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又低下头,面容肃穆道。
“我懂的,几千年前,我也是被逼到死角,杀了好多人,心志难改了。再回到正道,觉得格格不入,那些人张口闭口正义,当初我们被迫害的时候,却不见他们出现。我们做坏事的时候,他们个个张口闭口的代表正道祛除祸害。所以,回不去正道,只能在魔道沉沦下去。”
栖梧闻言,静静望向那平静的稻田,眼里闪过一丝不为人查的哀怨。
李淮又道。
“我只是忽然特别想问你,你这幅世间难有的相貌。若是你如凤巧一般,没有天分没有背景,也会不择手段出卖些什么吗?”
栖梧眼里迷惑不解。
“我又不要那些东西,为何要付出什么?不该是我的争什么争,活下去就不错了,抢这个那个,不知足。若我如她这境遇,安分的待着做散修,到处走走看看。”
李淮呆呆望着他,随即哑声道。
“若是你特别特别想要呢?不会拿来换吗?”
栖梧异常平淡的说道。
“特别想要的话,实力又不够。下毒啊,把他引到陷阱杀掉就好了。何必那么费劲,杀了不就全是我的?还特地一件件拿,浪费时间。”
李准惊的张了张下巴,那夕阳落山,他眼里莫名激荡道。
“也是哦…也是哦…你们根本,天差地别…”
栖梧浅浅啧了声,仿佛不耐烦已久。
“好了,没什么要问的了吧,该给我了。”
李淮眼里一颤,那稳重的人莫名的慌张起来,捏紧了手里的灵石。
“我…我…仿佛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不预备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栖梧寒光一凛,直接抢过他手里的锦囊,冷冷的转身就走。
李淮急忙站起,那得体的人失态将那一桌的茶壶杯碗震的响脆,高声激抗对着那背影说。
“我可以告诉你很多东西,你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栖梧身子不为所动,只直直往前走。
李淮看着那冷绝的背影,高声斥道。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你有什么烦恼,我都尽力帮你解决的!”
栖梧不语,只走的越发的远。
李淮脸色有些苍白难堪,胸膛起伏不定,放声叫道。
“你真的…不能告诉我吗?哪怕是交易,你要什么,我都能替你要来!”
栖梧脚步一绊,但转瞬面色如常,毫无波动。消失在那星光暗淡的夜空里。
栖梧飞向那漫无边际的山脉,将与京坤的灵兽契约印解除掉,往着合欢宗的方向去了。
第41章 报恩
栖梧刚离开末央山,云澜之上,却远远的感觉到一股香气,食物的香气。
狰以绝望为食,吃了还能助长修为,越绝望痛苦对他来说越是美味。
但,远远的,一股气息,越过山海穿到他的身边。他难免多了点探究的心思,只因为这气息太过熟悉。
栖梧顺着气息,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迷雾,在叶落丛生的末央山脚下,一颗老树树底找到他的踪迹。
再见到他,却感觉气息过于阴沉。
那高大的人,身上衣服多处勾裂破碎,头冠凌乱,衣服身上沾了叶屑草碎等,仿佛刚在荆棘丛林里滚过一遍。
只见他呆滞而惊愣的在树根下坐着,徒然不管树叶落到他身上,青虫在他身上布网。如雕塑一般,不管云卷云舒花开花落,都只是保持那个痴怔状态。
男人眼光望着远方,也不知在看何处。那凌厉的眉心拧住不放,眸色阴沉昏暗,仿佛再照不亮的深渊谷底。
他身上不断的涌着暗紫色的光芒,沉压压的,尽是绝望。栖梧看着他满眼的失意,狂躁,仿佛被逐出族群被咬伤的兽,阴沉不耐,狼狈不堪。
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为着什么呢?他如今有那么多朋友,有那么多支持他的师长,有那么多优秀的人喜欢他。
他还要什么呢?
太过贪心不足了吧。
他比起当初的栖梧,多了多少东西,也不见栖梧这样的作态。
栖梧转身欲走,但是跑乱的思绪还没停下来,在众多他为什么不开心的理由里,他忽然想起一个。
总不会,是因为他解契的事情?
总不会,是因为丢了一只狐狸?
栖梧微微回头,看见那人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眼神空洞无法聚焦。仿佛因为失神,身子一个恍惚,正欲想倒。
转眼再看,那人背影挺直,明明是一样的背影,明明是一样的姿势。却仿佛比以往带着秋风萧瑟,带着万事具休的破灭。
到底为何?
