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法宝,确实是能买到的,只是一件就是千万余灵石,寻常修士是买不起的。只是下界灵石量产丰富,下界四家主的灵石尽在手里,确实能买得起很多件。
器修所造,最高不过天阶中品,栖梧是看不上的。
栖梧看着双手奉上纳戒那高大粗鲁的男子,由于他到底矮了人家一个头,京坤都是半跪行礼与他讲话。晨曦微光之中,瞥清他容貌。虽是一身血污,但是半点没有颓态,腰板挺直。而那脸上轮廓很深,鼻梁挺直如山,剑眉入鬓,双眼犹带火星。这相貌,也是他见那么多人里最拔尖的。
难怪这司华年和修真界第一美人安语竹这样的人物都倾心于他,哪怕知道他不会一心一意,也愿与他共度刹那美好。
这样的人,虽然人混了点,爱喝酒赌钱,满口粗话。但是风流潇洒,少年意气。偶尔招花惹草,腰间踹酒,打抱不平,也不知是多少人年少时的梦。
栖梧是狰,绝望为食,嚼咽的时候,可以窥探到那个人的记忆。空气中飘散的绝望会浮动很久才散去,所以栖梧可以看到京家老太爷,季周等家主的记忆。
他无意去看一些没用的回忆,只想看到其中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偶然中,他便看到。
那京坤是有场婚约的,便是和他自幼长大的下界四家之一的季家小姐。
而今日,季周王三家,联手把京家灭了。
但京坤与那季家小姐的婚姻也是一场交易,京坤渴望更广阔的天地,不愿意在这下修界里蹉跎岁月。他要去冒险,想去上修界,见识危险的天阶异兽,见识可怕的天地异象,想看看上修界的大宗门,想看看各个带着机缘的小世界,想看看修真界各个风流人物。
可是京家血脉单薄,那老太爷哪会让那么个宝贝孙子往那危险的世界去?双方执拗之下,定了个交易。他结婚生子,生下长房嫡孙,就随他去闯,随他能人异士杀了也好,随他掉下深渊也好,被天阶异兽叼走都好。
京坤便是同意了,为着自己的前程,去求娶自己的青梅竹马。等着生下孩子,便去世界闯荡。
这故事何其眼熟?其实修真者,金丹之前元阳给出,不益于修行。可是金丹之后,已是修为仙体,修为越往上,子嗣一事越发艰难。但是,他们还是决定那么做了,其中多少委屈,多少求全。
只是这样的事情他听得很多,下修界的人,去了下修界,被乱花世界迷了眼。闯出一番名堂,再有一些地位,大把女子投欢送抱。左拥右抱,红袖添香之下,可记得下修界明媒正娶的妻室儿女?
而且呢,这京坤,为了自己去闯荡,以自己的妻儿为代价。倒不是谴责什么,只是男儿建功立业,总是不拘小节,牺牲个女人孩子也不算什么。这种男人,舍弃成全起来倒是心狠。
只是这两世,想来他那季小姐都是娶不成的。但若是娶成了,他这样的人,和那美男子司华年抚琴弹奏时,与那修真界第一美人安羽竹把手言欢的时候也应该不会想起那下修界的季小姐吧。
但是这个人,可见其未来的闫帝一角,做事带着雷厉风行的决绝,定不是眼前看到的恭谨顺从。
栖梧久想事情,却看到那青年正盯着自己看,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眼里放光。
栖梧眉心一皱,眼中锐利如刀。
那人立马缩了回去,急急低下头。
栖梧朗声道。
“这个我不需要,我已用大雪将这个城封了,斩草除根。去将他们的窝端了吧!”
