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王又给皇上送东西了?你拿来给哀家瞧瞧。”太后皱起眉来,不会真的要让她说中了吧?忠王无事给皇上献什么殷勤,莫不是想要趁着皇上年幼,引得他坏了性子?
乌盛很快将望远镜拿了过来,奉到太后面前道:“就是此物,放到眼前看极远处就和在眼前一样,像是那神仙本事千里眼,您试试,去外面看得才远呢。”
太后将其放到眼前一瞧,先是被唬了一跳,马上就从自己眼前拿开了,握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端详,想要看出其中的门道。
就见这望远镜圆筒状,前后都有一块玻璃,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表面倒是毫不起眼,不见丝毫装饰,不像是要呈到御前的东西。
“王府的人可有什么话说?”
乌盛答道:“并未多言,只说这是忠王送给皇上的,说了用法就走了。”
太后并不是没有见识的妇人,相反,她可以说得上是博览群书,因着舅家武将出身。
即便是兵书也有所涉猎,此时她就判断出这望远镜在战场上必定能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奇怪,他为何要送这个给皇上?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太后自言自语道,想到自家弟弟与忠王有些交道,就让乌盛去找楚静安来,问问他对忠王了解多少。
不一会儿,乌盛就来禀告说楚静安今日休沐,要不要去家中将人宣进宫里。
此事不急在一时,太后没有大费周章,只等楚静安当值时再说。
而休沐中的楚静安,此时正在王庄看宴云河画图。
第52章
◇
心动
楚静安现在对王庄也是熟门熟路,来了把马一放就往地头跑,因为每日的这个时辰宴云河都在地里查看幼苗的情况。
果不其然,他远远的就看到宴云河的身影,待到他走到近前,就见宴云河正坐在地上,膝头放着块小木板,板子上夹着个本子,而宴云河正低头在上面写着什么。
观雨、听风都在不远处的地里低头拔草,楚静安步子轻,他的到来没有惊动他们,只自己往宴云河身后一站,俯身看去,就见宴云河原来正在那本子上画着幼苗的图像。
这图像也不像传统的画法,而是用铅笔画成,画的内容更不写意,反而极尽写实,每个叶片上的脉络都画的清晰。
楚静安静静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微微偏头,目光再次转向宴云河,就见他修眉微蹙,低垂的凤眼在眼尾弯出雅丽的弧度,微微凹陷眉尾下方染着一抹薄红,又平添几许婉约。
从上方俯视下去,显得那睫毛长且密,每一次地颤动都像是在楚静安心上挠了一下,楚静安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知道自己一辈子也看不够。
之前楚静安不动时,让沉浸在画图中的宴云河察觉不到,此时他一偏头,终是惊动了低头作画的宴云河。
宴云河下意识一抬头,就与后方俯身注视着他的楚静安对上了视线。
冷不防的,后面突然冒出一个人,将宴云河吓了一跳,一时失语,只睁大了眼睛瞪着楚静安,两三息后,宴云河才缓过来,不满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来了也不打招呼,站在背后吓人做什么?”
有功夫真是了不起,神出鬼没的,随时随地都能吓人。
楚静安不知怎么的,和宴云河对上视线后竟有些耳热,他直起身,脚步微移坐到宴云河身边,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只是你太认真了,没听到我来时的动静。”
这几日天气不甚晴朗,春季细雨珍贵,怕是要有几日连绵细雨,趁着今日无雨,宴云河来地里画起了草图。
宴云河偏头看他,就见楚静安虽是不拘小节地坐在地上,但他身姿依然笔挺,不见松懈的姿态,“说起来,你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适才你在我身后,看上去比初见时变了许多。”
刚才宴云河一回头虽说被吓了一下,但还是注意到了楚静安的变化,去年初见时楚静安还是少年人的模样,此时再看,已有成年的样子。
“是吗?我没太在意,反正每年都在长的。”楚静安随口道。
早已过了生长期的宴云河忍不住侧目,年轻还是好啊,哪像他,现在都觉得自己是老人家了。
虽然名望值最近又涨了不少,但却仍没回到他原本的状态,不知是不是身体影响心理的因素,他现在就总觉得自己老了许多。
正这么想着,楚静安就开口道:“你的身体最近是不是好了许多?送你的补品都用了没?”