其实栖梧吞下他的绝望,就能读取他的记忆。但是他莫名的不想知道答案,不想知道再多接触。他不知为何,是因为窥破那场尴尬的自渎?
好像不是的。
但闫帝的人生还能有哪里不满意的,一片顺途,过个几十年,功成名就,揽司华年入怀。
就算没了一只狐狸,总有人安慰,有人陪着,过几天便忘了。
而世界便是如此,不会有人一直记挂着什么,要么忘了,要么找个替代。没什么,是时间磨灭不了的痕迹。
只是那司华年,到底救过自己,要不这一世,便还他一个人情?
只是这司华年想要什么呢?他喜欢闫帝,也最终和闫帝在一起,可是前世为什么那么不开心呢?
几个月后,仙门宗门大比开始。
仙门大比主要是在弟子中抉择出佼佼者,颁发奖励。往年会僻开幻境场景等,供着弟子进去斗兽。
只是今年万兽谷被灭,这次举办的地点又是在轮回剑门。轮回剑门的宗主安歌羽是个不拘小节的洒脱之人,讲的不好听就是人懒,不爱动弹。
于是草草定了几轮擂台战便了事。
但是奖励倒是不俗,也就没有人多说什么。
擂台开始之前,京坤便被翩翩飞来的金色的蝴蝶引出去,他知道是谁,于是看着四周无人,便走了出去。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面无表情的穿过哄闹的人群,离开了仙山。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架着仙剑去到轮回剑宗山下的集市。
只是他最终看到的,是集市中被衣衫褴褛的乞丐纠缠的司华年,一时之间,便是满眼迷茫。
集市上,大家围着司华年和那乞丐。乞丐肮脏的手染污了司华年的衣摆裤子,一向最爱整洁的人一脸为难,又是被人围观的难堪,又是被人沾污衣服的窘迫。
乞丐嘴里不依不饶的只有一句。
“你踩到我的脚了,你该赔我十个灵石。”
京坤从乞丐手中解救司华年,走离人群之后,不解的问道。
“年华师兄只要震开他便好,何必让他纠缠。”
司华年不断不断的弹拭着衣摆,哪怕上面已经用净衣咒弹了很多遍,低着头答到。
“他是个普通人,不是修士,哪里能对他动武。”
京坤微叹口气。
“走吧,师兄回去吧。”
他踏着急迫的脚步,巷子里人烟稀少,他们踩着青砖,正欲踏空飞行。
司华年看着那高大的背影,眼里多了些卷恋。
司华年上前一步,对着那背影小声说。
“师弟,最近可是有什么忧心烦恼的事情?”
京坤身子微微一动,却并不转身摇了摇头。
司华年缓缓低下头,垂下举着的手,一阵风吹来,头上落了一片院墙伸出的金合欢树的花瓣,清风吹起他的衣衫袖口。
京坤不见人回答,转头便看见那人低头立在那花瓣飞舞中,慢慢握紧了手,仿佛鼓了好大的勇气,猛的抬头,仿佛带着孤注一掷的决意,眼神坚定的说。
“师弟,其实我对你.....”
随后,在不远处的栖梧,关闭了听觉,缓缓走开,不愿再听。
栖梧彷徨的在街上游荡着,但是心里仿佛有东西堵着,他漫无目的的走,抬头却是望不尽的流岚暮霭。
他心里涨满的时候,司华年恼怒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司华年带着怒气,不知如何就绕到了栖梧面前。那么翩翩风度的人,此时却瞪着眼睛,粗鲁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栖梧。
“就是阁下引我与我师弟过来的吗?”
栖梧微微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想过如果第一次见司华年,应该要怎么说,怎么做,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此。
他如何,也不会对司华年狠下心来。
只是看他一身气焰,仿佛随时会炸的雷。
这是怎么了?
栖梧微微讶异。
难不成告白没成功?理应不会吧,那闫帝那么喜欢司华年,基本前世的时候只召见他一个人。基本独宠他,为着他,可以对抗世界上所有的人。难道这一世,不同了?
还有,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哦对了,韶华寺所学,最针对的就是他这等魔道。这大街上除了他,也没有别的人有这个灵力波动了。竟然一时忘记屏蔽自己的灵息,失策。
司华年见栖梧不语,满身戾气的咄咄逼人道。
“往阁下莫多管他人的闲事,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管,不用他人多操心。”
一句话,如冷刀一般,戳穿他们间的处境。
他们是陌生人,他是多管闲事,他是瞎操心了。
他眼神一时变得柔媚而诡计多端,嘴角盈盈一笑道。
“怎么了?道君玩不起?”
