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百道在旁说道:“王爷放心,人都找好了,都是种菜的一把好手,虽然没有学到王爷的三分本事,但一分还是有的。”
宴云河笑道:“那孤就放心了,只等着你让孤今年吃个新鲜了。”
这种生态农业在大郑人看来属实是个新奇事物,之前能吃到反季节菜蔬的,都是有自家的温泉庄子的,这些人非富即贵,且温泉难得,一般人是真的吃不到这些。
但这个温室若是成功,不说人人都能吃上反季节蔬菜,起码能供应有钱人家的,畜舍里随便养点啥,也是一个进项,随便种两年,就能回本。
最主要的是,它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王行见其余人还在参观温室,王爷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于是说起了另外一事。
他道:“王爷,煤厂、水泥厂等几个工厂提交了建设轨道的项目书,想要将几个厂区以轨道连接起来,若是如此,从矿区到厂区,这么远的路,是一个大工程了,您看,现在建合不合适?”
三年前宴云河就让吕守山领头设计了轨道,经过几年的验证,矿区的轨道已经得到全部人的认可,不只是几个工厂想要一条运输轨道,就连矿区也想着要扩建。
现在王行手中已经有一个非常成熟的建设团队,不论是建房修路,还是架桥铺轨都能一手包办,又因建设队的薪酬待遇好,洛城周边的青壮都一门心思想进建设队。
之前响应宴云河的修路计划,王行招了不少人,又有进不了建设队,就自己组人单干,接官府发下的修路活计,以至于春耕时田中少了许多青壮,差点耽误农时,之后宴云河就限制了建设队的扩招。
离洛城远的人或许不知道修路有多少工资,但洛城周边的百姓却对此一清二楚,所以才有了青壮争相修路的情况。
幸好农事官发现的及时,将问题上报,之后宴云河与左右二相决议之后,规定每年修路时间段,绝不会再出现耽误春耕的情况。
所以,在王行接到这个大工程时,才来试探宴云河的意思,虽然自家的轨道不赶工期,但拖的周期太长损失也很大,他们手头可是有不少别的工程的。
宴云河听了他的话,想想道:“洛城周边的路已修完,今年秋收后应有不少青壮闲下来了,建设队适当多招些人,尽量缩短工期,明年或许会有新的建设计划。”
王行将宴云河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虽不知明年有什么建设计划,但王爷既然发话了,那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做活,最好在洛城和新区之间也铺上一条轨道,不运矿物,专门拉人,让洛城人见识一下。
大郑与北契的战争还在持续,炮弹被源源不断送往前线,整个工部的匠人已全力投入到兵备器械的建造之中,在洛城富贵人家的餐桌上出现新鲜的黄瓜之时,与北契决战的消息也传到了洛城人的耳中。
认真说起来,这一场仗打的让洛城百姓觉得宛如梦中,战事初期,还有商人想着囤积居奇。
尤其是粮商,和官府抢着收粮,被衙门以扰乱粮市、耽误战事的罪名抓捕了几个,之后才渐渐消停下来。
之后洛城百姓发现,他们该吃吃该喝喝,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除了偶尔会担心靖北军战败,被北契打过来。
但看朝廷风平浪静,也没有送家人南下的,心也就渐渐安了下来。
每日传来的战报也是又有哪个部族归附大郑,抓到了北契哪个王爷或王子。
总之都是喜事,带动的热血青年投军激情高涨,都知道官府新发下了抚恤规格,去了不只能挣一份军功,挣下家业,还能在之后进技术学院学习谋生手段,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啊。
不只洛城这一处,其余各州都有类似情况,让兵部尚书孟柯大呼摄政王高明,以前征兵哪有不费力的,何时见过主动上战场的?
