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蓦然扭头,望向那街道围墙里的凡间气息。
他不断咽着口水,调试着自己汹涌咆哮的愤懑,眼里的雾气带着血丝不断打转,带着晶莹光泽。
两个人在无人狭窄的小巷里,一人在看墙,一人在正面着另外一个人,相顾无言,谁也不想多说话。
京坤淡然扭转过来,脸上带着苍凉的意味。
“为什么呢?你我当初素不相识,为何要那么做,我并未得罪你吧。”
栖梧冷冷一笑,近乎绝情的挑起嘴角道。
“我说了吗?好玩啊,你越痛苦,我越觉得好玩。”
京坤忍无可忍,气势徒然爆发,整个人如同阴沉下来的乌云,气急败坏的咆哮道。
“好玩?我的一整个人生,对你来说就只是好玩?你知不知道我的人生碎掉了,再也没办法和正常人一样,好好的去和他们相处。我日日躲躲藏藏的,生怕被人发现我内心住着魔鬼。怕人知道我曾经是个血刃朋友的杀人狂!”
京坤剧烈的喘着,眼眶血红一般,忽然无力下来,带了些委屈的示弱道。
“而这一切,对你而言只是好玩。”
一阵冷风吹来,带动一阵凄凉寒意。
栖梧看着他的面容凄清,忽然一阵大笑起来,但仿佛想到什么。却忽然笑意如潮水般褪去,眼角带了些伤怀悲戚,仿佛抹不平的阴暗丛生。
京坤满眼闪烁,犹犹豫豫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
栖梧凛然抬头一看,那原该愤怒的人,此时却一脸关切,躲躲闪闪的问候一声。
栖梧冷哼一声,悲戚由内而生,冷冷的凝望那俊朗的青年,轻声冷意的说道
“最不该问这句话的人是你。”
京坤面色一白,结巴到
“我?我....我怎么了?”
栖梧嘴角寒意更甚。
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
一句话,仿佛巨石投湖,掀起栖梧内心多少波澜,涌出多少肮脏腐朽的记忆。
你当年二十五,我当年十五,你是世家的少爷,我是被家里卖掉的小馆。
你为买下我和朋友大打出手,你要了我的身子。对我说,信誓旦旦叫我等你,等你回来。
可你没有回来,虽然我没有等。
后来六十五年后,你是大名鼎鼎的统一正魔两道的闫帝,我是魔教有名的疯子。
你记不起我,想不起我是谁,身边带着世间最圣洁最善良的人。
我不想多见你,不想去提起,不想让你记起。可是还是见到了,你看着我的脸,凝望那么久还是想不起来。
只是说了一句耳熟。
仅仅只是你一句耳熟,我就要被废去修为,挑了手筋脚筋,送到你面前。供你挑选,给你侍寝。
我没有等你来救我,可是你非但没有记得给你穹苍异火的人,还将我的人生害成这样。
其实我知道很多事情阴差阳错和你没有关系,手脚是鸿昊挑的,你是家里被灭族的才没来找我。
我懂的,我都懂的。
可是我本就不是善良的人,忍不住迁怒你啊!
而且,我没有等你来救我,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很多很多,若是你当初来了,会是如何。
几十年后,你威风凛凛的出现了,我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想,若你记得,会不会对我好一点,会不会不让别人欺负我了。
可我看着你身边那个清风朗月一样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就是沟里的蛆虫,肮脏又恶心。
我不想见你了。
不见就不见吧,我自己也很好。
我没想到因为你一句眼熟,我翻滚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活过来的人生,就这样又绝望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也没人给我答案。
为什么你非但没有帮我,还间接颠覆我的人生,我好恨啊,真的好恨啊。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还来质问我为什么?
我不该吗?!
重活一世,你为鱼肉我为刀俎,我不该吗?!
高大的青年无辜又担忧的问道。
“你到底.....怎么了?”