宴云河点点头,开玩笑道:“是好了许多,以后不要送补品来了,我听刘良医说,城里药铺中的补品都要被你搬空了,你也给别人留点。”
“嗯。”楚静安应了一声,想了下又道:“没有搬空。”
宴云河也没特意说明是玩笑话,他知道楚静安性子特别,相处下来也早过了不说话就会尴尬的阶段,放他在一边坐着,自顾画起了图。
他画完玉米幼苗的外形图,又开始画起剖面图,这个之前在学校时就学过。
如今画起来倒是驾轻就熟,只偶尔会拨弄脚边的玉米苗,看看这种子种出的玉米有什么特性,然后将其画下。
一旁的楚静安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里的热度退了下去,只不过刚才一瞬间的意乱还在他脑中不停回放。
他想到宴云河睁圆了双眸,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他的影子,再没有其他。他的心好似漏跳了一瞬,他有些疑惑不解,这种情绪又属于哪种呢?他为何会有种迫切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
等宴云河终于告一段落后,今日的观察也就结束了,他转头对楚静安道:“来时吃饭了吗?要一起去用餐吗?”
“好。”楚静安起身,将手递给宴云河。
宴云河收起本子,自然而然地拉住楚静安的手站起身,弯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又给楚静安身上也拍了拍,这才道:“差不多了,回去再换衣服吧。”
他自己一身粗布衣服,沾了泥土倒不明显,楚静安的衣裳却是好布料做成的,脏了就显得可惜。
“忘了让你不要坐地上,这一身衣服都脏了。”宴云河小声嘟囔道。
“没关系,脏了再洗就是。”楚静安习武时也是时时在泥地里滚过的,所以对衣服上沾的泥并不在意。
反而是宴云河知道这个时代布帛珍贵,勤俭节约珍惜物品的雷达就响了,很是可惜好东西被破坏。
“布帛做成不易,该爱惜的时候还是要爱惜一些,当然,你家有钱,还是随你心意吧。”宴云河想到楚静安到底是左相府的公子,虽不至于穷奢极欲,但想来也是没穷过的。
所以,宴云河并不拿自己的价值观来对楚静安说教,只不过略微说了下自己的想法。
楚静安静静看他整理,突然说道:“你不像是一个王爷。”
宴云河动作一顿,他刚穿过来的时候,面对王府众人会有意识地端着王爷架子,等来了王庄,整天与农作物打交道,这种架子就越来越少摆了。
但他这种转变可以说是由环境改变造成的,王府众人知道王爷变了,却也觉得这种转变并不突兀。
楚静安先前与宴云河接触不多,频繁往来也就这两个月的时间,所以在楚静安的印象中,宴云河一直是如今这个模样的。
按理说,天潢贵胄再怎么体恤下民,也不会如宴云河这般,他们骨子里都是高高在上的,而宴云河这个王爷却常常给人一种,他与众人并无不同的感觉。
细细究来,宴云河本身是特殊的,这种特殊在他的行为与他的身份相矛盾这点表现的尤其明显,而楚静安正是看到了这些特殊之处才有感而发。
“那你说说,孤哪里不像个王爷了?”宴云河背过手去,微抬着下巴,摆出高冷的姿态。
楚静安眼中带笑,知道宴云河爱与他玩笑,于是顺着他回道:“或许是王爷太过平易近人了。”
宴云河就也笑开了,“那就当你是在夸奖本王了,赏你一顿饭吃。”
叫上观雨、听风,几人就打道回府了。
刚用完饭,就有人来禀报周玉求见,这几日学院的事多且杂,周玉忙得脚不沾地,这次是将新出版的教材,以及各会议纪要拿来给宴云河过目。
宴云河翻阅过后,沉思片刻道:“术数方面的教学再抓紧些,权重当与文学类相同,各种运算方式的讲述再简单易懂些。还有一点,学院内现在人员混杂,纪律方面一切从严。”
周玉每天大会小会开个不停,新招聘的人手还不熟练,也是唯恐出现什么差池,但有一点却也要禀明王爷。
“属下记住了,现如今学院已成,王庄这边的学生能应聘的都出去做事了,现在府内人员已少了许多,王爷是不是要再调用些奴仆?”
