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始便盯上了灵气浓郁那一峰,他踏上去,看着那灵花环绕,绽放出各色光彩。犹如置身于仙境一样,那天阶灵草,自带灵光,一片璀璨下,如五彩霓虹织成的云彩。
他看着那景色,倒想,若是自己的峰室在这里建倒也不错。
其实各仙门,也是从这样莽荒的地界里面从灵兽手里占来的。
而他的仙峰倒也不错,也想种上这一片花草,也不知底下灵脉撑不撑的住。
于是驱逐完那一片护着的毒蜂,他满头是包,便粗鲁的拔起那花花草草来。
栖梧大感不屑,束手旁观的望着那强盗行经,连玄阶花草也不放过,一瞬间拔的光秃秃的,放进活物纳戒里。
“你这不至于吧,苗都拔?”
京坤头也不回的干活。
“苗才好活,我刚建的峰室,没灵石买花草树木了,还不如我自己挖了,到时候种一大片。”
栖梧疑惑了。
“你不是爱好广大天地,要去别的地方游玩吗?种什么花草,盖什么宫殿,那些东西一会就让你们师弟师妹给拔了,毕竟都是好东西。”
京坤楞楞,拔花的动作一滞。
“是哦,这倒是个大问题,看来得花钱弄个禁制才行。”
栖梧蹙眉。
“你是真打算弄一片花草,人家都是弄药田,拿去买卖。你倒好,当成景致弄了。你那么个大男人,没想到还有这个趣味。”
京坤缓缓一笑。
“没办法啊,男人总得有个窝,才好成家。”
栖梧心里一沉,他这是想结道侣的意思吗?
只是京坤仿佛看到什么,满眼的惊愕,手足无措的跑到那一片璀璨灵光的天阶药草面前,细细的辨认,激动颤声的问道。
“栖梧,你看这,是明寐果吗?天阶上品的药材。”
栖梧走近一看,那高到膝盖,紫叶银边,茎优美的蔓延开,菱形四方的叶子舒展。但那么大一颗的灵草,便挂了那么一颗圆圆的小果子。
那天阶药材极其难得,根系之下必有灵泉灵脉,不然长不出来的。而那天阶药材全身是宝,连叶子都蕴含澎湃灵力。
而这明寐果,便是给那失明的人恢复视力用的,那天阶药物,哪怕是眼珠没了,也可以长出来。
京坤旋即绽放个大大的笑,手指都颤了。
“这就是明寐果吧,栖梧你帮我看看,那果子是什么颜色的,熟了没有,可以吃了吗?”
栖梧顿时惊了。
“什么意思?你看不到颜色吗?那明寐果是失明的人吃的,你要它干什么?”
京坤注视着他,微微伤感道。
“我看不见啊,想试试吃了能不能复明。”
栖梧看向他,眼里疑影更重了。
“不对啊,我们两个视线对上了啊,你怎么可能看不到啊?”
京坤一个粗喘,也不理他,只着急的摘下那果子,急匆匆的往嘴里吞。
只是他消化下那灵力,随后眼里的兴奋渐渐熄灭,如一碗沸腾的水,渐渐放凉,最后死寂一样。
他淡声说道。
“是青的对不对,没熟。”
栖梧愕然的点点头,看向他眼里满是震惊。
京坤漠然的叹口气,整个人消沉下来。
只默默的神情多了股暴躁,人沉了下来,把那仙草连泥土一起挖走,遗憾道。
“是我着急了。”
这天阶药草,不知道能不能种的活,就算种得活,只怕要等上几百年才长熟一颗。
栖梧满脑子回想,他之前说看花,连花开不开都不知道。走路无端端的撞柱子,还以为他是因为人憨,没想到,竟是因为他看不见?
可是刚刚明明,两个人的焦距对上了啊,怎么可能看不见?
于是栖梧又不信邪的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京坤将那手抓着,很是沉静的说着。
“我确实看不见,可是那极欲之眼,给我看得到一些东西,有生命力,有灵力的东西,法器,仙袍。我是看得到的,但只能看到一片光的轮廓,看不见色彩,看不见你脸上身上是不是有伤或者污脏。”
栖梧被那很是平淡的语气吓到,怎么回事,他看不见,为何看不见?之前夺取极欲之眼的时候好好的啊。
他想到了什么,整个身子都颤了,他不可置信的颤着瞳孔问道。
“莫不是,因为那个禁术?那个能瞬间提升三个境界的禁术?代价就是会看不见?”