栖梧冷冷的眼神一瞥,心里如潮水散去一般,空虚又寂寥。
其实这个青年,不是闫帝,是京坤,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也还没有对不起自己,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甚至那么久,也没有来报仇,反而一脸关切。
可最不能问这些的还是他。
此间种种,他都是起因,栖梧最不想面对的还是他。
为什么呢?如今他是个阳光热切的青年,在他当丰年那个时候,无微不至的关怀暖意。
可不能是京坤,所有人都可以,不能是他。
看见他总是想起前尘往事,总是想起前世那个卑微不堪,痴心妄想的自己,痴心妄想他会回来,痴心妄想他会保护自己。
栖梧受够了从前那个自己,也恶心了从前那个自己。
这世间上,所有人都可以,不能是闫帝。
其实一切都没有发生,大可以你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可命运牵扯,总要逼两个人见面。
他的质问之下,也总不能告诉他,你前世对我做的各种各样的事情,我来报仇了。
可是栖梧没必要说这些,这些还没发生过的事情,这些前世的事情归到这个无辜的人头上。
但现在形势扭转,他要他生就生,死就死。
他实力强大,不需要去解释一句……为什么,不需要任何理由了。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立场,这就是他们间唯一的结局。
思及种种,栖梧收起情绪,眼里空洞一片,无波无澜的转身就走,掀起一阵冷冽的寒风,和单薄的背影。
“走了。”
第42章 月华之镜一
五年后。
距离那些仙山仙海千里之外,有一处连绵腹地,地势低到连阳光都照不到。腹地之内还有一处深渊低谷,幽深寒气不断涌出。
那叫牧灵渊,乃是魔教第一教摄魂宗的所在。
那那片连绵腹地,则一分为二,作为五毒堂和合欢宗的地盘。也有一些小教,或附庸,或者在几个大教夹缝生存着。
而魔教这些年势力略微有崛起的征兆,高手云出,但其内部也是争斗不休,比正魔两道之间的冲突还要激烈。
而最令人瞩目的乃是合欢宗,数年前,合欢宗忽然放出消息说琼花夫人逝世,合欢宗易主。
正当魔教众人摩拳擦掌的,正当想着吞并分裂的时候。
号称琼花夫人真传的一对师姐弟上位,那惊艳世俗的美貌带着强劲的实力震撼四方。
那两师姐弟,居然比琼花夫人还要强。
虽说使的不是正统合欢幻术,幻音。而那师姐居然是合体后期的火焰法修,一出手便是以一敌几个合体期魔修,瞬间熄灭了所有动了歪心思的人,这实力除去魔尊鸿昊再少可比肩的对手。
那在后面神出鬼没,隐于黑暗里的黑袍美貌少年,竟也有合体初期。看着柔柔弱弱,眼睛一勾,手里蝴蝶一闪,便已经是白骨骷髅。
一个强大,一个阴狠,加上那手段残酷的妖乐,一时间合欢宗地位水涨船高。
而这其中,虚实暗中探访的人,都莫名失踪,最后就收到他的残骸,受尽折辱的残骸之上总停留个蓝色的蝴蝶。
之后,蛊蝶公子声名大噪。许多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发觉很少见那合欢宗大师姐,便只是见那蛊蝶公子出谋划策,但是那些手段一一实现。人人惊恐那背后的弯弯绕绕,料事如神。
如今合欢宗地位水涨船高,直指摄魂宗,而人们知道掌权的乃是那师弟,只要他在,合欢宗便无人敢惹,甚至哪天,魔教可能翻天覆地,要换主人。
而合欢宗众人,也是心服口服,无人对蛊蝶公子的决策说一句不是。连那妖乐最后也是服服帖帖,对那蛊蝶公子的凌厉手段,很是佩服。
合欢宗之内,一丰满美貌的女子,昂首挺胸,满脸红润的走进正厅。厅内宽敞豪华,几个红色台阶供起那方方正正高大红玉雕刻的正座。正座边上,有一黑衣长发男子拿着手信端详,满眼的思虑。
女子看见他,满眼恭敬的半跪行礼,中气十足道。
“宗主,事已毕,从此血煞门,就是我们的附庸了。抵抗的都杀了,剩下来的人,听从宗主安排。”
男子淡淡道。
“原来如何就如何,有想要的,拿去巡山护院。男子就不要带到内院了,等下扰了修为低微的姐妹。”
女子心悦诚服的点头,眼里带了崇拜的神彩。
