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也是有水军的,海匪素来桀骜不驯,与其招安他们,不如组建咱们自己的水军。”摄政王一向大方,若是有心组建海军,那必然尽心尽力,哪有便宜贼人的道理?孟柯如是想着。
宴云河却另有想法,原著之中,约莫六七年之后,大郑皇宫之中就已出现海货。
所以宴云河一直关注着沿海地区,近来那边已经出现传教士的身影,这种传教士意味着什么,没有比宴云河更懂的了。
这不是他汲取的历史经验,而是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横亘于心的疮疤与教训,大郑绝不能重蹈覆辙。
在海权时代即将到来的时刻,大郑不能退缩,必须首先建立自己的海上防线。
大郑水军固然好管理,但水军不等于海军,海上的情况要比河流复杂的多,以水军的实力,放到海上完全没有任何优势,也正如历史上所有陆权兴盛的国家一样,大郑的海上实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即便海匪再怎么凶悍不驯,宴云河也要先将他们武装起来,让其成为海上的第一道防线。他甚至早就让在南边的人留意海上势力分布,从中挑选风评较好的。
但一年下来,也只寻摸到一个,海匪大多穷凶极恶,作恶多端的宴云河也不想要。
受限于大郑的国力,加上初时八王之乱刚刚平息,许多地方的生产活动刚刚恢复,宴云河之前一直有心无力,海军一事只能搁置在心里,现在。
从今年的税收来看,全部地区都已恢复生机,此事已不能再拖延下去。
但他的这个想法在孟柯等人看来,却是非常不解,他们也并不认为海军有何重要的,建海军不如训水军,海外都是蛮荒之地,何必投入资金去建设一个自己并不需要的海军?
宴云河想要说服这些大臣们重视海军,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正当的理由。
“孤想招安海匪组建海军,不为别的,就为防范外敌。还有一点,是孤想重开海贸,就如之前孤所言,未来大郑必将迎来粮食丰收。
若想稳定粮价,只靠官府定价收购不能长久,咱们收了粮之后,也要寻找途径将其变为资金,所以,到时孤想往海外出售粮食及其他货物,换回钱财增加财政收入。”
孟柯一听海贸,就皱起了眉头,这无疑会带来两个巨大的问题,海患和白银。
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比得上大郑的富有,所以海贸一开,将会有源源不断的白银流入大郑,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即便孟柯只是一个兵部尚书,但却也并非不知其余国事,这个议题已不是他和摄政王两人可以决定的。
至于海患,摄政王提议组建海军,无疑就是为了预防此事。
“王爷,海贸一事还需慎重,我大郑物产丰饶,一味的外销货物会影响大郑的货殖买卖,王爷有什么想法,不如等朝会之时和诸位臣僚一起商议。”孟柯谨慎道。
宴云河知他顾虑,马上说出了未尽之言:“并非一味外销货物,孤打算从海外购进矿石及各种原料,以平衡贸易差距。虽则大郑地大物博,但有些东西一旦用完就再也没有了,现在是完全能满足咱们的需求,但咱们也不能只看眼前,总要为后人留下些东西,趁着便宜的时候,就多买点。”
他又补充道:“正因为大郑什么都不缺,所以大郑在外人看来,完全是一块肥肉,咱们若不组建海军拦住豺狼虎豹,那今日所做的努力俱都白费,迟早要喂到别人嘴里的。”
“可大郑兵强马壮,现今又有神兵利器,何人敢太岁头上动土?”孟柯现在正是自信心膨胀的时候,海外的蛮人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
宴云河掀翻他的底气,打击他的自信,“一个北契就在大郑头顶作威作福多年,孟尚书莫要太过自满,你有的神兵利器,别人未尝没有。”
孟柯无言以对,甚至有些心惊,若海外真有神兵利器,那他们的水军可能真的应付不来,孟柯对大郑步兵有多自信,就有多不看好水军。但此事也并非二人商讨片刻就能定下的,他们此时能做的,就是将制定的抚恤标准传到前线,激励将兵士气。
兵部动作迅速,很快就商议出新的抚恤制度,派了特使昼夜加急去往前线宣旨,旨意到达那天,靖北军中欢声震天,士气高涨,次日就将阿狮兰又向北驱赶了近百里。
阿狮兰举起手中的长刀狠狠劈下,金石相击之声过后,与他对战之人手中的大刀已经断为两段,而他手中的长刀却是丝毫未损。
在仔细看过确实一丝裂纹也没有之后,阿狮兰愤怒地抛下长刀,“郑国商人骗了我,这些兵器全都是低劣的东西,郑国的武器好过我们太多了。”
北契勃额面色也不好,作为萨满,他这些时日没少向天神祈祷,但最后却还是被打的节节败退,整个北契军士气低迷,一听郑国兵来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跑,这样下去,根本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直接投降还能少点损失。
当然,这是勃额个人的想法,作为大王子的阿狮兰自有他的傲气在,不战而降显然不在他的选择之中。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外面响起北契人的叫喊,阿狮兰知道,这是郑国的兵又追了上来,相比于北契的士气衰落,郑国那边的士气倒是节节攀升。
阿狮兰怒道:“我不信他们能一直召唤响雷,今日我就要揭穿他们装神弄鬼的把戏!”