司华年看着那邪气毕露的人面上一阵,厌恶便只是怒看一眼,寒气森森的走了。
这时栖梧也有些打量,颇有些遗憾的看向那高傲狂躁的人。
这真的是司华年?那个平和近人,不管说什么都不会生气的温柔的人?
仿佛性子很不像,难不成后来让人夺了舍?总之,与他后面见到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只是,也许是太年轻的缘故?前世见到他的时候,司华年得有一百多岁了。现在还只是个小儿。
没想到司华年年轻的时候,居然是这个样子,倒是有趣。
又是那街道,又是那乞丐,又是那句缠人大腿的讹人招数,却见那被缠的人黑袍长发,肤白如陶瓷。
栖梧魅意纵生的笑着,带着阴沉沉又迷人的危险,低下头,柔柔的眼神如同一汪池水。
“十个灵石一条腿?”
乞丐呆滞了一下。
却见栖梧晃铛撒下二十枚灵石,乞丐喜不自胜的收着。
那美人莞尔一笑,眼里闪过一丝狠绝,便是抬腿一跺。集市上传来腿骨碎裂的声音,和乞丐凌厉的叫喊。
人人畏惧,不敢多言,忽做鸟兽散。
栖梧带着生人勿近的阴寒,雷令风行的牵动着衣袍,在街上目中无人的走着,仿佛一切人都是死物。
只是那街口,又望见那笑咧开嘴望着他的高大男人。
那人竟跟他到一个小巷里,栖梧凌厉的回头,恶狠狠问道。
“跟着我做什么!”
京坤嘴角一撇,满是不悦道。
“是你引我见司华年的?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和司华年有交易?”
栖梧冷冷的看着他,心中想,唯做那么一件多余的事,还搞得人尽皆知。
他淡淡道。
“没事,那司华年不好玩,不理他了。”
京坤痴怔一下,下意识重复那句话。
“好玩?”
栖梧看着他憨实的脸庞,忽然间释放一个狡诈的笑容,带着蛊惑的声音说道。
“是啊,还是你比较好玩。”
京坤不明所以,只被那凝视心灵的眼睛看的微微一囧。
“是吗?我好玩?怎么好玩?”
京坤轻捂着心脏,面露笑意。
栖梧斜头一笑,美得不可方物,眼里带了一些得意,轻嗤的嘴角挑破现实。
“是啊,你记得十年前吗?”
京坤脸色一白,轻颤出声。
“十年前,怎么了?”
栖梧带了惯用的嬉笑,仿佛等着看好戏一样,判那个人死刑。
“十年前啊,我说什么,你傻傻的信了。明明是我操控的你,你却信了是自己杀的。十年你都信了是自己杀了你的朋友,你的未婚妻。我说什么你信什么,真傻。”
低着头的男人,握着心脏的手一紧,那高大的人,那头依旧未曾抬起,那气息不断浑浊,胸膛起伏的越来越大。仿佛那呼吸声听来,仿佛是暗夜里野兽的低吼沉吟。
那手抓着胸口极其用力,衣服都皱着一起,那结实的肉接近自虐般被他自己揉拧。
那近乎嘲讽的话语,深深刺伤了人。
男人满心愤懑,带着颤音问道。
“为什么?!”
栖梧看他痛苦,满心喜悦,仿佛刚才的阴霾都烟消云散,他浅笑答到。
“什么为什么?好玩啊,我不是和你说了吗?”
男人狠狠抬起头,浑身戾气,眼角通红,这个人如同饥饿许久的狮子,死死的盯着他的猎物咆哮低吼。
“你可知我这十年,日日夜夜的想着我杀了他们。”
栖梧眼睛都不眨点头道。
“知道啊。”
男人目光冷的如同寒潭里的三尺寒冰,声音低哑道。
“你可知我这十年,一直数着我杀了多少个老人,多少个小孩,日日夜夜的他们的脸出现在我梦里。”
栖梧面对那□□裸的瞪视,丝毫不惧,反而笑的春风满面。
“知道啊。”
男人凝望那人残忍的笑容,里面看不到一丝后悔,一丝心疼,只是作弄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