这事本不是周玉的职责范围,只是他与仆从们交流多了,难免看出些情况。作为一名王府属官,他自然要与王爷提提此事。
现在王府的下人都是由清荷管着的,此事宴云河还要问过清荷的意见才好作答。
于是回道:“此事孤记在心里了,周纪善最近也辛苦了,若是还发现什么问题,只管向孤提出。”
周玉该说的说完,还有大堆事等着他,又急忙忙地告辞而去,让宴云河觉得自己不给他涨工资都对不起他。
大家都很忙,宴云河还要将画好的植株草图交给雕版工匠,之后他打算做一个种植手册,讲述如何科学种田。
尤其是土豆、红薯、玉米这几样新作物,必须得拿出个章程来,他还考虑在书册最后附上几个食谱,教人几种新粮食的食用方法。
总之,每人每天都有许多事做。
楚静安默默充当背景板,宴云河转头就见他捧着茶壶试水温,差点忘了,这里是有一个闲人的,宴云河默默扶额。
“口渴了吗?水有点凉了,我去换点热的。”楚静安说完就脚步轻快地出门找听风添水了。
“唉,未来杀神在给我端茶倒水,压力突然就上来了。”宴云河伸了个懒腰。
而就在此时,阴了几天的天空终是飘下雨丝。
洛城城门处一片骚动,旅人们纷纷拿出自带的雨具罩在身上,这时候淋了雨是会生病的,常年在外行走的人尤其注意这一点。
水生拿出蓑衣给自家老爹披上,自己则带了顶斗笠,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头顶,也算是聊胜于无。
“终于赶到洛城了,进城咱们就吃顿好的,也不知这王府在哪,咱们去报名的时候是不是要先换身衣服?”水生说着看向老爹。
水生父亲看向前面的人群,答道:“先进城再说吧,拿好路引。”
第53章
◇
见闻
水生和父亲是跟着商队来的洛城,他家在滨州,位于极东处,出门就见海,他们本地人也多以打渔为生。
出门万事难,按说水生他们轻易是不会出远门的,但去年的时候,县衙突然贴出了洛城将要举办天工大赛的告示。
因为奖金金额巨大,在他们那个小地方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引起了轰动,明明大赛还没开始,众人就像是已经见到了第一名得主,对其开始了艳羡地讨论。
水生自然也知道了此事,他平时就爱鼓捣些小物件,觉得自己完全能参加这次大赛,于是就将这个想法和家里人说了。
起初大家都不看好,平常也没少说水生不务正业,但水生给他们演示了几样有趣的东西之后,大家倒不是很坚决了。
于是水生自己找好了商队,等着开春跟着商队的船进洛城,父亲不放心他,也跟着一起来相互照应。
洛城守卫严格,仔细看过他们的路引之后才放行,二人一进城就看花了眼,水生眼睛都不够使的,只觉得把自己前半生见过的人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天见的多。
父子二人本来想吃顿好的,最后一问价格又舍不得了,只在一个挑担卖炊饼的那里买了两个炊饼垫垫肚子。
吃的已经很贵了,更别说住的地方,水生爹拉着蓑衣的带子道:“先去报了名,之后咱们就去找找这城外的庙宇,那里住起来应该便宜些,实在不行,咱们就去住土地庙。”
水生一路上和商队的人打听过,知道这是穷人出门在外最好的去处,自然十分赞成老爹的话,于是二人就一路打探着去了报名处。
本以为王府的人都应是眼高于顶的,没想到他们到了之后才发现,那接待的人对他们甚是客气,不因他们穿的破烂轻视他们,甚至还问他们吃过饭没。
得知他们每人只吃过一个炊饼,立马就让人去安排饭食了。
两碗热乎乎的汤面下肚,浑身的寒意就被驱散了个干净,水生跟着接待的人去登记自己将要参赛的作品,路上就忍不住打探起情况。
“大人,来比赛的人多不多?”水生说话时带着他们当地的口音。
接待他的人回道:“不敢称大人,我也只是做事的。来报名的人是不少,洛城附近的几座城来的比较多,像你们这么大老远过来的还是头一个,之前家最远的也就是定州那,滨州来的,你们可是独一份。”
水生道:“之前家里也不同意我过来,后来也是看我那物件好才改口,就是不知道那些家离得远的人都住哪,我和老爹正为这住处发愁呢。”
“王庄厂子那边正在建房呢,现在还没整顿好,虽能住人,但是也只能遮风挡雨,条件简陋,胜在不需另外花费,你们要是有意,我可以帮你们申请。”