说完,他就提起长刀冲了出去。阿狮兰勇猛非常,手中拿的又是从大郑士兵那抢来的兵器,冲入人群之后,全无一合之敌。
阿狮兰的猜想歪打正着,大郑这边刚刚发射出了最后一枚炮弹,因运输不易,深入草原之后,炮弹是用一个少一个,而远离大郑城池之后,若要及时补充弹药,必然会拖慢行军速度。
战场形势不能等,所以,现在是到了真正以武力较量的时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Gentie灌溉的营养液,比心,今日养料已收到——
第82章
◇
修罗
双方很快战至一处,因马匹受惊,北契骑兵的优势无法发挥,近身搏斗的武器也不如大郑士兵,虽体能上占优,但在兵器的加持下,这点优势已不算什么。
无力招架的北契人中,大杀四方的阿狮兰就显得尤为瞩目,让楚静安一眼就注意到了。
慕宏道:“看来阿狮兰今天是不打算再退了,他在北契人中素来有威名,被称为北契第一勇士,前年就是他带人南下劫掠,屠了好几个村子,边村之中说起阿狮兰来能止小儿夜啼。”
楚静安随手招来身边的小兵,拿了他的长刀在手里,“既然如此,就让我来会会他。”
慕宏并未阻止,与楚静安共同作战多日,他却仍未摸清楚静安的武力,一是北契兵对上楚静安最多只能撑过两招;二是有大炮开路,北契先失了心气,往往不到两刻钟就组织退兵了,于时间上也无法估摸楚静安的底细。
现在,楚静安对上阿狮兰,他正好能看看这个年轻的将军能与北契第一勇士战到何时。
阿狮兰杀的兴起,北契兵见他勇猛,渐渐靠近他身边,逐渐在小范围内稳住了局势,抢夺过大郑士兵的武器之后,更是再无顾忌,狠狠冲杀反击,发泄着这些时日的恐惧与怒火。
就在阿狮兰觉得此时可以一战,正欲召唤北契兵聚拢反击,手中的长刀就是一震,本该被斩于刀下的大郑小兵一个翻滚,就出了他的攻击范围。
阿狮兰抬眼看去,眼前是一个身披铠甲的大郑将领,此人正是楚静安,他挥动手中的长刀格挡住阿狮兰,坐骑腾云速度不减,眼看长刀的刀刃就要接着切入阿狮兰的前胸。
虽然震惊于楚静安的伟力,但阿狮兰并未慌了阵脚,于马背上后仰避过刀刃,牵扯马缰回身就与楚静安再次交锋。
楚静安神情未动,只说了句:“来得好。”就与阿狮兰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
刀光闪动,他们二人战力非凡,误入二人战场的都被斩于刀下,以致再无人敢靠近,渐渐的,整个战场竟被二人打出一处空地,只余他们与胯下嘶鸣的战马。
楚静安身上冒起热气,这是他重上战场以来,第一次被激发出了战斗的热情,之前的小打小闹连热身都算不上。
热血涌动,亢奋的情绪在心底滋生,楚静安双目亮的骇人,这让他久违地回想起了遇到宴云河之前的自己。
空荡荡的内心唯有在战场上的厮杀能填满,那使他沉迷的亢奋,是这世间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情绪,是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据,是几乎让他成瘾的良药。
杀!唯有杀之一途,才是他此生唯一的道路,眼前的深渊不是终点,是他杀途的起始地,他生来就该是深渊之中的怪物。
若是宴云河在此,他就会发现,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楚静安。在他面前的楚静安或许是安静的、木讷的、欣喜的、诚挚的,有着各种各样的样貌,但绝不是这种疯狂的。
即便他表白那日所展现的,也只是疯狂之中的一点偏执,与此时的疯狂完全没有可比性。
这一刻的楚静安好似脱去了伪装的外衣,他由人变成了凶兽,心中只有撕咬猎物这一个念头,而能制止这头凶兽的主人,却在遥远的洛城。
“楚将军!”一声大吼在楚静安耳边响起,卷刃的长刀一击下去竟然没有杀死敌人,还能听到敌人的惨嚎。
也正是这一个迟疑,才让楚静安听到慕宏的吼声,回过神来,他偏头一看,身后是倒了一地的北契兵尸体,其余的北契兵高举双手跪倒在地,犹在瑟瑟发抖,好似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恶鬼。
“楚将军,敌人已经投降,咱们胜了,可以先休息一下。”慕宏小心翼翼地说道,楚静安之前的样子也吓到了他,那杀神一般的模样,慕宏征战沙场多年也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
楚静安眼底的疯狂退去,问道:“阿狮兰呢?”