男子手上一缕火光,燃了那手里的信,神色严肃道。
“海棠,血煞门的战利品,一半拿去给师姐,剩下二成给妖乐,最后你们自己分。”
那名叫海棠的女子微微抬头,眼里闪烁奇异的光芒。
男子见她不回话,微微凝视,再温声嘱咐道。
“这些日子,我将要出去一趟,你送信叫妖乐回来,还有叫师姐偶尔回来现个眼,震慑一下。”
海棠疑虑道。
“宗主要出门?可需要我们几个相助?红果,霓裳与我经过长老指点,幻音已经强了许多。我们出窍期的实力不会给长老拖后腿的。”
男子思虑片刻道。
“不必,此行要简行,五毒堂那边据说出来厉害角色。你们去多打探,调戏一下。”
海棠微微点头,又问道。
“宗主此行为何,大师姐问起,好交代。”
男子转身留给她一个消瘦纤长的背影,淡淡道。
“夺宝。”
海棠面色兴奋,仿佛已经看到男子带着璀璨法宝归来,诚心恭贺道。
“海棠预祝宗主旗开得胜,夺回至宝。”
那背影已经消失在光影大亮的门中。
临云界地幅辽阔,中有仙山,南有腹地,北有雪原,西边有戈壁荒漠,里边有无数机遇无数危险。而东边,则是数不清的海洋岛屿,滨水河川。
有好几处,都是不易寻到的仙岛迷踪,需要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机才能打开进入。
而有一处地方,唤做鬼滨,是一处河流环绕的地界。终年不见阳光,白天只有蒙蒙亮的光芒,和终年大雾,晚上的时候,却有数不清的鬼火冒出,数不清的游魂在此晃荡。
鬼滨几年才开放一次入口,闭合之后再无法随意出入,而入口处难寻踪迹。
而鬼滨迷人的地方,便是它有一违反常理的事情。一般阳光看不见的地方,植被稀疏,难寻活物踪迹。
反常的是,鬼滨植被茂密,灵兽出没频繁,而且生长着一些特定在鬼滨才看得到的植物,和鬼滨才找得到的灵兽。
所以很多修士,冒着野鬼巡游,冒着几年困在此处的危险,都要进入鬼滨,寻找灵草或者灵兽。
而鬼滨中心,有一鬼城,如现世城镇一般,有客栈,有酒馆。只是街上人烟稀少,在鬼城的居民,大多穷凶极恶,逃窜至此。所以修为低微一些的修士,不敢多往靠近。
因为鬼城内元婴遍地走,出窍多如狗。更有一城主,不知修为,但是实力深不可测。据闻十几年前那轮回剑门安歌羽曾经来过追击门中叛徒,居然还被那鬼城城主击败了。
所以这座城,天地不容的罪人口中的天堂。
而在远离鬼滨的郊边,靠近河边处,有一片茂密的竹林,里面浓雾密布,一不留神便会永远走不出来。
里面也生长着大批致幻的迷幻烈焰花,以及竹林里的三眼天猴,还有致命的鬼雾幻蛇。
这危险重重的竹林里,传来一处人交谈的声音。
一清脆少年声音抱怨道。
“我们都来到这里几天了,哪里有叉尾黑狲啊。”
另外一个较为哑一些的少年声音,反驳道。
“你当叉尾黑狲那么好找啊,天阶上品的灵兽,还能满大街让你看见。”
那清脆声音的少年略微嫌弃道。
“天阶上品而已,你怎么不找仙兽给我,你们都是仙兽,就我一个是天阶。”
声音为哑的少年冷冷刺道。
“仙兽那么好找?就算我找得到,看得上你?我与初霁是多少品的灵根,你自己什么品的灵根,心里没数吗?”
这几人便是闻人厄,藤维也,叶初霁与京坤,来鬼滨为闻人厄寻一个灵兽。
闻人厄听着藤维也的话,气的手都抖了,指着他话说不利索道。
“你,你,你!”
叶初霁连忙出来当和事佬道。
“好了,小厄,天阶上品实属难得了,这世间有几个人有天阶上品的灵兽。你们宗主与你师尊都只是天阶中品的灵兽,更何况,你天生魂火偏低,容易招鬼招邪,那叉尾黑狲你补充你魂魄,让你魂魄比较强韧。维也特地为你选的,你还不知足,我都要骂你了。”
闻人厄闻言看了看那板着脸的青年,眼里略微感动,只是随即又转过头哼的一声。
“那他不会好好说啊,非得夹枪带棒的。”
藤维也冷嗤一声,火上加油道。
“我说的是事实。”
闻人厄顿时怒了,满脸的不服,反驳道。
“我才几岁,就筑基了,已经算是天才了。”
藤维也扭过头去,言辞更加犀利。
“初霁和你同岁,人家已经是筑基后期了。”
闻人厄气的发抖,恼羞成怒朝也他刺道。
“是啊,他还比你小两岁,你也只是筑基中期。”
滕维也的眉毛横然一跳,这两人便已经是针尖对麦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