京坤一片默然,随后呆呆的点了个头。
栖梧整个人傻了,仿佛心上一片冷意在不断抽搐。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人,心里被疑问堆满。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着他,付出这种代价,做这种事情?
明明是个仇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越想,心里那片冷颤慢慢传递全身,不一会,手脚都是冰凉的,蜷曲起来都异常困难。
他冷嗖嗖的,神情异常惶恐。
但是他脑海里叫嚣着那么一个问题,一个别的问题。
他有想过但是想不通的问题。
前世的时候,闫帝是如何报的仇,当时的三大世家的精英,是被那穹苍异火杀的一个不留,大火烧了几年燃不尽,连灵魂都烧碎了。
但是哪怕当时筑基的闫帝得到穹苍异火,也只不过是金丹期,如何抵得过那么多元婴期的家主打手。
当时前世可没有自己帮忙。
但是栖梧满是惊诧的望着那失明的男人,那眼里确实没有多少光彩。
很多问题迎刃而解。
他忽然口干舌燥,忽然间嘴唇整个干裂,他惊诧到忘记了呼吸。
当时闫帝用了禁术,就是这个禁术,一瞬间连升三个境界,便可以杀了那群家主。
那如果这个禁术的代价是失明,那意味着.....
如果,如果!栖梧心慌意乱,脑海里思绪乱成一锅浆糊。
他整个急喘,沉重压抑的让他难以消解,他颤颤的望着京坤,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孔。
那时,闫帝站在自己面前,眼里一片空洞,看似目中无人。闫帝说你声音听起来很耳熟,耳熟?!为什么是耳熟?
所有的迹象指向着一个结果,一个让栖梧承受不住的结果。
他看不见!闫帝看不见,从那场全家覆灭的祸事里开始他就看不见?!
他站在自己面前,其实他看不见,也认不出来。对着他那已经沙哑的声音说,你很耳熟?!
栖梧整个心像是滞在半空,没有一点落到实处,只有一片茫然惊恐。
他慌了,栖梧真的慌了。
京坤看着那惊魂不定的人,不知为何他是如此反应,但是夜色已经暗了,只得支起篝火。安抚栖梧下来,哄着他靠着自己的肩膀上睡着。
那一脸沉痛难以自抑的人,神情异常崩溃的靠着那健硕坚硬的臂膀上,昏昏沉沉的靠着那温暖的人,映着那温暖而忽明忽暗的火光,那火声偶尔一个毕啵炸开火花。
在那昏暗黄光里,栖梧朦朦胧胧的入了睡。
梦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时,栖梧刚被鸿昊魔尊废了修为,挑了手脚筋,送到了闫帝宫里。
才一天,闫帝便急匆匆的要见他。
那没有焦距而漠然的眼睛里,多了许多的打量。
栖梧当时,带着满腔的怒意,带着人生又被毁掉的愤懑,全部归责到了他的身上。
在那辉煌的宫殿里,底下是白玉灵石,座椅珠帘柱子尽是金玉所造,尽显奢靡。
在那让人看得晃眼的炫目之下,映着那张交织痛苦,鄙夷不屑,仇恨,满是疤痕的脸。
哪怕手筋被挑,无法施力,也仍旧握紧了拳,瞪直了眼,直狠狠的看着那头戴金冠,满脸冷峻,身穿玄青色金边的长袍,满是气势的走来,俨然帝王之威。
那高大的人,走近他身边,满眼空洞,只拿出琴,轻声对着栖梧说道。
“你会弹琴吗?”
栖梧冷冷的挑起一个弧度,满是咒怨的望着他。
只觉得闫帝是在侮辱自己,自己手筋已断,如何弹,他身边有司华年,那般琴艺无双,叫他如何弹?侮辱人也不用这样吧!
栖梧用尽了力气,狠狠的将那琴打翻在地,那古朴的琴落在那玉石之上,晃铛几个响声,整个回响在空寂的宫殿里。
闫帝也不恼,只是眼神漠然,面无表情的捡起那琴,动作看上去缓而慢,不带一点威压。
只是一脸恳切,十分无助的望着栖梧,垂了下眼睛,仿佛软着声音道。
“你会弹琴吗?”
栖梧忍不无可忍,满脸凶横的望着他,又重重的将那琴砸下,带着怒不可揭的语气高声骂道。
“我不会!你要听琴,叫你别的人来,别找我!”
闫帝脸黯然下来,如同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捡起那琴,眼里异常茫然失措,小声喃喃道。
“你不会吗?难道不是你吗?我又找错人了吗?”