慕宏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已经被将军斩于马下,咱们此战大胜,可以向朝廷献上人头领赏了。”
“可有北契兵逃走?”楚静安脸上几点血迹,那是他之前厮杀之时被溅上的,在他说这话时,一点血顺着他俊朗的面容缓缓滑下,坠在他的下颌处,宛若玉面修罗。
慕宏此时看他的样子,尚心有余悸,他不敢迟疑道:“应都在这里了,北契的马被吓坏了,不经用,一个人即便跑也跑不远。”
楚静安随手抹过下颌,“那就派人去周围找找有没有漏网之鱼,剩下的打扫战场吧,尸体就地掩埋,记得把坑挖大一点。”
慕宏连忙应下,安排后续事宜去了。
楚静安抬手在胸前按了按,那里挂着的是一个木牌,宴云河送他的护身符。
在他即将来雁城的时候,宴云河亲手挂在他脖子上的,时至今日,宴云河担忧的面容仿佛还在眼前。
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之前满身的杀意因一个小小的木牌退的一干二净,他又变成了那个心平气和的年轻将军。
晚些时候,慕宏正清点俘虏,楚静安将他唤了过去,对他道:“不用清点了,都杀了吧。”
慕宏只顿了一下,接着就依命而行,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大郑和北契来来回回打了这么多年,双方早已是血海深仇,只死在北契手下的平民百姓就比今天的俘虏还要多,他丝毫不同情这些俘虏,因为对敌人的同情,只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尖刀。
夜晚的草原上燃起了篝火,将士们围坐在篝火旁边,有人会摸出几个红薯埋进火堆,这样临睡前也能吃上又香又甜的夜宵。
不知是何人带头唱起了一曲民谣,是北方特有的浑厚腔调,给人苍茫辽阔又激情澎湃的感觉。
楚静安听了一会儿,渐渐听出这是首民谣要表达的是对北契的痛恨,以及誓要打败北契的愿望,他并不会唱,所以只在一旁安静听着。
忽然,他听到混杂在歌声之中的哽咽,是他身后的小兵,这声音像是会传染,越来越多的人泣不成声,楚静安抬目看去,就连慕宏也眼泛热泪,在篝火的照耀下,漾着水光。
发觉楚静安在看他,慕宏一个高大的汉子忙偏过头拭去眼角的水意,对楚静安道:“让楚将军见笑了,大家也是一时情难自禁,今日这一场打的太痛快了,将军或许不知道,之前边关的战士不容易,压抑久了,难得放肆一回。”
楚静安道:“无妨,大家的情绪也是需要宣泄的,战时不能饮酒,等到大胜北契之后,我请大家喝个痛快。”
慕宏见他全然不似白天在战场时的样子,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之前楚静安与阿狮兰大战几十回合之后,阿狮兰渐渐不敌,很快就被楚静安一刀斩于马下。
他看过那刀口,干净利落,阿狮兰那合不上的眼中还残留着疑惑。
但当时的楚静安却并未因对敌之人身死而欣喜,他甚至都没多看阿狮兰一眼,转身就对其余北契人举起了屠刀。
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仿佛自己刀下斩的不是活人,而是什么瓜果,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疑,直到北契人被他疯魔的样子吓得再无战意,纷纷跪地投降。
他这边略微走了个神,那边楚静安已经道:“慕偏将懂得北契的语言吗?”
慕宏回过神来道:“略懂一些,能听不能说。楚将军是想学北契语?依我看,完全不用学,这北契早晚要并入大郑的版图。”
楚静安道:“不是我想学,是我需要一个懂北契语的人,最好是对北契民俗也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