京坤握紧拳头,用力的点了点脑袋,便跟上他步伐。
第9章 过往
七月盛夏,该是烈阳高照,天朗气清的时节。但是此时城中天降异象,黑云笼罩,下了皑皑白雪。修真者可以感知到,上空之中,像是有股强大的法阵,降下这场奇怪的雪。
城中的百姓纷纷避难,携着包裹想逃出城去,却发现,风雪之中,不管怎么走,都会回到原点。他们知道,这雪里有古怪,不然不管平常怎么迷了眼,也不该连路都转回去。
城中繁华处,一个金光闪闪的宅院之内,乌云压的很低,直直压到了金砖玉瓦之上。远远一望,便像是天塌了下来,直直的压在那奢华院墙。
那乌云浓墨一般,奔走翻滚,电光如急走龙蛇,闪耀其中。只是这雨迟迟不曾落下,徒留人心慌难耐。
也只有院墙之内的人,才知道里面是多么的令人绝望,多么的令人心惊。
乌云之下,人影奔走疾呼,尖叫声,打碎碗碟的声音,求救声,房屋倒塌的吱吖,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电闪雷鸣之中,火光,雷的闪光,各色法术光芒在其中闪耀。
可是,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不管老人,小孩,不管怎么哀求,什么样的尖叫,怎么样的哭泣,都不能软了那厉鬼一样的人的心肠。
人的尖叫声,哭泣声响彻在城的上空。可是没人人敢多管闲事,只是充耳不闻的,躲着家里,捂着耳朵,顺着心口,求神拜佛,等着灾祸过去。
而高大的浑身浴血的人站在断壁残垣一片废墟中,在其中散落的,是遍地碎掉的尸骸。血溅满了地上,木头上,宫灯上,摇摇欲坠的墙上。
清风吹过,浓重的血腥味沾染了整个土地,浓重的像屠宰场一样,久久散不下去。
而那倒地的,风缓缓吹动着白发苍苍,白白胖胖的婴儿砍成两段,裹着的红绸染上红黑相间的血。
而那个高大的青年,像是被血海泡出来一样。血浸染了一身,血擦了一层又溅到一层,血凝固了一层又一层。整个人被血裹着,手上的鲜血怎么样都一直在往下落着,泉眼一般不断涌,蛇一般不断往下落。只是,是别人的血。那仙器被血覆盖,裹不住的地方,依旧露着银光森森。
栖梧一脸笑意的望着那一身血迹,处于废墟里面,一脸苍凉意味的人。
却见青年看向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眼中瞳孔颤抖,手里剧烈的抖着。
只是,一切还没有结束。废墟之中,一个衣着华贵的纨绔少爷瘫坐在地,他不走也不逃,痴傻了一般,眼泪干涸在脸上,颇有几分狼狈。
那高大的身影举着银色的屠刀,沾满了他全家的鲜血,缓缓向他走来。
两人一站一坐,院中到处坑洼,院落倒下,一地的碎木堆积着,上面涌着水坑,带着几缕火光静静的燃烧着曾经华丽的庭宇楼舍。
周家公子看着人走近,平静的说。
“你来了啊,到我了吗?”
京坤眼里一片哀默,表情分不出喜悲。
周公子眸光冷冷的下落,头默默低下,轻声述着。
“我好早便知道,我家要联合王季两家向你家下手。我拼了命反对,可是我人微言轻,没人听我的。我逃了出去,便去找你,可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情,也只能带着你去春风楼,或者去别的地方。希望你回去的时候,能逃过这个祸事。可是……”
他极速的抬头,眼眶眦裂一般瞪着京坤,眼里满是红丝。
“可我没想到,竟然因为我一时妇人之仁,害我全家老小就此覆灭!我竟然因为怜惜我们的少时情谊,去救你。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一声轻诉,空灵而又绝望。
周公子捶胸顿足,懊恼不已,低下头哭泣着,嘴里嚷着。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京坤满眼血丝,手开始发抖。手里的银尺,举了许久,迟迟没有下落。
“你忘了你的血海深仇了吗?你忘了你全家老小是谁所杀了吗?”
栖梧见他犹豫,便背后冷冷开口提醒道
周公子抬头看京坤,嘴角嗤笑,眼里满是对他的同情。
栖梧见那京坤没有动,便急急的吹响着玉埙。
那京坤满脸的惶恐,可是手却控制不住的扬了起来,沾满血迹的血尺,便朝着那柔弱青年砍去。
在京坤睁大的眼里,刀缓缓的下落,血液缓慢的溅洒了出来,再回神,脸上温热一片。颤栗的手抹着的脸上的血,人缓缓的下跪,满目发愣的低下头。几丝枯黄的发在风中摇曳。
而一阵微风,那废墟上小小的火花被吹的左摇右摆。
那跪在地上的京坤僵硬而倔强的冷冷回头,满脸狰狞,那满是猩红的眼睛瞪着栖梧。
那京坤身上的气场一下像是笼在黑雾里,周围暗沉下来。