人们之所以觉得此战顺利,主要还是大郑武力上占据绝对优势,热武器对上冷兵器,岂有战败的道理?拖到这个时候,还是因为草原太大,北契兵跑起来太难追了。
其次就是大郑粮草充足,没有加税,收粮还是给了钱的,反正卖给粮商是卖,卖给官府也是卖,百姓们大多还是选择了官府。
因为这几年官府推行的良种确实让他们大开眼界,对官府的信任度提升许多。
靖北军又把北契兵拦在了草原上,让他们没有南下的机会,战场根本就不在大郑的国土上。
所以才让大郑百姓觉得不真实,打仗都是这样的吗?老人们可不是这样说的。
温室的成功也不能减少宴云河心中的忐忑,最后一战将要到来,最近他是寝食难安,北方已经陷入严寒,冬季作战,大郑是比不过北契的。
虽然棉衣已经运达前线,但宴云河还是怕不抗冻的大郑士兵感染风寒,影响此战。
左右他也睡不着,干脆看起学妹新近贴出来的练兵法,他只有军训的经验,练兵什么的,完全是个门外汉。
所以他并不打算亲自动手,这个还是要有练兵经验的将军过目之后,选出适合这个时代的练兵方法才行。
想到将军,就不免念叨两句楚静安,宴云河睡了个晚觉,第二日大朝会又起了个大早,所以在和宴君熠交流的时候,难免露出了一两分疲态。
“皇叔是在为战事忧心吗?”宴君熠问道。
宴云河干脆放下手中的折子,不再给宴君熠分析折子里的内容,他揉了揉眉心,应道:“是啊,也不知前线如今是何情况。”
宴君熠宽慰道:“皇叔莫担心,大家都道天佑我大郑,这一战,咱们一定会胜的。”
“天佑什么的也就只能说说,难道皇上还真信这个不成?”宴云河还没和宴君熠说过这个问题,怕他真信了什么神神鬼鬼的,那再掰过来就难了。
宴君熠食指挠了挠脸颊,眼神飘移,“大家还说皇叔是神农转世呢,朕也觉得是真的,皇叔总是能种出神奇的东西。”
宴云河的手指瞬间就痒痒了,想弹小皇帝脑门,他严肃道:“神农转世什么的都是假的,我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世间根本没有什么神鬼,都是人类自己臆想出来的。”
“啊,那你们还说朕是天子,连神仙都没有,朕这个天子是哪来的?”宴君熠突然反应过来,要按皇叔的说法,自己这个「天子」的由来就很可疑啊。
宴云河教导起宴君熠来完全没有顾忌,甚至是直接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宴君熠,他对宴君熠的教育,一直以来都是有目的的,因为宴君熠是他选择的接班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快落小甜饼灌溉的营养液,献上比心啾咪套餐——
第84章
◇
大雪
宴云河知道,只靠自己一时的努力根本无法从根本上做出改变,所以。
他需要传承,不只是自己所知道的知识,还有自己的思想,包括他目前所做的一切,不能因自己的死亡亦或是离开而断绝。
历史是螺旋上升的,宴云河不知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改变大郑。
然而,即便此后历经反复,他也不曾想过放弃,并且竭尽全力地为后事做准备。
面对宴君熠的提问,宴云河不回避也不糊弄,他问宴君熠道:“最近史书读到哪里了?”
宴君熠道:“正读到汉史,太傅说朕年纪尚小,读史书难解其意,故而只让朕闲时读一读,不曾当作正经功课。”
因为原著是架空的缘故,所以这个汉史与宴云河之前世界的史书还是有些区别的。
但也因有原著的存在,所以一些曾被原著用过的典故成语在这个世界也同样存在。
“那皇上看史书,「天子」这一称呼是从何时开始的?”宴云河循循善诱,关于这个问题,读到汉史也够用了。
宴君熠想了想道:“应是很早就开始了,朕记得《尚书》中有记载「於是周武王为天子」。”
“那周武王称天子时,是处于什么样的背景时期?”宴云河以一个个提问引导宴君熠的思路。
宴君熠道:“武王伐纣之后,大周确立,周武王为「天之元子」,此后周天子统领周朝至春秋战国……”
他说着说着就陷入了沉思,宴云河也不打扰他,只让他自己去想,过了一会儿,宴君熠皱着眉头,苦恼道:“皇叔,朕突然想到,若每个皇帝都是天之子的话,那这老天的儿子也太多了,所以,「天子」只是唬人的吗?”
宴云河要是在喝茶,指定要喷出来,他被宴君熠天马行空的想法震了一下。
随即又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两声,“听皇上这样说,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而且这天之子还一朝换一个姓。”
宴君熠也觉得有些好笑,跟着宴云河傻乐了一会儿,之后问道:“所以呢,皇叔,为什么那么多皇帝都要说自己是天子,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不是吗?”
