知道此刻内心的煎熬是来自被少女拎起来的难堪,还是自己没得到力量的不甘。
不远处有另一个女子过来叫她:“钴明明!你怎么跑得这么快,不知道要打扫战场吗?”
来人是跟身后少女长得七分相似,但是看上去更大的能力者。
那银灰色泛着金属色泽的睫毛与头发,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钴明明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刚刚吸收太多能量,我难受死了,让我休息一下嘛!”
她摇摇手里的刑生:“看我在战场边缘捡到了什么!一个普通人!”
钴黎黎绕过一棵棵树,抱臂看着少女,面色不善:“太没礼貌了,赶紧把人放下!”
钴明明也意识到了行为不妥,不好意思地像放娃娃一样把刑生搁在了地上,双手合十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多想!”
刑生手指一抽,抓了满手的湿泥,还要装着唯唯诺诺的不在意:“没,没事。”
钴黎黎揪着钴明明让人认真道了个歉,在钴明明吱哇乱叫的背景音下问刑生:“你是什么人?”
刑生低着头,小声说:“我是想过来战场帮你们打扫的……志愿者。”
钴黎黎皱眉,话说的毫不客气:“战场不是普通人能去的,你请回吧。”
钴黎黎没再理他,嘱咐了钴明明几句,就转身走了。作为正在建设中的南方基地顶梁柱,她总是很忙。
刑生还坐在地上,满腔怒火:战场只许你们这些能力者去吗?人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吗?我就没资格去战场吗?
等钴黎黎走远,钴明明向刑生伸出手:“我姐姐她刀子嘴豆腐心啦,其实是担心你,你不要介意!你如果想做志愿者,就跟我一起去吧,我可以保护你。”
刑生心下冷笑,但还是抓住了那双柔软的、属于少女的手。
少女人缘很好,战场上几乎每个人都能搭句话,也给了刑生动手的机会。
他趁着钴明明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偷了一段离子人的残肢。
那段残肢被他想尽办法碾成了小碎块,一点一点地吃进了肚里。
他身上的变化也发生得很快。
“他找到我的时候,是来跟我求助的。我从没见过那样的能力:他在逐渐变成接近离子人的形态,并且拥有离子人的特性。”唐晏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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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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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体全展示:
YF:【教授】唐晏风
01:【毒荆】京墨
02:圣母(已死亡)
03:【化晶】刑生
04:【剑降】凌婧
05:【雾云】司洺
06:【系统】白秘书
07:【逐光】(钴)明明(已死亡)
08:【玉结】初琼
09:【彩蜥】商璘
第58章 教授的理想(12)
“那时他告诉我,他是在战场上让离子人的碎片进入了伤口。”
在唐晏风看来,是刑生自己上门求助,自己在实验基地里修养好了,又自己最先叛逃的。
“因为他来得最早,那时候连圣母都才刚觉醒潜力阶没多久,遇到一个自己找上门的,就编入数字实验体了。”
“那时候我没拒绝,”唐晏风停了一下,才继续说,“现在想想,那可能是我做过唯一错误的决定。”
京墨伸出手指扒拉了一下唐晏风纤长的睫毛,把人惹得斜过来一眼,才勾着笑说:“这算什么错误的决定?只要之后把他杀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几个实验体里,就属03跟京墨最不对付。
最开始京墨还处于接收观察期的时候,03就没少因为京墨强大的能力而暗自妒忌,等发现京墨是个不爱说话的,更觉得好欺负,经常嘴上把不住门,当着人面儿嘴贱。
京墨从不忍他。白天说一句,等晚上熄灯了就用荆蔓吊起来狠狠抽一顿,说得轻就抽后背,说得重了就抽脸,实在不行干脆抽完了也不放下来,全当一片咸腊肉,倒着吊上一夜。
不管怎么说,03也算个经受过训练的实验体,吊上一晚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白天被人发现的时候满面充血,半身淤痕的样子有些太过狼狈。
遇到这种事,反应也是要分人的。要是商璘说别人坏话被听见,晚上仇人寻来打他一顿,他也只会觉得自己技不如人,本来自己嘴贱,认了,第二天该吃吃该喝喝,直接抛到脑后。
但刑生好面子。他可不管是自己先说的坏话,就记着每天被救下来的那副狼狈模样,俞想俞恨,一有闲暇时间,那种火辣辣的痛仿佛就又要回到脸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