随后,两人不欢而散,再没见过。
梦境戛然而止,栖梧像窒息了一样醒来,狠狠的吞食着空气,满眼皆是破碎的恍然若失。
他睡梦里惊出一身冷汗,仿佛灵魂出窍一样,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哪怕身边篝火未散,已经觉得冰寒刺骨。
闫帝这是干什么?他做了什么,他在找谁?一个瞎子,在找什么人,一个会弹琴的人,一个不是司华年但会弹琴的人。
找一个声音与他很像的人,那是谁?
那种窒息而冰冷的感觉如潮水般漫上心头,汹涌的拍打着他的思绪。
栖梧喉头一紧,苦涩的说不出话来。他眼底一片苍凉,整个身体软了下去。
闫帝握着那月华之镜,一直不撒手,他一个瞎子,又没有法决,根本用不了,他当时也没有极欲之眼,连光亮都看不见!他还要抱着那镜子做什么?他在找什么东西?他在找什么人?
一个瞎子,要怎么找人?得找了多久,得失望了多少次?
栖梧满脸苦笑,为何这般作弄?命运戏耍起人,怎么半点不留情?
他浑身冰凉,脸上早已斑驳一片,眼前满是雾意里。仿佛又是那人初见,他为了争夺自己,大打出手,栖梧弹琴抚奏给他听,随后便是共赴了那巫山云雨。
在之后,又是那个人话语响在耳边。
“你等我,我退了亲,便来找你。”
那时那人眼里有灼灼的火光,那般坚定不移,那般朴实的承诺。那话语多么温柔,多么的体贴,那样殷切的嘱咐等他,生怕不等。
原来他有找,原来他一直在找,可他看不见。
而当时,倔强的自己,连名字都不曾告诉他。
而后来,那人脸上再没有那和煦的笑意,变得那么冰凉无情,那眼角也再无那样弯弯的弧度。尽是憔悴与沧桑,没有仿佛是再开心不起来的那种面容冰冷。
而自己,满腔怒火都发泄到他身上,也不肯好好的相认。
而支离破碎的他与形同疯癫的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交集,可是到死哪天。
他依旧不知道,他找到了,他找对人了。
可是到最后,他们泾渭分明,彼此两疏。
京坤看着他情绪不对,便问道。
“你怎么了?”
栖梧看着那篝火映照的那张平静安详的脸,眼里满是阴霾,带着苍凉而破碎的苦笑。
“我想起说找我的那个人,原来他没有不找我,原来他一直在找我,只是因为我的骄傲,生生错过了与他的缘分。”
京坤乍闻他悲凉之语,那话语仿佛晴天霹雳,他狠狠的扭过头去,眼里怒火熊熊燃烧。他重重的喘出一口浊气,手上挑火的木棍被他捏成粉尘。
第98章 穹苍异火九
栖梧满心懊悔,心里不断想着如果如果,仿佛全怪罪到自己那一夜不肯告诉他名字上。
那时只怕他也是杀了那几个家主身负重伤,被带回临云界,也无法下来,也不知要疗养多久?就算好了,一个瞎子如何在茫茫下界找一个没有名字的人?
但是告诉了又怎么样呢?找得到吗?茫茫人海,就算告诉了,最多最多,也不过最后殿中相识。
一个瞎了一个废了,两个精神濒临崩溃的人,怎么在一起?
亦或者,当年他回来找到他又该如何?两个人去上修界闯荡?自己安静乖巧的跟着他身后,可是还是会遇到司华年,安语竹,这个花心的男人,顶多也只是把自己当其中之一罢了。连司华年那种人都不能完全占有他,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此一想,栖梧心中歉疚减轻,他错过的,原也不是什么稀世情缘。
但是,他又回头看了看如今这个人,和闫帝走上完全不同道路的人。也不知额头金灿灿的是什么道,也不是他前生选的杀戮道,手里使用的也是他没见过的金雷。
但是他眼里光芒扑朔,又止不住的想,若是,若是他知道那人没有失约,重生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改写这一切,替他改命,替他消灾。
正如京坤说的,若是苍远道不来,他们该如何?
栖梧如今想,如果当初知道往年是如此这般,会不会只是单纯的替他报仇,不做多余的事情,不逼他杀无辜的人。
是不是.....他们间就会导向不同的结果。
那时他满目疮痍,只要自己灌溉点阳光雨露,他心里就只有他了吧。
哪怕不是感情上,哪怕是忠诚上,他会把自己当成一个好的主上,如同那剑灵晨衫一样对自己唯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