栖梧笑的阳光灿烂,无动于衷。
两人便起身去着别的府邸,那路上有一个瀑布小潭,京坤不管不顾的身子就冲了进去,整个身子在瀑布下冲刷。任凭那水流砸在他头上精壮的背上冲刷很久很久,那溪水染红了一大片。
水汽氤氲中,栖梧靠在溪边的古树上睡着了。
梦里,他已是一身黑衣,山内是掏空的一个大洞,洞中无日月,只有偶尔的几个孔透出光亮。洞内干燥阴暗,没有半点水源,底下踩的,是数年积压的枯黄树叶。
那树叶堆得极高,底层树叶腐烂混着泥土,其中看着是平地,里面有的多的是冒尖的岩石,或者凹陷的地块,一脚踩空,便陷入到空穴之中。其中,蛇虫鼠蚁到处出没,头上血肉为食的蝙蝠,黑暗中露出发亮的红眸,等着有人倒下,便一拥而上。
脚下落叶处,一些生物嗦嗦跑动。可能是蜈蚣,可能是毒蝎,可能是小小的盲蛇。所有能想象的到的毒物都在脚下,都可能在你眨眼之间,攀上你的后背,爬进你的裤脚。
一群人在里面逃生,彼此甚至都是彼此的敌人,只有一个能活下去。
栖梧便被人逼到死角,他不敢攀着岩壁,红色的岩石上藏着火蚁,只需要一口,他便整个麻痹,然后被呼朋引伴的蚁巢整个吞没。
逼他到墙角的,是之前保护着他的师兄,他拿着把带血的剑,满眼猩红,神情崩溃。嘴角牙齿尽是鲜血,那不是他的血。
这里被设置了法阵,灵力半点使不上,也如凡人一般,会渴会饿。只有互相厮杀到只剩下一个,阵法才会打开,他们也曾试过食用毒蛇蝙蝠,可是吃下去便立马被毒死。
到最后除了防范毒虫野兽,还得防范身边的人。他与师兄,一直躲在暗处,看着崩溃的人们互相残杀,吞食血肉,眼眶含着泪茹毛饮血。
一切的煎熬只为了活下去。
他们始终没有参与到其中,而到最后,撑了太久了,他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个疯的疯,自杀的自杀。到最后仅剩下他们两个了。
大师兄脸上狞笑,颤抖的剑指着栖梧。
“我不想杀你的,我真的不想,可是只剩下你我了。我太渴了太渴了,忍不住杀了他,喝了他的血。只剩下你了,对不起,但是杀了你,便能解脱了。”
栖梧一个转身,便跳过他的推刺。他与常人不同,觉醒之后,绝望为食,这洞穴里,溢满他的食物。所以他比起其他人,灵活太多了。
大师兄一个扑空,身体便不能动弹,原是栖梧原来的身下,有一个空穴。他一脚踏空,身上便卡在其中。
而栖梧并没有暗下杀手,而且轻抚着他的额头,安慰道。
“师兄,一定有办法的,我会带你出去的,你放心,我们不必如此的。”
空中便回响着哈哈大笑,他抬头张望,看不见行踪,却知道声音的源头是谁。转眼之间,他感到天阴已经到了身前,血液飞溅,大师兄已经身首异处。
他抓紧了拳头,冷冷的等待着天阴发话。他知道,自己被选中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他默默看着天阴将大师兄的心脏掏出来,洞中静谧,他甚至听得到手撕裂内脏,进入肺腑,撕裂心脏。和拉扯出来的声音。
天阴一脸兴奋的看着栖梧,手上心脏温热扑面而来。
“你这样的人,真是难得,绝境之中还保持着你原本的善良,这样糟糕的环境也没磨灭你的本质。太好了,你这样的人折磨起来才有趣啊。你这样的人,疯掉的时候,一定是一边清醒一边疯狂着。你绝对会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吃吧,吃吧,一定饿了吧。”
说着满脸疯狂的,用满是鲜血的手掰开他的嘴,将温热的心脏按在他的口里。
只是梦境之中,天阴的一双眼睛竟绿光深深,长发乌黑,脸色苍白而面容妖异。这是自己,拿着心脏,掰开自己的嘴巴往里塞的,是自己!是他!他变成了天阴!
梦境中,他心神不宁的剧烈抖动,挣扎着,要张开双眼,逃离梦境。就在他眼前预备光亮的时候,又被黑暗拉扯,堕入另外一个梦境。
他就像溺水的人,挣扎着往上游,眼前快看到光亮,快可以呼吸的时候,双脚又被人猛的拉下去,淹没在深渊,双手执着的往上伸。却抓不住一点光亮,只能慢慢往下沉。
沉着沉着,场景变换,便到了陌生的场景。红纱轻抚,昏沉烛光下,自己枕着红色棉枕,盖着红色鸳鸯被褥,红木雕着鸳鸯戏水做成的床头板。
床尾坐着身无寸缕的高大男子,肩膀宽厚,肌肉非常壮实,皮肤细腻透着蜜蜡一般的光泽。他披头散发,满脸惭愧,紧握着栖梧的手。
那手心是那么宽大温暖,只见他眼神炯炯,黑暗之中,像是带着火光。
“对不起啊,没经验,弄疼你了。”
栖梧苍白的面色转过头去,并未答话。
那男子并未恼,只自顾自的说。
“我叫京坤,是京府里的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