宴云河这才和他解释道:“就以周武王来说,在那时的天下人看来,商就是正统,而周不过是个小邦,即便商纣王残暴不仁,天下人也要服从他的统治,后来武王伐纣,这就是在挑战正统,周有什么资格来取代作为正统的商呢?为了合情合理,得到天下人的服从与认同,他就要把自己也变成正统。”
宴君熠恍然大悟,“所以,之后每个要取代前朝的王朝都要以天子来表示自己是正统,让子民信服自己。”
“嗯,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所以,神神鬼鬼的都不可信,这些不是在骗自己就是在骗别人。当然,也有人会将一些自己不知其真理的现象归于神鬼身上,那些或许是前人总结出的一些规律,却只窥见表皮,不明就里,只能假说鬼神,但规律却是真的,所以又有「敬鬼神而远之」一说。”
宴云河将话题拉回最初的鬼神说,坚定地给宴君熠灌输无神论的思想,皇帝修仙,想都别想,连苗头都不能有。
宴君熠点点头,暂时接受了宴云河的说法,然后开始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
既然没有鬼神,那天上下雨也不是神仙操控的了,所以,这雨是从哪来的呢?
同理,前朝末帝时曾发生地动,史册上都说是上天降下的惩罚,若不是的话,那地动是因为什么?为什么地动之后,前朝就被大郑取而代之了?
宴云河不因他年纪小就敷衍了事,全程耐心解释,一问一答之间,宴云河心中的忧虑就散了不少,自己在这里着急也没用,北契和洛城相隔这么远,先前接到即将决战的消息,说不定此时那边已经打完了,下一封战报就是大捷。
宴云河这样想没错,因为靖北军确实已经打到北契王庭,一日功夫就用大炮轰开了北契大门,北契王惊惧震怒之下,早就破败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城破之时就一命呜呼了。
王庭之中的贵族见大势已去,纠集人马,杀出一条通道向北逃窜了,临走还放了一把火,剩下的北契人选择了投降。
反正郑国杀的都是贵族,且不会抢劫平民的财物,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损失。
北契阶级分明,平民也多受贵族压迫,不过因为信仰的原因,北契平民大多还是服从贵族的统治。
但现今流传的说法却打破了他们固有的观念,原来贵族是篡改天神意思的判神者。
一个仁慈的天神显然比残酷的更得人心,加上近来贵族变本加厉的统治手段,不少部落已经盼着郑国的使者来制裁这些贵族。
手握天神赐下的神雷,不少部落都信了郑国使者的身份,楚静安的计策已经奏效,给大郑免去许多麻烦。
三路大郑军马此时汇聚在北契王庭,被严令不得扰民的靖北军已在别处砌灶生火,楚静安却不想放过北逃的北契贵族,欲要点兵追击。
慕宏拦住楚静安,指了指阴沉沉的天空,“看这天气,怕是要下雨了,一旦下雨,不只青铜大炮不能再用,咱们大郑兵马也不能适应,若到时被反击,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还请楚将军三思。”
楚静安在北方不曾雨中作战过,不知北地风雨的威力,但他知道慕宏不会无的放矢,听取了慕宏的建议,于王庭架起青铜大炮,只等雨过后再返回。
当夜,天果真降水了,却并非大家所以为的雨水,而是提前了一个月的雪水。所幸有了棉花之后,大郑的士兵起码不会硬生生地挨冻。
但问题依然存在,三路大军每日取暖用去的柴火不知凡几,很快就会供应不足。
在雪后的第一个晴天到来时,楚静安询问慕宏,“此时回返是否可行?”
慕宏也是愁眉不展,“可恨北契人烧了燃料,但此时上路也有诸多不妥,先不说士兵雪盲的问题,雪地行军的速度也快不起来,被困在路上可是会比现在还要糟糕。”
楚静安道:“虽则如此,也不能坐以待毙,选几个人以当地雪天出行的方式回去报信,或者找找能供应薪火的地方。”
慕宏道:“现下也只能如此了。”
楚静安之后就让人拆了北契贵族留下的房屋,劈了当柴烧,又学当地人,收集牲畜粪便当柴火,规定士兵每日训练时间,不到晚间不准生火。
他本人则在通译的陪同下,向当地人了解情况,看看这里是否有煤矿的存在。
派出去的人再无音信,取暖用的柴也在一天天减少,王庭已经被拆了一半,就在这时,楚静安终于收到了一个不错的消息,煤矿找到了,意外的是,黑石在北契王庭这边还挺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